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一路”纪实影像的跨文化探析
2021-11-14尚修桥
沈 悦 尚修桥
(1.上海师范大学旅游学院,上海 201418;2.上海师范大学影视传媒学院,上海 200234)
“一带一路”倡议是面对当前全球化危机之时的反思与回应,以一种“整体全球化”理念刷新国际社会对于世界格局及国家间关系的认知。“一带一路”所引发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对国家间紧密联系的相关性以及后全球化时代的发展方向做了较为全面系统的阐释。构建“一带一路”全球化话语体系、传播“一带一路”核心内涵与要义,以“开放合作、和谐包容、互利共赢、共生共荣”的理念促成全球认同与共识是中国在参与全球治理过程中的应有之义。作为有“国家相册”美誉之称的纪录片是“一带一路”区域多文明、多文化、全球化的传播方式之一。
一、东西方文明互动纪实话语的传播内容
一般而言,“一带一路”纪录片在传播东西方文明互动话语的过程中有如下几个特点:内容上的多国家、多文明传播路线;非本土文化创作者的介入;人物选择的全球化视野;西方拍摄技术和理念;国际版本的出现等。日本NHK、英国BBC、美国国家地理、法国和韩国等国家多语言的独立或合作拍摄,促成了中国更为宏观且多面地认知“一带一路”所涉及的跨文化传播视域。丝绸、茶叶、瓷器、药品等物质文明的跨文化传播与宗教、文化、精神的跨文化传播相互交织纵横,共同组成了东西方跨文化互动的传播语境。此外,2014年以来国际化是中国纪录片的突出向度。“一带一路”纪录片的另一层话语内涵便是深化改革开放和国家对外传播的新生点、新热点、新亮点的代表之一。《纽带》《丝路:重新开始的旅程》《大国崛起》《航拍中国》《寻找少校》《龙象》《下南洋》《丝绸之路经济带》《马可·波罗:从历史走入现代》这些作品无不体现上述的话语向度。
“一带一路”纪录片东西方文明话语的互动在纪录片中有不同表现。首先,表现为不同历史观的碰撞,特别是对于过去历史人物的评价。比如,如何看待近代西方的探险者和先驱?纪录片文本中的历史人物,尤其是对于“探险家”形象的界定十分复杂,有时甚至截然相反。从西方话语视野中的“探险家”到中国纪录片话语中的“文物盗贼”,在跨文化语境下,东西方话语、文明的碰撞时至今日仍屡见不鲜。在西方拍摄的“一带一路”纪录片中,探险家“发现中国”是被影片解说词叙述为英雄人物加以凸显的,如斯文·赫定就被界定为“享有全世界推崇的德国探险家”。彼得·霍普科克坦率地承认中国有良知的人士与西方文化机构有着截然相反的观点:“拿走这些珍宝的人们,对于自己所从事的盗窃行为,反而感到心安理得,毫无愧疚。此外,还应当指出的是,派遣他们的政府和文化机构,不但不感到问心无愧反而还把这些人捧为名流学者,给予很高的荣誉,标榜他们对于中亚和中国学术研究做出了伟大的发现和贡献……对于中国人来说,这些‘所谓学者’,如斯坦因、伯希和、范来考克之流,不过是些盗窃中国历史文物的无耻的冒险家而已。”然而,这一客观公正的评论一直以来却被西方纪实话语回避。值得一提的是,CCTV版本的《新丝绸之路》也提到了斯文·赫定的一个具有突破性的观点,他认为:“世界上历史悠久、地缘辽阔、自成一体、影响深远的文化体系/共同体只有四个:中国、印度、希腊、伊斯兰,再没有第五个。而这四个文化体系的汇流之处只有一个,那就是中国自敦煌至喀什的环塔克拉玛干古代文明区,此外再没有第二个。”从中可以看出,纪录片话语中的斯文·赫定形象有两个截然相反的版本:文物强盗和伟大的地理学家。在类似题材的纪录片中,如何看待传教士、买办或与西方交往的中国人,如敦煌藏经洞的发现者王道士,角度从历史到文化到艺术,再到国际、现实社会,主题各有侧重,形成独特的“一带一路”文化研究和影像表达观。这种对于人物评价而产生的历史观分歧,是东西方纪录片各自探讨、言说以及传播的一个交汇支点,同时亦是富有启示意义的思考路径。
其次,拍摄内容选择的不同分野。对于人物评价观的分歧也决定了“一带一路”纪录片对于内容选择的差异。西方国家纪录片一般会将相关人物一生的经历作为影片的伏笔及背景,通过其故事、情感和命运跌宕来展现纪录片话语对于历史复杂性的诠释。例如《探宝者·丝绸之路》再现了斯文·赫定的传奇一生,从他本人幼年时期对于马可·波罗探险的向往,再到其本人来到新疆前后的爱情悲剧,直至二战结束后孤独终老。全片饱含着对于伟大探险家的钦佩、同情以及惋惜之情,人物叙事完整、丰富,故事亦蕴含着一定的思想深度。通过对于人物故事全面、完整、生动地讲述再现,来暗示其背后的历史话语,是一种有力且极具张力的叙述方式。中国纪录片的创作,一直以来有可观的“美化”人物倾向深埋在其叙事原则之中,纪录片主人公具有近乎完美的优秀品质,没有缺点、零错误,甚至以形似批评实为赞誉的态度歌颂主人公。此类范式常见于中国纪录片叙事模式之中。同时,人物大多碎片化呈现,并依附于历史文化主题之中,导致人物缺乏丰满形象,故事性欠佳。充斥着原属观点的选择性论据;缺少影像时长和人物人生阶段的时长;缺少完整的个人独立故事等。东西方讲述人物故事内容选择上的这些差异,也是一个富有启示意义的话语分歧点。
最后,拍摄与传播理念的分歧与碰撞,诸如对个人生活的切入点与表现方式上的差异。这种差异在中日合作的《丝绸之路》《新丝绸之路》中具有十分显著的体现。这种分歧与碰撞不仅表现在历史话语的建构中,亦反映了当代东西方观念的碰撞与调适:东方精神注重古典美学的意境之美、文化思想观念的映照、积极乐观形象、良性社会影响;西方注重后现代思潮、人物生活故事、社会全面现实、多元话语共鸣、传播实际效果。这些差异共同构成了拍摄理念的碰撞。武新宏对于中国与西方纪录片的关系是:错时空影响与本土化吸纳。“格里尔逊式”(解说+画面)、“直接电影”(不介入、不干预)、“真实电影”(介入且干预)、新纪录电影(引入情景再现)等电影思潮在不同阶段对于中国纪录片产生了重要的影响。这种话语的多元碰撞亦成为观者从历史进程、社会现状、文化变迁中了解中华民族生生不息、与西方交互关系的秘密所在。正如著名历史学家汤因比所言:“在诸文明的起源问题上,挑战与应战间的互动是超出其他因素的决定性原因。”观者在东西方纪录片“一带一路”话语的比较中,深入思考背后文明的动向因素,可以对各自原本的异同形成更全面、深刻的认知。
二、东西方文明互动交流内涵的提升
如今,“一带一路”纪录片不但具有不同地域、年代、视野下的多维内涵,其经典作品对于国家形象的建构也起到了具有时代性、社会性、国际性的影响和作用。凭借其丰富的传播内容、多元的叙事视角,“一带一路”纪录片对东西方文明互动话语的建构以及话语传播场域的生成有着巨大的跨文化传播价值。“一带一路”纪录片从理性上超越时空、国家、民族,站在了全人类的高度探析纪录片话语转型。“一带一路”纪录片因其所涉及的内容博大、东西文明跨文化交融传播,具有天然的全球性视角,并体现出多元文化传播与共存的特点;其影像化话语不仅是中国话语表达,亦与世界话语相勾连。纪录片中有历史与文明的碰撞与融合,也有现实理解的碰撞、协商与融合,并最终以纪录片为载体,寻求一种超越国家和民族的纪实话语范式表达和思想观念。这体现了东西方话语在观念、范式和内涵上的超越性融合理想追求。英国BBC、美国国家地理频道、探索发现频道的纪录片为我们从西方视角重新审思“一带一路”纪录片在拍摄观念、思维方式、制作手法、协商角度上均提供了极其有益的借鉴和参考。同时也可看作为东西方影视跨文化传播话语互动。西方视角以更为冷静、个性、现实、多元、故事化的视听语言诠释中国丝路古朴的人文精神和圣洁的自然风貌。
在纪录片跨文化传播过程中,传统的民族主义情绪固然会夹杂其中,但基于全球视野、世界文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思维,这种情绪通过观看与思索“一带一路”纪录片,在东西方话语交流互动中能得到较为普世化与大众化的传播。通过“一带一路”纪录片建构“在地视野”,世界文明、人类命运共同体、人与自然和谐的思维与理性将随着更加当代化、全球化、人类视角化的丝路题材纪录片得到精准弘扬。“一带一路”倡议更重要的意义在于,在此推进过程中,中国的行动逐渐推动着世界多极化、整体全球化的世界秩序协调发展,摒弃现有的国际秩序和现代性主张等形式主义之下掩盖着的实质性不平等,从而真正实现超越单个或某些国家之上的普遍秩序,增进国际社会的整体正向度发展,促进普遍福利。这就是“一带一路”倡议的历史哲学意义。也正是如此,“一带一路”纪录片将对“全球化”“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国梦”“中国方案”“地球村”的观念、意识的理解与认同起到重要的涵化传播作用,具有超越性价值。中国纪录片可以通过在全球化视角下讲述人类命运共同体故事来传播中华优秀文化的理念和价值观。例如纪录片《互联网时代》就是站在全人类的高度,以人文全景化视角链接时代热点。互联网思维、全球化思维、人类命运共同体思维亦将成为“一带一路”纪录片未来的发展趋势。
“一带一路”纪录片以多视角、多立场的“复调”话语理解历史与现实。通过比较,观者获得新的视角下的思考与表达历史的方式与路径。NHK版本《新丝绸之路》与CCTV版本最大的不同在于,它将更多的镜头转向了普通大众的生活,突出了当时丝路人传统生活方式在外部冲击之下的矛盾和复杂状态,这对于中国纪录片,特别是“一带一路”纪录片的发展,无疑起到了巨大的推动和启示作用。受国家、民族、文明、文化的影响,及至创作者个人观念的不同,均会产生观点、风格、内容各异的纪录片;对于观者而言,可以起到激发反思、辨别的重要作用。“……使这些观点个体化和具有明确的对象性……可以使不同的观点和看法同时存在,相互比较,相互参照,为观众提供多角度鉴别的可能。”观者以一种包容的“间性”哲学观求同存异,才能正视世界文明的多样性。对于纪录片话语中的历史观点分歧,观者在掌握一定数量的背景材料或作品之后,通过传播学的认知基模,进而得出新的结论;同时也理解他者的不同,特别是相悖观点产生的环境、原因及客观存在。由此可见,对于东西方纪录片的鉴赏、比较、反思就自然成为“一带一路”纪录片对观者的一个必然要求。
一般而言,广义的“一带一路”有着数千年的历史,横跨欧亚非的巨大场域,多元文明的交流,在当下更指向全球化世界的和平与发展。不论何种民族、国家、信仰、性别、阶层,其追寻美好生活的梦想以及对人类共同幸福的追求是相通的。例如,在《丝路:重新开始的旅程》中,普通人所代表的广大民众相同、相通的价值观和美好愿望才成为记录的核心。导演将上述的“美好愿望”突破了古代使者、商人、学者、求经传法者的少数群体的局限,通过更广泛的职业、更广阔的地域,在普通人之中获得了更加澎湃的视觉生命力与情感张力。可以说,这是东西方纪实话语互动表征的生命力所在。同样,在西方纪录片话语中也具有中国话语,有的初步开始认知和接受东方思想和哲学,有着鲜明的中西合璧色彩,如日本与美国合拍的纪录片《禅院秘境:梦窗》等。西方观点或西方话语可以从侧面甚至对立面来完善对于中国国家形象的思考,同时促使中国拍摄出更具国际影响力、传播力的“一带一路”纪录片,通过将西方话语的有效融入与巧妙组合,改变中国纪录片中本国话语独占鳌头的单一叙述,从而助力于搭建东西方话语复调传播的影视全媒体平台。例如,纪录片《纽带》站在全人类文化发展的高度,审视西方学者眼中的中国和中国学;也从“他者”角度增强了中国人的文化自信和文化自觉意识。《纽带》的历史场景再现方式是在高度文化自觉意识下的一次创造性转化,充分考虑了海外汉学这门具有强烈中国色彩学科的性质和旨趣。同时,也考虑了中国文化在当今世界格局中的位置和中国普通大众对中国传统历史纪录片的审美期待等多种因素,这类作品是纪录片创作高度文化自觉的产物。《纽带》《环球同此凉热》《互联网时代》等东西方文化交流互动纪录片、生态纪录片、人类命运共同体纪录片相互比较,可以引发观者更宏观、深层、理性的反思。
值得一提的是,“一带一路”纪录片对西方学术的接纳、研究、传承和传播,特别是关于中国学(汉学)的西方学术,是“一带一路”倡议赋予中国学者的文化自信、文化自觉和文化自强的表现。“一带一路”纪录片对于向大众和社会各界人士传播西方学术有着十分重要的趋向普及和观念思索意义。
三、东西方文明互动话语的传播视角
东西方文明交流互动话语的传播要求纪录片创作起始就应考虑到国际传播与跨文化传播,通过人物主体视角、意象传播视角、全球化视角三位一体建构纪录片的“一带一路”话语。
(一)人物主体视角
首先体现在西方视角下叙述人生命运之谜的整体视角。纪录片采用的是故事化讲述方法,从情景再现到实录当下鲜活人物的视角。一般而言,西方纪录片侧重于以个体微观视角或个人话语来解读、突出人的命运主题,现代游记式或专家引导式纪录片成为其典型的纪录片形态;个性化观点与未解之谜的悬念、疑问设置成为其突出特点;通过灵活的视听话语组合,将人物一生的悲喜交织、跌宕起伏的命运通过话语比较将对于争议性人物的评价与思考呈现出来,从而引发观者的兴趣与深思。例如,《马可·波罗现代东游记》通过美国国家地理资深摄影师麦克·山下(Michael Yamashita)的旅行来探究“马可·波罗究竟是否来过中国”这个千古之谜的个人解答;《伟大传奇再现:郑和下西洋》试图解答为什么郑和船队会被遗忘长达六百年之久;《探宝者·丝绸之路》就斯文·赫定发出了这样的疑问:他曾被誉为那个时代的阿姆斯特朗,却因支持纳粹希特勒而在二战后无人敢于靠近。此部纪录片话语中提出了如下几个问题:他回望往日的阴影吗?他死后会被人遗忘吗?这些创作者与观者一同探寻悬念和疑问答案的过程,形塑了纪录片话语启示意义的触发点。此类纪录片的特点旨在提出问题并促使观者进行评价与反思。
其次是通过情景再现的手法和视角叙述人物经历。情景再现追求人物故事化的叙事核心和大众传播效果,在科学合理想象的基础之上来激发观者历史心理与情境感受的真实体验。例如《敦煌》《龙象》《河西走廊》《佛国记:法显西行》《玄奘之路》《神秘的西夏》《成吉思汗》等纪录片大量运用了情景再现这一新纪录运动手法,程佛儿的翩翩舞姿、玄奘的坚毅执着、西夏罗太后的黯然悔恨都产生了戏剧性的历史情感冲击力,使得此类纪录片更具吸引力与话语张力。《一百年前的探险日记》讲述了清朝地方官与外国“考察者”交往的故事,反映了清末官方的政治、外交、世界观,这些观念含蓄地蕴含于故事陈述的背后。探险日记中的人物形象丰富而饱满,不再断章取义地突出其“贪婪”或“罪行”,例如马达汉与中国老猎人的友谊。而之后因其成为芬兰总统所以纪录片的考察也越来越具有历史价值。其回忆录和1400多幅照片也因此成为东西方交往中“特殊”但弥足珍贵的历史影像档案。
最后是体现在多个普通人生活故事的交织展现。挖掘普通人平凡中的伟大日益成为近年“一带一路”纪录片的核心:抽象的精神、思想、观念通过细节与情节、人物与情感、人生与命运交织的桥梁得以被理解。例如,作为此类作品先例的《云之南》关注了20世纪80年代末云南丽江普通人的生活,该片以小诊所为空间中心点,记录了一个县城中的人生百态,又以一件青少年街头命案为线索,塑造了具有戏剧性但极其真实的社会场景。这非但没有产生诋毁或抹黑中国形象的“副作用”,反而成为丽江的文化名片,究其原因,该片更记录了当时真实社会中普通人淳朴、善良、纯真和尚未被工业化污染的田园诗般的生活——一去不复返的往昔的温暖、温馨、温情时光,如同每个人对童年的甜蜜记忆。而国外导演及受众则更加关注中国现实生活中普通人的故事。如“REAL CHINA当代中国纪录片展播节”要求参展纪录片的一个共同点是:焦点对准普通人,特别是小人物的命运,在社会剧烈变革大潮中的奋斗与沉浮……用镜头触及人物内心的冲突、人物与人物之间的冲突、人物与社会环境的冲突。可以说,纪录片叙事结构内部的冲突话语是化人物平凡为伟大的一个表现核心。
(二)意象传播视角
纪录片中黑白与彩色影像快节奏切换交替造就了东西方不同国度、人物、景色画面交织,产生了一种古今中外交汇的超越视角。“一带一路”纪录片中影像的交替呈现容易引发观者的对比联想思维、情感触动、理性思索。大量蒙太奇手法亦产生了在东西方比较视野下的历史多维讲述效果,并且可以为受众已熟知的故事带来全新的细节。
日本NHK版本《丝绸之路Ⅰ·沙漠艺廊》中的日本主持人沿着当年斯坦因行走的路线拍摄了第16窟,片中以中外时空情景交融的交融感展现了敦煌对于世人在精神上的神秘召唤力,可以说西方的“一带一路”纪录片为我们提供了独特但必不可少的视角、思想和理念。再如,美国探索发现频道与中国合拍的《运行中国》具有的特点是:画面动感明快,影像语言信息饱满;选择突出了具有动感的意象,如疾驰的汽车车流、翱翔的飞机等,融激情与希望于影像流光之中;又如在摩天大楼楼顶或高空俯瞰下的视野,产生了一种超越微笑个体的“全知”视角和心理,成为对“梦想”精神的一个理解维度。自近代摄影技术诞生之后,历经岁月保存至今的历史照片及影像成为纪实话语情景再现的技术与逻辑起点,黑白影像与彩色纪录片再现交织造就了恍若隔世、时空穿越、历史沧桑的“一带一路”特色话语表达。例如,纪录片《一百年前的探险日记》再现了镇台将军汤永山夫人打靶的情景。通过画面来讲故事来塑造丝路话语比语言类讲述性节目更能降低“文化折扣”,克服诸如对于名词术语的费解。由于画面语言类节目则更易于观众接受,“一带一路”纪录片因此突破了宣教片“画面+解说词”配合的桎梏,画面观赏性的特点,促使观者在关注、审视、沉思之后,激发带有哲学意味的思维、思考与思绪:思考人的命运、人存在的意义与价值、人究竟为何而存在等形而上的问题。
(三)全球化视角
当代全球化视角是当代生活的展现,包含东西方交流与互动、多元文化交融、人类命运共同体下的“一带一路”话语建构。首先,2013年以来“一带一路”纪录片体现出国际化人物、故事和传播话语的动态建构。纵观“一带一路”纪录片发展史,其经历了一条从注重历史文化、宏大叙事到当代生活、人物细节,再到新世纪当代影像深度纪实、个性化独立思考的发展脉络。画面的侧重点逐步从对远古、古代文化的科学想象,到历史考古学下社会生活的清晰呈现,直到当代细节充沛的现实情境和人物故事。另外,在2013年以来的“一带一路”纪录片中以“正在发生的生活”“正在成长的普通人”“正在日新月异的世界之城”为叙述中心的纪实话语成为连接东西方跨文化传播的焦点纽带。特别是在中国生活的西方人和在国外的中国人,两者都处于东西方文明交流互动的中心,亦成为近年“一带一路”纪录片对于国家形象跨文化传播的核心所在。例如,纪录片《丝路:重新开始的旅程》记录了来自俄罗斯的苏联退伍老兵教授、土耳其的国际留学生、美国的建筑设计师、跨国自由职业者;《百年留学》中引领中国留学的广东人;还有茶马古道上《德拉姆》中成为美国传教士学生的基督教新教牧师;《东方见闻录·茶马古道》上与尼泊尔人交易的藏族贩盐人……生活、背景、经历的西方因素使得他们的思想和视域具有不同程度的国际化模式与跨文化交流趋势,成为纪录片故事的发展基线或精彩篇章。东西方交流互动纪录片作为“一带一路”纪录片中的新类型在互联网和国内外的广泛传播,集中体现了“一带一路”倡议“和平合作、开放包容、互学互鉴、互利共赢”的新丝路精神,并成为其最为典型的跨文化互动纪录片载体。
在塑造国家形象的过程中,东西方文明话语交流互动的过程中无可避免会存在矛盾与冲突:一方面在近代历史上,中国备受西方列强侵略、现代史上冷战的国际环境、当代史上国际政治中的误解,加之目前“西强东弱”的全球媒介传播格局,甚至在一些西方纪录片的历史观中,西方人被塑造成东方的“发现者”和现代化的“领路人”形象。如对于近代到中国西部的西方探险者,西方赞誉其为伟大的探险家,而中国很多人则称之为文物强盗。对于一些地域的记录、人物的评价、画面的解读则因政治、宗教、个人观念等原因极易引起争议,这些都是国家形象跨文化传播中的难点。东西方近代史观点的大相径庭,非常容易引起文化误读,其原因非常复杂:“文化误读源于文化差异,受制于社会历史条件、文化交往能力,以及语言水平、知识结构等因素,也常常因为服务与解释者本身的某种利益需要,具有浓厚的政治和意识形态色彩——这种误读通常比较稳定,也往往会形成误导,直接导致文化偏见、歧视甚至敌意的产生。”同时,一部分西方视角下的中国社会现实纪录片也带有其自身西方文化中心主义的认识。英国BBC、日本NHK等反映中国的“他观”视角纪录片,一部分带有明显的西方中心主义,有一些纪录片也可以被称为“中国故事,西方表达”。例如,“2015年NHK的报道主要聚焦经济层面,且善于捕捉敏感问题……影片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中国经济正面临的问题,但报道角度带有明显的倾向性和片面性”。
“一带一路”纪录片中东西方历史和社会观点迥异的情况原因非常复杂,例如,历史、文化、宗教、政治、经济等。但就纪录片本身而言,不可否认的是,客观上中国纪录片近年来对普通人的记录取得了一定的进步,相比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已经产生的,更多地体现“小人物现实生活故事”中心地位的纪录片作品,更注重讲好当代中国故事。但“在题材方面,尤其缺乏一些反映当代中国深刻变化的纪录片,缺乏科学、客观、理性地揭示中国转型发展问题的纪录片”。关注当下社会的公共问题、敏感事件和小人物几乎淡出中国电视纪录片的视野。相比之下,中国电视纪录片更加注重知识性的历史文化探索和解密而缺乏为公众提供公共讨论和思考的话语空间。中国电视纪录片对于社会敏感问题话语权的缺失,某种程度上给了国外此类纪录片拍摄、诠释、传播的话语缝隙,这是一个值得引起深思、反思、重视的问题,亦是国家形象跨文化塑造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
结 语
在“一带一路”倡议下,中国国家形象的文化意蕴以及软实力建构并非只能通过新闻传播媒介“一家之言”。纪录片作为大众叙事媒介将中国国家形象寓于东方话语的表达、硬实力的诠释、文化价值彰显的动态过程之中,并激发“一带一路”互联互通的“命运共同体”“利益共同体”“责任共同体”“生态共同体”。在视听语言的组合之中探索具有中国特色的全球治理模式,在声画结合的视听场域下展现“共商共建共享”的国家文化软实力建构。在未来,“一带一路”纪录片乃至中国纪录片将在中国梦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共同引领下书写中国形象的新篇章。当代中国纪录片中的国家形象是历史的、具体的,不能游离于新中国成立七十年来的伟大实践。“一带一路”纪录片塑造国家形象,这既是目标,亦是过程。在经历了“革命中国”“政治中国”“经济中国”“文化中国”到如今的“多维中国”的嬗变,中国纪录片需要塑造中国的多维形象。在“一带一路”倡议的背景之下,中国纪录片理应顺势而上,从单一走向多样,从独唱变为合奏,逐步成为国家形象跨文化柔性传播的重要一环,这是纪录片学界和业界共同努力的一项未竟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