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誉军旗“塔山英雄团” 背后的故事

叶青松

一个师在一场阻击战中打出两面团级荣誉军旗，而且在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国庆阅兵战旗方阵中同时亮相，是个战争奇迹，更是精神财富传承的佳话。这两面荣誉军旗，分别是“塔山英雄团”和“白台山英雄团”。笔者曾专门前往塔山实地考察，寻找塔山阻击战制胜密码，还原荣誉军旗“塔山英雄团”背后的故事。

毛泽东和林彪的“电报大战”

要讲好荣誉军旗“塔山英雄团”背后的故事，还得从东北战场上国共双方尚未在北宁线上交战之时，毛泽东和林彪的“电报大战”讲起。

毛泽东与林彪的“电报大战”与东北形势发展有直接关系。东北人民解放军从1947年5月开始发起夏秋、秋季、冬季三个攻势，一举歼灭了国民党军30余万人，收复了77座城市、97%以上的土地，86%的人口获得了解放。两年时间内在东北已歼灭57万国民党军，蒋介石被迫三易东北主帅。而东北人民解放军已发展到12个步兵纵队、36个师，15个独立师、3个骑兵师及1个炮兵纵队、1个铁道兵纵队，加上地方部队共有103万兵力。1948年，国民党军被压缩在长春、沈阳、锦州三块互不相连的地区内。

这个时候，身在西柏坡的毛泽东连续3次以个人名义给林彪、罗荣桓等东北野战军、东北局主要领导人发电报。第一次电报是告诉林彪等人：“在全国各区中，就经济论，你们占第一位;就军力论，你们已占第二位（山东为第一位）。”“为将来夺取长春、北宁两路，长（春）、沈（阳）、平（北平）、津（天津）四城”做准备。第二次电报是告诉林彪等人：“你们攻克吉林后，应将主攻方向转至北宁、平绥两线。”第三次电报是向林彪等人提出封闭国民党军在东北加以各个歼灭：“你们应准备对付敌军由东北向华北撤退之势。蒋介石曾经考虑全部撤退东北兵力至华北，后来又决定不撤。这主要是因为南线我军尚未渡过长江及北线我军尚未给蒋军以更大打击的缘故。但最近你们已连续取得几次大胜仗，如果你们再有几次大胜仗，杨、罗、杨又出平绥，出冀东，南线我军又有积极行动，蒋军从东北撤退可能性就将突然增长，其时间可能在夏季，或更早一点。”“下一次作战有两个方向，一是打抚顺、铁岭、法库之敌;一是打阜新、义县、锦西、兴城、绥中、山海关、昌黎、滦县（今滦州市）等地之敌。究竟打何地之敌为好，依情况决定。但你们应该对付敌军由东北向华北撤退之形势。”“对我军战略利益来说，是以封闭蒋军在东北加以各个歼灭有利。”

毛泽东高瞻远瞩，寥寥数语，道出了东北和华北的“夺取两路、四城”战略构想和在东北“关门打狗”的战略方针。

1948年2月10日，林彪以个人名义给毛泽东致电表示：“我们同意与亦认为将敌堵留在东北各个歼灭，并尽量吸引敌人出关增援。这对东北作战及对全局，皆更有利。今后一切作战行动，当以此为准。”

应该说，毛泽东和林彪对于把东北国民党军留在东北歼灭的“关门打狗”意见是一致的，但林彪没有看出毛泽东的战略要点在“北宁线”，自己则既有意攻打锦州，又更想攻打长春。于是，毛泽东和林彪在先在什么地方打的问题上，产生了很大分歧。一个在西柏坡，一个在东北，他们的“电报大战”由此展开。“电报大战”由林彪率先点火。1948年4月18日，林彪、罗荣桓等致电毛泽东并军委，讲了10条意见。前5条讲了敌我形势：“东北敌人主要集中长春、沈阳、锦州三个城市及沈阳、锦州附近，其他地区皆为我军控制。”后5条讲作战计划，主要讲攻长春打援兵的决心和部署，并强调：“以上是我们对作战的根本意见。其他意见亦曾深入考虑，均认为不甚适宜……故目前只有打长春的办法为好。”

电报到了西柏坡，毛泽东拿着电报，对周恩来说：“瞧，一个‘均字，把我的意见否了。”经过几天时间的研究，中央军委同意林彪“试打长春”。4月22日，毛泽东以个人名義发电报给林彪、罗荣桓等人说：“我们同意你们先打长春的理由是先打长春比较先打他处要有利一些，不是因为先打他处特别不利，或有不可克服之困难。你们所说打沈阳附近之困难，打锦州附近之困难，打锦榆段之困难，以及入关作战之困难等，有些只是设想的困难，事实上不一定有的。有些是实际的困难，在你们打开长春南下作战时会要遇着的，特别在万一长春不能攻克的情况下要遇着的。因此，你们自己，特别在干部中，只应当说在目前情况下先打长春比较有利，不应当强调南下作战之困难，以免你们自己及干部在精神上处于被动地位。”

此后，双方各持己见，各抒己见。毛泽东的每封电报几乎都不离“南下”这个主题。从电报的字里行间，似乎看得出毛泽东还是对锦州这个战略要点的坚持。林彪则苦思冥想，用一个“均”字又一个“均”字坚持自己的主张。但正是这样的“电报大战”，孕育着认识上的逐步统一。

“试打长春”，让林彪打出了后悔。1948年7月20日，林彪、罗荣桓、刘亚楼致电中央军委：“最近东北局常委重新讨论了行动问题，大家均认为我军以南下作战为好，不宜勉强和被动地攻长春。”

毛泽东对林彪态度的转变感到高兴，一面将电报递给周恩来，一面用右手戳着电报：“瞧，又一个‘均字。”周恩来接过电报轻声念完，如释重负：“主席，这份电报说明，他们与中央终于想到一块了！”到了10月2日，林彪态度因敌情变化又一度发生动摇，后经毛泽东接连两封电报陈述意见，并提出批评，才最终下定先打锦州的决心。

毛泽东苦口婆心地帮林彪下决心，这是他看出东北战略要点的结果。用后来被俘的国民党军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锦州指挥所主任范汉杰的话讲，“这一着非雄才大略之人是作不出来的。锦州好比一条扁担，一头挑着东北，一头挑着华北，现在是中间折断了”。

当毛泽东为林彪下定决心后，林彪瞬间看到了战术要点：塔山。

锦西与锦州相距约30公里，能不能打下锦州，将援敌阻击在塔山、高桥及以西地区是关键一着。

为确保塔山万无一失，林彪决定让东北野战军两个主力纵队担任塔山一线阻击任务。10月4日，林彪、罗荣桓、刘亚楼下达命令：“我4纵、11纵及热河两个独立师统归程、黄（东北野战军第2兵团司令员程子华、参谋长黄志勇）指挥，担任阻止和大量歼灭由锦西增援锦州之敌。”

命令下达后，林彪还是不放心，又点了4纵副司令员胡奇才的将，要胡奇才亲到塔山指挥作战，还令前线指挥所每天向自己发4次电报，报告塔山敌我情况。

再琢磨琢磨，林彪还是不放心，又派出东总作战处处长苏静带电台到塔山，有什么情况及时向他报告。

最后，林彪还是放心不下，在10月8日再次给第2兵团司令员程子华和4纵司令员吴克华发了一封电报，以少有的严肃口气命令道：“锦州大战拟于11日开始，明天开始打外围。锦西之敌可能有8个师左右的兵力将拼命增援，盼你们下决死战的决心不让敌人前进，准备进行十昼夜以上的攻势性的阵地防御。”

这道命令等于在讲，就是敌人的刺刀戳到胸口也绝不允许后退！守塔山的部队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遂连夜调整部署，抢挖工事。

塔山阻击战就此全线展开了。

10多位战将坐镇塔山指挥阻击作战

时任第2兵团司令员的程子华回忆说：“塔山阻击战，是我第2兵团在辽沈战役中打得最激烈、最残酷、最顽强的一次阻击作战。当时的形势是，在我第2兵团出击北宁线时，参加攻打锦州的各纵队，陆续到达锦州外围，按照东北野战军总部的命令，先后肃清了锦州外围据点，切断了锦北义县与锦州之敌的联系，攻克义县，封锁了锦州飞机场，继而将锦州之敌包围孤立起来。这时，国民党军能够增援锦州的援兵，一是可以从沈阳方面派出，一是可从锦西、葫芦岛地区派出。为确保攻克锦州，实现战役的总方针，东北野战军总部对阻击东西援敌作了部署，命令我第2兵团指揮第4、第11纵队和热河独立第4、第6师及炮兵旅，布防于锦西县以北地区，坚决阻击锦西、葫芦岛之敌增援锦州。我们接受任务后，兵团指挥所即率独立第4、第6师和炮兵旅向锦西城东北塔山地区前移，同时与第4、第11纵队联系。当时，第4纵队已按东总指示由鞍山、台安一带进到兴城地区，接到东总关于在塔山地区阻击敌人的命令后，在纵队司令员吴克华、政委莫文骅率领下，分别从驻地出发，向塔山地区疾进，并于10月6日前进入指定位置。这时，我们接到东总的军事通报，得知蒋介石为固守锦州，以锦西、葫芦岛为基地，从华北等地抽调兵力，由国民党第17兵团司令官侯镜如指挥（侯未到前，由第54军军长阙汉骞指挥），向锦州增援（称东进兵团），驰援锦州，实施东西对进，两面夹击，以图解锦州之围。”

时任4纵司令员的吴克华回忆说：“（10月）8日上午，我和莫文骅等同志带领全纵队团以上干部到前沿勘察地形，下午在塔山堡召开了会议。根据上级首长的指示和部队的任务，详细讨论了纵队决心、阵地编成、敌人特点、我军打法及兵力部署等问题。晚上，下起了倾盆大雨，部队冒雨继续抢修工事。入夜以后，2兵团程子华司令员赶来纵队驻地九户屯，了解备战工作。第二天一早，我陪同程司令员视察阵地。”

塔山堡阵地由4纵第12师34团坚守。10月9日，程子华在吴克华陪同下到了塔山堡阵地上，看到焦玉山团长和江民风政委正与部队指战员们一起抢修工事。

程子华回忆说：“在塔山村口，我看到一些工事修在外面，有的利用院墙作掩体，在墙上挖有射击孔。眼前的景况，使我想起1942年日军对冀中‘五一大‘扫荡时，我第7军分区一个小团防守宋庄抗击日军一个旅团进攻的经验。我向34团的同志们讲，那时主要是把防御阵地散兵坑筑在村沿墙脚下，在村庄围墙脚下挖机枪、单人掩体和掷弹处，每个掩体的半圈在墙脚内，半圈在墙脚外，敌人炮击时，我方人员和武器即退入墙内半圈掩体内，使敌人的炮火打不着;当敌人炮火延伸、步兵冲锋时，我人员即携带武器钻到墙外半圈掩体进行反击。这样，既可以使敌人炮火打不着我，又可以在敌步兵冲锋时及时反击歼敌。这个办法，使日军一个旅团的兵力无法攻入我一个小团的阵地，可以说是个成功的战法。我建议塔山村的防御工事也用这个办法，大家都很赞同。”

百样事情百样巧，独门窍门要找到。34团指战员按照程子华讲的方法，在塔山堡村前挖了第一线工事，又在村内挖了交通壕。

与此同时，被林彪点将派到塔山指挥作战的4纵副司令员胡奇才，正在塔山堡后面的小山包上察看地形。胡奇才回忆：“我们纵队几位领导同时于10月8日亲到塔山阵地前沿进行实地察看。我们来到塔山后面的山头，了解到守塔山堡的是12师34团的1个连，守打鱼山岛的是1个排。正欲深入了解时，被突然窜来的一批敌机轰炸所打断。当晚，我们回到纵队司令部驻地九户屯后，我再次阅读东北野战军首长的电令，指出我纵队必须坚守白台山、塔山和西海口一线，结合白天察看地形印象，我感到塔山堡这个地方，有很大可能成为敌我反复争夺的焦点，放1个连的兵力少了。这一晚，我无论怎么也不能入睡。塔山堡在眼前摇来晃去，无法从眼前挥走。总觉得守好塔山堡，比重点守塔山小山头还重要。于是，我把想法说给纵队参谋长李福泽听，决定再去亲自察看一下。10月9日拂晓，我和纵队参谋长李福泽同志带领参谋驱车出发，经高桥，天亮时赶到塔山堡后面的小山包上。”

胡奇才和李福泽在小山包上看到，这里简直无险可守。胡奇才说：“（这里）敌我之间相距不到500米，中间只隔一条不到膝盖深的饮马河。敌我阵地高差20米，我们这边都是低低的开阔丘陵地，纵深很浅，没有回旋余地。而前面就是敌人的5个高地，一直延续到影碑山。”

正在察看地形时，12师师长江燮元和政委潘寿才也来到了这里。胡奇才对江燮元和潘寿才说：“总觉得塔山堡后面的山包太小，又在公路一侧，而塔山堡正在公路线上，如果守小山包，不守村子，塔山堡被敌人占去，再增加一倍的伤亡也守不住塔山堡。而敌人却可以绕过山头，沿公路直奔锦州，我防线其他部位守得再牢固，也将失去阻敌的作用。塔山堡就像整个防御阵地的门闩，如果失守，就为敌人开了大门;守住它，就可以把敌人阻止在门外。守山不守村，就会犯古代‘失街亭那样的错误。”

江燮元和潘寿才听后表示完全同意，于是，立即命令34团1营的另外两个连队当晚之前进到塔山堡。胡奇才说：“这一措施和意见也获得了纵队司令员吴克华、政委莫文骅的同意。这样，就使整个防线有了核心阵地。后来战斗的发展证明，固守塔山堡这个点对阻击敌人连续几天的进攻，起了巨大作用。”

闭眼难看三春景，出水才见两腿泥。战后，林彪说：“塔山堡这个营像钉子一样，安得好。”

战后，第2兵团司令员程子华，第4纵队司令员吴克华、政委莫文骅、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欧阳文、副司令员胡奇才、参谋长李福泽，时任东北野战军总部作战处处长、后来成为总参军务部部长的开国中将苏静，时任第12师师长、后来成为广州军区副司令员的开国少将江燮元，时任第12师政委、后来成为湖北省军区副政委的开国少将潘寿才，时任“塔山英雄团”团长、后来成为广州军区副参谋长的开国少将焦玉山，时任“塔山英雄团”政委、后来成为军委工程兵副政委的开国少将江民风等战将，看着从前沿阵地上抬下的一具具战士遗体，看着几乎被炮弹犁了一遍的阵地，不禁热泪盈眶。其中吴克华、江燮元、焦玉山、李福泽、胡奇才、莫文骅、欧阳文、江民风（以逝世先后排名）8位将军，不约而同立下誓言，死后归葬塔山，与烈士们长眠在一起。

“绝不能一开头就叫敌人逞凶”

1948年10月9日晚，34团1营的另外两个连队进入塔山堡。次日凌晨，打鱼山岛失守了。

原来，驻葫芦岛的国民党军第54军军长阙汉骞为了邀功，未待蒋介石任命的“东进兵团”司令官侯镜如到位，率先动了手。时任国民党军第17兵团副司令官兼第62军军长的林伟俦回忆说：“原驻葫芦岛的国民党军第54军军长阙汉骞为了急援锦州，主张9日开始进攻。当时，我因第62军部队海运尚未集中完毕，侯镜如又未到来，当面情况不明，地形尚未侦察，认为过早开始行动是不适宜的，所以不同意阙汉骞的主张。到9日下午第62軍、第67师从塘沽运到，因中途遇风，官兵晕船，呕吐不止，身体精神尚未恢复。这时锦州城方面炮声更加紧密，范汉杰又急电求援。阙汉骞为了向蒋介石邀功，认为锦州如果完蛋了，葫芦岛援锦部队还未响一枪一炮，对蒋无法交代，乃决定于10日拂晓开始进攻，并电告蒋介石报告。”

打鱼山岛是12师34团警卫连2排防守的，他们刚刚上岛，不了解沿海潮汐涨落规律。阙汉骞的部队趁拂晓起雾和海潮退落之际，由东山摸上去，占领了打鱼山岛。

“打鱼山岛丢失，一定要坚决夺回来，立即夺回来！”4纵司令员吴克华在电话里对12师师长江燮元下达命令，“迅速组织反击，夺回阵地！绝不能一开头就叫敌人逞凶，要打掉他的威风，打下他的气焰！”

第一天（10月10日）的战况，林彪、罗荣桓在给中央军委的两封电报中均提到具体内容。一封说：“锦西之敌，今晨4时向我阵地进攻，一部由海上登陆，已占领塔山以东之打鱼山。”一封说：“锦西敌62军，分三路由海陆两方向4纵阵地进攻，数次冲锋，均被击退。我俘获200余人。”还有一封是次日发出的电报：“我4纵昨天（指10日）在反击进攻之敌中，全歼暂62师第3团之一个营，毙伤俘敌800余人，我伤亡100余人。”

电报毕竟是电报，无法描写出战场的惨烈程度。当天，国民党军9架飞机飞到塔山上空，进行了轮番轰炸，泻下了一串串重磅炸弹，把阵地炸得泥土横飞，硝烟滚滚，许多指战员被震得耳鼻出血。

焦玉山回忆说：“敌机轰炸过后，成群的敌步兵便端着刺刀，以集团式队形向我阵地发起冲击。我们的战士坚定沉着，待敌人冲到距我阵地前沿20多米时，才跃出工事，占领射击位置。敌军依仗人多，前面的打倒了，后面的又冲了上来。一股敌人从塔山前沿阵地向我1连、3连接合部冲了进来，和我们的战士绞在一起，拼死厮杀。我1营及时将预备队投入战斗，冲进战壕的敌人全部被我消灭，我军守住了阵地。”

莫文骅回忆说：“激战至16时，34团3营已经打退了敌暂编62师一个团的9次冲锋。这时，一个营的敌人在炮火掩护下，又蜂拥着冲上来，遭到我军火力拦阻，不得前进;其后路也为我炽烈炮火切断，退也不得，乱作一团。我反击部队迅速迂回至敌侧后，截断其退路。经30分钟激战，敌人被全部消灭，还生俘280余人。此时，海潮退落，打鱼山岛与大陆连成一片。我29团1营和34团的部分战士，向岛上猛扑过去，敌人抵挡不住，被歼一部，其余落海逃命，终被浪涛吞没。这一天，敌人企图寻找薄弱环节的试探性进攻，却碰上了硬钉子。”

阙汉骞在第一天组织的试探性进攻受挫后，面子上挂不住，第二天调整部署，进行了更大规模的进攻。这一天，即10月11日，阙汉骞以暂编第62师、第8师、第157师、第151师共4个师，在海空军配合下，改用“中央突破，两翼策应”的方式，全力向塔山堡、白台山一线进攻。

时任34团团长的焦玉山回忆说：“（第二天）战斗开始时和第一天一样，先是炮火准备，接着步兵发起冲锋。不同的是今天的炮火准备比昨天更猛烈，成千上万发炮弹呼啸而下，塔山堡阵地顿时变成一片火海。敌人步兵以集团式队形，在军官‘督战队的驱赶下向前猛冲。我们的战士隐蔽在工事内，等敌人冲到铁丝网前，突然向敌人射击。首批冲锋的敌人被击毙在铁丝网前，第二批爬过同伴的尸体又继续向前冲。我1连前沿阵地有一处被突破，敌人冲过缺口，进入战壕，与我战士展开了肉搏。在这危急时刻，1营副营长鲍仁川率领营预备队越过敌人火力封锁，冲入战壕，与敌杀在一处。”

这时，4纵政委莫文骅的电话打到了34团，关切地问团长焦玉山：“有把握（守住）吗？”焦玉山坚定地回答“有把握”后，放下电话，叫参谋发信号，命令团预备队出击。

2营看到出击信号，营长、教导员身先士卒，带领部队冲进塔山堡。战斗中，教导员于厚德负重伤倒下了，几名战士扶他。于教导员大吼道：“不要管我，快去消灭敌人。”

2营像一把锋利的刺刀插向塔山堡的突破口，堵住了突入堡内的国民党军，直至将突入堡内的国民党军全部歼灭。

莫文骅回忆说：“各部队汇集上来一天（11日）的战况，组成了一幅幅勇敢战斗画面，使我心潮难以平静。我走出纵队指挥所，立即到前沿去看望与敌人苦战了两天的战士们。沿途，敌机还在不时地轰炸和扫射，我来到一个山脚下的小庙时，一些刚刚从前沿撤下来的战士，正在兴奋地谈论着当天的战况。他们是坚守塔山堡的34团1连的（战士）。这个连战前有170多人，经过这一场恶战，撤下来的仅有7个人了。我逐个地望着这些衣服被撕破，满脸乌黑，缠着绷带，但精神抖擞的战士。我激动地赞扬他们高昂的战斗精神，同时要他们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准备迎接更激烈的战斗。”

这一天，林彪在电报中向中央军委报告说：“锦西之敌62军151师及54军第8师各一部，今日为第二天向我4纵塔山阵地攻击，曾一度突破我塔山阵地，被反击后敌被击退，敌伤亡重，我恢复原阵地，并略有缴获。我伤亡很少。”

林彪说的“敌伤亡重”，到底伤亡多少呢？据时任国民党军第8师副师长兼参谋长的施有仁回忆：“初步清查，连支援兴城作战在内，全师先后共伤亡官兵3000余人，内有营长11名。”

破解重大敌情

塔山阻击战的第三天，国民党军突然偃旗息鼓。林彪在10月12日给中央军委的电报中讲：“锦西之敌经我昨、前两日顽强阻击后，本日敌无大动作。”

原来蒋介石任命的“东进兵团”司令官侯镜如，率部队抵达葫芦岛后，接管了阙汉骞的指挥权，为秘密研究下一步作战计划，只好暂时停止进攻。

10月12日，侯镜如决定根据军事会议研究的意见，调整部队进入攻击位置，明确规定“独立第95师担任对塔山攻击，占领后沿塔（山）锦（州）公路向锦州前进，与锦州城南地区守军取得联络”，13日拂晓开始发起攻击。

莫文骅回忆说：“敌人两天攻击未逞，第三天只以少数兵力在前沿与我接触，并没有发动进攻。战火纷飞的塔山，一时全线沉寂，笼罩着几天来未曾有过的宁静。这沉寂意味着什么呢？”于是，莫政委指示34团派出侦察兵摸清敌人为什么“突然熄火”的情报。

10月12日，34团侦察排7班班长纪仁祥奉命带领6名侦察兵，化装成被国民党军抓去修工事的民夫，去干体力活。当天晚上，他们捉到了一个大“舌头”。时任34团侦通连副连长的乔云昌回忆：“我们连侦察排接受了到敌人窝里捉‘舌头的任务。纪仁祥班长带着6名侦察员出发了。他们不愧是久经战场、经验丰富的老侦察员。他们刚潜伏好，就听到脚步声，侦察员们瞪大眼睛盯着目标。脚步声越来越清楚了，好家伙，一下子送来了3个家伙，眼看到了眼前。走在前面的是个当官的，跟着两个警卫员，看样子敌人前沿正在换防。这3个家伙到了眼前，纪班长一挥手，7个人像猛虎扑食，一齐跃起，大个子侦察员抢先拦腰抱住一个警卫员，另外一个警卫员见势不妙立即举枪还击，子弹从纪班长肩上擦过去。纪班长眼疾手快，一枪打倒了警卫员。这时，敌军官已被其他几个人按倒在地，连拉带拖地将‘舌头捉了回来。经团首长审问，敌承认自己是个副团长。纵队首长急需了解塔山之敌情况，我们团立即派人把‘舌头送往纵队部。”

被捉到的“舌头”是国民党军第92军21师63团副团长高禄臻。

趁水和泥，趁热打铁。高禄臻是广东人，莫文骅是广西人。高禄臻被送到4纵纵队部后，莫文骅用“两广”方言连夜审问，让高禄臻有了“亲和感”。

高禄臻如实交代侯镜如登陆葫芦岛和蒋介石亲自到葫芦岛部署“东进兵团”等情况后说：“两天攻击，寸步未进。蒋介石大发脾气，大骂将领无用。今天各部队准备一天，组织军官看地形，明天由独立95师担任主攻塔山。各部队都组织了‘敢死队，组织了庞大的督战队进行督战。”

国民党军独立第95师，又称“赵子龙师”，作战风格强硬。高禄臻的口供，引起了各级指挥员的重视，他们连夜调整了部署。

江燮元师长打电话给焦玉山团长：“纵队首长指示，为了你团集中力量守住塔山堡，决定你团的高家滩和打鱼山阵地，移交给兄弟部队。”

焦玉山说：“根据这两天的战斗情况，我们团可以承担。”

江燮元说：“你们的心情我很理解，纵队首长对你团两天来的战斗中顶住了敌军强大兵力的轮番进攻，是很满意的……”

焦玉山回忆说：“听了首长的话，我们表示一定要移交好。”

接替12师34团守卫高家滩和打鱼山阵地的是10师28团。战后，28团荣获“守备英雄团”荣誉称号。时任10师政委的李丙令回忆说：“10月12日，敌军因连日受挫而调整部署。我纵也重新调整了部署，由10师接替了12师西起桥头堡，东到打鱼山不足一公里的阵地。我10师28团于12日接防完毕，当夜即投入抢修工事。”

这样一来，12师34团便集中兵力于塔山堡一处，以一个团的兵力全力阻击“赵子龙师”的猛烈进攻。

蒋介石在塔山上空的哀叹

果真，国民党军独立第95师在师长朱致一指挥下，在10月13日拂晓发起了猛烈进攻。起初，朱致一命令数十门重炮集中对准塔山堡的34团阵地实施摧毁性轰炸。之后，朱致一采取两翼突破，夹击塔山的战法，全力向塔山堡展开整营整营的集团冲锋。敌人组织的“敢死队”，一边拿着“金圆券”，一边在军官“督战”下，一波一波地向塔山堡发起攻击。

34团在团长焦玉山、政委江民风的率领下，抱定“寸土不失，寸土必争”的信念。战至下午5时，击退国民党军独立第95师一轮又一轮的疯狂攻击，许多阵地上，一个连、一个排打得只剩下几个人，但没有一个阵地主动放弃。

胡奇才说：“13日的战斗，是塔山守备战开始以来最惨烈的一天，也是基本打掉敌人锐气的一天。当天毙敌1245人，我伤亡1048人，几乎一对一，可见争夺之激烈。敌人原以为倾全力，陆海军立体进攻可一举告捷，没想到伤亡这么大，锐气顿挫。”

侯镜如回忆说：“13日拂晓4时30分炮兵开始向塔山、大台山（解放军称白台山）解放军阵地轰炸，解放軍的炮兵也还击，有时被国民党军远程炮压制，塔山为烟火所掩盖。前线部队发射炮兵延伸射击信号，轻、重机枪集中火力射击，掩护步兵攻击前进。据独立第95师师长朱致一电话报告，该师第一波部队几次冲上敌塔山阵地障碍物边缘，均被塔山解放军火力所阻止，连头都抬不起来，伤亡很大，已进入胶着状态，陷于进退不能的境地。罗奇打电话给朱师长要独立95师不顾一切牺牲，非攻占塔山不可。”

林伟俦这时打电话给侯镜如报告说：“各师攻击受挫，营长以下官兵伤亡很大，死的没有人埋，伤的没有人救护，影响士气。”

侯镜如同罗奇赶到林伟俦的前进指挥所，共同研究后，决定用炮兵部队再一次组织炮击，掩护步兵前进。

侯镜如回忆说：“这一次攻击依然被挫。黄昏前，我要各部队停止攻击，在阵地上调整补充粮弹，夜间派少数部队袭击解放军阵地。我同罗奇在第62军指挥所召开军、师长会议，先由独立第95师朱师长报告（情况）。”

朱致一师长检讨说：“侦察地形时，看到塔山没有什么动静，以为塔山的共军兵力不多，阵地构筑也简陋。开始攻击前，我军炮兵集中对塔山猛轰，也没有发现目标。但当炮兵延伸射击，步兵前进到共军的有效射程里，共军突然集中火力向我攻击部队射击（程子华现场指导的每个掩体半圈在墙脚内、半圈在墙脚外的工事起到关键作用，同时白台山阵地的还击也起到作用），这是在华北战场所没有遭遇过的。打得部队抬不起头，共军的障碍物破坏不了，我军无法前进，只有白白地牺牲。”

蒋介石派到前线督战的罗奇严厉地说：“开会前接到‘总统来电，现在锦州战事非常激烈，要侯司令官坚定执行命令，这一战关系党国的存亡。我代表‘总统来督战，如有奉行命令不力者，将报请严办。”

侯镜如回忆说：“为了贯彻蒋介石的命令，我决定照原来攻击部署于14日早晨6时再向塔山进行攻击。”

然而，10月14日，攻锦州的解放军部队发起了总攻，15日中午就解放了锦州。

蒋介石乘坐飞机到达葫芦岛，听到罗奇汇报攻击塔山部队受挫的情况，越听越气，破口大骂阙汉骞：“你不是黄埔生，是蝗虫，是蝗虫！”

蒋介石盛怒骂人，国民党军众将官立正不动，也不敢出声。沉默好久，罗奇说：“官兵是用命的，两天来的攻击，独立95师伤亡很重，现在每个团只编成一个步兵营。”

这时，蒋介石得到锦州失守的报告，气得连午饭都不吃，坐上专机在战斗机的掩护下，到塔山上空盘旋了两圈，哀叹地说：“没有料到，11个师在海空军配合下，就是打不过塔山。”

塔山阻击战，东北野战军阻援部队与国民党军增援部队鏖战6昼夜，国民党军伤亡6549人，其中包括5名团长;解放军伤亡3571人。在锦州之战中，塔山阻援部队立下奇功，为主攻部队解放锦州提供了最有力的保障，防守塔山堡陣地战绩突出的12师34团，战后被东北野战军第4纵队授予“塔山英雄团”荣誉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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