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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20 世纪《源氏物语》研究史略

2021-11-24李光泽李一凡

现代交际 2021年10期
关键词:源氏物语日本方法

李光泽 李一凡

(1.内蒙古民族大学外国语学院 内蒙古 通辽 028043 ;2.武汉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 湖北 武汉 430072)

“源学”研究堪称日本古典文学研究的晴雨表,尤其是20世纪,研究成果更是浩如烟海。1928年,与谢野晶子发表《紫式部新考》,自此正式拉开了20世纪日本《源氏物语》研究的序幕。据日本学者秋山虔统计,日本每年大约有300篇左右的相关论文问世,研究著作更是举不胜举。这些研究视角异彩纷呈,研究方法呈现多元化,可以说,在“源学”研究史上,没有哪一个时代的研究成果能比20世纪更丰硕。20世纪还是“源学家”辈出的时代,以学者或译者命名,出现了“池田源氏”“秋山源氏”“与谢野源氏”“阿部源氏”等,其中池田龟鉴的文献学研究方法、折口信夫的民俗学研究方法、斋藤清卫的文艺理论研究方法、冈崎义惠的文艺学研究方法、和辻哲郎的精神史研究方法,成为颇具代表性的研究范式。日本的“源学”研究成果如此丰厚,但对其做出总结评述的却不多。今井卓尔的《源氏物语批评史的研究》,主要从文艺批评的视角,对明治以前的批评史进行了史的勾勒;重松信弘的《新攷源氏物语研究史》,将平安时代到昭和34年的研究分四个时期加以评述;寺本直彦的《源氏物语受容史论考》,从史的角度对中世、近世诗歌中所见《源氏物语》的接受状况进行了探究。我国一些研究者也曾对日本《源氏物语》的研究做过评论介绍,如姚继中教授在《源氏物语与中国传统文化》一书中,就曾做过简单的介绍。但专文介绍日本《源氏物语》研究史的文章,国内尚未出现。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探讨日本的《源氏物语》研究史,对于中国的《源氏物语》研究来说,颇具启迪和借鉴作用。本文拟从以下四个时期进行梳理和评述。

一、“源学”研究确立期(1868—1912 年)

明治期国学研究的潮流注重实证主义,以训诂注释为中心,强调文学研究的“客观性”。但在西方各种理论冲击之下,学者开始把“主观性”作为文学研究的起点,强调在主体中发现问题,即所谓的“现实主义阐释”。这一时期主要的目标是在国学研究中,如何确立近代的《源氏物语》论。为此,学者们就《源氏物语》是写实主义的小说还是浪漫主义的小说展开激烈的论辩。藤冈作太郎在《国文学全史》(平安朝篇)中指出,这部物语表面上看起来描写了现实的社会,实际上内里隐含了作者本人的理想,它既是写实主义的小说又是浪漫主义的小说。[1]五十岚力在《新国文学史》的序言中总结了这一时期的研究特色:“不是对知识的肤浅的客观描述,而是通过主观的鉴赏来理解文学,近代的主观的阐释,代表了这一时期的研究特色。”[2]芳贺失一等人的文献学研究方法虽然是直接引入德国的文献学,不过涉猎了从文本批评到美学批评的范畴,始终贯穿了近代的主观性这一研究理念,为下一个时期以池田龟鉴等人为代表的文献学研究奠定了理论基础。

二、“源学”研究发展期(1912—1926 年)

这一时期研究的主流囤于杂学的训诂注释,同时鉴赏式的、观念性的、样式性的批评范式也在崛起。手塚升的《源氏物语的典型人物》、斋藤清卫的《薰的性格描写的解剖及其批判》等较具代表性。不过,津田左右吉的《贵族文学的时代》、和辻哲郎的《关于物哀》,都以不同于以往研究者的姿态亮相。津田认为,“《源氏物语》是一部写实小说,表现了平安朝人的思想,主人公源氏的命运代表了平安朝贵族及那个时代的文化人的命运。”[3]这显示了他作为思想史家的独具慧眼的一面。和辻哲郎在《关于物哀》中对“物哀”重新解读:“我认为,不应该将‘物哀’单纯地看作一种艺术根据的普遍性的理论,而应该从历史的角度去重新认识,它是绽放在平安贵族女性心底的一朵娇艳之花,是一个时代精神的体现。”[4]众所周知,自从本居宣长提出“物哀”是《源氏物语》的本质,确立了《源氏物语》的权威性以后,学界一直奉为嚆矢。但和辻哲郎却在这篇论文中指出,作为长篇小说,《源氏物语》在结构上存在一些矛盾,假设当时早已有一部《源氏物语》存在了,那么恐怕我们发现的就不单单是一个作者,而可能会有由一位伟大的文学家引领的“一个流派”。和辻从作品的构造和内容方面探究《源氏物语》的成立,为其后阿部秋生、玉上硺弥等人所倡导的“成立论”提供了理论依据。

这一时期,在文献学研究方面可以说硕果累累,几乎所有现代化的研究方法都被学者们应用到“源学”研究中,尤其是池田龟鉴的《源氏物语大成》,是迄今为止规模最大、最完整的校本,也是日本初次完成的具有学术研究价值的校本,对后来的《源氏物语》研究产生了很大影响,甚至有人评价文本研究至此而终。池田因此还被日本源学界公认为“源学泰斗”“古典文献批评学研究的第一人”。

三、过渡期(1926—1989 年)

这一时期的研究是朝科学的、客观主义过渡的时期。一些重要研究成果都在这一时期问世,关于作者紫式部的研究,取得了突破。冈一男的《源氏物语基础性研究》,在文本细读的基础上,运用科学的考证方法,打破以往靠直觉的鉴赏主义、印象主义的批评模式,从而形成了由安藤为章、与谢野晶子、冈一男构成的关于紫式部研究的正统的研究体系。如果说平安和中世的紫式部像是单一的、片段的,那么近世的紫式部像逐渐立体化、整体化。安藤为章的《紫家七论》结合作品和前代资料,对紫式部的才、德做了进一步详尽的考证,成一家之言,对古来的种种妄说也参照《紫式部日记》加以一一辩驳。重构了紫式部像,从整体把握紫式部的一生,使其生前个性化的形象再现出来。从这一点上来说,《紫家七论》是日本传记研究的嚆矢之一。更为可贵的是,安藤为章确立了通过《紫式部日记》研究《源氏物语》的方法,为近代与谢野晶子和冈一男的紫式部研究确立了研究范式。

近代的紫式部研究始于与谢野晶子的《紫式部新考》,她说:“紫式部恰逢藤原道长掌权的平安朝中期的文艺复兴期,作为先驱者不仅对当时的文艺复兴做出了极大的贡献,而且对后世的文学及艺术都产生了重大影响,即便从今天看来,其洋洋大作就像太阳一样大放异彩,这位生于偏远的东方日本女诗人留下的功绩,也可以说创造了一个奇迹。”[5]

在日本,对紫式部的评价历来褒贬不一,一些说法大多无史实依据,杜撰捏造成分居多。晶子承袭了安藤为章的方法,通过研读紫式部的日记、家集、古记录等文献资料,围绕紫式部的个人和自我问题,对紫式部的家世、生卒年、才学、婚姻家庭、交友、宫廷生活等,展开研究,字里行间包含了晶子对紫式部的热爱之情。“我从十二三岁就开始耽读《源氏物语》,每读一次,都会重新认识到她的伟大。”可以说,晶子的研究,把一个活色生香、更富有人性味的紫式部展现在读者面前,她的研究不仅是近代紫式部研究的起始,也是近代以来《源氏物语》研究的集约。

冈一男在与谢野晶子的研究基础上推出了《源氏物语的基础性研究》,该书从紫式部的遗传、家族、教养要素、交友、时代体验等角度,用实证性研究方法,对其生涯和环境进行了精细的论述,分析了紫式部鲜明的个性,试图理清《源氏物语》创作的心理过程和历史必然性。冈一男的研究是现代紫式部研究的出发点,他将详细的传记考证置于紫式部这一整体人物形象之中的视点与方法,成为指点未来研究的一盏明灯。

这一时期的学者就“成立构思论”展开热议,并取得众多成果。与谢野晶子、和辻哲郎、池田龟鉴等知名学者都不约而同地指出,《源氏物语》在成立当初和现存版本不同,在成立、构思上一度出现混乱。因此,在科学的、客观的实证方法的指引下,出现了各种学说。以阿部秋生、武田宗俊为首的学者提出的所谓“后记说”,成为这一时期该领域的庞大成果。重松信弘的《源氏物语的构思和鉴赏》、今井卓尔的《源氏物语批评史的研究》等论著基本上构成了现代“源学”的全貌,因而这一时期具有划时代的历史意义。

“池田源氏学”在日本是战后“源学”研究中的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在文献考证方面,池田的贡献备受瞩目的。池田龟鉴(1896—1956)研究“源学”三十几年,其学术成就和研究方法不仅为近代“源学”研究确立了坐标,更为后来的研究者树立了典范。他是日本源学界公认的“源学泰斗”,被认为是国文学古典文献批评学研究的第一人。从《校异源氏物语五卷本到《源氏物语大成》八卷本的问世刊行,使此前由池田所确立的诸文本分类的标准,即青表纸本、河内本、别本三分法的合理性,再次成为研究课题。[6]池田龟鉴的八卷本《源氏物语大成》是迄今为止规模最大、最完整的校本,也是日本初次完成的具有学术研究价值的校本。1942年10月,经过十数年的不懈努力,《校异源氏物语》全五卷终于完成,在此基础上,又增补了《索引篇》《解说篇》《资料篇》《图录篇》共八卷本。1953年6月—1956年12月,由中央公论社出版刊行,将各异本比较检讨,运用了文献批评学研究方法,试图恢复原文本的面貌。卷一—卷三为《校异篇》,是《源氏物语大成》的核心部分,也是《源氏物语》研究史上第一部真正具有学术意义的校本,因其完成质量高,对后来的《源氏物语》研究产生了很大影响。《校异篇》以“青表纸本”中的大岛雅太郎的旧藏本(即大岛本)为底本,在此基础上对诸异本进行校异。校订对象所采用的写本标准还是最重视青表纸本系统写本,河内本和别本的采用相对受限。池田龟鉴对15000册的流传写本展开调查,据说拍下的写本胶卷竟多达50万张。其中,在《源氏物语大成》中,他把25本青表纸本、20本河内本、16本别本作为校定的对象,这反映了池田龟鉴重视实证的研究态度。《校异篇》问世后,一度出现《源氏物语》文本研究就此已经大功告成,文本研究再没必要的论调。就此,阿部秋生以帚木卷为例,围绕校订文本的精确度进行了多方探讨,虽未发现单纯的错误,但是却存在意图不明的汉字表记和假名的用法不太统一等不足,并得出结论:“很难说这是一本精确度高的校本。据此校本所进行的《源氏物语》文本研究、校订工作等,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但我们必须承认,只能得出非常有限的调查成果。”[7]

四、高潮期(1989 年—至今)

这一时期的研究努力确立主体性,批判第三期的客观主义。在第四时期的初期阶段,历史社会学曾风靡一时,取得很大成果。佐山济的《关于源氏物语的不可思议性》,就是历史社会学的代表作。他在文中始终用科学方法解释《源氏物语》的不可思议性。后该学派的益田胜实在其论文《源氏物语的中间者》中尝试从科学性中找出紫式部的主体性。今井源卫的《源氏物语的研究》、秋山虔的《源氏物语的世界》、高桥和夫的《源氏物语的主题和构思》等都是这一倾向性的代表。

五、结语

以上是对20世纪以来日本《源氏物语》研究成果的简单回顾。《源氏物语》的研究是日本文学研究的象征,其以一部小说成就了一门显学,即“源学”。在日本,“源学”研究已经成为时代的指针。自从藤原伊行的《源氏释》问世以来,“源学”研究已有800多年的历史,其史学研究本身已经构成了一个庞大的研究课题。对日本近代“源学”进行梳理,有助于动态把握研究的状况和方法,与日本学者形成互动,从而推动我国《源氏物语》研究向前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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