鸦片战争前夕一块安民告示石碑与中外海上贸易
2021-11-26张亮
张 亮
一、石碑简介
广东革命历史博物馆旧藏一通花岗石石碑,原在新港东路黄埔村石基。村内酱园码头原是粤海关黄埔挂口办公处,是清代最早的黄埔港。石碑现被移到长洲黄埔军校旧址中山故居前,即后来粤海关黄埔分关办公楼门前。该碑是鸦片战争前夕的清道光十七年(1837)五月二十二日,根据疍民陈贵德等联名禀请勒石,番禺县黄埔地方立。该碑高1.3米,宽0.63米,厚0.2米。碑文为阴刻楷书繁体字,24行,满行45字,笔法遒劲,小部分字迹漫漶不清。
碑文全文内容如下:
钦命广东等处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加十级、纪录十次阿,钦命广东等处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兼管全省驿传事务、加五级、纪录十次王。
为示废弊出等事案:奉两广总督部堂邓批掳,南海县疍户陈贵德、郭亚松、石万锦、吴联昭、李昭发、何北水、陈连庆、杜麟德、刘福宁、吴联琼呈,称切蚁等西瓜扁船只常泊省河,听候轮运洋行饷货,或载往香山、澳门、南海、佛山、新会、江门、东莞、石龙过付客店,或运付番禺、黄埔、濠墩、狮子洋面等处交纳夷船。嘉庆三年,船户罗朝升等船经各塘汛关口,及遇蝦笱巡船桨艇,无论轻船重载,屡遭留难勒索陋规,并被南番两县或河捕三厅差役辖收奉造册结陋规。更有匪徒假冒兵役过船转取货物,不遂,逞凶寻殴,甚至种松择食。当经联叩前粮官吴批,仰南海县示禁,船只赖安。嘉庆五年,示被雨废,兵役棍徒故态复萌。罗朝升等又经联赴前署宪瑚批,仰前藩宪常、前臬宪吴会同查禁,并谕饬各衙门知照在案。迄今日久,示废弊生,竟有兵役棍徒不知前奉示禁,复向蚁等船只勒索。即如道光十五年底,船户何北水被棍匪崩牙二等讹诈不遂,串同营兵妄谘移解番禺县审释,拖累数月。乃近日兵差棍徒仍前勒诈索,扰惨难名。仰睹仁宪福星莅粤,除弊安民,势得船民前示,联叩宪恩,乞准照前赏示严禁晓谕,勒石通衢,以垂永久。俾兵役匪棍知法,弊绝风清,愚疍乐业,永颂公侯切赴等情。
奉批该疍民等西瓜扁船只既系装载饷货,并非走私,乃所到留难勒索,一至此极盛,且兵役关口,执法滋扰相习成风,至匪徒亦冒名尤而效之,为害伊于胡底。可叹可恨!咨明粤海关监督一体查办外,仰东按察司会同布政司查照控情,即日出示严禁,一面移行各营县,认真确查究报,毋任玩纵,贻害干咎粘抄并发等因。印发到司,奉此除咨移粤海关监督一体出示严禁,并行广州府,移行各营县认真查究外,合行出示严禁。
为此示论南海、番禺、香山、新会、东莞各营县厅捕兵徒及西瓜扁船户人等知悉:嗣后,凡有西瓜扁船只载运货物过往,毋许勒索陋规、节礼钱银、扰留阻滞以及强取货物。其该管衙门亦只许照例编号造册,不许勒索册结使费。该船户人等亦不得藉有告示任意载运私货及违禁物件,阻抗盘查致干重咎。各宜凛遵毋违。特示。
道光十七年五月初十示。
附郭亚松等道光十七年五月十八日联禀,请示勒石。
二十二日奉两广总督部堂邓批,既经司示严禁准查照,勒石竖立番禺县黄埔等处,俾垂久远而滋扰累,仰东按察司会同布政司转行各该县知照,仍饬随时认真稽查,倘该船户等藉示走私,或揽载违禁货物,亦即拿究勿贷,粘款并发。
竖立番禺县黄埔地方晓谕。
碑文记述了两广总督邓廷桢批处不准各塘汛关口兵差留难勒索南海县疍户运载洋行饷货的西瓜扁船的命令。此外,还记载了疍户船民遭受冒充兵差的匪徒强行抢货、逞凶寻殴之苦。如道光十五年(1835)疍户何北水被外号崩牙二的匪徒讹诈不遂,被串通的兵匪抓到番禺衙门拘留数月方释放。为制止兵差棍徒勒诈索扰,除弊安民,广东官府会同粤海关监督一体查办,同时移行广州府、各营县,认真确查究报,毋任玩纵,贻害干咎;严禁南海、番禺、中山、新会、东莞各营县厅捕兵徒向运载船只勒索钱银,强取货物,各该管衙门只许照例编号造册;船户等也不得借有告示任意载运私货、违禁物而阻挠盘查。反映了清道光时期广东督抚及粤海关为维护良好的海上贸易交通安全而作出的管理规定,相当于一纸法律公文。
二、相关问题研究
(一)清代官员议叙制度
该碑中对广东等处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广东等处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加级和纪录的记载,为研究清代议叙制度提供了重要线索。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清代从二品官名。承宣布政使司为明清两朝的地方行政机关,主官为左右布政使(康熙六年裁减一人)。明朝时为国家一级行政区,简称布政使司、布政司、藩司,俗称“省”,负责一级行政区的民事事务。布政使司设左、右承宣布政使各一人,即一级行政区最高行政长官。而一省之刑名、军事则分别由提刑按察司使与都指挥使司管辖,布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合称为“三司”,皆为省级行政区最高机关;三司首长同秩同阶从二品。清朝沿袭明制,保留各承宣布政使司,但布政使司辖区直接通称为“行省”,并在各省布政使之上设置总督、巡抚掌管全省军民事务。[1]碑文中记载了南海县疍户在珠江水域屡遭勒索留难的事情,属于民事事件,归这两司管辖。
根据相关史料,“议叙,清代吏部奖叙制度,凡官员考核优良或有功绩者,奉旨交部议叙,以资奖励。议叙之法分为纪录、加级两种。”广东等处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加十级、纪录十次”和广东等处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加五级、纪录十次”的记载,应是受到吏部议叙奖赏的结果。
一般认为,最低奖赏称纪录一次,后为二、三次,纪录三次或三次以上的,合为加一级,然后是加一级纪录一次、二次,加二级纪录一次、二次等。自纪录一次至加三级,共有十二等。清代官员得到吏部议叙的最高级别为“加三级”。考察之时,纪录、加级是重要的评估依据。当犯公罪者受罚时,记录、加级等可以抵消处罚。但通过该碑和其他材料证明,纪录和加级之间没有直接的转换关系。如果按照这一规定,碑中记载两人所受奖赏“加十级纪录十次”、“加五级、纪录十次”已经超过了最高级别的“加三级”。何故?
深圳博物馆藏一块“外翰第”红底金字漆木匾,[2]上款为“钦命日讲起居注官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国史馆协修提督广东学政加三级纪录十次殷寿彭奉”;一块“文正遗风”红底金字漆木匾,[3]上款为“敕授文林郎加镇平县事后升嘉应州知州加五级纪录五次赵为”;一块“竹林玉笋”绿底金字漆木匾,[4]上款为“钦命福建等处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加三级纪录十次瑞为”;一块“椿庭膺服”红底金字漆木匾,[5]上款为“钦加同知衔特授永安县知县署理平远县正堂加五级纪录十次萧为”。加上该碑中显示的加级、纪录次数,说明清代文武官员的加级、纪录在实际执行过程中并未遵守《大清会典》规定的“三级”“十二等次”的规定。但所有有过纪录、加级经历的官吏都会在署名时注明纪录、加级次数,说明大多数时候它是一种荣誉奖赏,用于彰显身份和地位。
(二)疍户及西瓜扁探讨
碑文显示,南海县疍户在珠江水域上用西瓜扁船运载货物时遭受了官兵留难勒索,事件的主体是疍户。疍户和西瓜扁船都是当时中西贸易中的重要部分。
疍户是指居住在沿江海一带、以舟楫为家、从事渔业和水上服务业的群体。碑文中出现的南海县疍户陈贵德、郭亚松等人就是在珠江水域从事水上运输业的一群体。碑文中“听候轮运洋行饷货”,说明南海县这群疍户是靠给洋行运货为生,因为当时的洋船只能停在黄埔港,从黄埔港到贸易发生地十三行还有一段内河要走。内河水浅,载不动洋船,只能转用承载量小些的船运送。他们住的地方称寮。《大英图书馆特藏中国清代外销画精华·第一卷》一书中收录了一幅约绘于1760年的绢裱水粉画《广州港和广州府城画》。在画面的最右端,绘有一片疍家水寮,[6]这种水上房屋为船篷形和人字篷形。说明这片水域可能是疍户的一个聚居区。除接送客人上岸、下岸、过船、渡海等,疍户也开设水上杂货店,供过往船只补给。《大英图书馆特藏中国清代外销画精华·第六卷》收录了一幅绘制于1800—1805年间的水粉画《水寮》,[7]描绘的就是一家店号为“东盛”的杂货店船,船内货物摆设有序,品类多样。同书另外一幅《水寮》[8]画,描绘的是另外一家水上杂货店正在售物的情景。可见,疍户的群体数量不少。
西瓜扁船是疍户在珠江上驳运人员、货物的船只。外国船只远涉重洋到达广州黄埔港后,从黄埔港到达贸易地十三行的内河较浅,不适于大船航行,需要把大船上的货物卸载到西瓜扁船后运送到十三行。同时,西瓜扁也在这段航程上运载客人。因其有圆形的舱板和侧舷,外形像个瓜而得名,外国人称其为官印艇。《大英图书馆特藏中国清代外销画精华·第六卷》收录有一幅绘画于1800—1805年间的水粉画《送夷商下澳西瓜扁》。[9]画面中的西瓜艇,船身较圆,两枝桅杆上挂着收卷的一大一小帆席,船头两侧有一对单爪船锚。原图背面中文题名是“送夷商下澳西瓜扁”,可知是客船。该书还收录一幅绘画于1800—1805年间的水粉画《西瓜扁》,[10]单桅,内装包捆的货物,可见是货物驳船。从两幅外销画制作的时间看,均为1800—1805年间,说明西瓜扁在此之前已在珠江上运行。碑文中记载“嘉庆三年(1798),船户罗朝升屡遭留难勒索陋规”,说明1798年前,珠江上已经有了西瓜扁船。根据《清代航船“西瓜扁”与广州对外贸易的转运系统》[11]一文,西瓜扁的载重量为50吨左右。碑文中记载“该船户人等亦不得藉有告示任意载运私货及违禁物件,阻抗盘查致干重咎”,说明碑文中的西瓜扁船是运送货物的。碑文中记载“西瓜扁船只常泊省河,听候轮运洋行饷货,或载往香山、澳门、南海、佛山、新会、江门、东莞、石龙过付客店,或运付番禺、黄埔、濠墩、狮子洋面等处交纳夷船”。碑文清晰地叙述了西瓜扁船的航行路线。
(三)粤海关监督及广东地方官府职能
碑文中记载“咨明粤海关监督一体查办外,仰东按察司会同布政司查照控情”,说明该案件是粤海关监督与广东地方官府东按察司、布政司联合审理的结果。
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清政府开放海禁,设闽、粤、江、浙四大海关,也即今天厦门、广州、连云港、宁波所在地。乾隆二十二年(1757)乾隆帝一纸上谕关闭闽、江、浙三个海关,仅留广州一口对外贸易,粤海关遂居重要地位。“天下海关在福建者,辖以将军;在浙江、江苏者,辖以巡抚;惟广东粤海专设监督,诚重其任也。”[12]粤海关的主要职责是管理水陆通商贸易、征收与报解关税、稽查人员出入与货物进出口等;粤海关监督还要负责协调海关与广东地方官府的关系,并负责处理部分因贸易产生的对外事务。[13]粤海关成立以后,由户部派遣监督为主管,相当于今天海关的关长,其全称是“督理广东省沿海等处贸易税务司户部分司”,夷商称其为“Hoppo”,可能为户部的音译。其名义上是户部派遣,实际上是皇帝钦定,少数时候是地方督抚代任。皇帝派遣“监督”管理粤海关事务,以满族亲贵充任。粤海关监督属于“钦差”,没有固定品级。但是他们到广州,带着原来在北京(通常是内务府)的官衔,一般在三品至五品之间。地方督、抚一般是一至三品,虽然粤海关监督的品级不是很高,由于省直关税监督与地方原不相辖统,因此公文往来用平行公文“咨”。[14]
粤海关管理的是广东境内沿海口岸和珠江三角洲的航运及征税事宜,实际上是地方事务,离不开地方官府的支持,同时也受地方官府监督,在粤海关监督一职空缺的时候,关务经常由地方督抚兼管。“凡有监督各关,著该督抚监管各属口岸,饬令该地方文武各官不时巡查,如有纵容滋扰情弊,听该督抚参处至监督。”[15]粤海关设立于广州口岸,与广州、广东地方官府之间存在着密切的地缘联系,大小口岸的安全保障、对外贸易秩序的维护、来往人员的盘查、进出口货物的稽查等,都离不开广东地方官府的协助。[16]碑文中记载的正是粤海关监督联合广东地方官府维持珠江水域贸易交通安全的事宜,为广大疍户谋取生计,也为中西贸易维持良好秩序。
粤海关在绵延数千里的海岸线上分设了75个子口,按照不同的功能分为“正税之口”、“挂号之口”与“稽查之口”。其中,“挂号”与“正税”两种口岸分别提高报关登记、填写税单与收受关税的功能,因此又合称为“收税口岸”。“稽查之口”则负责船只、货物收入的稽查,不执行报税、收税任务。[17]稽查可以防止走私偷逃税款,为征收关税服务。为严格管理海上交通运输秩序、打击海盗、防止走私等事务,海关设置巡役人员。由于吏治腐败,海关巡役人员在当差时会借机勒索,而且这种现象从乾隆皇帝下令一口通商前就普遍存在。乾隆五年(1740)九月十一日吏部会同兵部奏言:“皇上敕下督抚、提镇,凡沿海关汛所有员弁巡查挂号之处,严行饬禁,不许借端需索、故意留难等。”[18]说明乾隆五年以前,海关各守口官弁就有借端勒索、故意留难等劣行。巡役的职责本来在于“稽查匪类及违例夹带之物”,但粤海关巡役常常借稽查之名行勒索之术。对勒索不成功就无故拖延,使船只滞留,情节严重的甚至导致商船错失海上潮信,商民对此苦不堪言。为此,朝廷和地方三番五次下令严厉整顿。碑文中记载的就是广东地方官府会同粤海关监督同时整顿这种不法事件的实例。
(四)相关禁令
为了维护社会安定、政权稳固、贸易顺差,清政府对粤海关制定了很多禁令。“凡文武官员弁失察者议处,贿纵者治罪。若官弁兵役借端勒掯,一并分别议处治罪。”[19]这是对守口官兵的禁令。碑文中记载了嘉庆三年(1798)、嘉庆五年、道光十五年(1835)以及立该碑当年道光十七年发生的4起当差官兵留难需索的事情,说明守口官兵没有严格执行禁令,需要朝廷和地方官府三令五申才能刹住这股歪风。
还有一部分禁令是针对商人的。“雍正三年(1725)议准附居广东澳门之西洋人……督抚存案,如出口夹带违禁货物并将中国之人偷载出洋,守口官弁徇情疏纵者,革职”。[20]“康熙二十三年诏,开海禁,其硝磺军器等物仍不准出洋”。[21]“康熙二十四年议准兵器向来禁止,不准带往卖给外国”。[22]“康熙五十九年禁止出洋商船携带炮位军器”。[23]“雍正八年禁西洋船舶毋得贩黄金出洋”。[24]外商前来广州贸易必须遵守这些禁令。根据相关史料,关乎政权稳定的兵器、火药、铁等物资和关乎国计民生的米粮、货币等禁止出洋,禁止鸦片贸易。来往船只如有运送上述物资,均属于违禁物,要受到相关处罚。
碑文中记载:“毋许勒索陋规、节礼钱银、扰留阻滞以及强取货物。其该管衙门亦只许照例编号造册,不许勒索册结使费。该船户人等亦不得藉有告示任意载运私货及违禁物件,阻抗盘查致干重咎。”这是对《粤海关志》中关于官吏和商人禁令的重申,不可谓地方官府和粤海关监督对此管理不严。将朝廷禁令竖碑立石,正是将这些禁令告知天下,希图当差官兵和来往人员知悉、遵守。碑文中记载“勒石竖立番禺县黄埔等处”,看来相同内容的碑应该不止这一块。所以,这块石碑相当于一纸法律公文,对官吏和辅助粤海关贸易的西瓜扁船相关人员的责任和义务进行了详细规定,对于维护海上贸易交通安全和商贸往来的遵纪守法具有重要意义。
三、从两广总督邓廷桢任上事迹管窥鸦片战争爆发前夕中国社会背景
碑文显示,该碑是奉两广总督部堂邓廷桢的命令而立的。据《清代广州十三行编年史略·第四卷》,[25]道光十五年(1835)八月二十四日,道光帝下谕旨:“以安徽巡抚邓廷桢为两广总督”。邓廷桢担任两广总督时正是中英外交、贸易摩擦不断升级乃至发生武力交火的时候,最根本的原因是英商不顾清代律法在贸易中大量走私鸦片烟,导致中国白银外流,漏卮严重。邓廷桢在担任两广总督期间始终以维护国家尊严和利益为首要任务,多方斡旋。
道光十六年(1836),朝廷各级官员对禁烟与否进行了激烈讨论,最终严申鸦片禁令为民除害。此令一下,邓廷桢即采取一系列严厉禁烟措施,阻止纹银出洋。他在呈给道光帝的奏折中,称“臣等数月以来,百计访查,尽心擎画,业已派委员弁先后拿获蟹艇四只,人犯十余名,截回纹银二万两,于本月初五日恭折具奏。现仍饬令密为查缉,不许松劲,如能于本年冬间将运银匪船再行破获一二起,则鬼蜮之辈风鹤皆惊……或可渐塞漏卮”。[26]因以邓廷桢为首的广东官府已开始实施严格的禁烟活动,英国驻华商务总监督义律写信给英国外交大臣巴麦尊,主张用武力使鸦片贸易合法化。四年后,震惊中外的鸦片战争爆发,义律成为积极发动侵略战争的侵华分子。从邓廷桢的奏折“或可渐塞漏卮”可以看出,英国不顾国际道义大肆在中国售卖鸦片是因为鸦片的利润丰厚。清代早期中西贸易期间,中国一直处于出超地位,英帝国主义不甘心白银流入中国,便猖狂倾销鸦片,获取暴利。
道光十七年(1837),邓廷桢奉道光谕旨查办广东地方私用夷钱。[27]因为当时朝廷律例不准使用夷钱。同年,英国商人以趸船载烟,邓廷桢禁止进口,犹泊外洋,严令驱逐。英方代表义律反复托故不执行谕令。可见在中英外交关系中,东道主中方已处于劣势。英国已不顾清代朝廷律例而多次违禁。同年十二月二十三日,邓廷桢及广东巡抚奏报,查办开设窑口贩卖鸦片的罪犯情况。水师提督关天培在鲘门洋面拿获福建省艚船一艘,抓捕了26名罪犯,起获了170斤鸦片,并根据线索查出受人委托在澳门开设窑口的另一名罪犯。经审讯,该罪犯自道光十三年(1833)起,多次引船户到伶仃洋向夷船购买鸦片,每年买卖鸦片800—2000斤不等;还在店铺内煎熬烟膏,诱人买食。根据朝廷律例,广东官府对主犯处以绞刑,并在澳门示众;其余罪犯分别处以杖刑和发配外地;在逃犯人加紧缉捕。[28]可见在鸦片很猖獗的情况下,还有很多国民在利益诱惑下铤而走险。
道光十八年(1838),两艘英国战船带有番妇、女婢、水手兵丁500多人赴澳门,经邓廷桢及广东官府多次驱逐方开行回国。因为按照当时朝廷律例不准带西洋女人入洋。同年九月二十二日,邓廷桢在广州府城外水西街万益号捉拿鸦片烟贩。同年十月二十六日,广东官府派人到十三行商馆区瑞典行靠近美国旗杆的地方设置行刑架,准备对鸦片烟贩执行死刑,以儆效尤。商馆区的外国人获悉后,强烈抗议。邓廷桢义正言辞地回答:“商馆的园地虽暂准外人使用,但仍属天朝领土,所以他们的申述是狂妄的,此外,并警告外国人,对于破坏禁烟法令的罪犯,还将更多地在该地执行。”[29]同年十一月十六日,基于英国驻华商务总监督义律向全体英商发布公告,严令贩卖鸦片的英商船驶离广东,亦努力协助广东官府禁烟。邓廷桢对该措施表示满意,下令恢复对英贸易。同年十二月十六日,钦差大臣林则徐抵达广东,会同邓廷桢筹议禁烟。邓廷桢奏报,正筹谋调拨水师官兵,联合驻扎广东洋面,堵截鸦片走私。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邓廷桢严格执行朝廷不许外国人在广州过冬的律例,本年贸易季结束后,所有外国人一律离开广州。可见,邓廷桢对待英国鸦片贸易的态度、措施都是很强硬、果断的。
道光十九年(1839)正月二十七日,邓廷桢会同钦差大臣林则徐严密访查英国怡和洋行的鸦片贩子渣甸是否确实已到了澳门,是否即将搭船回国。此前,林则徐、邓廷桢已召集十三行行商宣布,命行商带同通事前往外国商馆,晓谕外国商人将鸦片烟土尽数缴交官府。英国驻华商务总监督义律向邓廷桢呈递禀帖,请求给英国人发放执照离开广州,或者准许仆役携带食品进入商馆。广东官府立即给予驳斥,并要求义律不得拖延,若遵谕缴交鸦片,则会考虑他的禀请。最终,义律将鸦片烟土缴官。清政府向呈缴鸦片的外国商人赏给茶叶。同时,为确保广东海防的安全,邓廷桢请旨在虎门海口安设排链及新添炮台,后获准。十三行行商伍绍荣捐款资助。广东经过两个月的禁烟行动,成果显著,后商议将收缴鸦片就地销毁。四月二十二日至五月十五日(6月3—25日),虎门销烟完竣。林则徐、邓廷桢、怡良(广东巡抚)将广东虎门销烟情况奏报道光帝,获得赞许。虎门销烟事件后,邓廷桢又为恢复中英贸易不懈努力。可见,邓廷桢也为虎门销烟作过巨大贡献。虽然在鸦片禁烟史上,他的影响不及林则徐,但后人应该牢记他的功绩。奈何英商自恃有坚船利炮倚仗,不断寻衅滋事,最终爆发了震惊中外的鸦片侵略战争。邓廷桢也在鸦片侵略战争爆发的当年年初调任两江总督。
邓廷桢在两广总督任上对于严禁鸦片和保卫国泰民安作出了贡献。碑文中记载的“不许勒索西瓜扁船告示碑”事件就是邓廷桢为保护珠江水域上这些船户生计而作出的贡献之一。
这块清道光十七年(1837)安民告示石碑显示清代官员议叙制度在实际执行过程中并没有严格按照加级、纪录的次数换算,但各位官吏都很看重这种荣誉奖赏。从两广总督邓廷桢任上事迹,可以看出在腐朽的中国封建制度下,仍然有一部分爱国爱民、深明大义的官员。碑文显示,粤海关监督和广东地方官府历年都很重视珠江水域交通安全及商贸往来的遵纪守法。这块石碑也因此具有重要的史料研究、展陈价值而被定为省二级保护文物。
注释:
[1][2][3][4][5]深圳博物馆编:《贞干表微》。文物出版社,第44、30、43、45、61页,2014。
[6][7][8][9][10]王次澄、吴芳思、宋家钰、卢庆滨编著:《大英图书馆特藏中国清代外销画精华·第一卷》。广东人民出版社,第81、153、285、116--117、246--247页,2011。
[11]宋平:《清代航船“西瓜扁”与广州对外贸易的转运系统》。《广东造船》,2015年第1期。
[12][15][18]陈建华、曹淳亮主编:《广州大典·第三十七辑·史部政书类·第十八册·粤海关志志·卷七·设官》,广州出版社,2015年4月出版,第210、211、217页。
[13][16]朱腾伟:《清朝广州十三行法制研究》。中国知网,2019年12月华南理工大学博士论文,第64、68页。
[14][17]陈国栋:《清代前期的粤海关与十三行》。广东人民出版社,第49、31页,2014。
[19][20][21][22][23][24] 陈建华、曹淳亮主编:《广州大典·第三十七辑·史部政书类·第十八册·粤海关志志·卷十七·禁令》,第405、407、408、410页。
[25][26][27][28][29]李国荣等主编:《清代广州十三行编年史略·第四卷·鸦片战争爆发与十三行制度终结》,岭南美术出版社,第62、71、74、81、91页,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