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荀派艺术的特色——从京剧《红楼二尤》谈起

■张诗雨

在京剧艺术中，由荀慧生先生创立的荀派，有很多大家耳熟能详的经典剧目。在多次荀派艺术的观摩与学习中，我逐渐体会到了荀派艺术的魅力所在。接下来，我将以《红楼二尤》中尤三姐一角色为主，从唱腔、念白、表演三方面来浅谈我对荀派艺术特色的理解。

一、荀派唱腔特色：（1）“尾音腔化”在荀派的学习中，我发现有一些唱腔的结尾会有一个“小勾”，听起来佷媚，很俏皮，比如在《红楼二尤》中，尤三姐第一次出场所演唱的那段[西皮摇板]“厌繁华暂躲避绮罗豪宴”的“宴”字，在唱出主音符后，又加了一个装饰音。再如[西皮摇板]“观此剧不由我心寻缭乱”的“乱”字，同样是在唱完主音后加了一个小小的装饰音，这种唱腔听起来很嗲，年龄感很强，又可以直接的表达了人物此刻的心情。（2）“吸着唱”所谓的“吸着唱”就是在唱腔中要吸气，我以尤三姐的这段[四平调]“替人家”为例，在最后一句“不如你聪明人”的“聪”字是高音的唱腔，在唱到一半儿时突然调门转低继续行腔，这就要求要“吸着唱”才能将这句唱腔唱出味儿来。对于这个问题，我本人就深有体会，有一次在老师给我加工唱腔的时候，当我唱到“不如你聪明人”的“聪”字时，高音转低音的部分转的很生硬，老师告诉我：“虽然这个唱腔是从高音一下子转低音的，可你不能转的太明显，要柔着下来，这样才能好听。”经过老师的这么一提点，我突然想起，有一次在听孙毓敏老师的讲座时，她也曾经说过，荀先生在唱中有一种叫“吸着唱”的方法，同样是一句唱腔，若是直直地唱过去就会显得很死板，并且没有韵味，但若是能做到“吸着唱”就不同了，既能够让唱腔更加悦耳，又可以体现人物的俏皮。（3）“唱腔语气化”指唱腔随着人物的情绪而变化，我个人认为这是一个很好地塑造人物的手段，表达很直接，观众可以马上理解人物的情绪，具有很浓烈的感情色彩，有时会无旋律，有时会有强烈的节奏对比，那么我先来谈谈有强烈节奏对比的唱腔。好比说“闹宴”一折中的那段流水，尤三姐痛骂贾琏和贾珍，这段唱腔虽以流水的板式出现，但节奏是有变化的，在唱腔一开始，包括唱词，都表现了尤三姐的情绪非常的气愤。当唱到“她到处闻名是恶人”的时候想起了尤二姐，这时的节奏开始撤下来，当唱到下一句“我姐姐无能遭勾引”时，就比前面几句唱腔的节奏要稍慢，体现出尤三姐为姐姐的命运感到十分惋惜。紧接着下一句又马上恢复原来的节奏，直至唱到“要饮酒来我就同你们饮”的时候，最后一个“饮”字又是运用了一个高腔，使观众感受到了尤三姐此刻已经愤怒到极点的心情。

二、荀派念白特色：（1）念白的节奏说道荀派艺术，除了唱腔之外，另一大特色便在于念白了，俗话说“千斤念白四两唱”这足以见得念白的重要性，念白不像唱腔，有乐队的伴奏，有板有眼，在演唱的过程中，有时演员的演唱可以通过乐队的衬托来“藏拙”。但念白却不同，没有伴奏，也无板眼，但依旧要有节奏可循，对于花旦演员来说，不但要吐字清晰、口齿伶俐，更要有抑扬顿挫、轻重缓急。比如《红楼二尤》中，尤三姐在遭到贾琏贾珍二人的百般调戏后，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指着两人便骂道“咱们是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提着影戏人儿上场，好歹别戳破了这张纸吧。”此刻，尤三姐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在念白的节奏上忽快忽慢，形成强烈的对比，更能体现出尤三姐的泼辣。再如“明贞”一场中，柳湘莲对尤三姐的误会令她及其伤心，于是，尤三姐抱着鸳鸯剑对柳湘莲念到，“柳郞！你方才说的话，我在门外都听清楚了。我虽久在荣宁二府，却不曾受他们的玷辱，柳郞你[撕边一锣]你、你、你不要冤屈好人哪……”这句念白的节奏时快时慢，很有节奏，同时语气中又尽显尤三姐此刻这种百口莫辩的心情。（2）荀派念白的“嗲”在荀派的念白中又一大特色就是“嗲”。几乎所有的念白都是很甜美，很俏丽，非常贴近生活的。比如尤三姐刚一出场的念白“爹娘只生我姊妹三人”的“人”字，没有像传统的念白一样把每个字都咬的很清楚，而是感觉好像只用了半张嘴在念白。这样的咬字方法不仅能够把人物塑造的更加甜美，还能一下子就体现出了人物的年龄感。在《红楼二尤》中，尤三姐的泼辣是不输给王熙凤的，可尤三姐的形象显然要比王熙凤可爱的多。这与在二人念白的处理上有很大的关系。在王熙凤的念白中，语气发硬，不仅给人感觉泼辣，又略显阴狠。而尤三姐的念白却是除了生气和悲伤的情绪之外，其它大部分念白都是透着“嗲”、“脆”、“媚”、“甜”，并且甜而不腻的特征。这样两种不同的处理，可以让观众单从念白这一方面就能感受到两个人物的年龄与性格的不同之处。

三、荀派表演的特色：荀派艺术明快中略带自然，妩媚中尽显洒脱。荀慧生先生不仅继承了花旦的表演技巧，又融入了青衣、刀马等其它行当。在表演上，荀先生受了西方对女性审美的影响，在演员的形体上有了“挺胸、收腹、垂肩、耿脖”等一系列新的要求，凸显额了女性的婀娜姿态。一改当时旦角演员“含胸、扣肩、身体重心向下沉”的形体风格。比如说《红楼二尤》中尤三姐的第一个出场，圆场跑出来后，右手轻抚在头上，左手拿手绢自然垂落在左腿旁，重心在右脚上，身子半侧亮在九龙口的位置。这样的亮相是荀派的特色之一，不仅使演员在舞台上看起来更加的亮丽、舒展、挺拔，又充分的展示了女性的曲线美。表演的“生活化”在21 世纪的今天，许多像电视剧、电影、流行歌曲等，这种贴近生活的艺术形式纷纷涌现，不断冲击着京剧市场，而如今的京剧被现在的年轻人贴上了“程式化”的标签，对他们而言，所谓的“程式化”就意味着缓慢、刻板、脱离生活。我觉得其实不然，荀先生就将生活化的理念很好的融入到了“程式化”中。我还是以尤三姐为例，在第四场“思嫁”一折中，尤三姐的上场，荀先生打破了传统旦角上场对的方式，随着[四平调]的过门儿响起，尤三姐用嘴咬着手绢的一角，手扯着手绢的另一角，以中速的圆场从下场门上，充分的体现出了尤三姐那种整日里坐在闺房中的那种无聊、寂寞难耐的心情。再如《闹宴》一折中，尤三姐在唱完“花容貌铁心肠岂受欺凌”这句后，转身跳坐在正场的桌子上，然后将左腿搭在右腿上，双手抱肩，眼睛怒视前方。若是在普通的处理中这一处理不仅表现了尤三姐此刻的愤怒，又充分的体现了尤三姐的泼辣。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非常生活化的手势，这些指法区别于一般的兰花指，只有食指一根手指突出。其它四指并拢相握，如直指、侧指、眉指、双胸指等。无论是从动作、手势还是其它方面，我们都能在荀派的京剧艺术中，感受到生活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