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中国历史题材网络电影的价值取向
2021-11-14崔文龙
崔文龙
(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北京 100875)
历史题材电影致力于建构厚重的人文内涵,表现出丰富的社会文化意义,是百年中国影史重要的组成部分,国产电影的萌芽《定军山》即是以三国时期为历史背景的京剧演出影像。2014年以来,凭借年轻化、娱乐化的表现风格和无深度、快消费的流行,中国网络电影产业持续高速发展,2016年产量超过2400部,但始终面临内容低俗、粗制滥造的诟病。2018年以后,随着国家重点文化发展战略和网络强国战略思想的确立,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对于网络影视作为新兴网络文艺形式的影响力予以重视,网络视听被摆到与广播电视同等位置,视听节目“网上网下统一管理”也宣告网络影视从民间的、草根的、自由生长的新媒体边缘正式走向主流,逐步成为官方统筹下文化产业创新发展的重要主体,中国网络电影开始进入提质减量的新发展阶段。2019年,全网上线网络电影数量回落至638部,但其中龙标网络电影数量达到137部,标志着网络电影整体样貌的转向。由于电影的“网生”背景与“网感”追求,强调娱乐精神、商业属性与解构取向的网络电影迟迟没有碰触真正意义上的历史题材创作。而随着推动一系列引导和扶持网络视听发展的政策文件的落地,官方有意识地鼓励和引导历史题材网络电影作品的创作,推动一批面向青年受众、具有网络电影话语风格又具备正能量价值导向的历史题材作品的落地。
历史题材电影与国家文化价值紧密相关,“历史回忆是集体身份认同的源头”,在众多题材之中,历史题材网络电影的价值内涵集中表现我国文化软实力,对主流意识形态具有难以替代的昭示及传承作用,历史题材也在泛娱乐化的网络电影中表现出难能可贵的具有主流特征、人文特色的价值取向,对中国历史文化的传承、发展与创新具有重要作用。将网络电影私人叙事的特点与历史题材宏大叙事的传统有机统一,也是新时期网络媒介属性与主流文化融合调试的重要实践。
一、强调家国情怀的核心文化价值取向
(一)保家卫国的集体记忆
《大汉十三将之血战疏勒城》《辛弃疾1162》等古装历史题材与《奇袭·地道战》《最可爱的人》《生死时刻》等革命历史题材网络电影,作为国家广电总局、北京市广电局、共青团中央等单位推动的文化项目,借由网络媒介与年轻观众的亲近性,通过再现历史,强调家国情怀、保家卫国的历史观,凝聚受众的集体记忆,同时借古说今,弘扬时代主旋律,深化国家主权完整、反对分裂等主流价值取向。
《大汉十三将之血战疏勒城》讲述了公元75年—76年,疏勒城守将耿恭率三百大汉将士,抵御两万漠北外番的进攻200余天,最终等来援军,击败外敌,仅13人生还获救的历史壮举。影片根据真实历史事件改编,以《十三将士归玉门》油画做结提升历史感,并通过字幕点明创作主题指向“献给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70周年”。续作《大汉十三将之烽火边城》是基于历史人物的虚构,将“十三将”作为历史IP进行演绎,开篇通过说书的形式,体现戏说的意味,但依然在片尾处字幕引用了2019年7月24日国务院新闻办《新时代的中国国防》白皮书的内容“中国有坚强决心和强大能力维护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继续强化该系列影片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主流意识形态的创作导向。《辛弃疾1162》讲述金主完颜亮南侵,国土分裂南北的历史背景下,21岁的辛弃疾参加了由农民将领耿京领导的起义军抗金的故事。1162年,战功赫然的辛弃疾奉命与南宋朝廷联络北伐,在他完成使命归来的途中,接到耿京被叛徒张安国所杀、义军溃散的消息,愤率50多人袭击几万人的敌营,生擒叛徒。《辛弃疾1162》以辛弃疾抗金历程作为创作素材,冲破受众辛弃疾“文人形象”的固有认知,塑造出一个具有现代感的英雄形象,凸显辛弃疾忧国忧民的家国情怀。
历史题材文化作品的价值表达对于形成与强化集体记忆共识有着重要作用,哈布瓦赫的集体记忆理论始终认为“过去不是被保留下来的,而是在现在的基础上被重新构建的”,记忆受其所处社会决定是贯穿哈布瓦赫研究的核心。基于集体记忆理论,“文化记忆”理论进一步指出,正是当下的社会框架赋予了历史和文化记忆以新的选择性、重要性和价值性,使它“达到支撑回忆和认同的技术性作用”。随着时代发展和社会环境的变迁,整个意识形态话语模式也在经历深刻变化,这使得历史和文化记忆的重新确认和达成新一轮集体记忆共识成为重要任务。历史题材网络电影实际上是使“群体通过忆起过去,巩固了其认同。通过对自身历史的回忆、对起着巩固根基作用的回忆形象的现时话,确认自己的身份认同”。绵延五千年的中国文化与历史给新时代的观众带来厚重感的同时,也难免使得蕴含其中的价值认知充满复杂性。因此,适时根据当下社会环境重塑过去,以凸显出那些与集体命运息息相关的记忆内容,形成新的社会凝聚力显得尤为必要。在具体实践方面,这种必要性对于网络电影的创作既是机遇也是挑战,网络媒介为历史题材带来更大的叙述空间,但也必须控制好网络话语特性对于其历史核心价值取向表述的冲击。《大汉十三将之血战疏勒城》《辛弃疾1162》等古装历史题材网络电影将传统社会期待视野中厚重的历史、典型的形象表达进行了充满现代感、网络感的处理,虽然其总体呈现和价值构建之间还存在某种生硬和割裂,但还应充分认可其对于保家卫国的主流价值表达和在新时期重塑集体记忆努力的重要意义,也弥补了长期以来中国网络电影在爱国主义、历史表达方面的缺位。
(二)构建兼具崇高性与现代感的英雄形象
在具体的实践路径上,历史题材网络电影通过塑造兼具崇高性和现代感英雄形象,表征与建构网络媒介环境下的主流意识形态价值诉求。革命历史题材网络电影中的成长主体多被表现为青年,在不被认可、反复受挫又不断斗争的困境中完成英雄形象确立。《奇袭·地道战》的主人公叶成是一个在师范学校学习数学专业的青年,回到家乡后的叶成面临来自昔日同乡的质疑与不接纳,承受中国传统乡里价值秩序与自身受教育后的现代社会理念间的冲突。这种具有现代感的城乡冲突,实际上也应和了当代青年人普遍面临的困惑与选择。怀揣着建设家乡目标的叶成必须经历理论经验与环境实际的磨合,种种冲突最终转化为融合的推动力就是残忍的日本侵略者的暴行,生离死别的巨大冲击推动叶成从一名青年学生转换为具有革命意志和牺牲精神的英雄形象。在建造地道的过程中,叶成凭借其知识带领大春等乡民建造更加科学的地道,进而获得认可,显示出追求知识、追求进步的价值判断。与此同时,叶成的小机灵、小聪明,同伴大春的捉弄人、不服输,这些性格元素构成的叙事上的喜感氛围,赋予英雄崇高感和历史严肃化更多的游戏话语,使年轻化的表达更符合当代的价值认同。有必要认识到,影像中的革命成长主体绝非简单处于过去的革命历史时空,而是吸纳了现实性、存在于历史与当下的交汇点上的英雄人物,这使得每个受众都可以在英雄主体的成长经历中寻找到自身成长经历与当下处境的共鸣。
围绕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抗美援朝70周年等节点创作主旋律历史作品中,动画电影《最可爱的人》的影像模式提供现代感,影片中黄继光、杨根思、王海等英雄个体的成长则可以被理解为新时代奋斗主题的历史溯源。《生死时刻》还原的是清末革命者形象的秋瑾,在重现历史及表现革命复杂性的同时尤其强调其本身作为女性在时代中面临的困难,探讨了女性的现实地位、家庭与革命事业间的冲突等极具现代感的命题。通过网络影像回顾新中国成长发展历史、回溯革命历史集体想象,“不仅鼓励大众对那段波澜壮阔的革命历程和新中国历史反复回顾与认同,更是通过英雄成长与以弱胜强、敢于亮剑的英雄神话,隐喻着当下面对新时期的困难与国内外形势,应当有意识地形成集体记忆的复归与实践”,进而使得观众“获得某种关于社会与‘个人’‘自我’位置和价值的确认”。中国革命历史题材网络电影正在尝试基于当下流行的英雄话语模式,帮助受众确认和强化彼此共同的文化记忆和身份认同,更进一步的是,经由历史唤醒后的崇高感,经由现实中的自我确认,进一步强化了历史题材的现实价值。
对于古装历史题材网络电影来说,这种崇高性与现代感的反差更加明显。网络电影的创作者显示出某种游戏式表达的集体无意识,在影片中塑造符合当下意识形态需求、具备英雄想象价值,并有利于达成全新集体记忆的英雄主体。辛弃疾、耿恭等形象既是英勇而崇高的,是明确“主角光环”和讲述现代语言的,也是儿女情长、无所适从、犹豫而无可奈何的,遥远的历史英雄不再是停留在纸面历史上的、雕塑式的硬性神话,而是活生生的、具有普通人一面的英雄形象。相较于网络平台上泛娱乐化的基调而言,这种正统历史的反差感反而成为网络媒介中的稀缺资源,正在巩固网络电影同样作为重要的文化产品的价值承诺并进一步靠拢主流。
二、强调平民立场的人本价值取向
作为基于新的社会文化语境的历史重构,网络电影的媒介语境使历史与人物的表现不可避免地融入商业精神、娱乐元素,尤其是平民的视角下的人本价值取向。“人”是人文思想的本位和中心,中国历史题材网络电影作为网络媒介环境大众文化产品更加强化普通人视角的内在表述机制,注重挖掘作为普通个体的人的价值。
(一)侧重仁爱价值表现与民本思想传承
古装历史题材网络电影通过表现战争中对待百姓不同态度与做法的反差,体现本方战争的正义性与敌人的残暴。《辛弃疾1162》专门设置一场戏份,讲述辛弃疾的兄弟“榔头”,因为大帅耿京手下“小黑子”抢百姓粮食而与其发生冲突,辛弃疾坚持“进城后对百姓秋毫不犯是我们的规矩”,耿京无奈只能将小黑子军法处置。不仅是对本国的百姓,对待敌国百姓也要仁爱,通过区分战争中的敌军与敌方普通百姓的差别,突出英雄人物的崇高感与正义性,也契合现代社会的价值判断。网络电影《大汉十三将血战疏勒城》在开篇通过强调“一旦投降,城中百姓男人为奴,女人为娼”来表现漠北军的残暴和抵抗侵略的迫切性,并彰显反抗、战斗的最终目的是为了百姓,而百姓也成为战争的重要力量。在疏勒城被围期间,珍贵的水源要首先保证给百姓。在围困后期,士兵伤亡严重,也是依靠百姓力量,使战争演变为“人民的战争”才得以坚持到最后的胜利。通过把保护百姓生命作为最朴素的叙事动力,实际上追溯了当下强调的“以人民为中心”的意识形态表述的历史源头。民本思想深深扎根在中国历史与文化传统之中,儒家的孔子倡导仁者爱人,反对酷刑暴政,提倡以道德感化民众;孟子提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对三者的重要程度做出了价值排序;荀子主张尊君,但同样主张“天之生民,非为君也;天之立君,以为民也”,把君王与百姓比喻成舟与水的关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道家老子主张“圣人恒无心,以百姓之心为心”;法家商鞅提出“立法利民”,管仲主张“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虽然这些思想具有一定的阶级性,但是其包含的正向价值对于今天仍有很强的借鉴意义。作为大众文化的具体实践,网络电影作品要表达的历史价值取向也是切合当前国家主流意识形态,民本思想的表达弥补了个人英雄史观的局限性,呼应当下时代多元的价值观。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强调人民群众是社会历史的主体,是社会实践活动的参与者。西方电影叙事中常见的个人英雄主义叙事虽然在强化叙事节奏、增强观影代入感等方面有重要作用,并对中国电影创作和受众期待形成了潜在影响。英雄也是人民群众的一部分,“英雄史观”是对狭隘个人主义的无限放大,人民群众才是决定历史事件发展走向的关键因素,这也是基于中国历史传统的价值取向。
(二)注重革命主体作为普通人的情感表达
情感在观影体验中占据重要的位置。从电影现象学的角度看,电影情感的核心在于认同,“电影认同是一种‘情感共有’的认同”,因此为了实现历史观的认同与集体记忆的共建,将崇高的革命主体注入普通人的情感进而引发共鸣显得尤为重要。《生死时刻》展现了清末女革命家秋瑾的事迹,影片致力于塑造出在旧社会环境与观念的挤压中,一个能穿男装、能写文章、能当会长的女性革命者形象,同时注重其作为普通人的情感表达。当秋瑾回家后恍然发现母亲已经去世、因革命不得不与两个孩子艰难分别,陷入家族伦理与传统秩序之中的“鉴湖女侠”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女儿、普通的妻子、普通的母亲,也要经历犹豫与痛苦,革命者在小家庭和大国家之间的身份摇摆没有影响其作为英雄主体的崇高性,传统与变革的角力恰如其分地体现出革命先驱的伟大和时代进步至今的艰难。此外,影片对于革命情感的体现则集中在徐丽华和吕春生的递进关系中进行表现,两人从旧时代的单纯的热血青年,到具有革命理想,敢于为革命牺牲的革命青年,经历了一个情感和思想双重递进的成长过程,触动人心。
《奇袭·地道战》塑造了一个从另类的格格不入到充满烟火气的融入其中的成长主体,驱动力来自对传统媒介上宏大叙事和高大全式英雄人物形象的消解和对现代人内心渴望接地气的情感观照。面对现实境况,这些最终成为英雄的人物也要经历害怕、彷徨、犹豫,但却最终选择勇敢与牺牲,作为关键转折的闪光瞬间,恰是引发不同时代环境下不同受众的通感与共鸣之处。这种价值取向的递进过程回应当下青年人面临的生存压力与人生选择,再度强调人文情怀与理想追求,通过具有普遍性人性展示与升华,使得文本获得了超越性,历史人物的生存挣扎亦可成为当代人的自我抗争,面向现代受众需求的创作理念也帮助其核心价值获得更好的接受。《辛弃疾1162》影片对人物内心刻画比较细腻,辛弃疾渴盼光复统一的家国情怀固然是主线,但电影开篇的切入是由于家人惨遭迫害,这使得人物动机不被悬置在过高的位置,而更充满人情味。被金人欺压的现实触痛,恋人、兄弟死于金人之手的悲痛,情感刻画的层次感使得辛弃疾的英雄形象更加丰满,面对整体形势,辛弃疾也无法做到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反衬出一种真实的质感。《大汉十三将之血战疏勒城》也不回避耿恭自身的局限性,他也曾彷徨犹豫,经历反复重建信心与意义判断的过程。不仅成长主体的处理如此,其他主要人物,如范柔、车师国公主、大春等形象,也都强调情感推动的行为原因,而不是完全将个人行为动机淹没在宏大的历史背景之中。
三、值得警惕的价值元素:历史观的简单化、低俗化和泛娱乐化
虽然《大汉十三将之血战疏勒城》《辛弃疾1162》《生死时刻》等作品已经初步实现了历史题材网络电影的突破,在思想传递和价值引领层面达到了较高层次,但其价值表现与价值传递仍有诸多可以提升的空间和需要注意的问题,尤其要处理历史题材作品中“宏大叙事”(Grand Narrative)和“私人叙事”(Private Narrative)之间的关系。简单化、低俗化和泛娱乐化的问题仍一定程度上影响着历史题材核心价值取向的表达。
(一)侧重私人叙事与历史表达简单化
在目前的网络电影文本中,传统影像注重以再现历史气魄的“宏大叙事”与网络媒介话语侧重的以个体经验为基础的“私人叙事”契洽程度不够,比如网络电影过于偏重英雄人物主体、游戏性的历史偶然与个体间人伦情感表述,虽然表现了一些宏大的战争场面以提升厚重感,但对于历史事件背后复杂的历史原因、人物背后复杂的人性呈现及行为背后的文化根源等有所忽略。侧重私人叙事的表述空间与灵活性确实帮助受众更好地获得代入感,也克服了宏大叙事刻板梳理的倾向,但应设法实现二者更协调的统一。从媒介环境角度看,历史题材和网络媒介属性本身确实存在一定的矛盾。历史题材尤其是作为非戏说的严肃类历史题材影视作品,应该是严肃而厚重的。另一方面,记忆与历史的重构都要基于不断变化的参照框架,因此这种框架与表达话语的建构是十分重要的,从这个角度看,将历史置于何种框架之中,就会呈现出怎样的历史价值观,而网络电影的网络性本身对严肃叙事有一种惯性的抗拒,因而在实际的呈现中导致中国历史题材网络电影在叙事上比较简单化,其主要线索是主体人物通过战斗中不断击败对手,获得“打怪升级”式的英雄成长。这种表述机制是受到网络媒介话语对于游戏性、平面化追求的影响,而实际历史进程和英雄人物的成长应当是复杂的,历史进程始终充斥各方势力的角逐、人性的复杂和难以预测的偶然,仅将个体成长的历程简化为一次次的具体战斗的胜利,虽然降低了观赏难度,加快了节奏,但缺乏情感成长与历史复杂表现的题材呈现,难免阻碍主流历史价值观的有效传达。尤其对于古装历史题材作品来说,由于其时代距今较远,简单化和平面化的表达对历史复杂性的冲击更为明显,《大汉十三将之血战疏勒城》中,对于疏勒城被困期间守将和士兵的内心与人性化的体现比较简单,对朝堂中的势力冲突也没有深入挖掘,历史厚重感与震撼力有限。《辛弃疾1162》中对辛弃疾的塑造几乎完全通过从不停的决斗来体现,从最初小规模团队的胜利,到投奔耿京大部队后不被认可,继而用以少胜多的战役、一对一的“单挑”展示武力证明自己,再到成为主将得到官方认可,虽然展现出了辛弃疾作为优秀将领的一面,与其文人形象的刻板印象形成反差,但对于真正塑造一个经典化的历史人物形象而言远不够丰满。《生死时刻》作为严肃叙事的革命历史题材网络电影,通过具有审美品格的视听元素展现出当时的社会风貌,对于革命的复杂性也有难得的表现,但对于秋瑾从一个具有朴素的反抗精神的、嫁入传统家庭且育有儿女的清末大家闺秀,到成为一个革命领导者的思想转变和能力转变表现不够,对秋瑾人物形象的刻画不够深刻,没有形成作为秋瑾个人的历史视角,削弱了价值的表达。
(二)低俗化和泛娱乐化
“每一部电影都很大程度上受到互文性的支配”,面对整体的泛娱乐化指向,虽然融入了很多主流导向的价值取向,网络电影依然难以摆脱网络短片时期建立的叙事模式和普遍的文化成见的影响,自觉或不自觉地加入了很多解构性的喜剧元素,使得历史叙事更富有亲和力,也带来许多问题。如台词处理方面,本应敬畏历史、尊重历史,在恪守历史规范的同时进行适度改良,而《大汉十三将之血战疏勒城》《辛弃疾1162》中出现的一些台词如“我去”“干得漂亮”“拍马屁”“上哪儿整去”等,《奇袭·地道战》中“什么都方便,就是亲嘴不太方便”,各种现代口语、方言和网络语言混杂在一起,割裂了视听和意蕴的整体性。此外,作为一种现代性审美实践,网络电影仍体现出某些“媚俗”特质,影片中女性角色普遍作为男性角色主体的依附而存在,通过一幕幕闹剧似的感情戏调节叙事节奏。耿恭与范柔、车师国公主之间的吃醋戏码,男女角色间的打情骂俏,增添了喜感,也满足了年轻观众的观看期待,但历史题材要通过建构与“今天”有所差异的历史典型,才能更好指涉过去。此外,《大汉十三将之血战疏勒城》中的范羌、《辛弃疾1162》中的耿京、《奇袭·地道战》中的大春,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容易冲动,但重情重义、敢于自我牺牲的草莽英雄形象,人物设定高度雷同,他们主要是为了凸显主角的优势和增加喜感而存在,缺少自身人物的逻辑,比较脸谱化。《最可爱的人》节奏快、观赏性强、具有感染力,但铺陈比较简单,对于战争的正义性、具体战役的意义和作用等叙述不够充分,《奇袭·地道战》部分场面过于血腥,而许多段落又过于喜剧化,过大的反差难免影响观众对于真实战争残酷性的理解,容易引起价值判断的疑惑。
在基于后现代风格传统的网络媒介环境之中,网民角色下的大众文化追求个性化、平面化,推崇直接、刺激、无深度的文化消费方式。受此影响,历史题材网络电影在叙事上仍存在断裂、跳跃、碎片性,对于刻板的政治教育和崇高表达的抗拒,使情义、复仇、爱情故事成为电影情节中不可或缺的调味品。为吸引眼球,满足观众对历史的好奇和想象,部分段落展现出相当多的暴力血腥场面。相比而言,叙事的主题和元素的世俗化与娱乐化对历史题材电影的影响最为突出,如何把握主旋律价值取向与网络媒介特性之间的平衡,是历史题材网络电影持续探索的重要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