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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剧《望夫云》进京琐忆

2021-11-17施立卓

大理文化 2021年11期
关键词:杨明白族大理

●施立卓 文/图

2017年11月和2018年11月,韩国光州市立歌剧团团长林海哲曾两次率领编导和部分演创人员访问大理。

为什么远隔千里外的韩国歌剧团要来访问大理呢?这说来话长。1962年,由徐嘉瑞与作曲家郑律成合作的歌剧《望夫云》曾由当时的中央歌剧舞剧院在北京公演,周恩来、陈毅、习仲勋、郭沫若、艾思奇、周扬等领导先后观看了演出,并接见作者和演员;之后,歌剧又先后赴上海、天津演出。北京文艺界为这次演出举行了专题座谈会,多家报刊发表了介绍、评论文章,引起很大的反响。剧本的曲作者郑律成,原名郑富恩,1914出生于朝鲜半岛(现属韩国)全罗南道光州,毕业于鲁迅艺术学院,近代中国著名朝鲜族作曲家。他先后在北京人民艺术剧院、中央歌舞团、中央乐团从事音乐创作,其作品耳熟能详,被广为传颂,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的曲作者。1950年,郑律成正式加入中国国籍,定居北京,1976年因病去世。

2018年,为纪念郑律成以及增进中韩两国在文化艺术领域的友好交流,光州市立歌剧团特地将《望夫云》重新编排成音乐会版,中韩演员先后于12月7日和8日分别用中文和韩文演出,这是距离1962年首演后56年的首次完整复排。中文版演出当天,郑律成先生的女儿郑小提女士等与到场的五百余位中韩观众一起观看了演出。

韩国艺术家的大理行,激发起了我对1980年随白剧团进京演出《望夫云》的回忆。

经过中国共产党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拨乱反正之后,传统文化积淀深厚的大理彷佛成了一座繁花似锦的园林,在雨露滋养下曾经是满目红衰翠减的景象一下子呈现出盎然焕发的生机。1979年,大理州举办的民族民间文艺汇演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30周年献礼演出,是这种生机的一缕信息。据当年的《大理文化》创刊号报道:“1979年3月,大理州民族民间文艺汇演开幕这天,全州各县市的汉、白、彝、回、苗、傈僳等民族的文艺骨干470多人欢聚一堂,演出了99个节目,其中有曾经被禁锢多年的打歌、花灯、“霸王鞭”,以及手鼓、仙鹤舞等独具风格的民间艺术;同年9月,大理州又举办了各县7个民族有344人参加的专业团队演出的9台晚会、含38个节目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30周年文艺献礼演出’,堪称盛况空前。”

更令人激动的是,第二年,也就是1980年11月,大理州白剧团排演的白剧《望夫云》应国家民委、文化部和中国戏剧家协会的邀请,赴首都北京民族宫演出。我作为随团记者有幸参加了这次演出的所有活动。当时,我曾将北京、成都、昆明和大理等地主要媒体对这次活动的报道剪报贴成册,至今虽然已发黄但依然保存完整。忆及当年情景,至今难忘。

这一次《望夫云》的排演,正是展示白族特殊传统文化的鲜明体现。

说起来,我们先民对经常出现在四周山巅变幻万端、神秘莫测的云景一直有着神奇的崇敬。比如,我的衣胞之地“凤羽”,白语叫“武英学”,即“云的故乡”,可以直译成“雾乡”。在白族思维中,一般“雾”和“云”是不分的。500多年前,北魏晚期的地理学者郦道元在《水经注》中所记载的鸟吊山就在我的故乡苍山西部的罗坪山。那时人们选择山巅缭绕“雾”气的夜晚,燃起篝火,朝拜传说中凤凰遗下羽毛的山巅,因此,山下的坝子便称作“武英学”(即云乡)。因此,村民们祖祖辈辈对云彩怀有着一腔莫名的敬畏。

我在《点苍山揽胜》一文中曾写道:“点苍山上的云确实令人神往。它变态多姿,有时淡如轻烟,有时浓似泼墨。这些云景中,最奇异者要数‘玉带云’和‘望夫云’。玉带云出现在夏秋之交,这时,飘带似的白云横束在苍翠的山腰,长亘百里,竟日不散。这玉带云不仅妩媚动人,而且照白族农谚所称,这是来年万物丰收的预兆:‘苍山系玉带,饿狗吃白米’。每当蓝天万里无云的冬春季节,海拔4000多米的玉局峰顶便会出现一朵如披发少女探望状的云彩,这就是‘望夫云’。她一出现,点苍山便有暴风刮向洱海。富于浪漫主义精神的白族人民为她创作了美丽的传说,说她是南诏公主的化身,因为她的情人被凶狠的父王勾结罗荃法师打沉海底变成石骡。因此她一出现,便要翻江倒海把心上人寻找。神奇的风光激发了人们的想象,美丽的传说又给风光增添了媚人的诗情画意。圣洁的云彩人见人爱。”

拨乱反正之后,以云为题材的《望夫云》再一次出现在舞台上,这理所当然地成了白族戏剧复苏的征兆。而白剧《望夫云》是白族文艺的杰作。它是戏剧家杨明在原民间传说和他于上世纪50年代末创作的滇剧《望夫云》的基础上,与白剧团编剧陈兴和张继成创作的白剧剧本,全剧包含宫怨、选婿、定情、逼婚、赠翅、双飞、雪困、坠海和化云等9场,气势恢宏。

以“望夫云”为题材的剧作有好几种,但这次演出的主创作者、音乐舞美设计以及大多数演员都是白族,而且演出形式又是民族风格突出的白剧,固此更是不同凡响。

《望夫云》宣传画

经过紧张而周密的筹备,1980年11月16日,大理州白剧《望夫云》演出团80人启程赴昆明。有意思的是,那时下关到昆明的公路全程都是土路,路面很不平整,车辆一过尘土满处飞扬,而且路途一般需要两天时间。为了赶时间,运输部门非常重视这次演出,特别派出公司最好的客运车载送演职人员及笨重的道具,因此路途安全快捷顺利。平常的行程一般是第一天只能到达下关200公里外的南华县城,这次演出团第一天就到了禄丰,第二天一早即抵达昆明,这么快的速度在当时是稀有的。当晚,剧团在昆明演出了一场,第三天就乘火车启程前往北京。

据1980年11月18日剧团离开昆明时《春城晚报》的报道:“以省文化局副局长杨明、中共大理白族自治州州委宣传部副部长张树芳为领队的大理州白剧团一行80人,于今晚离开昆明赴北京汇报演出。剧团将在北京停留20天左右,然后到一些省份演出。”据说,当时的文化部副部长周巍峙向媒体的介绍说:“早就计划邀请白剧《望夫云》来京演出,但此前因举办全国少数民族文艺汇演,推迟了。现在白剧《望夫云》来京演出,他们的水平是很高的。”

11月23日,剧组抵达首都,住在中关村中央气象台招待所。当天的《北京晚报》以“故事曲折神奇,音乐富有特色,云南白剧团明日起公演《望夫云》”为题报道:“经文化部和国家民委邀请,云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白剧团已抵京,自明日起在民族文化宫礼堂演出11场神话剧《望夫云》。此剧故事曲折神奇,优美动人,音乐富有浓郁的民族特色,清新悦耳,演员唱腔甜美,做功精致,且多用汉话演唱,通俗易懂。‘啊,望夫云,苍山顶上一朵云,遗恨绵绵永不尽,千古儿女心’。”

云南大理白剧《望夫云》来京演出,人们听说它就是《五朵金花》“三月街”那里来的地道的白族音乐,音乐很有特色,唱得很优美,于是许多歌剧演员、声乐工作者和歌曲爱好者赶着来观摩。有的还抱怨宣传介绍太晚,几乎失掉这次欣赏的机会。白剧《望夫云》在京的演出,受到首都文艺界、新闻出版界和广大观众的热烈赞扬。他们说,这台剧内容充实,主题深化,寄托了人们的理想和愿望。戏中唱词清新优美,通俗易懂,音乐唱腔设计悦耳动听,高亢激越,富于表现力。全戏演出严肃认真,感情朴素真挚。扮演阿凤公主的演员叶新涛,把西洋发声方法与民歌发声方法较好地结合起来,行腔圆润含蓄,吐字清楚,感情处理细腻,富有层次,声情并茂。扮演猎人阿龙的白族演员杨永忠音域宽广,声调浑厚,表演朴实。他俩所塑造的形象很成功。而且这两位主要演员和其他同志,大都没有进过专门学校,也没有得到固定声乐教员的指导。演阿凤的叶新涛是重庆人,她从小在昆明上学,毕业后参加血防医疗队到了大理,由于经常爱唱歌,嗓子好,后来由领导张树芳带她一起到白剧团工作,开始了与白剧的不解之缘。演阿龙的杨永忠是白族人,来剧团之前是一位唱民歌很出色的学生。

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乌兰夫和赛福鼎、国务院副总理杨静仁、政协全国委员会副主席包尔汉等领导,中宣部、文化部、国家民委、统战部、中国戏剧家协会的负责人,中国对外友好协会会长楚图南,著名画家吴作人以及科研机构、中央所属文艺团体、北京市属文艺团体的负责人和编导都来观看了演出。乌兰夫曾多次提到《望夫云》将来可以拍成电影向全国介绍。

11月28日,文化部专门举行了座谈会。现在流行的座谈会记录文稿是我和《望夫云》音乐创作者张绍奎,用索尼收录机现场录音记录下来的。当年12月3日的《北京晚报》第四版曾以《白剧〈望夫云〉有创新有韵味》为题报道了这次座谈会的概况:“国家民委、文化部、中国剧协,在民族宫为云南大理白族自治州白剧团演出的神话白剧《望夫云》举行了座谈会。首都戏剧界、新闻界四十多位同志到会。周巍峙同志说:‘在去年30周年献礼演出和今年的全国少数民族文艺汇演中,涌现出一大批少数民族优秀剧目,这样的大丰收,说明少数民族戏剧事业的蓬勃发展。’曲六乙同志说:‘白剧是比较古老的剧种,《望夫云》的创作和演出,一方面继承了白族丰富的音乐舞蹈精华,同时又突破了它固有的传统,有了新的发展,这是值得庆贺的,是个很了不起的收获。到会的一些同志指出,《望夫云》在唱腔的运用上很有创造,听起来另有韵味,别具一格。白族剧作家杨明在唱词的安排上,大胆地进行了创新和发展,语言很有民族风格,作者、演员的努力是成功的。’出席座谈会的同志还和白剧团的同志共同探讨,建议运用‘神话’这一特殊的表现手法把剧本的情节安排得更加合理,更富有民族特点,在表演、导演、舞蹈、音乐、舞台美术等方面更加浪漫一些。”

随后,文化部、国家民委和中国音乐家协会也分别为《望夫云》召开了有一定规模的座谈会,全国知名戏剧家纷纷发表了观感;国家民委还为演出举办了有500人参加的盛大茶话会,祝贺《望夫云》的演出成功。《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北京日报》《北京晚报》《市场》等报纸都发表了报道和评介文章、剧照。中央电视台作了录像,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北京人民广播电台进行了实况录音或选场录音。文艺界和新闻界的同志赞扬说:“《望夫云》演出誉满京城,所受到的欢迎少有。”

在此期间,首都各媒体和有关刊物纷纷发表消息和评论。12月6日,《人民日报》第八版还发表了著名戏剧家曲六乙的文章《观白剧〈望夫云〉》,评价道:“《望夫云》像一朵瑰丽的山茶花,绽开在首都的戏剧舞台上。它是汉白两族长期文化交流的艺术结晶。《望夫云》的唱词继承了白族民间诗歌的‘山花体’格式。剧作家为了更好地描绘人物的思想性格和心理冲突,在继承的基础上又有所突破,采用了大段的十字句,文词朴实流畅,感情真挚动人。演员的表演一丝不苟,精细到位,体现出特有的质朴美。唱腔优美委婉,悦耳动听,特别是饰演阿凤的叶新涛,对大本曲调的传统花音运用得法,甜蜜清新而又富于韵味。”在座谈会上,他还说:“我觉得,从白剧艺术发展史上看,《望夫云》是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的。”

此次演出,除剧情的不同凡响和浓郁的民族风味外,剧本创作者的身份和才华也是引起首都观众瞩目的原因。1980年12月9日,白剧《望夫云》在北京演出半个月后,《北京晚报》以《大理鲜花进京来》刊登了“访白族剧作家杨明”的专文,文章写道:“看了白剧《望夫云》的演出,那‘遗恨绵绵永不尽,千古儿女心’的悲歌,令人久久不能平静。作者杨明是白族老剧作家,抗战时期曾在西南联大受业于吴晗先生,写过不少有名的滇剧,是内行的领导。”中国戏曲研究所所长、中国戏剧家协会副主席郭汉城还为白剧《望夫云》的成功演出,给杨明写了一首祝贺诗:“月斜洱海夜将阑,陡起号呼岩壑间。撕裂肝肠天漠漠,转沉星回事漫漫。罗荃塔在千峰黯,望爱云飞万浪翻。莫道伤心唯阿凤,长江怒涛拍金山。”

杨明不愧是白族的精英,不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从事党的地下工作,也不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从事文化领导和文艺创作,都是云南知识界的翘楚,晚年还被任命为全国人大常委会副秘书长。1919年,杨明出生在大理喜洲的一个白族家庭。1945年,毕业于昆明中法大学中文系。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曾任云南省学联筹备委员会宣传部部长;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历任云南省文化局副局长,云南省第四、五届政协副主席和第六、七届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第六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副秘书长,民盟中央委员、云南省委主任委员等职。是中国剧协理事,中国文联委员、云南省文联主席;又是第五、六届全国政协委员,第七届全国人大常委、副秘书长。

抗战期间,杨明在中法大学读书时,是闻一多先生的得意门生。闻先生曾亲自刻印章一枚,并题写了“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的横幅送给杨明。“一二·一”运动爆发前夕,在西南联大广场反内战大会上,闻一多教授愤慨地朗诵了杨明创作的长诗《死在战场以外的中国兵》,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杨明担任云南省文化局副局长,分管戏曲改革的工作期间,曾有多种戏剧创作。滇剧《牛皋扯旨》是他的成名之作,曾获1956年文化部颁发的全国优秀节目奖,饮誉全国;经他改编的滇戏《打瓜招亲》《鼓滚刘封》《京娘送兄》《借亲配》(曾于1959年被长春电影制片厂摄成电影)等一直成为滇戏的压轴剧,几十年来常演不衰。当年,他被称作引领云南戏曲创作“三驾马车”(杨明、金素秋、金重)之首,是云南戏剧界杰出的代表和领军人物。评论界称:白剧《望夫云》是新时期伊始云南戏曲创作的扛鼎之作,标志着云南戏曲创作的复苏和繁荣。

杨明平易近人,处世严谨。有一件小事,使我受益匪浅。剧组在北京演出,一般每隔一晚上演一次,白天和不演出的晚上无特殊情况可以自由活动。有一天晚上演出,白天自由活动时,我因访亲,返回招待所时公交车堵车,赶不上去民族文化宫演出剧场的车。这时,正好遇见杨先生还在会议室里着急地踱步。一见到我就急切地说:“今晚是国家领导要来民族文化宫礼堂观看演出。我因处理一件事没同大家去剧场。刚才准备出发,突然接到剧团的电话说一个女演员的假头发辫忘了没带去,正好遇见你。”于是他要我马上联系一辆出租车,务必在演出之前将辫子送到剧团那里。我马上跟出租公司电话联系,得知去一趟得要5元钱。那时一张公交车票也不过2角钱,我有点舍不得,建议乘公交车送。杨明先生说,时间紧迫,不要考虑其他。他和蔼地告诫我:一个人做事要果断,把握时机,分别轻重缓急。虽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辫子,但绝不能放过这个细节;也不能因为怕花钱而不能及时行动,否则会留下难以弥补的遗憾。他对演员,平时没有架子,但在演出时一丝不苟,严格要求。过去一直认为演员散漫,在他的要求下,剧团纪律严明,虽和睦相处,但办事毫不苟且。

经历一场颠倒黑白的动乱浩劫,因电影《五朵金花》曾经使外部世界瞩目的大理白族已经在人们心中淡化。这一次白剧《望夫云》演出,重新引起北京人对白族的注意,意义不同凡响。当穿上艳丽服装的剧组白剧姑娘出现在天安门广场等公众场合的时候,人们总是新奇地纷纷围拢来亲切地问这问那。

我们剧组的人对拨乱反正后的北京新鲜事也同样感到新奇。最普通的比如上公交车普遍让座;又比如让爱逛商店的女演员最为高兴的是,买了东西尤其是衣物之类,回到住处不满意可以退货。我出生在被徐霞客称作横断山夹缝中“四山如城”的坝子里,第一次来首都,有如初出巢穴的兔子,北京的面貌对我倍感新奇鲜活。尤其爱听北京人说话,比如当你指着货架上要买的裤子时,店主只回答两个腔正悦耳简明的话“腰瘦”二字,告诉购客,不合你穿,毫不啰嗦。

当时,北京艺坛上层出不穷的展览很热闹,令人目接不暇。记得是年11月19日北京油画研究会在中山公园的油画展,有一篇简短的前言表达了当时艺术家的感受:“我们依然期望在一个有充足艺术民主空气的环境里,多方面地探求富有人性的、为人民所喜爱的油画艺术。应该相信艺术家对时代和对民族的责任心。”展览上,袁运甫、袁运生兄弟的画作尤为引人注目,那幅立在北京机场“给人们带来莫名冲动”的大型壁画《泼水节——生命的赞歌》,尤为震撼人心。在这幅巨大的画幅面前,我几乎一下子就想拜倒在地。回想起1974年在昆明云南博物馆展出的那次《黑画展》,此时我才真正理解拨乱反正的真谛。后来,这些艺术的影响一直成了我做好文联工作和《大理文化》的精神养料之一。

当时最高人民法院正在庭审“四人帮”,正好招待所有一台彩色电视机,要知道那时彩色电视很稀少,没有演出任务的那晚,我们必定要挤在人海中去观看。真是大快人心啊!

12月18日,白剧团结束了在首都的汇报演出,抵达锦城(成都)。21日至23日在成都演出。当剧团公演的消息在四川省和成都市报纸刊登后,人们奔走相告。第一轮演出的剧票,一下子被抢购一空。很多人等在剧场门口买“飞票”,出现“锦城争看《望夫云》”的盛况。许多观众是从郊区、新都、金堂赶来的。演出间隙,他们常到剧团住地与剧组成员接触,互拉家常摆龙门阵彼此亲切如一家人。四川省和成都市的党政领导几乎都来观看。每当演出结束,观众都报以热烈的掌声。他们纷纷反映:“白剧《望夫云》真挚动人,优美清新,富有韵味,是一出雅俗共赏的好戏!”每晚散场后,我作为随团记者总是要混入离场观众之中,听他们的反映。有一位70多岁的老人可能年轻时曾在大理住过,有一晚由亲属搀扶着来看演出,散场时他竖起拇指对同伴说:“我年轻时好多年在大理城卖布,生意很好。大理这个地方风景气候比我们四川宜人;苍山洱海,景色优美;白族真了不起。男的英俊,女的漂亮,人很勤快。”他甚至夸张地说“白族人很有钱”,让周围没去过大理的人都很向往,可惜那时交通还很闭塞,没有公路,从成都到大理得好多天。

成都观众喜爱白剧《望夫云》,除了剧本是美丽、神奇的故事,浓郁的边疆民族特色之外,还另有其深厚的历史原因。自古以来,四川和大理就有着频繁的文化交流。早在南诏极盛时期,大批成都的能工巧匠到了大理,成为传播汉文化、繁荣少数民族文化的中坚。到了明代,众所周知的四川著名学者杨升庵长期流寓云南,经常往来大理。他精通白族文化,写下大量有关大理的诗文。凡此种种历史原因,使四川人民与白族人民之间有一种深厚的认同基础。

剧组演出期间,《四川日报》和《成都日报》多次发表消息和评论,称《望夫云》是中华各民族戏曲艺术百花园的一朵具有独特风格的山茶花。12月25日,四川省戏剧家协会还专门为白剧《望夫云》的演出召开了座谈会。会上,成都戏剧界知名人士一致认为,白剧是云南名贵的艺术剧种,它继承和发展了白族丰富的音乐舞蹈精华;从整个演出的调度安排看,导演的构思有章法有重点;在跌宕起伏中脉络清楚,层次分明。导演对每一个细节的处理都很认真,如配角阿翠的表演细腻,“比赛选婚一场不仅视线统一,一边凝视度也很统一”。这些处理干净利落、清新明快,使全剧完整并有生活气息,从而能紧紧抓住观众。大家还称道了主演叶新涛的表演,说她唱得圆润,自始至终保持自己自然的风格。还有布景和服装以及道具、布景很注意历史的真实性,同时又有神话和地方特色,显得很美,是戏剧性和抒情的有机结合,使观众耳目为之一新。

剧团在成都一共演出11场。剧团将要返昆的时候,很多人都一再表示:“今后希望你们能多来。”

成都演出期间,曾遇到很多在云南工作过的四川人以及当时在四川工作的大理人。

值得一提的是,同时在成都公演的还有中央实验话剧院的《一仆二主》剧组。剧组有位名叫游本昌的青年演员,在双方都没有演出活动的晚上,他总是要来我们剧团住的招待所聊天,几乎到半夜,他说是来交友取经的。那时,游本昌还没有像1985年主演电视剧《济公》后那样的名声斐然,但已经参与演出过数十个剧目,在戏剧圈颇有影响。这次,他在意大利作家哥尔多尼作于1745年的《一仆二主》中担任流浪汉特鲁法尔金诺一角,在成都公演。南征北战,已经崭露头角。

他一来就不分彼此地和大家靠在床边闲聊。他很健谈,妙语叠出。有一次,我问他,你为什么对《望夫云》乐此不疲兴趣盎然?他回答:“同行相‘亲’嘛。”想当年,他曾被《五朵金花》所吸引,至今对白族还留下很深的印像。他说:“《五朵金花》环境美、人朴实。”我又问他,你是喜剧演员,为什么对悲剧情有独钟?他说:“艺术同理,何况《望夫云》是少数民族剧种,特色鲜明,演其他戏不可不借鉴。”确实,戏剧界曾对初展头角的游本昌的评价是:他不只善于演喜剧,而且善于演正剧和悲剧,能演反面人物和英雄人物。他常常在一个戏中担任两个、甚至5个小角色,却使观众认不出是他一人演的。

1981年1月6日,《春城晚报》以《大理白剧团今晨由蓉抵昆》为题报道:“大理州白剧团一行80人,结束了在成都的演出后,已于今晨返回昆明。中共云南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张振军,省文化局局长王以中、副局长杨明等到车站迎接。”这次长途演出,为白族与内地沟通起到了桥梁作用。白剧《望夫云》成为了白剧艺术里程碑式的作品,艺术造诣高深,所取得的成就巨大,在戏剧行业和戏迷观众中有很高的知名度和美誉度。1981年11月,剧本获云南省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奖;1982年3月,云南人民出版社曾出版白剧《望夫云》单行本;1982年5月,获全国戏曲、话剧、歌剧优秀剧本奖;1985年10月,获第一届全国少数民族题材剧本创作荣誉奖。

今年3月,大理州白剧团时隔41年后再度复排的大型神话白剧《望夫云》在大理进行了公演,现场座无虚席,掌声雷动。复排版《望夫云》是文化和旅游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舞台艺术精品工程”“百年百部”传统精品复排重点扶持项目。为重现经典,大理州文旅局和大理州白剧团十分重视此次复排,提出“要像对待珍贵文物般做好白剧《望夫云》的复排,展现经典白剧原貌。”此次复排的服装、道具、舞美等都按照41年前排演的《望夫云》打造,尽最大努力“修旧如旧”,展现经典原貌。于我个人而言,我对《望夫云》有着特殊的情怀,再次见面,内心感慨万千,白剧传承后继有人,这是所有参与者最为之高兴的事情,愿白剧能继续熠熠生辉,经久不衰。

编辑手记:

《望夫云》是大理流传最广的著名神话传说,其动人曲折的民间故事,在大理更是家喻户晓。1962年,这个古老传说被中央歌剧舞剧院(中央歌剧院前身)搬上歌剧舞台,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第一部以传说题材进行创作的大型歌剧。1980年,大理州白剧团创作排练了大型神话白剧《望夫云》,该剧曾到北京、成都、昆明等地演出,颇受好评,本文的作者施立卓作为随团记者参加了这次演出的所有活动。文中他从三个方面向我们回忆了当时活动的情况,一是梳理背景,拨乱反正后,开启了文艺领域的历史新篇章。文化事业进一步发展,成果丰富,大理的文艺事业焕发盎然生机。二是描写细节,包括出行、住房、人的行为等,侧面展示了当时人们的生活状况,也写出了文艺工作者严谨认真、吃苦耐劳的精神面貌。三是收录观众、文艺家、新闻媒体对此次演出的反馈报道,展示了白剧《望夫云》较高的知名度和美誉度,不愧为白剧艺术里程碑式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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