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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奇女侠1984》的性别主体性叙事

2021-11-14吴美洋吉林师范大学吉林长春130000

电影文学 2021年6期
关键词:洛德女侠戴安娜

吴美洋 (吉林师范大学,吉林 长春 130000)

由派蒂·杰金斯执导的电影《神奇女侠1984》为我们考察当代商业电影,尤其是超级英雄电影中性别主体性的表达提供了一个值得细读的文本。电影有着清晰的性别立场与可贵的女性关怀,与其他依然难以摆脱菲勒斯中心主义的同题材电影形成了有趣的对应。

一、商业困境下的主体性言说

在长期以来占据主流位置的男性叙事和男性修辞中,女性角色一般脱离不了三种身份:一是性行为的客体,二是美丽的化身,三则是良善、奉献的使者。这主要是缘于,男权系统中,女性是有着被动性和他者性的,而女性的一些看似正面的价值,正是从其而来。如所谓的无私母性,贤惠妻性等,人们对这种价值或品德的称颂,实际上就是对这种被动性和他者性的肯定。早期电影如西部片中,女性是作为男性的拯救对象出现的,她们纯真美好而无助,迷恋着男主人公。超级英雄电影的前身——超级英雄漫画亦是如此,如DC超人系列中的露易丝·莱恩。这种形象实际上造成了贬女抑女性话语的进一步传播。

及至当代,各类电影开始反思这种男性中心视点,挑战男权审美。以超级英雄电影来说,一方面,女性超级英雄被搬上大银幕,她们能力非凡,并且一再成为男性的拯救者。如漫威《惊奇队长》中,惊奇队长卡罗尔·丹弗斯的能力要远远在钢铁侠、美国队长等男性超级英雄之上,也在反派灭霸之上,是多个星系的保卫者。另一方面,即使是在以男性超级英雄为主人公的电影中,女性也不断展现出自己的强大,反衬出即使已是人类精英的男性的弱点,如《黑豹》中的瓦坎达女战士,《奇异博士》中的古一法师等。但要论及对女性主体性确证的深度,还应该首推由女性导演执导的两部《神奇女侠》,而其中又以续作《神奇女侠1984》更甚。

在男权话语依然在当代社会占据主流位置,男性审美被转化为群体意志的今天,女性在商业电影的规则下还难以彻底告别被“凝视”的桎梏,因此不可否认的是,在《神奇女侠1984》中,神奇女侠戴安娜·普林斯依然必须是美丽、善良乃至性感者,主演盖尔·加朵符合男性审美的外形条件依然是吸引观众走进电影院的重要原因之一。但这并不意味着女性的生命被客体化,女性的价值被贬抑了。第一,电影始终从女性的立场,张扬着女性的各种力量,展现女性的自我意识,释放女性的情感。如,电影中戴安娜有着对已故爱人史蒂夫不渝的爱情,与作战小分队队员们的友情,甚至对敌人,商人麦克斯·洛德和化身为豹女的芭芭拉·密涅瓦的同情。在电影中,原本在漫画中设定不会飞的戴安娜,甚至学会了飞行,从而能更好地阻止反派制造悲剧。而芭芭拉也是一个有主动意识,充满生命活力的女性。电影中对立的两者尽管生存体验和性别处境并不相同,但都是自己命运与情感的主宰者。

第二,《神奇女侠1984》与漫威以女性超级英雄为主人公的电影,如《黑寡妇》《惊奇队长》等不同,拥有超凡能力,能左右世界命运的女性并不是因某个偶然造就的个体,而是一个不可小觑的集体。希波吕忒、安提奥普等亚马孙女性充满原始生命力,有着强悍的内在精神气质,全不以娇小柔弱为美。电影一开始便是天堂岛上女性们的一场盛大的、充满古典气息的运动会。赛场上的女战士奔跑、跳跃、骑马、射箭、游泳,克服重重障碍,而场边的女观众亦热情洋溢,活力四射。

电影的女性审美建构在保留了某种外在形态美与道德美,向电影的商业性妥协之外,又蕴含了某种自然崇拜意识,甚至是文艺片式的生命哲学思考。由女性组成的天堂岛是一个世外桃源,优美、健康的女性们在此栖息,与明媚的自然相互映衬,与《神奇女侠》中陷入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混乱,《神奇女侠1984》中为导弹危机所困的外部世界形成对比,由男性主宰的外部世界充满了人性的扭曲和异化。而尤其值得指出的是,《神奇女侠1984》中的女性形象是有着“反超英”意味的。

二、“反超英”的女性自我型塑

在《神奇女侠1984》中,DC再次体现了其一以贯之的,不甘让超级英雄电影沦为漫威式纯粹爆米花大片,而试图在其中加入更多文化意涵的追求,在杰金斯的设计下,以戴安娜为代表的女性超级英雄被以一种“反超英”的模式塑造出来。

(一)女性身体

人们早已注意到,身体与主体性建构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身体是主体不可或缺的外在形式,是主体性的物质承载,也是人类认识与改造世界的基础之一。脱离了对身体的正确认识与掌控,主体性的建构将无从谈起。与男性相比,女性身体具有生育、哺育后代的能力,但这一能力在男权制社会中,让女性被家庭职能所捆绑,远离生产活动,最终从属于男性。而男性的潜意识中,也乐于看到女性身体的符号性被放大。以男性为主要读者群的超级英雄漫画和电影,一直塑造胸臀丰满,穿着暴露的女性形象,其实就是这种“凝视”意识的体现。神奇女侠形象中,其实不利于打斗的高跟靴,超短裙和披散的长发等特征亦是如此。《神奇女侠1984》不得不沿袭这一角色的类似形象符号,但电影让女性身体有了一个从裸露到被包裹的转变。一开始,戴安娜以自己的传统的,裸露前胸、胳膊和大腿的战服对敌,先是在商场中轻松地制伏了几名男性劫匪,又在开罗与洛德车队的较量中大显神威,但是在对阵芭芭拉时,戴安娜却被击败了。随后,两名女性都开始了对自己的进一步强化,而这种强化都直观地体现在了身体的“去性感化”。变得更强的芭芭拉出现时已是外观更接近动物的,浑身毛发的豹女形象,而戴安娜则身穿阿斯忒瑞亚留下的金鹰战甲,从头到脚进行了严密的包裹。这是对男性“凝视”的一种拒绝。

此外,女性超级英雄如黑寡妇、神奇女侠等都被赋予了长葆青春、驻颜有术的特质,这显然也是与男性对女性生育能力的需要息息相关的,在男权话语规训下,女性对于年老色衰有着某种恐惧。而在《神奇女侠1984》的结尾,观众误以为出手撑住立柱救了小女孩的女性是戴安娜,而她转过脸时,原来却是老太太模样的阿斯忒瑞亚,并且类似这样的事她一直在做。电影借此再次回击男权主导地位:女性不必保持少女朱颜,不必保持被男性窥视与消费的“魅力”,也能够成为英雄。

(二)女性话语

除了女性身体上的“裸露-包裹”转向外,《神奇女侠1984》还在彰显女性力量时,有了“武力-话语”的转向。话语也是与主体性建构有关的,正如本维尼斯特指出的那样,人类“凭借语言确立自己的主体身份,语言的使用构成主体性的基础”,而福柯也指出,话语是权力的话语,主体建构于话语之中。而在社会中屈从于男性的女性只能“沉默或以男性的声音说话”。因此,杰金斯选择在电影中弱化戴安娜的打斗,而使她通过话语来完成对世界的拯救。在戴安娜最后直面洛德的时候,她由于强风而不能接近对方,在勉强用真言套索套住洛德后,戴安娜对全世界发表了讲话,将许愿必然付出代价的真相说出来,并劝说所有人放弃自己的愿望,让世界恢复以前的美好。而正在遭受痛苦的人们纷纷依从了戴安娜的话。和《神奇女侠》中,杰金斯原本没有计划拍摄戴安娜最后和阿瑞斯的大战一样,《神奇女侠1984》中的武戏篇幅也被大量让位于文戏。超级英雄以演讲而不是奇观式的大战、爆破、追逐等完成最终形势的逆转,这无疑是有悖于超级英雄电影创作共识的,但女性在此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三)女性情感

《神奇女侠1984》中的女性情感同样是“反超级英雄”的。一是戴安娜与史蒂夫的感情无法圆满,二是相对于《神奇女侠》来说,史蒂夫在此的“他者”性要更强。史蒂夫的“复活”缘于戴安娜的许愿,最终的离去也是因为戴安娜撤销了许愿,两人相处时,熟悉现代生活的戴安娜也处处引导着从70年前过来的史蒂夫。在这一段两性关系中,女性无疑完全处于主动位置。在看到世界因为许愿石而满目疮痍时,戴安娜吻别爱人奔赴战场,甚至在追赶飞机的狂奔中发现了自己飞行的能力。随着这段爱情被放弃,女性的主体性得到健全,尽管戴安娜没有拥有俗世的白头偕老式婚恋,但是她得到了一种更自由而全面的发展。电影最后戴安娜望着欢度圣诞节的人群,释怀地望着天空,接受了与史蒂夫的永别。女性在此不只改造了客观世界,也改造了自己的主观世界。

三、女性自审与男权祛魅

而在对反派的塑造上,《神奇女侠1984》也带入了“女性经验”与“女性观点”,从而完成了一种自觉的性别批判。芭芭拉的变身体验,渗透着一种女性自审意识,女性通过男性标准来获得存在感,来完成自我指认的错误观念得到批判。芭芭拉是一名地质学家兼宝石学家,工作于华盛顿的自然历史博物馆,平时难以得到男同事的青睐。在目睹男同事们争先恐后地向戴安娜献殷勤后,芭芭拉许下愿望,希望能和戴安娜一样美丽、特别、强大和酷。此后,芭芭拉果然变得性感动人,顺利得到异性的关注,有了空前的自信心,同时也获得了媲美半神的搏击能力。由于她认同男权价值体系,放弃了真实的自己,付出了被欲望吞噬的代价,在得知一旦许愿石被摧毁一切就会回到从前后,她不择手段地与戴安娜为敌,甚至因为许愿成为强大“掠食者”而化身为豹。变身可以说是超级英雄电影中不可或缺的桥段,而创作者对芭芭拉的变身则持批判的态度,芭芭拉在这一过程中不仅不再是作为女性而存在,甚至人性也消失殆尽。女性将自身价值寄托于男性的爱慕上,将被异性追捧视为目标,失去人格人性,这无疑是可悲的。

而在洛德这一角色上,男性猥琐、虚弱、阴暗的一面被暴露出来。为了攫取更多的权力与财富,奸商洛德偷到许愿石并取代了许愿石,通过为他人实现愿望的方式来满足自己,最后造成天下大乱,他也几乎失去健康与良知。通过洛德,掌权者如美国总统,埃及的“原油之王”等,他们的贪欲也显现出来。这些人的丑态意味着,女性的菲勒斯崇拜是毫无意义的。此外,洛德并非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他之所以走上歪路很大程度上是缘于对儿子的爱,而最终改邪归正也是因为爱儿子,在工作中无论多累多忙他都会强打精神来抚慰陪伴儿子。而儿子的生母在电影中却是缺席的。这也是一种对菲勒斯男权语言的挑衅。在此男性成为男权以话语霸权为女性设定的无私奉献,为后代不惜付出一切的“伟大母亲”角色。女性内化了这种母职角色后,就会丧失自我,成为社会的边缘者和性别等级秩序中的弱者,这其实是没有必要的。男性对这种母职的充任,显然是电影对男权的一次讥讽而不乏温情的祛魅,这也是其他超级英雄电影所不曾有过的。

《神奇女侠1984》在商业困境下,充分地展现了女性的个体成长与集体力量,披露了女性的精神世界,更在女性身体、女性话语和女性情感上进行了“反超级英雄”、反类型的言说。而对反派的塑造上,影片也实现了女性自审与对男权的祛魅,深刻揭示了两性生存本相。在女性超级英雄电影中依然是被“凝视”者,是菲勒斯中心主义下的被阉割者(castrated woman)的今天,杰金斯在《神奇女侠1984》中做出的努力是值得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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