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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主义文学批评视角下的 《孔雀东南飞》解读

2021-11-24陈云霞

今古文创 2021年45期
关键词:孔雀东南飞女性主义悲剧

陈云霞

【摘要】随着女性主义批评理论的研究越来越深入,《孔雀东南飞》所描述爱情悲剧的内涵得以被多方位地解读。本文借助女性主义批评理论,分析《孔雀东南飞》诗中的女性形象和人物间的性别政治关系,最后得出刘兰芝悲剧命运的原因。

【关键词】《孔雀东南飞》;女性主义;悲剧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獻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45-0004-03

一、女性主义文学批评与文本解读

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理论起源于20世纪60年代,在当时是一种新兴的文学批评理论。该理论认为那个时期西方文明的中心以男性为主,男性在社会各个领域掌握绝对的话语权,而妇女则长期受到男性的压制和排斥。这种现象也出现在大量的文学作品中,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理论对一些非女性书写的作品进行分析和批判,发现并建立长期被父权制文化淹没的为女性书写的文学作品。女性主义批评理论运用于文学作品的解读中,主要是从女性主义视角分析其中的人物形象、作品中涉及的群体间的性别政治关系以及在当时父权制度控制下女性的悲剧。

20世纪80年代初,女性主义批评理论传入中国,并不断地被借用、改造,最终有效地与中国当代文学批评话语体系相结合,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女性主义批评理论。《孔雀东南飞》(以下简称《孔》)是我国文学史上第一部长篇叙事诗,与《木兰诗》并称为“乐府双璧”。许多学者从内容和形式等方面对其作了解读,通过对刘兰芝和焦仲卿爱情悲剧的分析,抨击了封建礼教、封建家长制对人的束缚。本文从女性主义批评视角,更深入地分析古代男权社会和封建礼教对女性的压抑和她们身上的悲剧性色彩。

二、《孔雀东南飞》中的女性形象简析

非女性书写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一般分为两种,即具有符合男权社会对女性要求的美好品质的“天使”形象和挑战男权社会权威的“妖妇”形象。而在现实生活中还有一种“绝对的他者”形象。《孔》诗中的主要女性形象有三个:刘兰芝、焦母和刘母。刘兰芝是典型的“天使”形象,两位母亲是“绝对的他者”形象。

(一)刘兰芝的“天使”形象

《孔》诗中的女主人公刘兰芝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形象。“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描绘了她穿戴的美丽华贵,说明刘兰芝是一个很会打扮的人;“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这是说刘兰芝身材的曼妙。在外貌上,刘兰芝符合男权社会对女性审美的标准,显而易见,这也让刘兰芝处于被看、被描写的境地。文章对刘兰芝外貌的描写运用了借物象喻女性外貌的方法。孟悦、戴锦华在其著作中对这种方法做了解释:“当女性外观被物化为芙蓉、弱柳或软玉、春葱、金莲之美时,其可摘之采之、攀之折之、弃之把玩之的意味隐然可见。” ①这是男性对女性的物化。刘兰芝是一个非常勤劳贤惠的妻子。在诗歌开头,她自述道“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匹”,即使是在被驱遣时,还对焦母说“今日还家去,念母劳家里”,也告诉小姑要“勤心养公姥,好自相扶将”,由此可见,刘兰芝在婆家是非常勤劳贤惠的,这也符合封建社会里男性对自己妻子的要求。最重要的是刘兰芝具有贞洁的品质。这是封建社会里女子最重要的东西。刘兰芝“守节情不移”,县令派人来求亲时,以“兰芝初还时,府吏见丁宁,结誓不别离。今日违情义,恐此事非奇”拒绝,都体现了刘兰芝对丈夫的专一与忠贞。

但是,诗歌中具有天使般品质的妻子为什么会被驱遣呢?因为焦母认为刘兰芝“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焦母认为刘兰芝没有遵循封建社会女性的礼节,一举一动完全凭借自己的意思。在封建社会里,女性的思想受到男性的束缚,她们不被允许有独立的意识,而刘兰芝不满于这样的现状。从诗歌开头,可以看出刘兰芝的这种女性自由意识。“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刘兰芝认为自己是一个有才学的人,她希望通过这些才学可以得到婆家的怜爱与尊敬,面对焦母的刁难“大人故嫌迟”,她也能够清楚地认识到“君家妇难为”“徒留无所施”,因此她向自己的丈夫抱怨可以去禀告焦母,把她遣回娘家。刘兰芝具有的这种女性自由意识正是焦母看不惯的,也是当时男权社会不能容忍的。

(二)母亲“绝对的他者”形象

“绝对的他者”是指女性完全丧失了主体意识,男性和女性之间的主客体关系没有相互性。诗歌中的焦母和刘母都是封建男权制度的坚定维护者。刘兰芝对封建男权制度的反抗是引起焦母不满的重要原因,所以她说“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刘兰芝的女性自由意识使得焦母迫不及待地想将她驱赶回娘家。“在焦母心中,是有一个儿媳身份原型的,这个原型是由封建礼教和男权制度思想塑造出来的:没有性别意识,没有主体意识更没有自己的价值,中规中矩的女性。” ②而现在,她的儿媳妇居然有了自由意识,这与她心中的女性形象相差甚远,这怎么能不让她“吾意久怀忿”呢?当焦仲卿为妻子申辩时,焦母大怒“小子无所谓,何敢助妇语”。这时候的焦母完全丧失了作为一个女性的特征,而成为封建男权思想的化身。

在刘兰芝被驱遣回娘家后,刘母不但没有表示出同作为女性的同情,体会女儿的艰难处境。而是一见面就对女儿做出“大拊掌”的行为,和表达“不图子自归”的责怪。“十三教汝知,十四能裁衣……汝今何罪过,不迎而自归。”从这段话可以看出,母亲从小教刘兰芝女红礼仪,并不是为了让刘兰芝拥有自身的价值,而是为了取悦夫家,符合社会的标准。刘母对自己女儿的遭遇没有一丝的同情和共情,这是因为她深受当时男权思想的影响,认为女儿自己回娘家是女性的错误,没有做到为人妻的要求,由此可见,母亲是用男权制的思想在衡量女儿,责怪女儿。

在封建社会,男权制的思想不仅表现在男性身上,更可怕的是还表现在被男权制思想所害的女性身上。诗歌中的两位母亲在封建男权思想的各种影响和约束下,完全丧失了女性的主体意识,她们自愿,积极地按照男性心中的教条和规范塑造自己,也塑造着下一代,使自己成为“绝对的他者”。

三、《孔雀东南飞》中的性别政治关系

(一)刘兰芝和焦仲卿

《孔雀东南飞》旧题为《古诗为焦仲卿妻作》,从旧题的命题可以看出,作为被书写赞美的刘兰芝本人是没有资格出现在题目里的,她只能作为焦仲卿妻子这一客体化身份被表述。由此可以看出刘兰芝是从属依附于丈夫焦仲卿的。从诗歌开头的对话中知道,刘兰芝在向焦仲卿抱怨焦母对自己的刁难和丈夫没有陪伴自己,希望通过焦仲卿改变被束缚的生活状态。她并没有想到没有丈夫也可以过得很好,而是把自己理想的生活状态寄托在男性身上。刘兰芝在被迫离开丈夫时,对丈夫说“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她说这句话的意思不仅说自己虽然柔弱但是更要像蒲苇坚韧,更主要的是想告诉丈夫“誓不相隔卿,暂且还家去,吾今且赴府,不久当还归,誓天不相负”的誓言要像磐石那样坚定,“无转移”。

面对妻子被驱遣,焦仲卿虽然尽心挽留,但始终不能说服焦母。他知道她“女行无偏斜”又如何,只能嘱咐妻子“我自不驱卿,逼迫有阿母,卿但暂还家。”这里值得大家深入思考:焦仲卿很爱刘兰芝,这决定了他本意是不能休妻的,而在他看来母亲对妻子的厌烦也是无理由的,所以焦仲卿没有找出任何理由还是休了妻子,也就是说焦仲卿可以没有任何理由就将刘兰芝驱遣回娘家,可以任意摆布刘兰芝。但是,这不是焦仲卿的本意,作为个体他也没有这种权力,作为一个男性,他就有了这种权力。这种权力是男性群体赋予的。而作为妻子的刘兰芝却没有为自己申辩的话语权。

综上所述,刘兰芝是依附于焦仲卿的,而焦仲卿拥有当时男性群体赋予的权力,可以任意摆布自己的妻子。长此以往,作为女性的刘兰芝就拥有了当时男性赋予她的“第二性”的身份。

(二)焦仲卿和焦母

整篇诗歌中,最具男权思想的父亲角色是缺席的,焦母成了最有话语权的人。在驱遣刘兰芝的过程中,焦母并没有权力亲自把儿媳赶走,而是要通过她儿子把刘兰芝休回家。

作为母亲,她专制,维护封建男权思想。焦母可以对儿子发号施令驱赶刘兰芝,焦仲卿劝说无效后,屈从于母亲。而母亲代表的是当时的封建礼教和男权思想的力量,妻子代表爱情和自由。焦仲卿在母亲与妻子间选择了母亲,实际上也是选择屈从封建男权制思想。但是,被“三纲五常”思想控制的焦母没有自行遣归刘兰芝的权力,因为她知道夫死从子的伦理,所以在焦仲卿不愿休刘兰芝时,她只能“槌床大怒”,这可以看出焦母对焦仲卿也有一种依附和从属关系,而此时的焦仲卿代表的是男权社会。

(三)刘兰芝和长辈

在诗歌中,焦母、刘母、兄长都对刘兰芝进行了打压和逼迫。首先,焦母和刘兰芝之间的矛盾是最激烈的,她无情地打压刘兰芝思想中冒出的自由意识,处处刁难刘兰芝,而刘兰芝也认为她自己“不堪驱使”,请求“及时相遣归”。刘兰芝和焦母的矛盾在当时是无法化解的,因为这两种身份之间的矛盾代表了刘兰芝的自由意识与封建男权制思想的冲突,因此深受封建男权思想影响的婆婆必须及时压制刘兰芝。其次,刘母也对女儿进行了压制,女儿被休回家,没有表示同情,而是责难,认为这是娘家的耻辱。还希望女儿赶快嫁人。最后,哥哥强大的男权思想和逼迫使得刘兰芝最后妥协,放弃了自己的爱情。

通过以上的分析,其实焦母、刘母、兄长都是男权制思想的坚定维护者,在他们的观念里,刘兰芝的自由思想是不能容忍的,于是都对其进行了无情地打压、压制和逼迫。

四、兰芝命运悲剧的必然性

刘兰芝最后失去婚姻,选择死亡的悲剧命运,是因为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思想的矛盾性。刘兰芝的思想里虽然有追求自由的成分,但是她也无意识地在维护着她反抗的男权思想。她在婆家辛勤的劳动付出,其实是想取悦婆婆和丈夫,满足男权对女性的要求。

在被婆婆遣归时,她对焦母说:“生小出野里,本自无教训,兼愧贵家子”,认为是自己没有教养,没有成为好妻子和好儿媳的品德,很惭愧成为你家的媳妇。这些话当然和开篇的抱怨“十三能织素……十六诵诗书”是相矛盾的,然而,二者都是真实的。当刘兰芝回到娘家时感到“进退无颜仪”,也进一步表现了她内心深处无意识的男权思想。“这种矛盾性恰恰反映了刘兰芝内心深处的矛盾:对社会习俗的依循和对自己的女性爱情自由要求的追寻,由此也看到,社会的男权制的统治对女性的压迫奴役是如何地转换到作为一个个体的女性的思想深处,使其自身就充满着激烈的矛盾和痛苦。” ③当兄长逼迫她赶紧另嫁他人时,刘兰芝却说道:“理實如兄言”“中道还兄门”,她也认为被婆家休回娘家是一件丢脸的事,她从自己的身上发现原因而没有去想社会对她的偏见与打压,她的意识里嫁人了还回娘家是不合规矩的,她的被休让哥哥家蒙受了巨大的耻辱,因而要根据哥哥的“处分”赶快再嫁。这是刘兰芝心里潜意识的男权思想,正是刘兰芝心里这种有意无意的男权思想和追求自由思想之间的矛盾,使得她在遭到焦仲卿嘲讽后,为保有自己的人格尊严而选择“举身赴清池”。

五、结语

《孔雀东南飞》是乐府诗的杰出代表作,主人公刘兰芝一方面是具有自由精神的“天使”形象,另一方面又是男权制度的维护者,她在精神上依附于焦仲卿,而焦仲卿是屈从于母亲代表的封建男权。最后,刘兰芝被长辈和丈夫无情地压制和逼迫,从而选择了死亡。因此,也可以明确得出《孔雀东南飞》不是一部女性书写的作品,虽然诗歌流露出了刘兰芝对男权制度的反抗和自由意识,但是更突出了她在男权社会中不自觉地被塑造成了维护男权的女性。刘兰芝命运的悲剧性让人们清楚地看到了,在封建社会里,女性挑战男权的最终结果是可能失去生命。

注释:

①孟悦,戴锦华:《浮出历史地表》,河南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16页。

②③杨朴:《男权统治下的女性悲剧—— 〈孔雀东南飞〉主题的重新探讨》,《名作欣赏》2006年第7期,第101-111页。

参考文献:

[1]郑斯斯.《孔雀东南飞》文本细读的两个角度[J].语文月刊,2019,(1):68-70.

[2]刘立群.生亦同生 死亦同死——从《孔雀东南飞》看女性的地位及女权[J].中学语文教学参考,2018,(18):50-51+81.

[3]朱献华.乐府诗三女性形象新解[J].语文教学通讯,2016,(10):48-50.

[4]杨朴.男权统治下的女性悲剧—— 《孔雀东南飞》主题的重新探讨[J].名作欣赏,2006,(7):10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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