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起义中两次重要的党建工作

周凭栏 周冰洋 周太和

1927年8月1日，中国共产党在南昌打响了武装起义第一枪。南昌起义已经过去90多年了，它对于我军的建立、发展直至壮大，都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对于南昌起义的军事意义的回忆、记述和研究很多，举不胜举。朱德、陈毅率领南昌起义保存下来的部队到达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同毛泽东领导的革命军队会师，井冈山革命根据地成为我军最重要的摇篮之一，其重要意义也毋庸置疑。

但是，在当时的中央文件，即1927年10月24日中央13号通告，以及当时相关负责人给中央的报告，包括之后的相关回忆文章中，对南昌起义的党建工作多是持批评的态度，认为除在长汀做了微乎其微的工作外，党建工作基本甚至完全被忽视了。其实，在南昌起义队伍南下途中，在极其艰苦、危险、紧张地与数倍围追堵截的国民党军队浴血奋战过程中，以周恩来为首的中共前敌委员会在少有的喘息休整之际，组织了两次重要的党建工作。这对于我军而后的建立和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应当引起我们的重视和重新认识，绝不应该忘记、轻视甚至误判。那就是在江西瑞金发展了起义部队总指挥贺龙等人入党，以及在福建长汀建立了第一个党组织，即长汀特别支部。

贺龙火线入党

1896年3月，贺龙出生于湖南省桑植县洪家关一个贫苦农民家庭。他自幼侠肝义胆、嫉恶如仇，以不甘受欺压，敢于同压迫剥削的恶霸势力相抗争而闻名乡里。贺龙在青少年时期就开始寻求和探索为穷苦百姓翻身谋幸福的道路和真理。在辛亥革命的影响下，早在1914年，他就参加了孙中山领导的中华革命党，在桑植、石门、沅陵等地参加反帝反封建的武装斗争。曾三度入狱，钢筋铁骨，从不屈服。

1916年，他以著名的“两把菜刀闹革命”，夺取了反动派的武器，亲手组织起了一支农民革命武装。这支武装在军阀寡头和乡绅恶霸相互勾结的旧社会，屡遭镇压，几经起落。但贺龙不屈不挠，在极其艰难困苦的条件下，以坚强的意志和卓越的军事指挥才能，领导这支农民革命武装逐渐发展壮大，在讨袁护国和护法战争中屡建战功。在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期间，贺龙积极拥护孙中山先生“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政策，高举打倒列强、除军阀的革命旗帜，义无反顾地率部参加了北伐战争。1926年春，广州革命政府准备北伐。得知这一消息，时任川軍师长的贺龙立即派人去广州请示方略，同时誓师返湘。接下来，贺龙率部陆续收复了津市、澧州以及宜昌和公安，歼灭了“太极军”。由此，贺龙率领的独立第15师被誉为“战绩最大、声誉最高、异常奋勇”的“钢军”。到1927年武汉政府期间，贺龙已经成为北伐军中赫赫有名的功臣猛将，官至第20军中将军长。当时中国共产党党员在北伐军中还没有一个人成为这样高位的军事主官。

早在共产党建党初期，贺龙就关注到了中共发动群众，开展工人运动和农民运动，特别是打土豪分田地的革命主张，这和他探索为穷苦百姓翻身过好日子的愿望和理想不谋而合。所以，他从心底里越来越贴近共产党。早在1926年8月，周逸群带领的北伐军左翼宣传队来到他的队伍里不久，贺龙就认真地向周逸群提出要加入中国共产党。随着大革命的形势发展，蒋介石国民党右派所代表的大地主、大资本家、买办势力和工农大众的利益逐渐分道扬镳，每一个人都要重新站队。是拥护国民党反动势力，还是跟共产党走？贺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1927年，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屠杀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随后蒋介石以占有汉阳兵工厂为条件，电诱杨森出兵鄂西，攻打武汉国民政府。杨森见此举有利可图，于5月5日以“奉命出兵，讨伐武汉”为名，带兵自万县东下，抵达宜昌。5月17日，唐生智部独立14师夏斗寅部又发动兵变，攻打武汉。6月25日，唐生智部第35军军长何键在汉口对官兵发表反共宣言，29日进一步发出反共训令，攻击工农运动，准备充当反共急先锋，武汉面临着危险。此时，驻扎在武昌的第20军军长贺龙在共产党人的影响下，决心保卫革命政权。他致电何键称：如果你何键胆敢过江，老子就和你拼命！贺龙的态度打击了何键的反革命嚣张气焰和进攻企图，在危难之时，力挽狂澜，不愧为革命的中流砥柱。

1927年7月中旬，汪精卫撕下了革命的伪装，继蒋介石“清党”之后实行“分共”，导致“宁汉合流”，断送了国共合作的大好形势。已官拜中将军长高位的贺龙，却毅然放弃国民党的高官厚禄，不顾反动阵营的威逼利诱，义无反顾地率部参加南昌起义，成为起义部队的中坚力量和最高军事指挥官。

1927年8月1日南昌起义后，部队经进贤到达临川，进行短期休整后，继续南下。起义部队于8月26日，在江西瑞金以北的壬田与前来堵截的国民党军第32军钱大钧部激战，重挫敌军。钱大钧部随后退向会昌。8月30日，起义部队发起会昌战役，钱大钧部派了4个团前来堵截。会昌战役很激烈，起义军虽打败了敌军，但也伤亡几百人。陈赓就是在这次战役中腿部受到重伤的。9月2日，敌军黄绍竑部第4师先头部队不知会昌失守，星夜赶来，也被起义部队击溃。

起义部队于8月30日返回瑞金后，进行了约一周的休整。南昌起义后，作为起义部队总指挥，贺龙更加坚定了加入共产党的愿望。周逸群将这一要求转达给了起义部队中共前敌委员会书记周恩来。起义军返回瑞金后，周恩来主持召开前委会议，一致通过了贺龙的入党申请。随后，在瑞金绵江边上一所学校举行了由周逸群、谭平山作为介绍人，起义部队总指挥贺龙、政治部主任郭沫若和革命委员会党务部常委彭泽民等三位起义部队高级干部的入党宣誓仪式。起义部队前委书记周恩来出席贺龙等人的入党仪式并作了重要讲话。

贺龙这位刚猛的铁骨硬汉，激动得流下了眼泪。他表示：“党为了考验我，培养我，整整有三个年头，直到‘八一起义后，才批准我参加。由此可见，当一个中国共产党党员是很不容易的，是要经得起考验的，而且参加党之后更要经得起党的长期考验;绝不是一参加之后，就万事大吉了，就不再要党的考验了。今后，党叫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纵使粉身碎骨，也绝不背叛党！”贺龙元帅曾告诉子女，在北伐时他就深刻地认识到，参加共产党，这是一个政治信仰，他申请入党没有一百次，几十次是有的。他说，我本来就是穷苦农民家庭的孩子，当然要跟着共产党为穷苦百姓谋幸福！

建立长汀第一个党组织

南昌起義部队从南昌出发后，原计划经临川、宜黄、广昌、石城、瑞金、会昌、寻邬（今寻乌），直入东江。8月31日，南昌起义部队决定改变原定由寻邬南下的计划，改成由长汀、上杭入东江。这是因为沿原路南下，敌方已在途中布下了重兵堵截，而福建却是敌军兵力空虚之地，行军阻力较小。同时走长汀、上杭，顺鄞水下韩江，可用船只运送大批伤员和战利品（枪支5000支左右）。而且长汀、上杭富饶，可以解决部队急需的给养问题。于是，南昌起义部队由贺龙率20军为前锋，由瑞金渡牛岭于9月4日至6日陆续抵达福建长汀。

当时，南昌起义部队革命委员会驻长汀县衙，20军贺龙部驻镇龙宫前段屋，11军叶挺部驻龙山书院。因为贺龙部20军3师6团指导员（即党代表）、共产党员周肃清在1926年北伐时曾率部攻占过长汀，对长汀情形较为熟悉，前委书记周恩来和总指挥贺龙，代表起义部队革命委员会任命周肃清为20军招募处处长，负责招兵和募集军饷，并参加闽南财政委员会和长汀县工作。同时，由于负责保卫工作的陈赓在会昌战役中腿部受了重伤，周恩来还命令周肃清接替当时已受伤的陈赓，协助李立三政治保卫处的工作。起义部队在长汀休整一段时间后，于9月10日进占上杭。

在短短的几天里，在周恩来等的直接部署和领导下，周肃清与李立三等一起在长汀做了大量有战略性的重要工作：动员当地爱国进步医生傅连暲等人救治了陈赓、徐特立等几百名伤病员;筹集了当时急需的6万块大洋军饷;镇压了企图扰乱民心、与起义军作对的国民党防务局长段燮文、警察局长丘秀章、商会会长姜济民、劣绅赖朴生等反革命分子;在政治部主任郭沫若带领下与其他同志一起做宣传工作，发动群众，动员青年参军。同时，还做了大量的党建工作，发展了当地党员，并建立了长汀第一个党组织，即长汀特别支部。

周肃清和李立三在筹集军饷和镇压反革命分子的过程中，团结、重用和考验了一批进步革命青年，并发展其为长汀早期的共产党员，其中有后来成为中国人民银行总行副行长、福建省委书记的黄亚光及著名革命烈士罗化成、段奋夫等。1926年北伐军打到福建的时候，当时已从日本留学后回到长汀省立七中任教员的黄亚光，深受革命气氛的熏陶，积极参加支援北伐军的工作，并认识了率部攻占长汀的北伐军第17军党代表周肃清。1927年9月初，当南昌起义部队进驻长汀的时候，黄亚光立即与起义部队的周肃清取得了联系。经过革命活动的考验，周肃清和李立三作为介绍人吸收了黄亚光等人入党，同时由吴玉章和张曙时作为介绍人吸收罗化成等人参加了共产党。周肃清和李立三等人代表起义部队吸收的段奋夫、黄亚光、罗化成等早期共产党员，就像在长汀播下的革命火种，在长汀燃起了熊熊的革命烈火，为而后的革命事业建立了不朽的功勋。特别是黄亚光，一生三起三落，始终坚韧不屈地坚持走革命道路。他体验过在生死的最后关头被毛泽民派快马“刀下留人”的传奇人生，饱尝过长征途中九死一生的长途跋涉。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他在中华苏维埃国家银行工作，对货币设计有着特殊贡献。罗化成曾任福建省苏维埃政府秘书长兼武装动员部部长，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不畏艰难困苦、白色恐怖，浴血奋战，为长汀和闽南的早期革命事业立下了不朽功勋。抗日战争时期，闽西人民抗日义勇军奉命改编为国民革命军陆军新编第四军第2支队，开赴苏南抗日前线。1940年，罗化成任第2支队政治部主任。后来，他在带病与日伪军作战时牺牲。

遵照周恩来之命，周肃清还代表起义部队建立了长汀第一个党组织，即长汀特别支部。《长汀县志》《上杭县志》等都对周恩来指派八一南昌起义部队唯一代表周肃清建立长汀第一个党支部有详细记载。福建省委原书记黄亚光也曾对此亲身经历写过回忆文章。傅如通和嵇美珍在研究周恩来对闽西的革命实践时，也专门谈到周恩来“派出周肃清指导帮助建立了中共长汀特别支部，从此，长汀人民有了自己的领导核心”。1927年9月10日前后的一天傍晚，在长汀城仙隐观共产党员王仰颜开的“万兴昌”盐铺内，段奋夫、王仰颜、黄亚光、罗化成、曾炎、罗旭东等中共党员聚集在一个房间里，神情异常激动和兴奋。周肃清代表在这里庄严地宣布：“中共长汀支部正式成立！书记由段奋夫同志担任。”从此，长汀人民有了自己的领导核心，在党的领导下，轰轰烈烈地开展各项革命斗争。“仙隐观万兴昌盐铺”这个长汀党组织的诞生地，在而后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中一直是长汀党组织的秘密交通站。长汀党组织在这里进行了大量的秘密工作，即使在极其恶劣的白色恐怖条件下，也始终没有被敌人破获。“仙隐观万兴昌盐铺”，这个长汀党组织诞生地，如今仍然矗立在长汀城内。

长汀县党史研究室原主任康模生曾访问过原长汀特支的成员，他们回忆说，周肃清和李立三还一起教授黄亚光书写秘密文件的方法，就是用一支新毛笔蘸浓汁米汤，书写在毛边纸上，等米汤干后，再用碘酒涂上，字就显示出来。从此，黄亚光就用这种密写方法为党做了大量秘密工作。1929年，红4军首次入闽时，毛泽东、朱德的《红四军前委向福建省委并转中央的报告》，就是黄亚光用密写法写在上海商务印书馆的教科书中，然后寄给党中央的。

两次重要党建工作的历史意义

贺龙在率南昌起义部队南下途中加入中国共产党，有着非凡的历史意义和重要作用。南昌起义不仅导致了1928年1月朱德、陈毅率领部分起义部队转战到湘南发动宜章年关暴动，最终与毛泽东领导的革命军队会师，壮大了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军事力量，而且导致已经成为共产党员的贺龙随后领导发起荆江两岸年关起义和湘西起义，与周逸群、段德昌等创建了红2军团和湘鄂西革命根据地，与井冈山革命根据地一样成为一块主要革命根据地和中国工农红军的一支主要劲旅。1936年7月，红2军团与红6军团及其他部队合编为红二方面军，成为红军三大劲旅之一，贺龙任最高指挥官，为而后的土地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及新中国成立后的国防事业建立了不朽的功勋。

长汀特支的建立也有着十分重要的历史意义。毛泽东、朱德和陈毅率部第一次进军闽西，得到了长汀等地的地下党组织的配合和支持，一路势如破竹。毛泽东心情愉悦，写下了“红旗跃过汀江，直下龙岩上杭。收拾金瓯一片，分田分地真忙”的诗句。在周肃清奉周恩来之命，代表南昌起义部队宣布长汀特支成立整整一年半后，毛泽东在长汀城内的辛耕别墅宣布长汀县委成立，并同样指定段奋夫为书记，而委员为王仰颜、黄亚光、罗化成、罗旭东、张赤男及傅维钰（女）。

值得注意和纪念的是，当年贺龙等人火线入党的江西瑞金，后来成为中央苏区的首府和政治中心。而起义军建立第一个党组织的福建长汀，则成为有“小上海”之称的中央苏区的经济中心。瑞金和长汀又同时成为后来中央红军长征的始发地。

由此，我们不能不说当年南昌起义中共前委所领导的这两次重要的党建工作，为此后地方党的发展和中央苏区的建立，起了重要的作用。而贺龙等人的火线入党及其后来创立的湘鄂西革命根据地，与朱德、陈毅率南昌起义保存下来的部队和毛泽东领导的革命军队会师壮大井冈山革命根据地一样，是我军建军史上的重要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