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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皑皑,心之所依
——论小说《群山之巅》中的东北地域文化色彩

2021-11-14

戏剧之家 2021年10期
关键词:火葬格罗迟子建

(吉林师范大学 研究生院,吉林 长春 130000)

一、地域性景观书写——奇美灵秀的北国风光

曹诗图、孙天胜、田维瑞的《论地理环境对中国文学的影响》一文中说:“地理环境是文学艺术创造的源泉。大自然给画家以丰富协调的色彩和形象,给音乐家以优美的音韵和旋律,而给文学家更多的是丰富的创作素材。名人的许多杰作,往往有不少是在地理环境(或大自然)的作用下孕育出来的。”由此可见,一个地方的地理环境深深地影响着作家的创作。迟子建所描绘的北疆世界即是她的故乡黑龙江省大兴安岭地区。这块东北边陲之地林木茂盛,小说中的龙盏镇扎根于东北山地依山而建,层峦叠嶂下形形色色的小人物,拼凑出了独具特色的民俗画,在通俗质朴的语言的映衬下,地域色彩显得格外浓厚。如果之前的作品是带着山林般富有生机的绿色和淡淡忧伤的蓝色,人们往往会在饱尝辛酸后终获温情,历尽艰难后终得爱意。那么《群山之巅》中则是被白茫茫的大雪覆盖成迷蒙的灰白,所有的色调都被厚重的冰层所掩埋,形成一个白雪皑皑、混沌迷茫的北国山村。

童年乡村生活的体验,让迟子建对乡土或无限眷恋或带有审视的目光,故乡的生活是她文学创作的不竭源泉。在她的笔下,那漫天狂舞的鹅毛大雪;那没来得及封冻的格罗江;那异常凛冽的霜后的空气无一不让人联想到大兴安岭地区的冰封地带,感受到冬日里的荒凉和萧瑟。文中多次涉及到下雪的场景:“雪越下越大了,唐眉家院子中果树的枝条,披冰挂雪,被派出所门前的路灯,映照得跟圣诞树似的。”这样寒冷的季节,更使小说中的种种世事增添了一份悲剧性。《群山之巅》的结尾写到:“一世界的鹅毛大雪,谁又能听见谁的呼唤!”。迟子建不仅以安雪儿被单夏侵犯呼应了小说的开头,也再一次书写雪这一意象,来衬托出安雪儿的无助,增添一抹悲怆的色彩。

作者在文中还着重描写了格罗江这一意象。寂静的村落中,格罗江更显得深沉和清澈,也使读者眼前出现了在阳光下熠熠闪光的河流景象。而龙盏镇和附近的驻军部队就处于格罗江的下游。书中有一篇章名为“格罗江英雄曲”,人们只知道这条江曾经断送了一个落水少年安大营的生命。但只有被救的林大花知道事情的始末。林大花是安大营钟意的姑娘,但有一天安大营接到了一个令他痛心疾首的命令——帮汪团长接林大花去军队里过夜。安大营知道他心爱的姑娘遭遇了什么,并在第二天送林大花回家的路上与其发生了争执。他在情绪失控下猛踩油门,车子似乎像一头发怒的猛兽一般不受控制地跌进了水流湍急的格罗江里。安大营将林大花从紧锁的车窗推到了生的彼岸,却将自己的身躯永远束缚在了这湍急的水流中,成为深渊里的一条鱼。

安大营的故事到这一篇章就结束了,但作者留给我们的并非只是奔腾不息、水声滔滔的格罗江,一条生命的逝去使僻静的格罗江地区更显得荒凉和寒冷。就像作者写到的那样:“而格罗江的下游,就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江水幽深,风大的夜晚,山岭夹峙的江水,就像在唱一曲凄婉的爱情咏叹调”。

《群山之巅》带领我们踏入中国北疆一片半神秘、半封闭的雪国世界,这里发生的故事是如此丰富多彩,有着形形色色的诉说,而其终极的悲凄、欢欣都是来源于迟子建对于故乡的回忆与眷恋。她的述说与故乡的黑土白雪水乳交融,白茫茫的大雪下藏匿着肥沃的黑土,江面下的暗涌吞噬了少年的英魂。我们通过迟子建的描绘,看到了一个白茫茫的东北小镇,也期待着在大雪消融以后,能有生机萌发来为这里增添一些活力。

二、地域性风俗展示——别具一格的乡土民情

丹纳在《艺术哲学》中阐述了“文学作品的产生取决于时代精神和周围的风俗。”节日风俗承载着人民的热切期盼,是地域民俗文化中最与众不同的风景。岁时节日给人们枯燥的日常生活增添了活跃的气氛,为平日辛苦劳作的乡民们送去欢欣。生长在黑土地的迟子建一向对作品所涉及地区的民俗悉心描绘,小说中对龙盏镇风俗习惯的精细描写,也是作者乡土情结的一个有力佐证。这部小说除了描写常见的春节、元宵节和中秋节外,还有小镇特有的斗羊节、旧货节。斗羊节时村民将训练一年的公羊拿出手,如果拔得头筹,那则是非常风光的;旧货节时村民将闲置不用的物品拿出来交换自己需要的东西,彰显了人们节约的品德之外,也显得村民之间得关系和谐融洽,彼此都能多分信任。

对乡土风俗的描写还有龙盏镇的老人对实施火葬的反应。老人们一早预备好上好的棺木,听说8 月1 号起准备实行火葬,村里的老人们都不吃饭、不喝水以及每天故意生气地等着自己油尽灯枯,想赶在推行火葬前带着棺材板死去。然而当他们看到辛开溜被推进炉门的那一刻,他们都无不战栗,捂着胸口、惊恐的睁大双眼观看火苗燃起的那一刻。在火葬日期即将到来之际,王铁匠抡起大铁锤,把自己脑袋砸了心满意足地用上了北口铁匠铺的棺材。作者在后记也写道关于火葬的描写,是源于自己的真实记忆。还有鄂伦多人的风葬,描写绣娘在白马的骨架下,在她最喜欢的两两相对的白桦树下实行了风葬。这些带有当地少数民族特色风俗的描写为其乡土小说添上了一笔浓墨重彩。

作者对家乡的热爱,自然少不了民俗风情,这些独特的地域风情为各自作家作品打下深深的烙印,除了迟子建等当代作家外,不少近现代作家的作品也深深地渗透了自己故乡的“民俗风味”。老舍有着他独特的“京味”,沈从文有着田园、血性的湘西,贾平凹有着诡谲的商州等等。文人们凭借着自己的笔法在独特的地方民俗中寻找传统本真的精神故园,他们将一种种传统朴素的生活方式展现给读者,而作品所歌颂出的温暖的人性,亦能唤起大众内心深处返璞归真的情怀,实现精神和灵魂的回归。

三、地域性人物塑造——悲情凄苦的东北老兵

茅盾曾经谈到:“不是在某种环境之下的,必不能写出那种环境;在那种环境之下的,必不能跳出了那种环境,去描写别种来。”由此可见,生活环境会对作家的创作风格产生重要的影响,作家灵感的迸发与素材的积累大部分都来源于生存过的环境与昔日的记忆,比如迟子建的笔下所塑造出来的人物。这些人物渗透着乡镇日常生活的烟火气,由于受到北寒之地的浸染,他们的生活有着独具特色的东北地域文化色彩,譬如东北老兵辛开溜。辛开溜的一生都是苦不堪言的:童年时代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后来背井离乡,参与战争,历经生死。中年时妻离子恨,死后戏剧般的成为了龙盏镇第一个被火化的人。迟子建笔下的老兵辛开溜看似是个悲情人物,但任凭命运百般捉弄,任凭人们对其唾弃与谩骂,他依旧怀揣着最初的那颗赤子之心,保持乐观积极的生活态度。辛开溜是迟子建笔下典型小村民形象的代表,也是中国千千万万被遗忘的抗战老兵的代表。这些沦陷区抗战老兵平淡却不平庸,隐秘却又伟大。他们默默地忍受着人世的无常,观望着世间的万千变幻,他们的生活真实而又残酷。

辛、安两家都出了抗战英雄,待遇却有天壤之别。可以认为,“辛”“安”二字正是作者的家乡“大兴安岭”的象征。辛开溜只是因为娶了日本女人,并且从抗战时期活到现在就被诬蔑为逃兵,这个诬蔑无论他怎样解释都得不到别人的认可,成了伴随他一生的污点。就连最后他火葬后骨灰里的好几块弹片遭来的依旧是人们的各种推测和怀疑:当逃兵被打或当土匪留下的,就是没人相信他是忠诚的战士,他连个恢复名誉的机会都没有。辛开溜的不幸还殃及到了他的儿子。辛七杂是日本女人留下的孩子,坊间的流言蜚语,人们的小肚鸡肠,使他没有办法成家立业。辛七杂将无法生育的王秀满介绍给辛开溜时,辛开溜虽然对骨瘦如柴、老气横秋的王秀满心存不满,但仍将自己一辈子的积蓄交给了儿媳妇,更是将在昔日打猎时无意发现的老蛇洞,提供给孙子辛欣来作为长期的避难所,悄无声息地给其提供了一应俱全的生活用品,使辛欣来安然地度过了一个凛冽的寒冬。直到重孙出世,辛开溜觉得保护孙子的义务已尽到,以一种胜利的姿态来证明自己凯旋归来的战士身份。迟子建塑造了这样一个忍辱负重的沦陷区老兵形象,也是来源于自身的记忆,“他对我说他是攻打四平的老战士,负伤时断了三根肋骨,丢了半叶肺,至今肺部还有两片弹片未取出来。”正是一位这样曾经在东北沦陷区幸存的老兵,唤醒了她沉淀着的一些小说素材,也唤醒了这些民间平民人物生存状况的忧虑。

四、结语

《群山之巅》展示的龙盏小镇里寒冬的画卷,蕴含着浓厚的地域性色彩,这里有平凡小人物不同寻常的故事,有着民间自身的坚韧力量,也有着生活、都市文化、社会现实带来的复杂因子而产生的无奈叹息。作者始终以朴素之心关照作品角色,或提炼人性美好或批判人性阴暗,但都是对东北故乡的眷恋。可以说,多元杂糅的东北地域文化使迟子建免于遭受被势利的文坛所同化的可能性,也彰显出她在当代文坛的独特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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