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主义视角下电影《我的姐姐》人物形象分析

杨宝荣

电影《我的姐姐》是根据网络上的真实事件改编，电影一经上映就引起了社会的广泛讨论，片中所塑造的具有抗争性的姐姐形象传达出一定的文化现实，显示出了她所在的那个社会的文化和意识形态。

在形象学文本内部研究中可以分为词汇文本、等级关系和故事情节三个层面，所以分析电影中所塑造的人物形象应将人物置身于电影的情节之中，具体分析在情节的转变下人物所发挥的作用，甚至在电影整体的叙述中所发挥的作用。本文从女性主义的视角下分析电影《我的姐姐》中的人物形象，将女性形象置于主题、故事情节等方面之中，剖析她们身上的情感与特质，塑造了社会中多元、复杂的女性群像。

“自塑”：女性特质的进一步的确立

“女人被男、被他的社会结构和制度建构”，女性被置于客体位置，女性失去了其作为个体的“自由”，并不是女性主体的一种“自塑”。而在电影《我的姐姐》中安然却截然不同，她具有强烈的平权意识和实现自身价值的渴望，她以反抗的精神和独立的姿态面对现实的困境，对男性提出质疑，完成了女性对自我的救赎和自身主体性的塑造。

首先，安然这一女性形象的“自塑”在电影中可以从对男性角色的弱化达到一种在场的“缺席”体现出来，“她们”不再是存在于秩序的边缘身份，而是由男性形象的弱化、隐退来反衬女性，是关于女性话语中心和主体“自塑”的一种表现。在影片中所出现的男性形象都是带有缺陷的，例如安然的男朋友是一个妈宝男，她的舅舅是一个只会赌钱、游手好闲的人，并且在舅舅的身上可以看到他依附于女性的影子，这些男性角色解决问题的能力远远不及女性角色，与社会现实形成强烈的反差。在电影中，安然父亲这一经典的救赎者角色一直是缺失的，安然没有受到来自父亲的权威和胁迫，所以安然的女性特质是非常明显的，具有强烈的自我认同感。同时，姑父这一角色在电影中几乎没有行动能力，对于安然来说姑父应当充当保护者，但他却偷看安然洗澡，让安然明白男性意味着保护的同时也意味着伤害，更加促进其对女性身份的指认，无疑是女性对实现自我塑造的一种推动。

其次，电影中的安然具有完备的主体意识，她摒弃传统男权思维，从自身出发审视外部世界，关注自我意识和价值实现。而安然的这种主体意识并不是依靠他人的，她扮演是的拯救者的身份，从而体现出的是一种主动性，这种主体意识的自觉确认同样也是女性实现“自塑”的体现。在影片中最能体现安然作为女性主体宣誓的场景是在父母的葬礼结束后，她面对长辈命令她抚养弟弟时，她当众喊出了：“我不养，谁爱养谁养！我有我自己的生活！”她的这次宣告表现了她跟弟弟一刀两断的决心，是对自己命运的掌控，对自身困境的救赎。面对爱情、家庭、社会时，安然放弃男友的帮助，从男性的经济压迫和奴役中解放出来，同时所拥有的自主话语权代表了内心的想法和意识，体现了一定的进步性和反抗性。

因此说，对男性角色的弱化或者丑化，以及从安然对平等权利的维护和对自我的救赎，将主体性落实到话语中所表现出的主体意识的自觉确立是安然实现“自塑”的体现，是女性特质的进一步体现。

矛盾：旧文化禁锢的对象

女性出生后从家庭环境到教育等各个方面都被潜移默化地渗透女性“他者”的边缘化身份，女人一开始就面临着自主生存与客观自我两者之间的矛盾。尤其是长久以来深受男权思维影响，她们已经适应自己的客体位置并不自觉。比如，在家庭中普遍存在的“香火观”、重男轻女、长姐为母等现象，这些从旧文化中沿袭下来并且一直深刻影响着社会文化氛围。但随着女性主义思潮的不断影响，女性心理向渴望生命独立和追求理想转变，但是迫于家庭、社会的束缚从而产生了一种内在的彷徨与矛盾，女性角色也不再是非此即彼的直接存在，而是有着暧昧、复杂的行为。在这种情况下，女性的性别特质被重新构建的同时女性形象却没有沦为男权思维的维护者，成为“自我同化”初步觉醒的一种体现。

一方面，性别是由社会、历史、习俗等一系列惯例塑造出来的，把女性视为一种社会性别，女性的性别特质在以男性为主体的社会中被进行重新构建，女性的性别价值也在社会、历史、习俗等一系列惯例中逐渐丧失，女性成为一种牺牲品。姑妈这一女性角色原本是一个有追求的女性，考上俄语系之后，但由于“长姐如母”这一旧文化中的说法而断送了自己的一生，将自己读书的机会让给弟弟，在俄罗斯做生意时被母亲叫回来抚养弟弟的女儿，教育和打拼事业的机会都丧失在这一重男轻女的旧习俗中，而姑妈却没有对父母的“命令”进行任何反抗的表现恰恰说明了女性失去了她们的话语。所以和安然不同的是，姑妈成为了男权中心下牺牲品。受到传统伦理理念的影响，她千方百计地说服安然担负起养育弟弟的责任，在这一行为背后表现出来的是同样在男权的思维下丧失主体的女性，已经被所处的社会环境“同化”。电影中有一处场景描写的是姑妈去咖啡店阻止安然将弟弟送走，饰演姑妈这一角色的演员在表演时将服务员刚端上来但没有来得及喝的咖啡倒入了自己的杯子，并且将杯子上流出来的几滴咖啡用嘴舔了几下，这一细节打动了许多的观众，不禁引起思考，如果姑妈没有做出牺牲，她的一生会不会有所改变？

另一方面，由于女性长期处于父权制社会下，女性对男权文化持赞同态度甚至是维护，尤其是一些具有旧思想的女性不仅是“被害者”而且是“加害者”。但随着女性主义思潮的不断渗入，女性开始注重个体生命的体验将关注转向自身，虽然她们的自我意识有所显现但她们的身体还在男权文化的桎梏下，所以女性内心开始出现彷徨，在这种复杂的心理作用下，女性对“自我同化”的意识有了觉醒，被男权同化的同时却没有被男权催眠，成为了“出走行为”的胜利者。电影里的姑妈首先作为“被同化”者，在家庭的压迫下牺牲了自己成全了弟弟，同时还作为“自我同化”的觉醒者支持安然将弟弟送给他人抚养，但在姑妈这一态度的转变背后，在她身上看到的更多的是复杂心理所折射出来的彷徨不定，所以姑妈在电影中有着丰富多元的情感和暧昧的行为。导演在创作上运用了隐喻、对比等表现方法来展现姑妈的心理及处境。剧中安然和姑妈敞开心扉交谈的这一片段中，姑妈将自己多年积累的委屈与无奈都发泄了出来，是一位女性失去了对自身命运掌控权后的无奈，安然面对姑妈向自己吐露内心并且转变态度支持她将弟弟送人和自己的理想时，她向自己的姑姑深深的鞠了一躬。这行为好似在预示着两代女性命运之间的交接和心灵的交互，不同的是安然的命运从男权社会中解放了出来，而没有沦为“受害者”。最能体现姑妈“自我同化”觉醒的行为是导演在情节上的一处隐喻性的处理，姑妈拿起了桌子上俄罗斯套娃，导演用套娃来充当了埋葬姑妈的罪证，姑妈将套娃套在了一个不合适的底座上，然后说原来套娃可以不用放到一起，既是对自己命运的一种接受，同时也是对安然的未来充满了希望，没有将自己同化为“加害者”。

物化：母性意义的歪曲

女性承担生育的职责，这成为女性屈从于男性的生理根源。男性无法代替女性去承担怀孕、生产、哺乳的工作。在现代社会中，女性在工作、家庭和社会地位等方面追求自主权，强调女性的自由独立，但随着女性的母性功能也成为男权主义主导下的一种物化形态，母亲成为被“阉割”的无性征躯体和男权暴力机制的代表，母亲成为经典编码与传统意义上空洞的文化符号，在一些个人权利以及自我价值实现等方面都受到了阻碍。女性成为母亲后在家庭与工作、生活与婚姻的矛盾中逐渐丧失自我，母性的意义被扭曲，而仅仅拥有了母亲这一代号。

首先，女孩无法同男孩一样进入由父亲所代表的男权机制中，而是男性欲望的接受者。女性是弱势的生物体，有着与生俱来的“阉割情结”焦虑，所以对于女性来说，通过对母亲的认同以及内化母亲的道德准则，是建立其主体性的最好途径。在此基础上女性在对自身的母亲身份有了认同，在父权制社会的权威下，女性仅仅成为“儿子的母亲”或者“丈夫的妻子”而存在，只有其生育能力成为了其存在的最终意义。在电影《我的姐姐》中所出现的母亲形象，作为两个女儿的母亲在医院里场景中出现只是为了生一个男孩，在电影和在现实生活中出现的意义是一样的。这样的情节安排更是对于女性价值的一种映射，对于她来说，生一个男孩和自己的生命是二选一的决定，但是她选择的是生下一个男孩为丈夫传宗接代。正是由于女性对自身生育职责的认同，完全失去了作为独立个体对于生命的体验。

其次，中国传统意义上的母亲通常都具有神圣伟大、无私奉献、勤劳慈爱、任劳任怨的象征意义，这些自我牺牲与奉献仍然是男性“被给予”和“被拯救”的需要，通过满足男性的需求来实现自己的价值，将自己作为女性的力量发挥出来，成为道德和情感的代码，不管是内心深处的想法还是外在的行动都是男权话语权威下的体现，在母亲这一伟大形象的表象下是以男性为主体的审视与判定。就如《我的姐姐》中的母亲，她的丈夫和婆婆不顾她的生死要求她必须生下男孩，作为护士的安然阻止他们斥责他们。这一母亲形象仅仅成为了延续香火的生育机器，上天赋予她的创造生命和保护生命的权利而被歪曲。因此说不仅是男性也包括女性自己，将女性的牺牲与付出视为理所应当的事情，将女性的自身价值与生存意义牢牢地束缚在传统道德模式之中。

结语

女性主义电影的成功之一在于电影中女性主题的表达和女性形象的塑造，而电影《我的姐姐》在成功塑造了多元的女性群像同时完成了导演对于女性主题的传达。电影中的女性形象既受社会语境、他者和自我的共同作用而决定，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社会语境与他者，从而探寻对于不同类型的女性形象塑造背后所存在的各种影响因子。电影《我的姐姐》中的女性形象可以引起人们的许多现实的反思。在现代社会中，女性在面对阶层、生育、职业、爱情、家庭伦理等方面的束缚，要勇于维护自己的权利，寻求自身的独立与价值，无论处于什么时代，女性相对于男性的不平等现实是客观存在的，仅仅依靠女性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同时男性也要改变观念，了解女性追求自由、追逐梦想与摆脱现实困境的诉求，而社会也要提供平等的机会，充分维护女性作为性别主体的权利，真正为女性的平等发展提供机会与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