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士德》之美
2021-11-19伍维曦
伍维曦
在歌德的笔下,浮士德不再是传说中自私而诡异的术士,而被塑造为胸怀大志又苦闷彷徨的德国知识分子。他对现实不满,渴望借助魔鬼梅菲斯特的帮助,经历一次次的历险,来实现自我的价值、寻找人生的真义;而永不满足、自强不息的进取心又使他不断重新开始,直至生命的终结。在歌德笔下的浮士德身上,体现了德意志民族的精神,也是处于四分五裂的混乱年代中德国人民心声的映照。由于歌德在文学、哲学、科学、历史、艺术等诸多领域都有着高深的造诣,由于他的一生经历了无数风浪,亲眼见证了许多重大历史事件,《浮士德》也成为一部记录作者人生感悟的“百科全书式”的著作。
如果说但丁的《神曲》预示着中世纪的结束和新时代的开始,弥尔顿的《失乐园》是文艺复兴光辉成就的最后华彩,那么歌德的《浮士德》就是对宗教改革以后近三百年来西方精神文化的总结与沉思。当然,和但丁、弥尔顿的史诗一样,《浮士德》的不朽不仅在于它全面描绘和反映了那个旧制度颠覆、新世界诞生的时代特征,还在于它所包含的超越一切时空限制的伟大理想和融汇古今的卓绝气势。它的意义也并未局限于德国和文学领域,而是对整个欧洲的思想界和各个艺术领域都产生了深远影响。19世纪浪漫主义思潮涌动的法国歌剧舞台上,也能看到浮士德和梅菲斯特的身影。
浪漫主义作为一种文艺思潮本来与法国人无关,如果说浪漫主义的气质有其地域特性的话,这种地域性本来是日耳曼的。这与两国的政治、社会背景有关:法国自路易十四以来,一直是专制主义的中央集权国家,是古典主义哲学、艺术和文学的重镇,崇尚思辨、理性与节制。而德意志长期分崩离析,没有一个以政权为基础的文化艺术中心,知识分子和艺术家自然将目光投向遥远的、神秘的中世纪和异教色彩的田园与森林。18世纪晚期的启蒙运动抨击了宫廷化的古典主义文艺(也包括以吕利和拉莫为代表的古典主义歌剧形式——抒情悲剧),为新思想的产生打开了闸门;随之而来的法国大革命则以暴力摧毁了古典主义赖以存在的基础——宫廷和贵族。19世纪初的法国歌剧舞台上,虽然拯救歌剧、喜歌剧、大歌剧等不同文化背景的艺术形式你方唱罢我登场,一片热闹,但却都缺乏深厚的主流文艺思潮作基础,最终都落得昙花一现、过眼云烟。而此时,起源于莱茵河东岸的浪漫主义大潮却不知不觉地流入了塞纳河。先是在文学和绘画领域,随着缪塞、雨果和德拉克洛瓦的大放异彩,法国竟成为浪漫主义文学和美术的中心;而后,浪漫主义文学题材相继进入音乐厅和歌剧舞台。随着歌德的《浮士德》被著名的法国诗人涅尔瓦翻译成法语,这部德国文学的瑰宝也成为无数法国作曲家灵感的源泉。
由于《浮士德》的内容无比庞杂、内涵极其深刻、语言异常深奥、篇幅也很长大,要想用歌剧这一音乐-戏剧形式全面而完整地再现原著是不可能的,也不可能取得成功。但《浮士德》中的思想、情感和人物的类型又是多种多样的,它像一座巨大的宝库,给音乐家和剧本作家提供了取之不竭的源泉。在众多改编自《浮士德》的法国音乐作品中,以柏辽兹的《浮士德的沉沦》和古诺的《浮士德》最为著名,也最为出色。二者分别抓住了这部巨著所包含的无数主题之一,尝鼎一脔、窥豹一斑,却将其发挥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