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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秦派二胡作品的悲情艺术

2021-11-14

戏剧之家 2021年3期
关键词:悲情秦腔二胡

(南阳师范学院 音乐学院,河南 南阳 473000)

“秦中自古帝王州”,秦地有13 个王朝于此建都,因而积淀着深厚的民族音乐精粹。无论是长安鼓乐,还是碗碗腔、信天游等,均构成了一派深广而浓郁的音乐文化。上世纪中期,一批极具创新精神的学子立足于西安音乐学院,以刘天华所开创的中国二胡学派为根基,历经半个世纪的探索实践,开创了一个集教学、创作、演奏、理论研究于一体的二胡艺术群体——秦派二胡。作为二胡音乐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秦派二胡能够脱颖而出离不开一大批音乐大师的悉心浇灌,也离不开地域音乐文化的厚重积淀,秦地戏曲、说唱、民歌等艺术的渗透赋予秦派二胡独特的悲情艺术特色与感人至深的细腻表达方式。

一、秦派二胡作品中的悲情艺术

(一)题材内容的悲情语境

从秦派二胡作品的音乐题材来看,悲情作品多以秦腔、迷胡、碗碗腔等地方戏曲为主要元素。此类戏曲源于生活,是对生活艺术的传达。作为秦地极具内涵的剧种,秦派二胡留下了不同时代的印记,正是饱经风霜、艰苦卓绝的历史赋予秦派二胡扣人心弦的悲情艺术风格。作曲家对秦地音乐题材极为偏爱,无论是耳熟能详的旋律,还是沁人肺腑的审美体验,均催发了听众对作品悲性的深刻体验,强化了秦派二胡作品的悲情艺术效果。二胡最善传达悲情,配合至苦的秦音最大程度地保留与突出了或慷慨悲壮、或凄婉雅致的音乐性格,无论是运用迷胡、碗碗腔诉尽人间悲苦与未来憧憬的《曲江吟》,还是勾勒出伤痕累累的人生经历的《清华泪》,抑或描述背井离乡动人故事的《西口情韵》,讲述饿殍遍野而不得不出卖儿女的《三边轶事》。秦派二胡作品的题材内容既有对生活不幸的悲诉,也有对黑暗势力的控诉,有沁人心脾与如痴如醉,亦有令人发指与肝胆欲裂,题材内容的悲情语境突出了秦地独有的悲情审美,赋予秦派二胡作品鲜明而独特的音乐性格。

(二)声腔音调的悲情演绎

悲是因痛苦而生发的情感,秦派二胡作品中的悲不仅显露于其所传达的情感上,还体现在特有声腔音调的悲情演绎中。在风格浓郁的秦派二胡作品中,最具悲情韵味的特色音即“苦音”,是指苦音调式的特色音“4”与“7”,用于传达悲伤、哭诉之情,“4”与“7”属于一组特殊的音律,极具游移性,这种不稳定性使得秦派二胡作品的悲情更具感染力。而创作过程中,部分作曲家会运用苦音宫调式、商调式及徵调式传达悲情。例如,《秦腔主题随想曲》首段重复使用以“1”为主音的宫调式和以“5”为主音的徵调式,传达出哀戚而婉转之感;《迷胡调》中,慢板采用的是以“5”为主音的徵调式,赋予曲调悲苦凄凉之感。在秦派二胡作品中,苦音腔音列包括两个纯四度,乃宽腔音列的综合运用。以《秦风》为例,其乐曲中大量运用以大二度、纯四度构成的宽腔音列,加上关中与陕北等音乐素材的配合,赋予旋律或高亢、或低哑的悲情意蕴。秦派二胡技法涉及左手的揉弦、滑音、搂弦与右手弓速、弓压及弓段上的配合,秦地方言构成了语言声调类腔音列,使作品旋律渐呈上行跳进的艺术效果,如《秦风》中反复出现的“2与5”、“4 与7”等腔音形态,搭配右手弓法的运用,产生坚实饱满之音,强化了作品的悲情表现力,充分迎合了秦地的审美趣味。

(三)作曲技法的悲苦色调

秦派二胡的悲情艺术离不开作曲家的旋律走向,也离不开艺术家演奏技法的完美配合,秦派二胡擅用苦音,除表现在调式音阶以外,还运用了多元的作曲技法传达悲苦色调。关中与陕北等地音域较宽,因而多用跳进的音程、双四度音调结构等,陕南音乐音域较窄,因而多用级进音程,秦派二胡作曲家善用大跳音程、下行级进等旋律技法模拟人声与哭腔,结合悲怆的音乐色调,赋予秦派二胡作品独特的悲苦色调。例如,《秦腔主题随想曲》慢板中多次采用下行级进的创作技法及闰音与其他音相结合的旋法,《秦风》中大量运用大跳音程等,通过悲情题材、结构与创作技法的融合,使秦派二胡作品流露出浓郁的悲情风格。悲情的题材内容、悲苦的声腔音调、悲美的作曲技法相互融合,将秦派二胡艺术独有的悲情艺术展现得淋漓尽致,触动听众内心深处的怜悯感,激发听众对岁月流逝、生存艰难的共鸣。

二、秦派二胡作品悲情艺术之溯源

(一)古典悲剧审美的演化

作为美学范畴的一部分,悲剧具有浓郁的美学意蕴,秦派二胡作品中的悲情艺术源于秦地根深蒂固的悲情审美偏好,要追溯这一审美,还需将目光投向我国源远流长的古典悲剧审美思想。纵观历史,我国古典悲剧审美思想主要经历了三大发展阶段:一是先秦萌芽阶段,《韩非子·十过》中有“平公问师旷曰:‘此所谓何声也?’师旷曰:‘此所谓清商也。’公曰:‘清商固最悲乎?’师旷曰:‘不如清徵’……反坐而问曰:‘音莫悲于清徵乎?’师旷曰:‘不如清角。’”在此段中,师旷明确指出清商、清徵、清角于悲情程度的差异,也体现了古人钟爱悲乐的审美思想;二是汉代发展阶段,无论是屈原的《离骚》、《九歌》,还是《列子·汤问》中的《韩娥善歌》,抑或《乐记》中居于首位的哀、悲审美,均表明欣赏悲乐已经成为当时社会的审美风尚;三是唐宋元明盛行阶段,《乐府杂录·歌》中有言,“中官高力士奏请,‘命永新出楼歌一曲,必可止喧’……直奏曼声……喜者闻之气勇,愁者闻之肠绝。”如此种种均记录了唐宋古典音乐中成熟的悲剧审美思想。受古典美学“中庸”审美思想的影响,我国古典悲剧无论是审美还是创作均不自觉显露出“哀而不伤”的特征,这种审美心理在秦派二胡创作中亦有体现,如广受听众青睐的《秦腔主题随想曲》、《蓝花花叙事曲》、《西口情韵》等。

(二)地域边缘文化的属性

秦地的悲情审美还离不开地域边缘文化的影响,陕西地处西北,深居内陆,由陕北、关中、陕南组成,地形与气候的差异决定了陕北、关中、陕南人文生活景象的迥异。陕北是沟壑遍布的黄土丘陵,严重缺水,因而生活条件艰苦。陕南位于秦岭以南,水资源丰富,风俗气候趋近南方地区。关中平原则自然条件优渥,乃兵家必争之地。地域环境的差异决定了生态资源、物资地貌的迥异,也改变了人们的生产劳作方式。久经沧桑的秦地逐步对秦人生活思维与审美思想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赋予秦派二胡作品典型的地域文化性格特征。较婉约江南不同,秦人尚武,其血脉中雄劲激越、粗犷豪迈的性格根深蒂固。《诗经·秦风·无衣》中就有描述秦国士兵抵御外侮、同仇敌忾、偕作并行的场面,给人以风雨欲来的震撼与压力,秦人先祖常年奔赴战场,马革裹尸的苍茫寂寥使得秦音粗厉而悲怆。除此以外,水土流失、山多水少等地域因素导致秦地长久贫困苦涩,因而秦人多以高亢之音宣泄苍凉无奈之情。秦地乃陆上丝绸的起点,见证了炎黄文明的发迹、崛起与兴盛,回首过去,繁华不再,惋惜眷恋之情油然而生,这也使得秦腔多为慷慨悲歌,或幽怨凄苦,或壮怀激烈,犹如一曲悲悯的挽歌,秦派二胡最善传达悲情,自然成为一种对传统文化落寞的挽留与传达内心深处哀痛的表现手法。

(三)多元戏曲风格的渗透

秦派二胡作品的音乐元素多来自于丰富的民间音乐,特别是热耳酸心的秦腔戏,如迷胡、碗碗腔、关中道情等数十种戏曲,多元戏曲风格的渗透也赋予秦派二胡独特的悲情风格。秦地音乐历史悠久、文化内涵厚重,戏曲剧种精彩纷呈,而最具代表性的戏曲当属秦腔、迷胡、碗碗腔,其所传达出的悲情艺术各具特点,为秦派二胡作品的创作提供了音乐源泉。以《迷胡调》为例,其借鉴了迷胡戏曲中的清调子,音乐素材源自陕西东府华县、华阴的迷胡清唱曲《剪剪花》、《慢西京》等,赋予音乐细腻婉转、深沉凄楚的曲风;而《秦腔主题随想曲》融入秦腔戏曲元素,充分凸显了秦腔的悲切苦楚等悲情风格。《秦风》、《黄土情》、《曲江随想》均是金伟先生的经典之作,三部作品均以秦地戏曲为基础创作而成,不仅亲切而且通俗易懂,《秦风》融入迷胡、线胡音调及碗碗腔,风格乃浓厚而悲怆的“秦声”;《黄土情》是一首抒情加叙事作品,刚柔并济,传达了秦人对家乡的思念和对未来生活的憧憬,第三段音乐源自秦腔的“苦音”,使曲调犹如哭诉,产生了浓郁的悲剧效果;《曲江随想》也融合了秦腔元素,金伟先生大量运用转调与多变的节奏,使作品充满思念怀古之情,又不乏奔放不羁之韵。

三、结语

综上,秦派二胡是秦地文化在二胡艺术中的一个独特反映,是秦地民风、民情与民趣的基本载体,是八百里秦川、黄土高原、黄河与渭水酿就的苍茫淳厚之音,是深厚文化积淀下亟待发扬光大的艺术结晶。秦派二胡曲韵独特、个性鲜明、耐人寻味。无论是题材内容,还是声腔音调,抑或作曲技法均蕴含着浓郁的悲情风格,它看似是音乐的流动,实则慷慨悲壮、高亢悲凉,犹如悲悯挽歌一般,隐含着秦人的悲情审美倾向,传递着秦人对土地和家乡的热爱之情。当前,关于秦派二胡艺术的悲情审美研究仍待深入,如何更好地传承和发扬秦派二胡艺术更是新一代学者不得不肩负的重大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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