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日领属关系被动句的认知对比分析<br/>——以“我的钱包被小偷偷了”为例

汉日领属关系被动句的认知对比分析
——以“我的钱包被小偷偷了”为例

2021-11-24姜梦婷

现代交际 2021年1期

姜梦婷

（大连外国语大学日本语学院辽宁大连 116044）

（1）a.我的钱包被小偷偷了。b.私の財布はすりにすられた。

（2）c.我被小偷偷了钱包。d.私はすりに財布をすられた。

汉语中（1）a和（2）c的说法都是成立的，但是翻译成日语或者面对同样的事态日语中最地道自然的表述却只有（2）d。这一类型的被动句在汉语和日语中都被称为“所属物领属关系被动句”。中国的日语学习者在学习初期会按照母语习惯或思维误说成「私の財布はすりにすられた」。为什么日语中一般只能说「私はすりに財布をすられた」，却不能说成「私の財布はすりにすられた」呢？

关于这一问题，森田良行（1985，2002）[1]88[2]65、庵功雄（2000）[3]98、小泉保（1993）[4]100、張永旺（2007）[5]155从传统功能语法对此进行的说明大都是从语法层面来解释其原因。但关于为什么汉日都能说「私の財布はすりにすられた（我的钱包被小偷偷了）」这一现象并没有做出根本上的解释。同时，关于制约汉日在这个被动句上相似及不同的动因以及它们的认知机制都是尚未考察和需要深入讨论的十分重要的课题。因此，本文基于图形和背景理论、参照点构造、识解模式，探讨其原因所在以及其认知机制，并从汉日对比的角度，分析汉日两语对这一事态的认知共性和差异。

一、日语所属物领属关系被动句的认知机制

1.关于「私の財布はすりにすられた（我的钱包被小偷偷了）」

汉语中“我的钱包被小偷偷了”可以成立，但是翻译成日语时却不能直译成「私の財布はすりにすられた」。无论是汉语中的“我的钱包被小偷偷了”还是“我被小偷偷了钱包”，日语对于这一事态进行语言编码时，会习惯性以有生命主语的“我”作为主语进行语言编码，即「私はすりに財布をすられた」，而不会说成「私の財布はすりにすられた」。探究其认知方面的原因，我们既要知道日语一般说「私はすりに財布をすられた」的认知机制，也要知道针对这一事态，自然的日语中为什么不能说成「私の財布はすりにすられた」。

「私の財布はすりにすられた」这一日语无生物名词主语被动句，一般来说根据日语被动句的受影性这一特性是难以成立的，只能在有限的场合中可以成立。我们可以通过观察此句成立的场合，来探究其与汉语领属关系被动句不相对应的原因。

A：「あなたのあのすてきな財布は？」（你的那个漂亮的钱包呢？）

B：「ああ、私の財布はすりにすられちゃったんです。」（唉，我的钱包被小偷给偷走了。）

通过以上的对话，我们可以明白「私の財布はすりにすられた」在日语中是可以成立的，但此句的成立仅仅是根据语境中提到了这个物体，将它作为话题进行提问时或回答时也将此作为话题进行应答才可以。也就是「私の財布はすりにすられた」的成立要因是在会话中突显话题作用的。于康（2013）指出：日语的主语主要用来突显受影响者，汉语的主语主要用来突显话题[6]。「私の財布はすりにすられた」是一个主语突显话题的被动句，而并非突显受影响者，如将日语中主语主要用来突显受影响者作为日语主语的语义原型，那么「私の財布はすりにすられた」此句的主语语义是偏离于原型的，可以算是日语主语语义原型的边缘例。

2.关于「私はすりに財布をすられた（我被小偷偷了钱包）」

Langacker（1991）提出：认知参照点是一种认知能力，是通过激活某一实体概念来建立与另一实体的心理接触，并体现在语言现象的方方面面中[7]165-167。谷口一美（2003）指出，所谓认知参照点，是指概念化者即认知主体想要聚焦于一个目标时，但因为直接聚焦于这个目标较为困难，因此，首先接触较为突出易吸引人们注意的点，将其作为参照点，并通过这个参照点与目标建立起心理接触[8]。参照点具有突显性[9]236。

参照点是根据一定的认知规律来选取的。因为参照点具有突显性，因此趋向于选取在人类认知规律中认知度较高的事物作为参照点。依据Langacker（1991），人类对于事物认知度的高低一般遵循以下顺序：人类＞非人类、整体＞部分、具体＞抽象、可见的＞非可见的[7]177。

参照点构造对领属关系具有较强的解释力。「私はすりに財布をすられた」这一被动句中，“我”和“钱包”是所有者和所属物的领属关系。依据参照点的认知规律，所有者的突显度要高于其所属物，因为所有者作为人类，而所属物是一个物体作为非人类，同时所有者可作为一个整体，而其所属物可作为整体的一部分。因此，识解领属关系句子时，按照人们的认知规律，首先将所有者作为认知参照点进行认知识解，然后再对其所属物钱包进行识解。「私」和「財布」是所有者与所属物的关系，根据认知参照点的规律，人们应先认知「私」这一所有者，并以「私」为参照点，去进一步识解所属物「財布」。而「私」作为参照点，具有突显性，理应置于具有突显性的主语位置，即「私はすりに財布をすられた」，这既符合认知参照点的规律，也符合日语被动句突显有生命主语的受影响性这一特点。

二、汉语所属物保留宾语被动句的认知机制

1.关于“我的钱包被小偷偷了”

认知语言学家认为，在语句表达中，认知上的图形与背景反映为其主语和非主语。图形，相对于背景而言是较为突出易吸引人们注意的焦点，可以体现为句子的主语。而背景则是相对不突出不容易引人注意的，体现为句子的非主语部分。被动句突显受事，主动句突显施事。“我的钱包被小偷偷了”这一被动句，与主动句“小偷偷了我的钱包”相比，突显的并非主动句中的施事“小偷”而是直接受事“钱包”。“我的钱包被小偷偷了”这一被动句，突显的是主语“我的钱包”这一受事，即为图形，而背景则为施事“小偷”。若要突显施事的话，则应该采取主动句“小偷偷了我的钱包”来加以突显。

王珊珊（2008）指出：在一个孤立的领属型双项NP主题句中，当“的”字出现的时候，句子的描写性较强[10]。因此，“我的钱包被小偷偷了”这一被动句，具有较强的描写性，较为客观地以“我的钱包”为话题进行了描写。汉语属于典型的话题突显语（Topic-prominent language）[11]。如果将汉语主语的语义原型确定为“话题突显”的话，那么“我的钱包被钱包偷了”可以算是一个典型的话题突显被动句。

2.关于“我被小偷偷了钱包”

认知语言学认为形式不同，语义也会有所不同。在形式上，“我被小偷偷了钱包”主语是“我”，且属于汉语的特殊被动句保留宾语被动句①，是汉语被动句原型的周边例；而“我的钱包被小偷偷了”的主语是无生命的受事体，是汉语被动句的基本原型[12]。一个主语是“我”，一个主语是“我的钱包”，不同的主语表明了说话的人其选择的视角和强调部分不同[13]。

“我的钱包被小偷偷了”其认知突显的是直接受事的“我的钱包”。而“我被小偷偷了钱包”，其认知首先突显的是主语“我”，但主语“我”并不是此动作行为的直接受事而是间接受事，然后通过突显了间接受事“我”，并以“我”为认知参照点，并通过这个心理路径通达到直接受事“钱包”。并因突显的是间接受事“我”，着重强调“我”所间接遭遇的影响，因此可以说突显的是受影响性。

三、日汉所属物领属关系被动句对比

1.共性与区别

日语和汉语中都能使用“我被小偷偷了钱包”这一保留宾语被动句。关于「私はすりに財布をすられた（我被小偷偷了钱包）」被动句，日语和汉语有着相同的认知参照点构造，即以突显的所有者作为参照点去激活非突显的所有物这一实体目标，且突显的都是间接受事的“我”，强调其受影响性，符合被动句的特点。且日语和汉语的「私はすりに財布をすられた（我被小偷偷了钱包）」这一保留宾语被动句都不是被动句的原型。

但比起汉语，日语的「私の財布はすりにすられた」使用场合非常有限，仅仅只能用于会话中突显此话题时可用。汉语中“我的钱包被小偷偷了”是汉语的典型话题突显被动句，但日语的「私の財布はすりにすられた」是偏离日语典型被动句的，其主语语义在于突显其话题性而并非受影响性。日语的被动句注重其受影响性，突显有生命的受事体，多用「私はすりに財布をすられた」，将所有者与所属物分开；而汉语是典型的话题突显语，在口语中，比起“我被小偷偷了钱包”更常用“我的钱包被小偷偷了”，将所有者与所属物结合。

2.原因

综上，日汉对于同一事态语言的编码方式有着异同之处。日语只能说「私はすりに財布をすられた（我被小偷偷了钱包）」，而汉语既可以说“我的钱包被小偷偷了”，也可以与日语一样说成“我被小偷偷了钱包”。Langacker（1991）认为，事件的识解方式决定着语言的编码方式。因此，语言编码方式的异同可以从日汉语言的识解模式的异同找到原因[7]180。

识解模式分为主观识解模式和客观识解模式。主观识解即说话者将自己置于事件的事态当中，作为当事人去识解。客观识解即说话者处于事件事态之外，作为旁观者客观把握事态。池上嘉彦（2008）指出：“日语话者喜欢采用主观识解的认知方式去表达一个事态[14]10。”「私はすりに財布をすられた。（我被小偷偷了钱包）」强调事件本人在事态当中的亲身体验，对该事态进行主观识解，与日本人喜好的识解方式是一致的。

“我的钱包被小偷偷了”突显的是“我的钱包”这一话题，着重话题的客观描写，因此可以说汉语在日常的所属关系被动句表达中喜好客观识解的方式去把握事态的发展。但汉语中也经常出现“我被小偷偷了钱包”这种保留宾语被动句，这一被动句与日语的「私はすりに財布をすられた。」被动句一样运用主观识解，强调认知主体对该事态的主观体验[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