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沙游”技术在心理咨询中的应用

林雪梅 崔文丽

摘要：叙事疗法和沙盘游戏疗法的理论有共通之处—相信来访者内在的力量，看待问题和疗愈效果方面也有着联系。在心理咨询过程中，将叙事疗法的理念、技术与沙盘游戏的方法、体验性、可视化、生动的意象相结合，有利于来访者的自我实现和个性化的发展。

关键词：叙事疗法;沙盘游戏疗法;“叙事---沙游”技术

一、关键词释义

叙事疗法（以下简称“叙事”），简单来说，就是通过叙说生命故事进行心理疗愈的一种方法。叙事疗法强调叙说过去未受重视的生命故事，强调多元 地看待生命故事，而不是只看到问题故事。叙事疗法通过对生命故事多元地看待，对世界和人类进行多元了解和认同，实现重新塑造人的核心价值观和自我认同。

沙盘游戏疗法（以下简称“沙游”）：沙盘游戏是荣格学派的游戏疗法中的一种技法，治疗师提供沙盘、水、沙具等，来访者在沙箱内运用这些道具创造一个小世界。运用积极想象的方法实现意识和潜意识沟通，是潜意识意识化的过程。

“叙事-沙游”技术：在本文中把叙事疗法和沙盘游戏疗法的技术结合起来应用在咨询过程中的咨询技术叫做“叙事—沙游”技术。

二、叙事和沙游疗法的相似性

叙事和沙游的都相信来访者内在的力量。叙事相信每个人都是自己生命的专家和主人。在经历艰难困苦时，一直都在积极主动地想办法、动脑筋试图面对自己在生命中出现的问题。前来进行心理咨询，也是来访者想到的方法之一。沙盘游戏的创始人卡尔夫认为，心灵天生具有自我疗愈的倾向，相信每个来访者都有属于自己的独特的疗愈因素，相信他们都能在咨询师的陪伴下，通过沙盘游戏这一通往潜意识的黄金通道，用潜意识中自性的力量达到自我疗愈的效果。

沙盘和叙事都有整合的力量。沙盘游戏不仅表达了来访者的无意识，还促进了其意识对无意识的觉察。在沙盘游戏中，来访者的意识和无意识被连接起来，之后，意识对无意识的态度会因此而发生显著的改变。这种改变会促使来访者在遇到情绪困扰时给予无意识发声的机会。意识与无意识连接还促进了荣格所说的超越功能的发生，促进个体心理的整合。

加拿大“国际个人意义研究所”主席王保罗博士提出的《蜕变式叙事治疗》相信，在心理治疗过程中问题与希望同在，对立双方的整合可以带来新的希望。新的希望，比原来生活中相互对立的两個方面中的积极方面更有力量。冲突意味着来访者希望改变。经过对立面的反复冲突与整合，来访者最终获得蜕变式成长。

叙事和沙游对咨询师的要求也有很多相似点，其他疗法需要权威型的咨询师，不过，叙事和沙游则认为“陪伴”与“见证”是心理治疗过程中最重要的任务，要求咨询师能够做到充分地接纳与包容，给予来访者安全受保护的空间。

叙事和沙游在看待心理问题形成的观点和疗愈的最终目标有相通之处。叙事把“问题”看作是“内化”的结果，因此，叙事认为心理问题产生的原因大多是：从文化或制度化了的对话中衍生出来的一些预设会让人把问题归咎于自己。因此，叙事是通过寻找问题之外的“例外事件”，来帮助来访者重新建构自己的生活故事。沙游的主要理论基础是荣格的分析心理学。分析心理学认为，心理问题形成的原因是：某一原型没有得到良好的发展，而受到了阻碍。因此，分析心理学的长期目标是：使受挫折的原型或情节获得应有的发展。而其中最关键的部分是：个性的成熟发展、自我实现或个性化的成长，使人生获得充实感。由此可知，这两种心理疗法在归结问题产生的原因和疗愈的最终目标这两个方面有着相通之处。

叙事疗法的优势是：操作性强、效果显著。它主要通过咨询师倾听来访者讲述自己的生命故事，来帮助来访者澄清他自己是如何使用故事组织经验，赋予意义，并通过咨询师发现来访者生活故事中所遗漏的点（或者所忽视的部分），引导来访者重建具有正向意义的生命故事，唤起来访者内在力量的疗法。

沙盘游戏疗法的优势是：可视化。咨询师通过提供沙盘、水、沙具等道具，使来访者在沙箱内运用这些可视道具创造一个小世界。运用积极想象的方法实现意识和潜意识沟通，使原型或情节得到发展，促进来访者个性的成熟发展。

叙事和沙游的不同点也为两者的结合提供了优势，形成了互补的关系。具体体现在：①咨询师能运用叙事易操作的特点及沙游可视化的特点，更好地理解来访者所创造的沙游世界;②咨询师能更直观的通过沙游作品，或者说，以沙游作品为媒介，更客观地看到来访者讲述的故事中的特殊意义事件， 看到来访者的希望、梦想等。

三、“叙事--沙游”技术的操作方法及其效果

本文将以具体的咨询过程来说明叙事和沙游结合运用的方法及其效果。

来访者小微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因为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遇到无法控制情绪的状况，因此很想了解自己情绪化的原因，期望通过咨询调节好自己的情绪，引导好孩子的问题。

下面以咨询过程为例，探索叙事-沙游的操作方法及效果

（一）第一阶段（感受沙盘）

咨询开始的时候我们可以按照沙盘游戏疗法的步骤首先邀请来访者摆放沙盘，再感受沙盘，并讲出沙盘中的故事。

首先请小微在沙盘中自由摆放吸引她的沙具，摆放沙具的顺序如下;

1、肌肉男

2、蜡笔小新（端盘子）

3、蜡笔小新（拿铲子）

4、船长（握拳头）

5、佛祖

6、青蛙（躺着的）

7、青蛙（写着英文希望的、某个动画片里是主人公师傅的角色）

8、王子

摆完沙具以后让小微感受整个沙盘，再邀请她讲出摆放后的感受。

来：这是佛祖在观望的场面，他看着众生在矛盾中成长。佛祖、天使、青蛙都在远处默默地看着一切的发生。

咨：佛祖看着众生什么感觉？

来：心想“时间会给出答案的。”

摆放沙盘的过程是呈现心灵的过程，利用沙具在沙盘中呈现自己的心灵会减少防御，不自觉的把心灵的意识和潜意识的部分呈现出来，这一点充分地体现了沙盘可视化的特点。 看着摆出来的沙盘就意味着内观自己的心灵;感受沙盘的过程就是用意识来感受心灵的过程;分享感受就是表达意识、探索心灵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来访者表达自己的意识对自己的心灵状态的见解，从这个表达的过程中咨询师陪着来访者一起探索来访者的心灵。

（二）第二阶段（找出问题的核心）

通过对整体沙盘的讲述可以看出，“佛祖”看着众生的苦而生出想要耐心等待的想法。这里就可以感觉到沙盘中“众生”的区域应该有什么困扰，因此通过关注“众生”区域，来发现问题所在。

咨：那，这些人都发生了什么事？

来：这（指着沙具1和沙具2）是我家老大发脾气的场面，后面（指着沙具3和4）的两个人是代表我生气的样子。儿子画画不顺心的时候总会发脾气，说‘纸破了，该怎么办’，我说‘你可以换张纸呀？’这样就烦躁的回答‘快画完了，怎么换呀？’这时候我就很生气，真想打一顿、骂一顿，就像后面举起拳头和拿着勺子的我一样。

咨：看着儿子这样发脾气，使你有怎样的感觉？

来：很生气，就不能好好儿说话吗？就像他爸一样很容易失控，这样多不好，也会让周围人感觉不舒服，我不喜欢这样性格。

咨：哦，你是在担心孩子也像爸爸一样脾气变坏吗？

来：是的，我怕孩子有不好的脾气，以后对他造成不好的影响，不想让他乱发脾气。但我骂了也没用，所以心里更着急。

咨：这时你感受如何？

来：很无力，我什么都做不了。这样看来，孩子也可能像我一样感觉很无力啊，想好好画，但却做不到。有时算数学题的时候他也会发脾气，自己打自己的头说“我怎么这么笨，连这个都算不出来！”看着孩子打自己的时候很心疼。

咨：那你再感受一下自己和孩子这个状态有什么关联？

来：嗯，我们都感觉自己做不好的时候又着急，又生气！

咨询的第二阶段主要做的是咨询师陪着来访者一起探索问题的核心点，以上的沙盘故事中我们可以看出来访者看着孩子发脾气的时候，自己也忍不住生气的其根本原因是在于处理不了当下所发生的事而引起无力感，觉得“自己做不好而产生的无能”的感觉。

（三）第三阶段（工作阶段）

探索来访者问题的核心点以后，就要进行外化、改写等叙事疗法的技术来引导来访者的沙盘，从而进一步了解所谓的问题“无能”，另外还要找出例外事件改写来访者的故事，最后整合对立的两个方面。

咨：那孩子什么时候会觉得自己做不好？

来：有一次算数学题的时候就很明显，老师留的数学作业他怎么也算不出，结果就说自己是个“大笨蛋”，还打自己的头。

咨：那在妈妈看来什么原因孩子算不出那道题的？真的是像孩子说的那样，因为“笨”而算不出来的吗？

来：其实不是，他算的题是需要找规律的，所以需要逻辑思维能力，我还特意问老师这道题教没教，老师也说了这道题对幼儿园孩子来说有点难，所以讲一遍就过了，不会算也正常。

咨：那作为妈妈看着孩子觉得自己‘笨’而苦恼时想对他说什么？

来：孩子，老师说了这道题并不适合你们做，所以老师也没细讲，你不会算也不是因为你笨，而是超纲的题，不用着急，你想做，妈妈可以帮你看看，需要妈妈帮你吗？

咨：这样对孩子说孩子会怎么样呢？

来：孩子不会再认为自己笨，遇到不会的题也不会那么消极。

咨：很好，你要是没有陷入无奈的情绪当中会很好地引导孩子。那我们再来找一下，你什么时候会像你家孩子一样为自己的无能而苦恼？

来：我之前突然调到财会室当出纳的时候就有这种感受，当时就是觉得自己怎么这么笨，觉得自己很无能，就感觉很无力。

咨：那给这种感觉取个名，叫它什么好呢？

来：就叫“无能”吧。

咨：那我们找来可以代表“无能”的沙具，好吗？

来访者找一个躺在床上的病恹恹的沙具。这就是利用沙具外化“无能”的过程，这样可以把来访者和“无能”的感觉分解开来。把注意的焦点放在问题上，在客观的立场上看待“无能”。

咨：当时发生什么事“无能”找上了你？

来：当时刚接任出纳工作，会计分配了一些出纳做的工作给我，我在算一笔账的时候算了几次也算不对，没办法我问会计问题出在哪里，她告诉我怎么算以后然后我再算就算对了，这时我就感觉人家怎么就那么简单想出来的东西我怎么算不出来呢？是不是我太笨了？这样的事情重复几次，“无能”就找上我了。

咨：那现在我们再来想想，你真是因为“笨”，所以“无能”找到你的吗？

来：不是的，其实我不是财会专业，但是单位急需出纳而让我临时做的，虽然步入社会以后自学了财会相关知识，但比不了财会专业的会计啊，还有她当会计好几年，我才接手出纳没几天，所以也没有那么多的经验，她会的我不会也是理所当然的。那时会计也说了我来当出纳时才觉得是两人干活，之前的出纳怎么教都学不会，没干多久就干不了了，我是坚持干出纳的时间最长的一个，所以说明我并不笨。

咨：那在这个过程中你可以很快学会记账，而且坚持做很久的出纳的，这说明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来：我觉得我是聪明的，還有我是有毅力的。

咨：那在你的生活或者工作中还有哪些事情上可以看出你是聪明的、又有毅力的人？

来：学习心理这方面也是，在读书会上很多人都说我虽然是后学的，但学习能力很强，不但能跟得上大家学习的脚步还能坚持到最后，对了我的行动力也很强。

咨：说到这些你再看看躺在床上的“无能”，有什么感觉？

来：我希望有个人告诉她“你可以的，你不是无能的，你是聪明的，你是有毅力的，你是有行动力的！”，这样她会自己站起来的。

咨：刚才你自己也找到了那些聪明、有毅力、有行动力的你，那现在再找两个沙具，一个呢，可以代表聪明、有毅力、有行动力的你，还有一个是能看到这两种不一样的你的“观察者”的你。

在咨询的工作阶段把沙盘的可视化特点和叙事疗法的外化和改写进行相互结合，使得来访者整合自己的“无能”和“勇士”，达到合一的状态，当下就能感受到合一的力量。之所以引导来访者将“认为自己很笨、很无能、无力”的状态外化出来，用趟在病床上的沙具来代表它，取名为“无能”，是为了让来访者和问题区分开，能够更加自然地谈论“无能”，站在第三者的立场上更加清晰地分析“无能”是不是自己真实的面貌，并找出可以改写的线索。通过咨询发现，来访者需要改写的主要部分是“自己做不好就是无能的”。首先，咨询师引导来访者透过孩子的问题，看到孩子算不出题，并不是因为他“笨”，而是因为题目超纲，做不出来本身就是正常的。通过看清楚孩子的问题，咨询师继续引导来访者思考自己在何时感觉到无能，解决不了问题呢？通过这种循序渐进的引导，来访者就能自然而然地看清楚自己，发现不一样的自己。通过改写，来访者找到了聪明、有毅力、有行动力的自己，她取名为勇士。在整合对立面的过程中，产生了力量，获得了对自身就是一个完整的整体、完全肯定和接受的感受。

四）第四阶段

咨询的最后，让来访者整理整个沙盘过程中的感悟，再次审视之前以为问题的“无能”其实就是“勇士”的另一半，二者不可分，从而能够真心地接纳“无能”。

咨：好，今天透过沙盘游戏你感受到了什么？

来： 通过沙盘游戏，我发现了我的内在包含无能的自己和优秀的自己，还有我其实很优秀，做事情总是能快速高效的完成，很聪明、一点就会，行动力强。而且还很努力，这样的我常常被人夸奖，可是当我执着于自己做不好事情的时候，觉得自己很无能，觉得自己像傻瓜一样的时候，就像躺在病床上的患者一样，很难过。后来，当找出与病床上的“无能”相反的沙具—威武充满力量的 “将军”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还摆放了一个举高双手的人去远远观察两个人的时候，我觉得很欣慰，欣慰自己能够觉察到自己身上有两个自己，无能的自己和优秀的自己，只要我都能接纳“无能”和“勇士”的时候，就得到了整合，后来我再从佛祖的视角看这一切的时候，觉得世上万物任何表现、任何情绪都是可以有的，我们需要的是不断觉察自己，整合意识与无意识，更加真实的面对自己，接纳自己就可以了。其实‘无能’也是我，‘勇士’也是我，当‘观察者’的我全面看到这一切并全部接纳的时候，我感受到内在升起一股力量！

咨：祝贺你看到这一切，敢于面对自己，接纳自己的时候力量自然升起！

在以上的案例中可以看到巧妙地利用沙游的可视化特点和叙事疗法的各种对话技术，针对有意愿面对自我的来访者只通过一次咨询能够达到整合对立面获得力量感的体验。

整理“叙事-沙游”技术的运用方法如下：

第一阶段：通过摆沙盘、感受沙盘的过程中可以找出“问题”故事的线索;第二阶段：通过沙盘中的角色来叙说“问题”故事，从故事中找出问题的核心点;第三阶段：给问题故事的核心点进行外化、命名，深入探讨“问题”的本质，再次改写问题故事，改写中找到“问题”的对立面，找出代表对立面的沙具来整合对立面促使整合心灵，获得心灵的成长;第四階段：整理前面的咨询过程，使来访者再次回看咨询过程，看清心灵变化的过程。

叙事疗法和沙盘游戏在心理咨询中能够结合的点非常多， 沙盘游戏咨询师如果能学会用叙事疗法看待问题的观点和各种对话技术，在来访者讲述沙盘的过程中应用叙事疗法的各种对话技术，就能短时间内激发来访者未发展好的原型和情结，协助来访者自我实现或个性化。

综上所述叙事疗法和沙盘游戏疗法结合运用的“叙事--沙游”技术，可以缩短咨询进程，使得来访者更加清楚地看到困扰问题的核心点，并让来访者快速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改变对问题的看法，还能达到整合对立面实现自我成长。这样就会同时解决沙盘游戏咨询师不知该怎么引导的困惑，更有效的协助来访者从问题中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