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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众化科技知识传播突破沉默螺旋之探
——以有孔虫知识传播为例

2021-11-13刘成盼刘济超

科技管理研究 2021年19期
关键词:科技知识科技领域小众

刘成盼,刘济超

(1.中国民航大学中欧航空工程师学院,天津 300300;2.同济大学外国语学院,上海 200092)

科学技术的发展有着悠久的历史,而科技传播同样源远流长。科学技术面世后,如需扩散给大众或者投入应用,则必须借助科技传播。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科技传播与科技发展一直如影随形。科技传播是“科技知识信息通过跨越时空的扩散在不同个体间实现知识共享的过程”[1]。换言之,科技传播肩负的使命是向科技工作者等传播源头汲取科技知识,然后择取传播渠道,并将其传递给受众;后者在接收、理解、内化的基础上进一步应用。它的基本功用是把科技领域的“私有知识”转化为“共享知识”,实现科技的扩散与创新,进而推动社会的发展[2]。

从一般意义上讲,科技传播的内容即科技信息,包括科学技术知识和方法、科学思想和科学精神等[3]。理想状态下,科学家或研究者将研究成果付诸于不同的媒介,本身抽象无形的概念便转换成了以形形色色载体呈现的科技信息,再通过林林总总的途径传递给受众,其中正确客观、经受住考验的信息转为科技知识。有鉴于此,科技传播的核心都是为了使公众(包括传播者与受众)理解科学[4]。

科技领域多如牛毛,科技知识浩如烟海,而传播渠道和传播资源有限,受众接收力亦有限,因此,并非所有的科技领域都能进入大众视野,也并非所有的科技知识都能为大众所触及和吸纳。部分妇孺皆知的领域因为受众较广脱颖而出,在当下的代表为量子科技、区块链、人工智能等等。除了这些备受推崇的热门领域,另有数量庞大的科技领域,虽然凝聚了无数研究者的心血,也产出了璀璨的科技成果,但是因为普及度不高,呈现出小众化的特点。“小众”是个相对概念,相对于“大众”而言,是指拥有共同兴趣相对小的人群[5]。大众化科技领域铺天盖地、无处不在,小众化科技领域则相形见绌、鲜有人问津。虽是如此,传播的小众化并不能够弱化或抹杀相应科技领域的成果,不能剥夺其传播渠道及资源,更不能否认其传播的现实意义。

以有孔虫的科学研究与知识传播为例。有孔虫是海洋中一类古老的原生动物,种类繁多,“是研究现代海洋生态学的良好材料,更是研究古海洋生态学、恢复占海洋沉积环境及古气候、识别和对比海相地层等的优越的环境指使生物和重要的微体化石”[6]。鉴于中国海洋有孔虫物种的丰富度以及极为凸显的生态价值和地理价值,以郑守仪院士为首的科学家自20 世纪60 年代起开启了对其全面系统的生态研究,填补了我国在该领域的历史空白。郑院士将终生的研究落于《东海的胶结和瓷质有孔虫》、《中国动物志:胶结有孔虫卷》两部专著和多篇论文中,为同领域专家学者的后续研究提供了参考。后来,虽有不少研究者投入到同领域,产出了丰硕的科研成果(例如仅万方数据库便收录了1900 多篇有孔虫研究论文),但是有孔虫知识却没能实现大规模的传播和普及。

科技知识有大众和小众之分,却没有贵贱之别,都应该享有传播渠道和资源。若没有科技传播,任何科研领域凝练的成果只会冰封在研究者这个源头,凝聚在极少数人手中,无以融化扩散;更有甚者,小众演化为零众。现实生活中虽然不存在零众传播的现象,但是活跃程度较低、扩散效率不佳的科技传播极大限制了相应经济效益的产出。此外,科研成果若无法传播,也会阻碍同领域、相关领域和衍生领域的科技创新。当前我国科技创新的主要瓶颈就是科技传播不畅[7]。毋庸置疑,仅仅出于自得其乐或象牙塔式钻研的科技成果在本质上不能称作创新,小众化科技知识传播尤为如此。当然,若以国界为限,有孔虫科研成果对于中国的科技自信也是添砖加瓦,因此亦有较高的传播价值。

1 小众传播探因

1.1 传播链的局限性

当下,从传播的视角审视,小众化科技成果主要停留在传播链的上游段,即科技工作者将研究的成果体现在科研报告、论文、专著、专利等形式中,却没能收获大批量的受众。以有孔虫为例,现在围绕该主题的研究成果主要有类似《中国动物志:胶结有孔虫卷》这样鸿篇巨制式的百科全书、科研论文等等。但是,这些宝贵的知识却极少输送到大众的视野中。这类科技知识的小众化特性要归因于整个传播链条中不同段,即不同参与者,下文将借助有孔虫知识传播进行诠释。

首先,知识传播链的源头是知识的制造者,即有孔虫的科研工作人员。他们将主要的精力用于科技探索和知识挖掘。例如,郑守仪院士终其一生、孜孜不怠探究中国各海域的有孔虫的分类和生态,最终将1500 余种有孔虫以及亲手绘制的8000 余幅形态图凝练于纸面。在郑院士开拓性的研究基础之上,后来的诸多研究者进一步丰富和拓展,以严谨的科学精神共同描绘着中国海域中有孔虫的精美画卷。潜心贯注于纯科学的探索注定限制了研究者们散播科技知识的精力。换言之,作为传播链条源头的科技知识的制造者是很难做到将其系统化、大规模传播的。

其次,有限的传播渠道进一步限制了有孔虫知识的普及。知识作为信息不可能以“裸信息”的方式存在,只有承载于一定介质上,知识才能保存、显示和传播[8]。媒介其实是个涵盖范围较广的概念,“它包含了作为意义表达渠道的所有事物”[9]。从宏观视角来看,传播媒介使得人类的文明得以延续。仅对科技领域而言,没有媒介,科技知识只有被滞留于源头的结局。无论是以书籍、杂志、报纸为代表的传统媒介,还是以社交平台、内容平台为代表的新媒介,所提供的有孔虫相关的严肃科技知识和科普知识的体量均极为有限。

这种吝啬的传播资源和渠道的分配归根结底在于“传播市场是建立在社会及群众注意力资源的基础上的[10]”。群众的注意力作为一种资源也是极为有限的,因此传播媒介只能通过一系列手段吸纳、分割和维系大众的注意力,否则就会在传播市场竞争中拜下风。鉴于此,传播媒介将本身所具备的较宽的传播渠道和丰富的传播资源非常慷慨地赋予了大众化科技知识。这类知识能迎合绝大多数受众的品位和兴趣,因此聚拢更多的受众,将传播渠道和资源的运用率最大化发挥。试想,一篇通俗易懂的区块链科普文章可以获取惊人的点击量,而如果将主题换作有孔虫或其他冷门内容,所能起到的传播效应自然是相当有限。

当然,大众化科技知识的大规模传播并不一定是根源于受众对该类知识发自内心的热衷,在某些情况下可能是由传播媒介刻意营造的伪需求所致。收获尽可能多的受众的前提是提供足够多的吸睛主题,这便迫使各种媒介绞尽脑汁为受众呈现出更多更为炫丽的概念。当下各种前沿科技领域恰恰为媒介提供了灵感。媒介从这些领域中精心挑选出一些颇具高精尖色彩的概念,将其人为包装成炫酷的噱头,不遗余力进行宣传,同时营造出一种“不懂前沿科技终归落后乃至淘汰”的焦虑感。在媒介推波助澜之下,一条条科技知识便从严肃纯粹的科技领域提取出来,在受众的视线和脑海中无限放大,最终成了大众取向。一言以蔽之,有些科技知识的大众化地位其实是人工打造的。

小众化科技知识却无法受到媒介的这种垂青,因为这类知识毕竟是少数人的个性追求,极难实现规模效应。其次,它们一般不具备像量子力学、区块链、人工智能等科技知识的“可塑性”。后者可以在媒介的精心包装之下塑造成与花边新闻近乎等效的吸睛话题,而前者涉猎者甚少,文献多为严肃客观的论文或专著,因此无暇深入这些领域钻研的媒介人士无力将这些知识化繁为简、包装成精美的、可以为大众追捧的风靡话题。

再者,出于成本与传播效益的权衡,媒介对于大众化科技领域也是青睐有加。媒介热衷于花费巨大的时间成本,捕捉量子研究领域的任何风吹草动,精心挑选并报道其最前沿成果。有时,哪怕是最为微不足道的创新都会被无限放大呈递给受众,并且收获巨大的阅读量或点击量。从这种意义上讲,在大众化科技知识的传播中,媒介投入的时间、精力、资源等成本与追求的传播效益是匹配的。相反,在媒介的视角中,如果将大量的精力投放到小众化科研成果上,然后将其转换成媒介语言投放给受众,最后只能见证极小范围的传播,因此成本与传播效益并不匹配。

最后,从传播链终端——受众的视角考量,有孔虫知识的小众传播亦为当下注定的局面。考虑到绝大多数媒介多为受众提供吸睛话题、风靡内容,他们能够接触到有孔虫知识的途径极为有限。毕竟,没有传播便没有接收。当然,受众中不乏有热衷于该冷门领域的人士,他们在内心诉求的驱动之下,突破小众传播的瓶颈,主动搜集、整理有孔虫的相关知识。但是这部分人的力量毕竟有限,而且还受制于沉默螺旋之窘境。

1.2 沉默螺旋之困境

“沉默的螺旋”由德国的学者诺尔-诺依曼[11]于1974 年首次提出,阐明了一种因为屈从于占优势的观点而陷入沉默的心态和以此导致的类似下沉式螺旋的现象。理想状态下的知识生产与传播呈现出流畅的线性特征,但是,该线性链条一旦受制于人的主观心理,则可能出现不同程度的弯曲。科技知识本无贵贱之分,但是受众对于知识的接收有着个人的喜好和主观的评判;其次,作为社会中的个体,受众极易受到社会中优势观点、大众化倾向的影响,因此对科技知识既无法做到全盘接收、也不可能全凭喜好接收,这终致线性传播扭曲为下沉式螺旋。

基于沉默螺旋的原型,本部分从横向和纵向两个维度对有孔虫之类的小众化知识的传播进行剖析。图1 展示了沉默螺旋的横向结构,呈现出一个极端情况下的恶性循环。起初,小众化科技知识的受众中有一定数量的拥护者和爱好者,但是鉴于在多数场合中占据主流传播渠道的均为诸如量子力学、区块链、人工智能、基因技术之类的优势科技知识,该部分受众担心谈论、深究、传播自己热衷的冷门知识无法引发共鸣、被大众孤立、甚至被视为异类,因此倾向于保持沉默。毕竟,对量子力学一知半解、却能够通过炒作概念对其夸夸其谈的人比起那些由衷描述有孔虫形态之美、构造之奇特的人能够收获更多的观众。此外,从经济视角考虑,区块链等技术比有孔虫科研成果能催生更多的经济效益,这也导致了后者日益衰弱的话语权。为绝大多数人所追捧的大众化科技知识乘势巩固了其优势的地位,这进一步打击了小众化科技爱好者,因此又开始了下一轮的循环。就在这种此消彼长的趋势中,小众化科技知识的声音越来越弱。从纵向维度剖析(如图2 所示),稳居于螺旋顶部的是为绝大多数人所追捧的科技知识,在其绝对优势的压迫之下,小众化科技知识的爱好者公开谈论或者传播的意愿越来越弱,就像沿着一个逐渐缩紧的螺旋缓缓下沉,这种屈从于大众的心态最终导致无尽的沉默。

图1 沉默螺旋横向结构

图2 沉默螺旋纵向结构

1.3 沉默螺旋不至湮灭终局

如图1 和图2 所示,沉默螺旋最为极端的终局便是小众化科技领域知识的零度传播,但这种极端趋势只存在于理论情境中,现实中并不会发生,其主要的原因在于其研究人员、爱好者、拥护者对其孜孜不倦的探索和不遗余力的坚持。部分科技知识的传播或许规模有限、受众极少,但是科技知识本身的正确性、客观性和魅力、其背后蕴涵的科研付出以及受众发自肺腑的热衷等因素不会使其沦落于湮灭的终局。

例如,自郑守仪院士从上个世纪60 年代开启有孔虫的研究以来,这个领域便持续不断吸引着更多的科研工作者投入研究,虽然研究和传播规模无法与盛行的领域相提并论,但是仍然集聚了一定的影响力和民间爱好者。此外,郑守仪院士并没有将有孔虫的科研成果置于尘封的专著或论文中,而是致力于将其推入大众视野、热衷于普及相关知识。有孔虫本身体型较小,无法像常见的海洋物种一样转化为风靡的商业产品。针对这种局限性,郑守仪院士转而将其具象化——即打造出科研教具和科普产品。她凭借对有孔虫形态了如指掌的优势,开创了国内外罕见的有孔虫放大模型和大型雕塑的研发工作,亲手雕琢230 多个形态逼真的有孔虫属种放大原模[12]。再如,国际著名海洋地质学家Haq 等[13]首次做出打造有孔虫雕塑公园的提议。受此启发,郑院士与广东三乡镇通力合作,建立了全球首个公益性的有孔虫雕塑园,郑院士在建设过程中不但提供了模型,对于雕塑的制作和安装的角度等细节信息也提供指导。该园建成后,Science 杂志在第一时间报道,并称该园充分证明了“大自然拥有雕塑家无与伦比的想象力”[14]。这种基于科普园的知识传播形式收到了不错的效果,也为小众化科技领域打开格局提供了借鉴。据Smithsonian 杂志统计,该园建成后的3 年之内,参观者总量便达到了百万之巨[15]。由此可见,得益于科研工作者孳孳不息的科普工作,小众化科技成就终能进入大众视野,牢固铸就其地位。有鉴于此,沉默螺旋或能反映小众化科技领域知识传播的困境,但是螺旋曲线绝不会沉入到无人问津、零众传播的地步。

2 小众化科技信息的低熵属性

2.1 熵、信息与知识

小众化科技信息虽传播规模和途径受限,有时甚至陷入沉默螺旋困境,但较之大众化信息,其传播又有独特的优势,这主要体现在低熵属性上。熵本来是热力学第二定律中的核心概念,揭示的是能量传递的不可逆转性,即从有效到无效、从有序到无序的过程。能量系统中的混乱度和无序性越突出,则熵值越大。换言之,熵的核心意义在于表征体系的混乱状态。自熵的概念提出以来,在之后的一百多年中,它已完全突破了物理学的边界,被引用到其他许多重要的领域,产生了强大的解释力。1948年,在美国数学家、信息论创始人克劳德·艾尔伍德·香农的主张下,信息论首次引入了熵的概念,并且将信息熵与通信系统、数据传输、密码学等重要概念并列至于信息论的几大核心构件中。正如一个系统中的信息量是它的组织化程度的度量,一个系统的熵就是它的无组织程度的度量[16]。无组织度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为信息的混杂度或不确定性。如果把有规则或有序的状态称为“低熵”,那么无规则或无序的混乱的状态就可称为“高熵”[17]。

从熵的视角探析科技传播,那么客体不能是狭义的科技知识,而是超出知识框架、范围更大的信息。知识的产生来源于信息的主体感知、加工和创造,知识本身也只能以信息的方式而存在,并且属于信息的一部分[18]。信息的初始形态本来是自然界中的客观存在,或者说是一种普遍存在的现象,科技工作者通过投身于科学研究,将这些原生态的信息借助载体提取出来,于是催生了科技信息。此外,信息从源头到受众的传播过程中,也不可避免经受不同渠道的解读、增减甚至扭曲,继而产生新的信息。再次,时间的推移以及科技的进步也会逐步更新、甚至替换原有的部分信息。从这些角度讲,科技信息从最初科技工作者的提取、后经传播渠道的加工演变、最后再到受众的接收,都可能是一种真伪兼有的特点。知识不断由信息生长出来,又不断向智能策略生长而去[19]。只有那些经过精心处理、过滤、摒除了虚假和错误的信息才能称之为知识。既然熵描述的是信息的混乱度或不确定性,那么它适用的描述范围只能是信息,而非知识。当然,既然后者从属于前者,那么信息范畴中的知识自然有其独特的熵值属性。

在信息传播的框架下,信息熵承继了熵在热力学中关于混乱和无序的本质意义,并且引入了关于信息不确定性的维度。信息的确定性越高,或者组织化程度越高,熵值则越小,对于信息受众来说其真伪辨识度越高。这种规律对于科技信息同样适用。例如在沃森和克里克提出DNA 双螺旋结构之前,生物界同行普遍的主张是三链结构,但不同学者所阐释的三链结构又不尽相同。当时局限的科研水平造成了针对该研究的极大不确定性,对应的信息熵自然较大。在两位学者提出双螺旋结构、并给出无懈可击的科学论证之后,这则信息便牢牢稳居在生物学界,后续更为先进、更为精细的探究只是进一步证实了这则信息。于是,初始阶段的信息最终演化为教科书中不容置疑的知识,甚至可以定性为“过成熟”的常识。因此,直至今日,它仍以不容争辩的确定性出现在各种传播渠道中,较高的确定性自然等价于较低的信息熵。

2.2 大众化科技信息传播与高熵属性

以传播视角审视,流行度或知名度颇高的科技信息与有孔虫等小众化信息在信息熵层面呈现出不同的特征。当下,家喻户晓的顶尖级科技概念中,量子力学毫无悬念占据一席之地。图3 显示了该领域信息的传播现状。首先,在传播链的始端,量子科学家等人探究出相关的理论,其中正确客观的信息转为知识。随着研究的深入,起初欠成熟的经验知识演变为成熟的规范知识。因此在这个阶段,信息多为知识。之后,成熟的规范知识(有时甚至包括欠成熟的经验知识)以形形色色的媒介散播给大众。其中不乏有严肃权威、精准无误的科技期刊,但更多的是以社交平台为主的一些新媒介渠道。量子领域举世瞩目的科技成就、科学界对其孜孜不倦的追求与推崇、再加上流量至上的媒体市场、以及平民大众对其极为浅薄的理解,导致很多社交平台、媒体频道对该概念趋之若鹜、大肆炒作,多数情况下均是严重曲解了原意。受经济利益的驱使,伪科学就会占据传播平台[7]。于是,大众通过这些繁杂途径所接触到的量子科技信息早已不是原汁原味的知识,而变成了支离破碎、参差不齐、真假难辨、甚至彼此矛盾的大杂烩。更有甚者,部分别有用心之人借机炒作、故意扭曲,推出了以盈利为目的的伪概念,如量子阅读、量子整形等蛊惑人心的荒唐噱头。有鉴于此,传播给大众的信息有着极高的不确定性,因此无法统称为知识。混乱不堪自然导致较高的信息熵。因此量子力学概念虽然普及度较高,但是同样较高的信息熵对于认识浅薄的普通大众自然是弊大于利。熵的升高会不可逆转地对社交网络产生影响,若没有大量负熵的进入,这些社交网络将最终走向“热寂”[20]。因此,这种大众化科技成果因为被极度曲解所导致的高熵属性对于其传播是毁灭性的,极有必要引入负熵,去伪存真。负熵越高,系统中的不确定性就越低,系统便更趋向有序化[21]。

图3 量子论信息传播的高熵属性

2.3 小众化科技信息传播与低熵属性

有孔虫这类小众化科研成果无法像量子力学等前沿科技一样集万千传播资源于一身,无法获得与前者旗鼓相当的知名度和普及度,传播途径相对比较狭窄。在科学家孜孜不倦研究出成果并落实到文字等形式后,其信息传输的载体多数为严肃风格的专著、科技期刊、科技读物等等。当然,当下流行的社交网络平台上也可以见到有孔虫的相关文章,但体量较小。从信息的组织化程度进行考量,鉴于上述载体有着较高的严肃性和可靠度,该类科技信息传播的生态环境基本不会呈现量子力学传播一样良莠不齐、真伪难辨的状态(如图4 所示),因此被曲解的可能性较小,确定性相对较大,信息熵也就相对较低,或者负熵较高。

图4 有孔虫信息传播的低熵属性

大众化科技信息在传播的过程中秉承着“受众本位”的理念,有时为了迎合受众而肆意曲解。但是,因为受众规模极小,小众化科技信息的传播却能坚守“传者本位”的理念。因为没有讨好受众的需求,所以其权威性并没有受损。例如,知乎平台上有着数10 篇关于有孔虫的科普文,均是以相对严肃、但图文并茂的形式呈现,其中的释义、选图等大都参考了包括郑守仪院士专著在内的一些权威材料,没有为哗众取宠、赚取流量而刻意曲解。这种低熵属性的优势在于矛盾信息存在空间较小,信息可信度高。换言之,得益于较高的正确性和客观性,进入受众视野的信息可以定性为知识。

3 分众传播与圈层效应

3.1 分众传播

分众,顾名思义,是指传媒的受众可以根据其不同的生活习惯及审美取向划分为不同的群体[22]。分众传播即指针对不同受众需求运用不同的方法传递差异化的信息内容[23]。区别于广撒网式的大众传播模式的分众传播是大势所趋。传统的媒介所实现的分众传播是粗线条式的——群体划分较为泛化,无法实现精准投喂,而新媒介的崛起为精准化的分众传播提供了可能。当下,人们借助数字技术、互联网技术等先进通信技术,通过电脑、手机和数字电视等多种终端设备将信息传送给受众[24]。这种新媒介传播方式有对传统模式的延续和继承,但更多的是对后者的革新与颠覆,催生全新的传播形态,并由此打造传播领域的新生态。无论是严肃的科技知识,还是仅供消遣的娱乐内容,在传播链条的生产端和接收端都向着多元化和分化的趋势发展。

在当下大众传播占据统治地位、大众化科技知识铺天盖地蔓延于传播渠道的现状下,小众化科技知识可以借助分众传播的新兴之势找到开启特定传播途径的钥匙。基于分众传播的趋势和特点,可以从适用性和可行性两个维度为有孔虫知识的分众传播提供借鉴。首先,鉴于有孔虫科研规模偏小、受众数量较少,其传播无法做到、也不应奢求大而全的覆盖。故此,以受众的需求为导向、明确有孔虫知识的爱好者群体远比盲目的泛化传播更为实际。这恰恰符合分众传播“择众而投”的原则,所以分众传播之于有孔虫知识具有较高的适用性。其次,从可行性维度考量,鉴于分众传播更具有针对性,而非不加筛选将知识一股脑随机投喂给受众,因此具有广撒网式的泛化传播不可比拟的经济性,减少对传播渠道的占用和传播资源的浪费。以往媒介将小众化科技领域拒之门外、不愿向其施舍传播途径,主要是因为担心投入的成本与传播效益的不匹配,而上述经济性优势恰能化解媒介的担忧。分众传播模式下,小众化科技知识仅需占用少量的渠道,传递给小范围、特定的人群,真正做到精准投放。再考虑到小众化群体对于其所拥护的科技领域更有归属感,媒介只需投入极小的成本便能赢得前者的依附感,籍此将传播效益最大化。因此,媒介不再排斥小众领域,转而积极营造小众传播生态圈,甚至乐于在大众平台上为其打开缺口。从这个角度讲,分众传播之于有孔虫知识也具有可行性。

事实上,目前许多群体小众化知识诉求、问题、嗜好等已经在一些大众化平台上找到了立足之地并产生了群聚效应,其中既有通俗易懂、聊家常式的分享,也有鞭辟入里、严谨客观的内容科普,群体成员之间也通过交流探讨产生共鸣。例如,豆瓣、知乎、百度贴吧等平台已经聚拢了部分有孔虫爱好者,他们致力于分享和科普相关知识,且收获了数量可观的阅读量。因此,小众化正借助当下传播的无比优势朝着普及化发展。

3.2 圈层效应

分众化传播使信息传播范围更小,社交关系圈子成为信息传播的重要载体[25]。围绕小众化科技知识、依托分众传播所构建的受众圈子对于圈内的知识有着浓厚的兴趣,而且对于圈子有较高的归属感,藉此形成圈层效应。无论是基于好奇、娱乐、消遣等心理反应,还是出于交流、分享、“秀”等传播动机,信息都会在“圈层”内流转并随即得到关注和回应[26]。与线下的聚众圈子不同,新媒介所产生的圈层多为虚拟式的,是圈内的成员通过个人知识的外显与共享形成的、群体自身的社交圈。

圈层的形成为知识的传播和接收赋予了传统媒介不可比拟的灵活性。小众化圈层并不像一些实体组织那样有较高的加入或退出门槛,其组织相对比较松散,圈层的成员不用遵守过多的条条框框。圈层成员与知识相关的行为均为自发式的,而成员加入或离弃圈层也是个人的选择,并没有受制任何强行的组织或要求。换言之,受众的个人爱好以及知识的需求决定了其圈层行为。圈层中的知识学习可以因为个人原因随时发生,也可以随时终止。受众对于知识圈层具有选择的主动权,而圈层对于成员也具有选择权。小众化科技领域催生的圈层自形成之初到最终成熟必然会经过不断的选择和演化(包括成员的加入、主动退出,甚至被淘汰剔除等)。在这个不断选择和演化的过程中,圈层内知识系统也积少成多、去伪存真,于是成员之间对同一小众领域共同的坚守使得圈层的黏度愈发增高,甚至能够形成别具一格、独一无二的圈层文化。长此以往,这不可避免造就了圈层内外之异。试想,若终有一日分众传播在受众中催生了有孔虫爱好者的圈层,那么圈层成员或能乐此不疲地深究有孔虫的生活习性、摄食、营养、生活史和繁殖等等。而圈层外人士或许只对夏洛特仿砂轮虫、假草编织虫、豆巧匠虫等较为新奇的名字感兴趣。久而久之,圈层内部的受众因为志同道合产生了强联系。

与普及度较高、流行度较广的科技领域和知识相比,小众化知识更容易激发受众的归属感,在某种程度上能够彰显出受众的与众不同、排他性、甚至是优越感,因此受众对小众化科技知识的忠实度和依附感更为强烈。这种对知识由衷而发的情感使得圈层成员不再对知识被动接纳,而成了能够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的新受众。他们除了向权威的渠道获取严肃的科技知识,做好知识搜集者、浏览者和阅读者的角色,还兼具着主动传播者的角色——向圈层内其他受众散播知识。除此之外,圈层受众在由心自发的责任感的驱动下,致力于维护圈层的纯粹性。本着对科学的尊重、以及捍卫自己所热衷事物的决心,圈层成员自觉自发地维护着圈内科技知识的正确性和权威性,圈内形成或成文或不成文的约束。在这些理念的制约之下,错误的信息被逐渐剔除或者更正,知识体系得到净化,避免了像流行于当下的量子理论在各种媒介中真假难辨的混杂状态,因此呈现出较低的信息熵和较高的可信度。有鉴于此,理想状态下的小众化科技知识圈层具有了自我净化、将信息熵维持在较低水平的功能。

除了凸显小众化科技知识的传播力、维护知识的客观性及准确性,圈层模式还能进一步催生知识的反向甚至双向传播。当下,小众化科技知识传播链条上,知识生产者与接收者分属两端,知识明显是自上而下的单向传播,因此具有不可逾越的距离感。但是圈层效应的形成却能够拉近这种距离。知识的生产者依然是该领域的权威,但是却乐于借助便捷的传播途径了解知识的传播状态、参与到知识的传播中,甚至乐意接受后者的咨询和反馈。毕竟,熟谙受众的心理特征可使科研及科普工作更具有针对性。于是,近年来见证了越来越多的研究者甚至是知名科学家走近大众、走入自己所在的研究领域的圈层,通过讲座、参观、演示等形式与受众面对面交流。例如,郑守仪院士除了倾心打造亲民的有孔虫公园,还欢迎学生来到自己的实验室参观学习、近距离观察有孔虫标本——这些均是知识生产者与接收者由传统的单向传输转化为双向互动的佐证。

4 长尾效应

长尾理论本是描述商业场合中非热门产品的,该理论的提出者克里斯·安德森指出:如果商店规模或者销售渠道足够大,则小众化的产品组合在一起可以超过大众化产品,斩获更大的市场份额[27]。该理论中的“尾”指的便是分布曲线中数量庞大、但是趋势相对平缓的数据组合。虽然该理论最初描绘的是产品市场,但是后续的研究证实信息的传播也具有相同的特征。例如,在长尾理论模型中,“头”是大众传播,“尾”是小众传播[5]。在分众传播模式和圈层文化机制的作用下,小众化科技知识的传播日益呈现出分散化和个性化的特征,聚合了越来越多的受众,个性化的小众圈层异军突起,在整个分布曲线中化作一条“长长的尾巴”,传播地位上升。更有甚者,在聚合效应的影响下,它们甚至能够与大众化科技知识的传播和影响力相匹敌。

在传统媒介稳居绝对主宰地位的过往,小众化科技知识的传播几乎是无法得益于长尾理论的,小众化科技知识的汇聚亦无力与大众化知识相匹敌。这种劣势在于大众化科技知识挤占了传统的传播渠道、占用了绝大多数传播资源。将成百上千个小众化科技领域汇集起来,在受众规模、传播渠道和资源、经济效益上甚至都无法与区块链这一个科技领域相匹敌。

新型媒介的诞生和普及却在逐步瓦解大众化科技知识的传播垄断地位,在过往那种只有依靠传统媒介才能够收获受众的知识传播模式的基础之上,依靠自媒体等新媒介传播的模式逐渐成型。小众科技知识的拥护者找到了散播的渠道,在自己所属的圈层中孜孜不倦普及小众化科技知识。于是,坐标系中的尾部曲线所覆盖的各个小众化科技领域的内容被日益充实,甚至以史无前例的速度扩张。对此最为直观化的表现便是尾部的曲线逐渐被拔高,下辖的面积逐渐增大,大有超过头部曲线下辖面积的趋势。换言之,诸小众化科技领域知识日益扩张的传播规模将终致其在规模上超越头部曲线所代表的大众化知识,乃至实现长尾效应(如图5 所示)。

图5 科技知识传播的头部与长尾

长尾曲线的另一特征在于其头部和尾部的界限绝非是僵固的,而是处于一种动态的变化中。具体而言,头部占优势的成分和尾部的成分有可能发生地位上的微变甚至是换位。当长尾被挖掘后,又可能会把它引向主流,引向头部,形成新热门[28]。于是传播规模较小的成分在外力的作用下跻身头部区域,传播地位发生了质的变化。近年来我们在网络用语、网红产品等方面频繁见证了这种现象——某个由瞬间灵感催生的新表达、新概念、新词汇因为标新立异等特质在极短的时间内风靡全国甚至全球,实现了从尾部到头部的跃居;某个昔日无人问津的产品却因为直播带货等新销售途径的推波助澜在极短的时间内销量大增。

虽是如此,在科技传播坐标系中,这种地位的“跃升”却是极小概率的事件。虽然有长尾的优势,但是小众化科技知识的异军突起绝非意味着大众化知识的没落。诚然,近年来我们见证了在中山和青岛建立的有孔虫公园,而且也有学生走入有孔虫实验室观摩学习,这些事实无不佐证了有孔虫知识日益扩张的受众规模。然而,让有孔虫公园在全国盛行、让各地学生都能走入实验室——这种盛景难以企及,也绝非该领域人士的奢望。毕竟,小众化科技知识的圈层有边界之限,不可能无止境扩张,且大众化知识所能引发的大规模共鸣绝非轻而易举便能颠覆的,其长久以来所积累的传播资源和途径也绝非一朝一夕便能为前者攫取的。当下可以见证“全民谈人工智能”的场景,但极难出现“全民热议有孔虫”的盛景。理想状态下,两者只会进入一种新型的平衡状态——小众化科技领域汇总后的整体体量追平或赶超大众化科技领域,但是单个领域仍然居于尾部,而聚拢的却是更为忠实、依附感更强的圈层受众。

5 结语

5.1 主要结论梳理

本文将有孔虫这种小众化科技知识置于传播视角之下,首先对其小众传播进行探因,然后引入信息熵概念揭示其传播的优势,最后指明其走出传播困境的思路,即分众传播,得到主要的结论如下:

(1)小众化科技知识虽然传播渠道和资源受限,但不能因噎废食、切断传播链。零众传播对小众化科技知识的打击是毁灭性的,主要表现在阻碍科技创新、影响经济效益产出。

(2)小众化科技知识整个传播链,从上游段、至媒介,再至受众段,均从不同方面阻塞其传播。其中,媒介流量至上的根本动机、追求传播效益与投入成本的对等是限制其传播渠道的主因。

(3)小众化科技知识受制于沉默螺旋之困境,其传播在大众化取向的压迫下面临着沉降的危险。但是,知识背后的科研付出、受众纯粹的拥护等因素使其绝不会陷入零众传播的终局。

(4)相比热门科技领域,小众化科技知识在传播的组织化程度上具有前者难以企及的优势,即确定性高、伪信息较少,具有低熵属性,较好地维护了科学的正确性与严肃性。

(5)在传播的对策与出路上,小众化科技知识可以充分借助分众传播之优势,聚拢其数量虽少、但忠实度高的受众,实现精准投放,并籍此催生圈层效应。

(6)从宏观和长远视角看,若诸多小众化科技领域均能充分发挥其传播潜力,则可实现长尾盛景。但长尾盛景是从整体角度而言,单个小众化科技领域很难颠覆大众化领域的传播规模。

5.2 不足与展望

首先,本研究区别大众化与小众化科技领域时选取的多为一些颇为凸显的代表,例如量子力学、有孔虫等,但是却没有明确大众化与小众化的边界。有些科技领域传播规模介于两者之间,不易界定。其次,本研究论证了小众化科技知识分众传播的适用性和可行性,指出了有效传播的必要前提是找准小众领域的受众,但是却没有给出助媒介平台定位和聚拢这批受众的明确措施。考虑到定位受众的工作需要兼顾受众癖好、年龄分布、工具选择等大量的因素,需要更为深入、更为系统的研究,所以这是下一步研究主题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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