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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莱诗歌中的语音象似性探究

2021-11-24

现代交际 2021年1期
关键词:联觉雪莱拟声词

赵 璇

(中南民族大学外语学院 湖北 武汉 430074)

诗歌具有美感和高度凝练的文字表达,是文学宝库中独具异彩的瑰宝。诗人总是在塑造音美、形美、意美与表达意义、感情之间寻求巧妙的平衡。诗中的语音象似性(Phonological/Auditory Iconicity)就是诗人用语音表达意义的典范。浪漫主义诗人雪莱的诗歌中便频繁体现了语音象似性。

一、语音象似性概念及分类

早在公元前,柏拉图就提出语音和意义之间有某种联系。17至19世纪,语音象征引起了语言学和哲学的重视。20世纪初,索绪尔提出“任意性”(Arbitrariness)原则,认为语言符号的形式和意义之间的关系是任意的[1]102。20世纪30年代至今,为了证明语音和意义之间存在联系,众多学者进行了大量音—义感知和形—音感知实验,以及大规模的量化研究[2]。其间,皮尔斯正式提出了“象似符”(Icon)[3]的概念和分类,并衍生出了“象似性”(Iconicity)这一概念。雅可布逊、海曼、许国璋等众多学者都对象似性进行了深入探讨和研究。

语言的象似性是指“语言的能指和所指之间,也即语言的形式和内容之间有一种必然的联系,即两者之间的关系是可以论证的,是有理可据的(motivated)”[4]155。语音象似性是三大象似性之一映像象似性(Imagic Iconicity)的一个分支。语音象似性又可称为语音象征(Sound Symbolism),即词的语音和意义发生联系的这一现象。语音象征可分为直接语音象征(Direct Sound Symbolism)和联觉语音象征(Synaesthetic Sound Symbolism)。诗人对这种音义之间的联系尤为敏感且善于使用,故语音象似性在诗歌中常常有迹可循。

二、雪莱诗歌中的语音象似性

(一)直接语音象征

直接语音象征指词的语音和意义之间发生直接联系,也即词的语音通过直接模拟自然声音而构成。这类词叫作拟声词[5]1。按模拟对象的不同,拟声词可以分为3种:模拟人声的词、模拟动物声音的词、模拟物体声音的词。描述自然的诗歌里常常会出现拟声词,如雪莱的《Marianne's Dream》[6]58-71。这首诗记述了雪莱朋友之妻玛丽安妮的一个梦境,描写了极其壮丽的大自然场景。

1.模拟物体的声音

如第 6节的第 3、4行“And veiled her eyes;she then did hear/The sound as of a dim low clanging”中,“clang”作动词一般指类似金属被敲击时的叮当作响或铿锵作响;在这里,“clang”指的是火山爆发前夕,地下发出噪声以及岩浆和膨胀的气体尚未冲出火山口时发出响声。诗人用动名词“clanging”描述持续不断的动态的“冲撞的声音”。第11节的第1、2行则直接用到了“clang”的名词形式:“But still the Lady heard that clang/Filling the wide air far away”。该拟声词的重复运用,使读者耳边仿佛响起了这种由弱变强、不断扩散的危险之音。它揭示了地下和山内激烈的物质运动,预示着火山爆发的巨大威力,也给读者心中造成了层层递进的紧张感。

2.模拟动物的声音

如第17节最后3行“It might the stoutest heart appal/To hear the fire roar and hiss/Through the domes of those mighty palaces”中,“roar”和“hiss”都是描述动物声音的拟声词。“Roar”一般形容狮子等大型野生动物的吼叫;“Hiss”则形容蛇发出的咝咝声。诗人并非直接描写火的形态,而是用以上二词描述烈火的声音,以声衬形,一来显示了火势凶猛、吞噬一切的狂暴姿态,二来暗示烈火如雄狮般富有力量,又如蛇一般狡猾灵活、无孔不入。

3.模拟人的声音

如第22节第5行“The statues gave a joyous scream”中的“scream”通常描绘人尖叫的声音。[]尖细而拖长,像极了人在极端情况下因恐惧或痛苦发出的尖叫声。雕像原本是不会发出声音的,但是诗中提到雕刻师像是一位技艺高强的神灵,其作品极为珍奇、栩栩如生。所以在梦境中,这些雕像发出似人的欢呼声也就不足为怪了。

(二)联觉语音象征

联觉语音象征指某些音或音组虽不能明确地揭示词义,但似乎和某种意义发生了模糊的联系,或者说使我们联想到某种意义。这类音或音组叫作联觉语音(Phonaestheme)[5]2。“Phonaestheme”[7]50一词最初由Firth于1930年提出,用于指代[sl]这一辅音组合,它存在于大量具有相似联觉语音象征的词汇中,如slack(松弛的)、slouch(没精打采地站)、slush(雪泥)、sludge(淤泥)等。后来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联觉语音的范围便有所扩大。

上文中的“roar”和“hiss”也可以从联觉语音的角度来分析。“Roar”中的[r]象征“粗糙、削利、重浊”,这体现于rattle(咯吱作响)、bray(嘶叫)、scrape(发出刺耳的刮擦声)等词语中;元音[]象征“深沉和沉重”,其音拖长更显得浑厚。“Hiss”中的[h]如同做工或行动时喘气、呼吸的声音,常象征“努力或费劲”;而短元音[]清脆单薄,常常象征着“小、尖、细、不稳定、迅速”等状态。这两个词一重一轻,一长一短,如同雄狮和蛇的形象,搭配起来更突出了烈火凶猛狂暴、火舌窜出、起伏不定、无处不在的动态形象。

诗歌中的联觉语音象征突出体现在堆集音、音韵、节奏三方面。它们在雪莱的《England in 1819》[8]130前6行得到了集中体现:

“An old,mad,blind,despised,and dying king,-

Princes,the dregs of their dull race,who flow

Through public scorn- mud from a muddy spring,-

Rulers who neither see,nor feel,nor know,

But leech-like to their fainting country cling,

Till they drop,blind in blood,without a blow,-”

1.堆集音

德国的沃尔夫冈·凯塞尔曾说:“只有在一个发音通过堆集或特殊的位置变得明显的时候,它才能够产生出发音象征的效果。”[9]477这种音的堆集不必是完全相同的一个音,也可以是同一类音,比如多个爆破音或者多个双元音等。

如第1行短短8个单词,却集中了10个爆破音。气流突然冲出口腔形成了爆破音,所以爆破音充满了力量感。这种力量感往往通过爆破音有秩序的聚集而得到增强。然而,诗人有时会故意无规律地堆积爆破音,从而产生一种不和谐音,使人联想到笨拙、杂乱和丑陋,体会到不快或不安[10]。在此雪莱通过故意无规律地堆积爆破音来强烈谴责昏庸的国王。爆破音像极了人们气急怒骂时发出的声音,诗人将自己对国王的愤恨咒骂隐于语音之中,甚是巧妙,体现了诗人满腔愤懑、无可忍耐之情。读之,读者也产生了咬牙切齿的感觉。此外,这句诗中有4个形容词都含双元音。双元音有丰富、深厚的音色,加深了作者的情感表达。

2.音韵

雪莱在《诗辩》中曾说:“诗歌语言往往体现出某种和谐一致的语音再现,否则就不能称其为诗。”[11]24该诗也充分体现了作者运用音韵的纯熟技巧。

头韵是指一句诗中若干词的词首反复出现相同的一个字母或语音,形成一种词首的韵律。引文最后一行的“blind in blood”和“blow”就体现了头韵。[bl]这个联觉语音出现在词首含让人不悦或者反感之意,如blame(责怪)、blague(吹牛、胡扯)、blight(损害)等。它的象征意义与诗人所要表达的感情十分相符。政府官员像蚂蟥一样,紧紧吸附在将要气绝的国家之上,直到最后吸足了鲜血,不经一击,便昏然落地。[bl]的3次重复,一来象征着官员最后昏庸麻木到极点的状态,二来将诗人的反感至极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第2行的“mud”和“muddy”不仅是头韵,还是谐元韵。词中重读元音重复就是谐元韵。发[]的u通常象征着“模糊、不清”,如dull(不明亮的、不清晰的)、sludge(烂泥)、dusk(黄昏)等;鼻音[m]通常象征“低沉声、模糊不清”,如mumble(嘟哝)、muzzy(模糊的)、rumble(隆隆作响)等。这里诗人将王亲贵胄比作mud(淤泥)。淤泥沉积于静水或缓慢的流水中,其质地介于水与泥之间,如同上述两个音素一样,给人一种模糊、不甚分明的感觉,映衬出这些王室子孙的形象并不高大明朗,做事毫无原则。正如中国的一句古话:烂泥扶不上墙。

尾韵指在两行或者更多的诗行结尾重复同一个音。引文中,诗人采用了隔行交互押韵,1、3、5行押[],2、4、6行押[]。舌位较高、开口较小、发音较短的前元音[]发音轻快,通常象征着“小、尖、不稳定、轻”等特质;鼻音[]发音部位靠近软腭,使得音调上升,更显轻快。而双元音[]声调呈下降趋势,且发音较长,减慢了诗歌的节奏。其中,[]像极了人们哭泣时的呜呜声,和[]组合的双元音通常能传达“沉重之感、忧伤之情”,如groan(呻吟)、mourn(哀悼)、toll(鸣丧钟)等。引文中尾韵一轻一重、一快一慢,使得诗歌仿佛是一句句嗟叹,不仅增添了诗歌的节奏美,还表达了作者忧愤交加的情感。

3.节奏

通常,我们使用英语时,都趋向于做到轻重音节相间,并使重读音节在句中出现得较为规整。诗人有时会遵循这个规律以实现节奏的和谐美,有时却会打破它以达到一种独特的效果。例如,诗歌第4行的“rulers”“see”“feel”和“know”都含重读音节,使得整句话轻重交替,极具规律性。读者关注的重心自然而然落在这几个实词之上,政府官员“冷漠、麻木、昏庸”的形象由此深入人心。然而,诗人在第1行却打破了这个规律,共8个词便有6个重读。“Old”“mad”“blind”“despised”和“dying”这5个形容词像定罪的法槌一个一个敲击于“king”。读之,比轻重交替的语句更需要气力,从而第一句话便达到一种石破天惊,振聋发聩的效果。

三、结语

文学评论家别林斯基曾说:“思想渗透于(诗歌中的)形象,如同亮光渗透多面体的水晶一样。”[12]470而语音象似性则让“多面体的水晶”变得更为丰满灵动、熠熠生辉,将诗歌塑造成为有声的情景和思绪。读者若从语音象似性的角度欣赏诗歌,则像在诗人塑造的文学山谷中频遇叮咚作响的潺潺溪流,不仅能充分体会到诗歌的美感,还能与诗人达成一种和谐的共鸣,获得更妙的文学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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