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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才是正确的中国经济学现代化发展道路
——关于孙立冰质疑文章存在的理论逻辑问题

2021-11-15张兴祥王艺明

社会观察 2021年2期
关键词:政治经济学资产阶级经济学

文/张兴祥 王艺明

孙立冰的《论中国经济学现代化的马克思主义发展道路——质疑洪永淼西方经济学中国化观点》一文,对洪永淼教授的学术观点提出了“质疑”。针对孙立冰提出的核心议题,本文主要围绕五个方面的论题展开讨论,回应什么才是正确的中国经济学现代化发展道路,以正视听。

混淆了不同时期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和研究重点

洪永淼认为,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主要研究经济制度演化本身,侧重于人与人之间的生产关系,而西方经济学通过19世纪70年代的“边际革命”,侧重于研究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也从此与后者分道扬镳了。应该说,洪永淼的学术观点既符合马克思的研究本意,又符合古典经济学之后的历史分化事实。然而,孙立冰断言“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的研究是马克思经济学研究的重要内容,“马克思不仅研究物质生产力”,而且是“在物质生产方式中加以研究”。事实果如其言吗?

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序言中开宗明义指出:“我要在本文研究的,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及和它相适应的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恩格斯对此作了具体的说明:“经济学研究的不是物,而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归根到底是阶级和阶级之间的关系。”列宁在评述《资本论》时也指出:“马克思在《资本论》序言中写道:‘本书的最终目的就是揭示现代社会(即资本主义社会、资产阶级社会)的经济运动规律。’研究这个历史上一定的社会的生产关系的发生、发展和衰落,就是马克思的经济学说的内容。”毛泽东在论述政治经济学的有关问题时同样指出,“政治经济学研究的对象主要是生产关系”。从马克思、恩格斯到列宁、毛泽东,均明白无误地指出《资本论》的研究对象就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

有人也许会问,生产力如此重要,为什么马克思不把它作为研究对象?对于这个问题,20年前蒋学模就已解释清楚了:“生产力在社会经济发展中的重要性无可争论,但是,这并不因此而使它应该成为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历来以生产关系作为自己的研究对象……马克思的分析给我们提供了一个范例,表明当经济关系上某种巨大的变化是生产力的发展推动的时候,应该把生产力发展的时代背景交待清楚,这样才能使经济关系的变化得到透彻的说明。但在这样做的时候,并不需要把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并列成为政治经济学的对象。”至于为什么以生产关系为研究重点,卫兴华给出了答案:“马克思《资本论》或政治经济学,是研究资本主义经济制度的。它之所以重在研究生产关系,是为要揭示资本主义制度中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的剥削和被剥削的生产关系或阶级关系本质,给工人阶级提供社会主义运动的理论武器。马克思没有义务为资本主义制度出谋划策、提供资本家该怎样发展生产力的理论指导,所以不把生产力作为研究对象。”

真正打破传统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条条框框,是从邓小平开始的。邓小平明确指出,我国尚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级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第一次把生产力置于首要的位置。孙立冰混淆了不同时期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和研究重点,折射出其历史观的缺失,她对理论的演进毫无时间概念,古今不分,缺乏基本常识和历史逻辑。

无视改革开放以来经济学科的创新发展与理论贡献

为拒斥西方经济学,孙立冰不分青红皂白,一律给它贴上“以维护资产阶级利益为使命”的标签,目的是把西方经济学从已有学科设置中扫地出门。对于西方经济学的地位和作用,我国领导人的态度是非常明确的。习近平指出,“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发展和完善,应当吸收西方经济学有关市场经济理论的研究成果。西方经济学虽然是从资本主义私有制的角度研究市场经济的,但它们也分别从不同层次、角度对市场经济的一般原理和规律进行了探讨和研究,形成了一些适合于不同社会形态的优秀成果”,“要以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为指导,总结和提炼我国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伟大实践经验,同时借鉴西方经济学的有益成分”。

孙立冰以偏概全,将中国经济学界很多学者们开展的经济学研究(特别是非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领域),完全等同于“以维护资产阶级利益为使命的西方经济学”,或者等同于“资产阶级庸俗经济学”,进而武断地下了“资产阶级经济学泛滥严重的中国”“经济学严重西化”的结论,无视改革开放以来经济学科的创新发展与理论贡献,这是一种典型的历史虚无主义。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学界作出的理论贡献是不容抹杀的。2016年5月17日,习近平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指出,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我国“广大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与时俱进,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坚持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方向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方针,深入研究和回答我国发展和我们党执政面临的重大理论和实践问题,推出一大批重要学术成果,为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作出了重大贡献”。广大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自然包括经济学者,同时也包括那些具有家国情怀、为改革开放作出重要贡献的海归学者。

我们认为,对待西方经济理论和不同流派,包括对待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本身,都应当采取科学分析的态度,因为这将直接影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创新、理论建构和理论自信,以及中国经济学的现代化发展道路。不过,孙立冰声称“中国经济学现代化的路径选择只能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中国化”,这多少有点“罢黜百家,独尊吾术”的意味。表面上看,这是在抬高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而实质上则是在孤立马克思主义经济学。

否定市场经济一般原理的存在性

孙立冰认为洪永淼教授阐述的“市场经济一般原理”,“是用西方资产经济学的范式和方法来认识和反映中国经济实践,用西方资产经济学来指导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甚至还质疑这些“市场经济一般原理”“是否真的不带有‘阶级属性’而通用任何社会”,然后断言这些“市场经济一般原理”“不过是现代资产阶级庸俗经济学”罢了。

对于市场经济的一般原理或规律,习近平指出,马克思的《资本论》“阐明和揭示了资本主义生产的一系列基本原理和运行规律”,“其中一些原理和规律还具有一定的社会共性,诸如劳动的二重性原理、社会生产两部类原理、供求原理和生产关系要适应生产力的原理等等,就是既适用于资本主义生产,也适用于社会主义生产”。可见,市场经济的一般原理和规律不仅存在,而且同样适用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它不姓“资”,也不姓“社”。习近平在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通过的关于《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的说明中进一步指出,“理论和实践都证明,市场配置资源是最有效率的形式。市场决定资源配置是市场经济的一般规律,市场经济本质上就是市场决定资源配置的经济。健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必须遵循这条规律,着力解决市场体系不完善、政府干预过多和监管不到位问题”。“市场决定资源配置是市场经济的一般规律,市场经济本质上就是市场决定资源配置的经济”,回答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性质和定位问题。

洪永淼提出要从西方经济理论中剥离出市场机制的理论,用来为社会主义服务。他所列举的那些“没有阶级和制度属性,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都可以用”的价值规律、供求规律(价格调整规律)等,就是成功的“剥离”。洪永淼提出“剥离”主张,恰恰点明了学习和借鉴西方经济学的真义,我们要在“对西方经济学有系统的、全面的、深刻的理解”的基础上,做好鉴别、筛选工作,把西方经济学中的有益成分分离、提炼出来,为我所用,为我服务。从这个意义上说,“剥离”不仅是一种“解放”,更是一种理论创新。

中国经济学的现代化,包括建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大厦,不能“闭门造车”,而应海纳百川,博采众长,吸收人类文明的一切优秀成果,包括市场经济的一般原理或规律。我们认为,改革开放的实践不容否定,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学界形成的一些共识也不容否定。孙立冰否认市场经济一般原理或规律的存在,只能说明,她整个思想还没有摆脱改革开放初期“姓社姓资”的窠臼。

对经济学话语体系作简单化的粗暴区分

洪永淼用种属关系来说明政治经济学、经济学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之间的关系,即“经济学包含政治经济学”,“政治经济学是经济学的重要组成部分”,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又是在批判继承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这在逻辑上没有问题。但孙立冰认为“用种属的形式掩饰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与西方经济学之间阶级性质的不同,是非常错误的”。孙立冰拿形式逻辑说事,但她真正懂形式逻辑了吗?在质疑洪永淼的文章里,有三个术语概念被她不加区分地混用,即:西方经济学=西方资产阶级经济学=西方资产阶级庸俗经济学。试看她的两段原文:“洪永淼将西方经济学中国化的要害在于他完全照搬西方经济学的理论体系。我们的借鉴,是在从总体上否定西方资产阶级经济学理论体系的前提下肯定其部分科学成果。现代西方经济学作为一个理论体系被否定了,那么,它就不可能作为一般理论或一般原理被中国化了”,这是将西方经济学直接等同于西方资产阶级经济学;“从经济思想史发展的大的历史时期的转变来看,资产阶级经济学经过古典经济学、早期庸俗经济学、近代庸俗经济学发展到现代资产阶级庸俗经济学”,这是将资产阶级经济学直接等同于资产阶级庸俗经济学。三个存在种属关系的概念,被不加区别地混用。一个受过专门学术训练的人,怎么能犯这样的逻辑错误?

孙立冰虽然弄不清概念的种属关系,但这不妨碍其“发明”新术语——西方资产经济学。孙立冰使用了一连串的“西方资产经济学”来达到给洪永淼贴意识形态标签的目的。

孙立冰简单粗暴地将经济学话语区分为“西方资产阶级经济学的话语体系”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话语体系”,并把前者直接套到中国经济学界。这时候,连“西方资产阶级经济学”都不足以吸引眼球了,于是她干脆再贬抑为“被证伪了的资产阶级庸俗经济学”。这还没完,她紧接着抛出“以维护资产阶级利益为使命的西方经济学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一并被我们作为应用经济学的理论基础和社会主义经济建设的指导思想”的论调。人为制造类似阶级对立的“两种指导思想”“两个阵营”,完全否定了党的领导,违背了中央精神,不利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创新发展。

将“国际语言”等同于“现代西方资产阶级经济学的话语”

近年来,洪永淼在多篇文章里提倡用“国际语言”讲“中国故事”。孙立冰也承认,“洪永淼教授将经济学研究通俗化解释为用什么语言讲什么故事,这本身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但在论证了一通“讲中国故事就要用讲社会主义故事的语言”后,她笔锋陡然一转,说什么“用现代西方资产阶级经济学的话语来讲中国故事,必然会庸俗化社会主义社会生产关系,使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事业走向颠覆性毁灭”。

洪永淼提倡用“国际语言”讲中国经济故事,自然有语言方面的考量。在他看来,包括经济学在内的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的国际影响力与话语权不强,一个重要原因是,中国经济学家受限于英语水平,不能有效地与国际同行进行交流。鉴于当下国际社会在交流过程中主要以英语作为通用语言,中国经济学家在推动国际化、讲“中国故事”时,如果能补上英语这块短板,在教学、发表论文和对外交流合作等方面自如地使用英语,就可以扩大中国经济学的国际影响。实际上,语言国际化是改革开放的需要,也是适应经济全球化的时代要求。2001年,兼任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院长的朱镕基总理就希望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能用英语授课。对此,他特别作了说明:“我绝对不是崇洋媚外,因为现在经济在全球化,你不能跟外国人交流,又怎么能融入全球的经济呢?我们的经济发展就是靠改革开放,不会英语是绝对不行的,……搞经济管理不能用英语跟外国人讲话,就很难融入世界经济浪潮里。”

洪永淼提倡用“国际语言”,另一层意思是指注重国际规范,特别是遵循国际同行认同的研究范式和研究方法。对于政治经济学,除了历史分析、逻辑分析等研究方法,他认为应该借鉴现代西方经济学的定量分析方法,包括用科学量化方法来评估政策,帮助政府部门设计出更科学、更精准的经济政策。值得一提的是,他始终强调要坚持站在中国人的立场来研究经济现实问题,服务国家的改革开放与经济全球化实践。

把“国际语言”等同于“现代西方资产阶级经济学的话语”,足见孙立冰视野的狭隘。在她眼中,但凡“国际的”都是“西方的”。按照她的思维逻辑,那么,所谓“国际社会”岂不成了“西方社会”?而“国际关系”“国际规则”,也就是“西方关系”“西方规则”了。

结语

当前,我们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面临的风险挑战之严峻前所未有。全方位对外开放需要进一步解放思想,思想大解放才能促进开放大发展。中国经济学的现代化之路,首先要树立一种正确的大局观、全局观,应放眼世界,走向世界,不能搞自我封闭,唯我独尊。其次,对待西方经济学,应坚持科学分析,不能全盘照抄,也不能全盘否定,要真正把其中的有益成分从阶级和制度属性中“剥离”出来,为我所用,为我服务。再次,构建中国经济学理论体系,特别是增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话语体系,应在坚持马克思主义主体地位的前提下,进一步促进“中、西、马”有机融合,兼容并包,以成其大。最后,必须指出的是,以捍卫马克思主义为名,实则固步自封,僵化不变,不是真马克思主义。从历史经验看,民粹主义、极端主义、排外主义、孤立主义都在重走封闭主义老路,背离国家大政方针,必然成为中国向现代化之路迈进的障碍,成为中国经济学现代化发展道路的绊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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