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喻说”的当代价值与现实启示
2021-11-23陈佳萍
陈佳萍
(西安邮电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陕西 西安 71000)
《理想国》卷七从“洞喻说”这一中心议题展开,柏拉图通过把洞下、洞上世界与可见、可知世界加以比喻,利用灵魂的转向使城邦公民从洞下世界走向洞上世界的上升之路、灵魂由可感世界上升至可知世界的过程联系起来,为教育“应然”与“实然”的辩证统一关系做铺垫,阐述了对“善”这一至高无上的推崇,试图重构一个“人人可得教育,城邦秩序井然”的正义国家。直至现今,他的洞穴比喻仍在哲学学者关于政治与哲学、统治与智慧的研究中有着重要启迪与深刻影响。
一、“洞喻说”的上升之路和下降之路——未经开化到受到教育的过程
该论断预设:在一个黑暗的地穴中有许多自孩提时期便不曾离开的囚徒,他们因锁链的束缚不能扭动脖子,目之所及尽是前方的火光投射至墙体的影子。在其后方是一堵矮墙,有一小径延伸至屏风,演员扛着各种假人假物,时而攀谈,时而不语地走过墙后的小径。而火光把这些情景映射至前方的墙体上,囚徒所观看的墙上的影子皆源于此。此时,囚徒还对墙体上的影子是此刻时空中真实存在的人或物这一假象深以为然。然而,该论断的转折在于其中一名囚犯得以获释,转头环视,火光与制造假象的器具映入眼帘,他的心灵会陷入眩晕、迷惑甚至是恼火,正如眼睛的迷惑会经历暗适应,灵魂的迷惑经过调整方能适应。此时他离开洞穴、找寻洞上的路径,看到了照亮万物的太阳本身及阳光下的现实世界时,他的心灵终于处于解放状态而不再是通过其他媒介思考。他将纯粹地反思,心灵被何种介质蒙昧方导致把影像误作真实本体这样的后果,并理性地得出“曾获得的信息不过是意见,而非知识”的结论。追寻真理的过程绝不是一蹴而就的,反而必然面临转身和随之带来的心灵上的撕裂,即灵魂的转向。教育即它的途径,促使着心灵中的非正义欲望以理性为主导,这样的心灵才能处于自由状态,使感觉世界上升至理念世界。如此一来,一个灵魂就由未经开化迈向受到教育影响的分水岭。
柏拉图认为,当一颗心灵适应了新的状态,将迎来新的转机。作为唯一冲出地穴枷锁的囚犯,他意识到曾被“意见”禁锢的是灵魂而非躯体。“哲学王”的任务就在于此,他将返回洞穴力求同伴看到“太阳”本身。但可想而知,他的“下降之路”同“上升之路”一样充斥困苦,同伴不会相信他,因他们从未受到善的理念洗礼,为维护所谓的“真理”和洞下世界的现有秩序,他们将杀死他。柏拉图借此直指苏格拉底被残杀的真相。对他而言,老师苏格拉底正是那个完成了灵魂转向,上升到可知世界看见善的理念,并决定经由“下降之路”到可见世界拯救公民于水火的人。
没有能力接受教育,心灵被无知蒙昧,“正因为大众的无知,苏格拉底被以蔑视传统宗教、荼毒青年和反对民主等罪名判处死刑”[1]。令人惋惜的不仅是苏格拉底的结局,因无知被蒙昧的公民更令人悲悯;因此,柏拉图始终坚信理念世界包含着至高无上的“善”的理念,只有经受心灵的疼痛走向“上升之路”完成灵魂转向,方能修成善之理念的正果。
二、“灵魂转向说”——教育的目的
“洞喻说”阐释了柏拉图对于两个世界的界定,彰显了对理念世界的推崇和对“善、正义”于公民教化作用的思量。该论断不仅借此隐喻苏格拉底的现实悲剧,寄托了他的政治理想与使命,而且论证了以德性教育实现“哲学王”思想的必然性。
1.柏拉图对两个世界的阐明,展现其对理念世界的推崇
在柏拉图的相关哲学中,世界被界定为两种:一为可见世界,由无限杂多的事物构成,可通过直观把握到的现象世界;二为可知世界,由纯粹的“一”构建,不能够通过直观,而通过抽象理性把握到的理念世界。根据柏拉图的摹状论,可知世界为可见世界之摹仿,人能够直观到的杂多的事物都是紊乱、不恒定的,这些由具体事物所构成的可见世界虚妄且不真实;然而,真实本体往往趋于稳定,其本源为绝对、守常的“一”,即纯粹理性世界,或者说理念世界中至高无上的“善”的理念。由此,在柏拉图最核心的“理念论”中就出现了“一”与“多”、真实世界与虚幻世界之间的对立,进而强力地论证了其对理念世界之推崇,鼓励民众经由德性教育看到真理的观点。
2.提倡“灵魂转向说”的目的
柏拉图的相关哲学时有提到“教育旨在实现心灵的转向”观点,这一论断对后世的影响举足轻重。灵魂转向的目标是使人人受到教育,使灵魂看到理念世界,实现至善的升华,这是一个从抽象到具体、个别到一般的上升之途。其影响小到有助于公民个人对于真理的领略及在学习方式上的启蒙,大到对一个国家乃至一个时代如何处理个体与共同体辩证统一的良性互动,具有不可估量的理论价值。
在《理想国》卷七,柏拉图毫不遮掩地表明隐喻中的“囚徒”包括城邦中的每位公民,旨在告诫世人现实中人人都可能是“囚徒”而不自知,须对“意见”加以警惕才能免遭其扰。由于受到各种“意见”的诱引,我们为变化不居的现象所迷困,但只要能够实现灵魂的转向便足以警惕心灵陷入现象“鬼火”的窘境,进而专注于“理念”本体。换句话说,灵魂的转向其实质在于,通过思想教育使身处囹圄的普通人有机会体会两个世界,从而有能力去伪存真,抉择自己去接受何种教育、去过何种生活,最终实现关于真理的澄澈。着眼现今,纷杂的事物被冠以“真理”之名,若不加以审慎决策而全盘接受虚妄之物,便会陷入“无知”而不自知,现实中的这种例子比比皆是。
在柏拉图看来,除了警惕公民的灵魂陷入虚无,学习行为也是由表及里的上升过程。一开始便接触钩深极奥的理念断不可行,而应遵循始于想象,经过信念和理智阶段,最终达到理性的程序。正如柏拉图提道:“从看见阴影到企图看见真的动物,然后能看得见星星,最后看得见太阳本身。与此类似,当一个人企图靠着辩证法推理而不管感官的知觉,以求达到每一事物的本质时,他就达到了可理知事物的顶峰了。”[2]301为此,柏拉图强调对辩证法、算学、几何学这些可获取知识学科的思辨学习,还崇尚对音体美的素质教育,促使护卫者的心灵靠近可理知事物,实现心灵的和谐,为大众提供了一条理性上升之路的有效途径。
3.柏拉图直指哲学家的使命与义务
柏拉图认为,一个人是否能够成为哲学王首先看先天智慧,其次看后天教育,二者缺一不可。《理想国》卷七曾提到,哲学王作为城邦中最优秀的个体须遵循所有研究中最高的层次。这个个体不能安于洞上世界的现状,须下降到洞下世界与民众一起分享荣耀与困苦。因为每个个体的不正义必然造成共同体的不正义,而作为城邦精心遴选出来的个体——哲学王享受整个国家中最优质的资源,所以,义不容辞地参加两种生活是他应承担的使命。柏拉图告诫人们“教育旨在实现人的心灵转向”观点的提出,不仅出于个体本性,更是出于共同体的正义、和谐进行考察。
除此以外,哲学王须得具备对于“虚幻的影像—真实的理念”识辨和切换的能力,正如柏拉图所言“你已经看见过美者、正义者和善者的真实。因此我们的国家将被我们和你们清醒地管理着,而不是如大多数国家那样被昏昏然地管理着,被那些为影子而互相殴斗,为权力——被当作最大的善者——而相互争吵的人统治着”[2]283。这一论断不仅阐发了哲学家下放至城邦大众之中的必要性,而且详尽地剖析了昔时苏格拉底通过教育解救古希腊人的历程。因而“哲学王”的义务即解救、开化同胞,必须做城邦的王,而德性教育便是实现个人、城邦正义的基本形式。
三、“洞穴喻”的当代价值与现实启示
两千多年前“洞喻说”揭示了教育的本质,当代对它的研究层次更为丰富,既将古典德性教化与当代新柏拉图主义哲学、伦理学及教育观念结合,对个体和共同体的关系进行探索,又将当代理性教化的价值置于其中加以考察。它的阐明为后世领悟柏拉图的“理念论”、反思现实环境与个人的实践关系打开了更广阔的研究空间。
受到德性教育的民众心灵挣脱了“意见”的枷锁,转投于对“知识”的探索;重视关于善的教育的城邦给予民众关于真理的知识,城邦得以秩序稳固、经济文化繁盛发展。在柏拉图看来,只有民众由“无知”攀向“知识”阶梯,摆脱桎梏,方能在可知世界的最后过程看到统治整个世界、造就美的事物的根源——“善”的理念,进入柏拉图所提倡的“理念世界”。
1.从个体正义来看
开化灵魂绝不靠外力的施压,而是人内在散发出对知识的渴望。柏拉图曾提道:“在可知世界中最后看见的,而且是要花很大的努力才能最后看见的东西乃是善的理念。我们一旦看见了它,就必定能得出下述结论:它的确就是一切事物中一切正确者和美者的原因,就是可见世界中创造光和光源者,在可理知世界中它本身就是真理和理性的决定性源泉。”[3]从某种意义上他启示我们,可见世界中我们所看到的客观事物未必就是真实的,“真实的”也未必是可见物。只有自觉、自省得关注那个单一理念而非冗杂变动之物,厘清现实与幻影,以“知识”代替“意见”,训练自己摒除“多”的观念而越来越快而精准地看到“一”的能力,人们才能从众多的意见中发现并观察真正的“知识”。“洞穴喻”中身处洞下的囚徒未经上升,即便他们看到真理也因心灵的迷茫选择屏蔽。而选择向死而生的苏格拉底,即当代思想教育中的教育者角色,他能够不耽于拥有知识高度的“舒适区”,下降到受教育者的生活、思考环境中体悟他们的迷惑并促使其转向。
2.从国家正义看
从国家正义看,尤其是我国奋力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现阶段,个人与国家的教化与发展具有同构性,二者必须在实践的基础上联系起来加以考察。正如《理想国》中“国家的正义在于三种人在国家里各做各的事”,这其实正体现出柏拉图也倡导一种和谐有序的社会状态。[4]关于善的真理性问题建构于和谐有序的现实基础,是理念与现实的辩证统一,它使实践活动的真理与价值属性结合起来,为当代教育的发展实践研究供应了摹本。“灵魂转向”是认识论和价值观的升华,旨在呼吁理性思考、人是发展中的人,为教育增添了理性主义的色彩。教化引导以德性引领为基本形式,不仅显现在个体中,而且最终将外显于现实生活之中;因此,国家应大力培育整合优质教育人才资源,鼓励重理性、轻诡诈、重实干的社会风气,因势利导,为实现公民教化与社会和谐的有机统一不懈奋斗。
3.柏拉图的“洞穴喻”对后世的告诫
柏拉图的“洞穴喻”告诫后世,现象是感觉经验的对象,理念则是思想的对象,人们难以从现象中看到本质,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所看到的几乎都是现象,而真正的实在之物仅存于理念世界。若要获得真理,实现个人与国家正义的有机统一,双方必得艰难转向,实现由可见世界到可知世界必经的升华。不仅如此,“洞喻”为后世提供了关于“善、美、正义”的纯粹理念,它不必受任何伦理、宗教所禁锢而不成立,而是能够自始而终地葆有纯粹和单纯,这种单纯给予后世深厚的精神力量,使我们倚靠真理的耀眼光芒无限接近真理。
四、结语
在柏拉图构建的理念世界中,万物以“善”为存在的准绳,时空中的万物能够归因于善的理念。公民教化的实现与正义的城邦是辩证统一的关系,国家共同体和公民灵魂的升华互为条件。“洞喻说”使哲学脱离神话,有助于后现代新柏拉图主义者在形而上学领域的开垦,不仅对个人灵魂的教化、提升带来重要实践价值,而且对后世尤其是西方的政治哲学与教育学理论研究具有蕴藉悠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