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史探索的新进展
——《民国广播事业史研究》的启示价值
2021-11-14谢亦扬
谢亦扬
广播是科技发展的产物,是现代媒介体系一个重要方面,而其早先在中国经历如何?《民国广播事业史研究》(谢鼎新著,团结出版社2021年6月)对这段历史进行较为系统的梳理,为把握这一电子媒体在中国的产生和演变,提供了一个新路标,将广播史的研究又向前推进一步,本书实现了三个“独特”。
名称体例的独树一帜
本书提出了有具体明确的时间范围和实体意义的“民国广播事业史”概念,突破了以往使用的“现代广播史”“旧中国广播”等表述。这里的“现代”是仿照古代史、近代史、现代史的提法顺沿下来的,但其时段的含义又可以无限地往下延伸;“旧中国”特指1949年之前即解放前,它无一个确切的开始,是一种政治上的修辞,也还不是严谨的学术概念,故这些提法还待完善。要了解中国的广播史需从中国的社会历史实际出发,这一时期即民国时期(1911——1949),中国开始了现代化转型。广播是现代科学技术的产物,中国开始有了现代科技的起步和发展,尽管还很落后,毕竟有了这方面的意识和尝试,将广播引入开启了广播媒介时代。因此,从民国的概念出发将广播史置于当时的社会环境,考察广播事业的发生与发展可以增强研究的历史情境感,探索出有温度的广播史来。
民国时期的广播从无到有,进步可观,媒介环境、传播观念发生了种种变化,相关研究涉及外来广播、公办广播、民营广播;随着时局的演变,出现了国民党的广播、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广播、日伪的广播等不同政权组织下的广播事业;除从时代主题、宣传内容把握外,还广泛涉及到技术管理、广播器材、广播广告、广播听众、财力消费、发展规模、媒介生态等众多的历史内容。另外,框架体例问题尤为重要,即在书中用什么方式将这些繁复的材料组织起来,实现条理性,有一定的逻辑可循。
本书采用了上下篇的形式,进行材料组织和内容安排。上篇从历时的角度,将民国广播分为“引进起步”(1923—1928)、“黄金十年”(1928—1937)、“抗战苦斗”(1937—1945)、“起伏变局”(1945—1949)等四个阶段,来把握其发展的历程及各个阶段的特点;下篇从共时的关系出发,考察“广播管制”“广播广告”“广播期刊”“广播人物”等相关问题,以及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广播事业。
这样使得民国广播史上的诸多内容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有效安置,既有为人们所熟知的按革命时期划分,体现时代发展主题性的特点;又可以凸显广播问题的专业性和完整性,便于独立探讨;同时保持开放姿态,兼顾到以后发现的新材料,可有序纳入这一体例中。这在广播史的研究中形成了自己的特色。
材料挖掘的独家发现
史学方面的研究必须有史料证据的支撑,这是研究的基础和前提,而广播传播过耳不留的特点导致史料的流失散佚情况突出,搜集不易。本书从档案文献、老旧书报刊等材料中爬梳整理,试图拼贴、还原出民国时期广播事业发展的历史图景,不难看出作者耗费了大量心血,这也是研究的可圈可点之处。
如作者从《申报》报道中发现,上海广播从业人员受教育程度的调查:“于457人,计出身私塾出身者159人、占播音界全体人员三分之一;出身小学者99人、占全体人员五分之一,其中小学未毕业者74人;出身中学者120人、占全体人员四分之一;曾受大学教育者18人、占全数的二十五分之一;不识字者及未受教育者61人。”
广播与报刊相比,从业人员的教育门槛要低很多,反映当时广播界从业人员某方面真实的状况。报刊从业人员一般称为读书人或知识分子,可能不擅长说但长于写,记录下的文字能长久地保存,这也说明了广播史料比其他纸质的要少,收集的难度要大。或许当时的文化人未必看重广播这一行业,或许和人们的意识有关,文字记录是媒介传播推崇的主流形式,新媒体的声音传播还未被认识到应有的高度。这份广播从业人员的调查从一个侧面说明了这点,体现了史料认识功能。
上海出版的《无线电杂志》1935年第十卷第七期,在国外广播电台统计中,竟将台南、台北电台、满洲新京电台放入日本的统计序列。这是个大是大非问题,现在看来这样做法是不可能出现,由此可推断当时人们的现代国家意识还不是很强烈。抗战兴起后,国人的国家观念才有了根本性转变,再没出现过上述情况,这一史料一定程度折射出当时人的心态和社会现实。
科学的听众研究、听众调查是建立在“大数据”基础上的,需要采集众多数据信息,进行统计分析,需要科学的方法以及相应的软硬设备系统,这在高新技发达的今天,不算难事。那么,在广播兴起的早期如何操作?书中列举了1935年《广播周报》发表文章介绍美国采取的方法:让听众准备一个40瓦的电灯,根据播音员的指令进行开和关的操作,依据用电负荷情况可得出听众的收听率和满意度的统计数据。这种听众调查方式有想象力也具有可行性,可从历史的角度帮助人们认识到美国广播受众调查是有其传统和特点的。
类似的地方本书还有许多史学方面研究的高水准及独创性,往往与文献资料上的发掘运用联系在一起,这是衡量研究价值大小和水平高低的一个重要指标。
观点阐释的独到见解
史学研究强调史料的发现,但不应是材料的堆砌。观点阐释有无合理的评论,有无独到的见解,也同等重要,即所谓论从史出、史论结合,“论”可以体现自己对研究对象的看法和观点,本书这方面也不乏亮点。
当时的中央广播事业管理处鉴于中央电台播音覆盖可达南洋及美澳各地,节目水准高,所以规定:“呈经中央执行委员会,转函行政院,令行交通部及各省市政府,转知民营及公营各广播电台,自即日起每日于下午八时起至九时零五分(星期日除外)须一律转播中央广播电台节目。”即要求1936年4月20日开始,每晚上八点的黄金时段,全国广播电台统一转播中央广播电台节目。
有的广播史研究从固有的、对抗的意识形态观念出发,认为这是国民党中央广播电台的“霸道管制”的做法。这样的结论使广播史上的问题就变得简单化了,忽略了历史的情境和广播超时空的作用发挥。本书较为全面地考察了当时的媒介社会环境,认为此政府令的出台影响重大,各地信息不流通国家就成了一盘散沙,任人宰割。而通过广播信息的集中供给和同时收听使国人对外界的认知、话题的讨论同一起来,大大增强人们的共存感。因此,此举促进国家信息的传播,强化地方与中央的联系,对国家统一有直接的影响。在广播实力敌强我弱的情形下,用广播网的转播形式可以有效的抵御日伪电台的干扰;而晚上八点到九点,主要是考虑天电现象,晚上无线电信号传输得更远,边远省份收听效果会更好,这也形成了今天的人们信息接受的习惯。这一分析使对广播事业的发展规律探讨更加深入,其见解无疑更符合历史及广播的实情。
作者还比较了广播出现前后的历史事件反应:1900年,八国联军攻入紫禁城,慈禧太后的西行,当时几乎无人知晓;1919年,北京发生轰轰烈烈的“五四运动”,虽有电讯稿但上海地区两日才开始见报;而到广播时代,从1932年“一·二八事变”广播实时报道,到1937年11月20日在南京沦陷前夕,中央广播电台即奉命广播《国民政府移驻重庆宣言》,进行全面抗战、全民动员的广播报道。国人团结一致,抵御外来入侵,现代国家、现代民族的观念通过广播的迅速、广泛而持久的传播,在国人心目中得到确认和强化。
此外,作者不仅探讨广播的媒介宣传价值,还从民国广播与中国现代化进程的影响出发讨论广播的经济、文化等多元价值。广播器材的发展与国家的经济基础行业如机电制造业的发展水平紧密相关,提出从“科技—制造”的视角探讨广播史;广播加深人们之间的联系,尤其是在方言庞杂甚至十里不同音的中国实现了国人“语同音”的沟通交流,广播在民国时期推广国语(即普通话)方面同样做了大量的工作,产生深远的影响。这些问题的论述都大大拓展了广播史研究的空间。
本书以上三个方面的“独特”取得的研究成果,具有一定的启示价值。当然,在诸如民营广播经营方面、广播政策管理方面等探讨还可细化,期待着广播史学工作者共同努力不断完善这一领域的研究。
注释:
①《调查播音人员完竣》,《申报》,1937年1月22日第16版。
②《广播电台征求听众意见的新方法(録申报)》,《广播周报》,1935年5月11日第34期。
③《全市广播电台转播中央节目二十日实行》,《大公报》,1936年4月15日第2张第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