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宅唱电影的表层影像叙事风格与镜头特点
2021-11-14施万里
施万里
(赣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西 赣州 341000)
日本作为亚洲的电影产业大国,在20世纪的四五十年代是电影产业的黄金年代,出现了以黑泽明、沟口健二等为代表的世界大师级电影导演,他们的作品迄今为止仍具有重要的电影价值。进入20世纪60至80年代中叶,今村昌平、山田洋次等成为时代的先驱代表,风格迥异的电影作品也相继在世界影坛大放异彩。进入20世纪90年代以后,世界电影的格局发生了重要变化,尤其是在好莱坞商业模式的更迭和运作之下,日本电影在夹缝之中悄然地发生了重要的转向与变化。从1989年开始,日本进入了“后大师时代”,涌现了大量的年轻导演,不仅荣获本土的各种奖项,还有很多新生代导演在法国戛纳和德国柏林等知名电影节上崭露头角。三宅唱是具有鲜明的代表性和风格化的新生代导演。三宅唱在新生代导演当中的特殊性并不在于其题材和手法上的标新立异,而在于其作品的去语境化、去历史化特征。三宅唱借助平实的镜头语言呈现人物的基本样貌,是直接感官的体验之下对于现实意义的思考或启发。
一、题材内容:打破二元困境的选择
在资本全球化的国际社会背景之下,以商业片、科幻片以及动画片三大主类型的电影市场席卷全球电影市场之下,其他类型的电影可谓是狭路生存。关于“英雄拯救世界”以及“底层和边缘人物”的叙事内容是导演们趋之若鹜的重要选择题材,并垄断了世界各大电影节。而三宅唱的“表层影像”叙事题材的选择则尝试打破视觉冲击和意识形态的壁垒,尝试通过独特的镜头语言和叙事风格重新唤起电影和观众丰富的想象力。因此,在题材内容的选择中,三宅唱的作品中既没有“英雄人物”,也没有“底层人物”,对国家的意识形态和民族叙事、人物的矛盾冲突和阶层关系也显得“漠不关心”。但在三宅唱的作品中,他始终关注的是普普通通的人群以及平淡日常的生活,描述他们的日常生活状态和情感动态。在自编自导的首部院线电影《无用》(2010)中,三宅唱的镜头聚焦在了三个即将毕业的高中学生,用镜头语言呈现了他们在公司打工这一过程中所遇到的各种问题和经历的各种困难;《回放》(2012)则讲述的是从人生巅峰跌入人生低谷的明星哈吉,在一场参加同学婚礼的梦境中醒来后回到老家,最终获得新生,得到救赎;《驾驶舱》(2015)作为一部青春纪录片,并不是在复杂的场景中拍摄的,反而是在密闭狭窄的空间内拍摄而成,镜头聚焦的是两个年轻歌手的创作故事;《你的鸟儿会唱歌》(2018)作为三宅唱的代表作,讲述了一段互为朋友且暗生情愫的三角恋,这部电影更是夏日躁动的肆意青春;《野性之旅》(2018)电影中,讲述的是两个中学生在参加假期工作坊学习的过程中,对一位女大学生心生爱慕所产生的故事。由此可见,三宅唱的题材内容选择从来不是宏伟的国家民族,也不是社会边缘人物和底层人物的生存困境,而是那些生活中最普通的人群以及这些人群最朴实的生活,用润物细无声的镜头呈现人们的生活动态和情感动态,或许电影里的主人公就是“我”,就是“你”,不需要对其高谈阔论,更不用评头论足,只需要用心深入感受,这也是其作品的奥妙和魅力之处。
二、表达方式:构建客观平实的独特记录和表达形式
表达形式实际上是叙事风格和镜头语言的双重表现,一般而言,手持摇晃长镜头是导演们常用的表达形式之一,还有好莱坞电影大量的后期技术和琐碎的视频剪辑,然而这些表达形式都不是三宅唱的表达形式和表达风格。在三宅唱的作品中,由于选择题材的特殊性和朴实性,采用“旁观者”的视角呈现,运用了大量的固定镜头拍摄和移动的跟拍,在大量生活细节充分叠加的基础上展现人物最真实、最日常的生活状态。为了更贴近人物真实的状态,在电影《无用》和《野性之旅》中,三宅唱没有选择专业演员呈现故事内容,也没有对影片中的主人公给予过多的关于演技的专业指导。从影片最终呈现的效果来看,人物的“业余”十分明显,镜头始终试图捕捉人物的身体动态、语言动态和表情动态等,而不是一些影片中所强调的逼真的演技,因此,这些个体人物的反应以及人物群体的行为堆叠反而让观众感受到了更多的生动、真实与感动。由此,三宅唱的电影也被无形中赋予了某种记录性,这也是三宅唱与其他电影导演的最大区别之处。这种记录性最具有代表性的是《驾驶舱》,影片几乎全部是采用固定镜头进行拍摄,在狭窄紧凑的封闭空间里,摄影机纹丝不动地捕捉两个创作的音乐年轻人,那些人物的状态是如此真实,甚至观众都感受不到导演和创作者们存在的痕迹,而是观影者自身的感受性被无限放大,这种感受力是在真实的环境之中被唤起的。客观、真实、平等地记录事物的摄影机,不仅是人们主观肉眼对全球化、资本化、商业化的规避、过滤和反抗,更是人们内心的博弈,对意识形态的无声的反抗。齐格弗里德·克拉考儿指出:“电影描绘的是易于消逝的具体生活,这才是电影的真正食粮”,在齐格弗里德·克拉考儿的眼中,电影应该是具体的生活现象,例如街上的人群、热乎的饭菜等。因此,借助摄影机将人们从休眠、虚幻的世界中唤醒和救赎,真正体验自由的世界,接触真正构成生命的事物或者事件。
三、叙述语言:采用从静态到交互的隐喻性情感表达
电影呈现的创作内容实质上是文学作品的产物,会经历了静态内容向动态内容的转化和延伸,经历了抽象概念向直观形象的嬗变和调整,但最终目的是将创作素材或本文实现影视创作的合理化表达和想象。然而,在文学作品和电影作品之间,很难做到一脉相承,因此,在呈现方式的电影化以及在人物塑造、叙事方式和主题表达等多个方面提出了更大的挑战。而三宅唱代表作《你的鸟儿会唱歌》这部影片分别被《电影旬报》和《映画艺术》杂志评选为“年度十佳日本电影”第三名和“2018年日本十佳电影”第一名的奖项。这部电影是根据佐藤泰志先生的著作改编而来,三宅唱不断思考和琢磨,到底小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如果搬上大银幕的意义究竟何在?对三宅唱而言,这部著作似乎与自己有着冥冥之中的缘分,但是他对佐藤泰志的理解不仅停留在他只是观察社会的阴暗和人性的变化,三宅唱则更多地理解为用满怀热情去描写一种生命本身的幸福以及爱一个人的喜悦。电影文学化表达实际上是导演思维和观点的表达,镜头的运用实质上是思维和观点的可视化,镜头语言是描述故事的工具。
在三宅唱的作品中采用纪实性的语言风格,用影视化的语言描述故事,为观众营造独特的氛围和场景。在文本叙事中,综合运用长镜头、远景镜头以及全景镜头等多种镜头语言,独特的镜头运用策略构建了浓厚的生活气息和叙事空间。此外,三宅唱对人物形象的塑造,也因为纪实性的存在而更容易带入观众,塑造了更加丰富、立体的人物形象。很多观众猜想导演三宅唱的电影热衷于拍摄那种难以名状的社会情绪,谎言被悄然暗藏,交流被阻碍与隔断,虽然看似混沌和不经意的生活状态之下蛰伏的是对生活的激情与期待。它让我们总在期待发生一点什么;但真的快要达到期待时,一切却又戛然而止了。在《你的鸟儿会歌唱》影片结尾,静雄的杀人事件结束得很突然,三宅唱认为必须有这种突然的感觉,才能够说明前面的一切突然结束,也同样意味着新的未来重新开始。
四、叙事策略:借助作者性表现凸显表层影像的表达
三宅唱的表层影像的叙事风格与镜头语言还有一个非常突出的特点:几部电影中均出现了“行走”和“风景”两个主题,这种极具代表性的内容往往被称为作者性的表现。三宅唱正是在作品中借助行走和风景完成了其对意识形态、文化符号的抵触,澄清和验证了直接呈现也能带给观众和电影的多种救赎。在以往的电影作品之中,事物往往蕴含着隐喻的文化价值,比如在李沧东电影中的“火”和“帐篷”,分别代表了消失和生命,这种文化符号也往往成为电影分析和解读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在三宅唱的作品中,以《无用》为例,电影的开场拍摄的就是三个背着书包、穿着制服在路上行走的高中生,描述了三个人由“快走”到“小跑”“追赶”再到“站在原地”,整个过程之中,无任何字幕的提示,也没有任何旁白的语言,观众甚至难以猜想到他们到底在追逐什么,这样的叙事策略对行走的目的性和目标性进行了稀释和弱化。随着故事的讲述,柴田和玉井两个人继续行走,他们没有任何目的,走过了雪地、草丛、堤坝,最后走向海边,镜头的远景和近景的交叉切换,让这次的行走呈现出内在情感的无目的性。《你的鸟儿会歌唱》的无目的性行走更为凸显,主人公和室友选择边交谈边漫无目的地在马路上游荡,三宅唱的镜头语言没有告诉观众他们从哪里来,也没有说明他们要到哪里去,而不受束缚的自由的、无目的的行走才是本身最值得关注的实际意义。此外,三宅唱的第二个凸显的主题是“风景”,远镜头、近镜头和空镜头的多重交织下,总是带给观众难以忘怀的风景,有的呈现的是山川河流,有的呈现的是树林草地,还有的是人烟稀少的村落。这些不同的风景却成为三宅唱作品中最鲜明的标志。例如《无用》影片中出现了大量的雪,有的出现在压断树枝的树上,有的出现在人们的衣服上,有的出现在道路和房屋上。很多电影之中,借助雪呈现电影氛围或者人物的心理活动,但是三宅唱的雪的存在只是单纯地、纯粹地呈现现实生活中的情境。即使柴田和玉井来到海边,也仅仅是两人打发时间,百无聊赖、漫无目的闲逛的一个场景之一,并不存在更为深层的含义或刻画。在三宅唱的作品之中,风景可以是建筑、是山川、是河流、是雪地、是大海,还可以是人,但是无论风景是什么,它们都不曾带有符号的过渡阐释,在这些风景之中只是人们最初的感动,是人们最本真的样子。总之,行走和风景都构成了三宅唱作品表层影像的重要特性,也是作者的典型性表现与风格特点。
结 语
三宅唱作为日本新生代导演之一,其没有沿用以往的历史语境、社会文化背景作为叙事基调,而是更关注电影叙事本身和镜头语言,强调观众能够从影像自身获得直观感受和深刻体验。三宅唱正是通过作品唤起人们早已被意识形态所侵蚀、被文化观念所束缚之下的人性最真实、最原始的感受力,在直观表层的影像风格特点之下引发与观众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