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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城市进化到建筑更新
——隆福大厦改造设计访谈

2021-11-13柴培根,范路

建筑技艺 2021年8期
关键词:大厦建筑设计

有着近六百年历史的隆福寺曾是北京的传统商圈之一,街区由繁盛到衰落、又从衰落到复兴的过程,是记录北京城市发展的重要样本,历时七年完成的隆福大厦改造项目(包括附属的一商园区改造)则是当代北京旧城更新的典型案例之一。在实现城市历史街区复兴的同时,还保留了城市生活和记忆的能量,展现了城市作为有机体在进化演变中的生命力。本次访谈不仅介绍了隆福大厦改造项目的相关信息,更试图呈现北京旧城更新的复杂性,以及在政策导向和业主支持下建筑师的设计探索。

Longfu Temple Area,with a history of nearly 600 years,was one of the traditional business districts in Beijing.The process of this area from prosperity to fading,and then to revival,is an important sample to record the development of Beijing.The renovation of Longfu Mansion (including its surrounding businesses) completed in seven years is one of the typical cases of the city renewal of Beijing.While realizing the revival of Beijing historical blocks,it retains urban life and historical memory,and shows the vitality of the city as an organism in evolution.This interview not only introduces the relevant information of the renovation of Longfu Mansion,but also tries to show the complexity of the city renewal of Beijing and the design exploration of architects under the guidance of policy and the support of owners.

1 城市进化新阶段中的隆福大厦改造项目

范路:当前,北京城市建设正处于转型发展期,由大拆大建进入了减量提质的阶段。如果从“城市更新”或“城市进化”的学术角度看,隆福大厦改造项目具有怎样的典型性和代表性?

柴培根:关于这个项目的典型性和代表性可以分为以下四个层次。

第一个是地名。隆福寺现在只剩一个地名了,北京类似这样的情况还不少,一条街道或一个街区只剩一个名字了。隆福寺还算好,到1950年代才真正被拆除。因为时间并不久远,人们至少还知道它名字的由来和大致的历史,但很多地名却已无法追溯。我觉得地名作为城市发展的一个特别重要的痕迹,是应该得到充分尊重的。隆福大厦的上一次扩建是在二十多年前,在屋顶上新建了一组仿隆福寺格局的古建筑,我想当时的建筑师也是从地名开始,对这个区域的特征进行一种描述。在2020年底“城市的进化”研讨会上,崔愷院士谈及隆福寺项目时表示,虽然他并不赞同那个时期给所有建筑加大屋顶、夺回古都风貌的做法,但它至少反映了一种态度,表达了建筑师对北京旧城和历史最基本的尊重。所以在城市地名和城市记忆之间,如何形成一种可以传承和延续的关系,是隆福寺项目的一个特征。

第二个层次的典型性是隆福寺从有到无、又从无到有的状态,体现了城市发展的变化过程。在不同时期,隆福寺以局部和片段的形式,记录了城市发展的一些真实状态。在接触这个项目之前,我们对这些情况并不了解,也正是因为要做这样一个工作,才有机会了解这个城市区域的发展变化。我们最初是从研究工作开始的,在一点点整理资料和挖掘线索的过程中,意识到通过这样一种研究,能让更多的城市记忆沉淀下来,让这个城市的历史信息更丰厚。可以说这个项目给我们带来的一种工作方式或者说研究习惯一直延伸到以后的城市工作中,我们觉得这是一种对城市负责任的态度。

第三个比较典型的特征是,这个项目处在现代建筑体量和传统城市肌理形成冲突的一个区域。在隆福寺地区这样一个传统城市发展的脉络中,周边是传统的社区,门前有非常热闹的早市,甚至还有网红店,但其中又存在着隆福大厦这样一个庞然大物。项目开始前,隆福大厦是悄无声息的,它四门紧闭,落寞萧条,这种状态在北京内城很少见,与周边的生活场景和氛围有着强烈的反差。当然,这种状态又是和隆福大厦本身的兴衰密不可分。

第四个层次是城市空间层面,项目典型地反映了城市在发展过程中现代化特征和传统城市肌理之间的矛盾和冲突。隆福寺地区正好被三条东西向的街道穿越:一条是东四西大街,一直到中国美术馆,是非常现代城市尺度的一条交通干道;后面是隆福寺街,在东四大街上还有一个牌坊,原来的长虹影院以及一些小吃店都在这条街上,一直延伸到民航局大楼的后面;再往后就是钱粮胡同,完全是老城的尺度,当然里面也出现了一些现代建筑。三条街将这个街区做了一个限定。我们其实是放大了研究的视野,关注的不只是隆福大厦本身,而是它所处的区域。

1 民国时期利用火灾后空地的隆福寺庙会2 1993 年的隆福大厦,可见过火痕迹3 1998 年扩建后的隆福大厦南侧4 2015 隆福大厦改造过程中的早市

范路:隆福大厦改造项目从2012年开始到2020年建成,期间北京城市发展的定位和规划政策有怎样的调整?在这个过程中,项目的业态策划和生活构想又有哪些变化?

柴培根:最开始接触这个项目的时候,我们想到的以及业主策划的都是区域复兴,提出的概念都是从“隆福”两个字出发,寓意“兴隆幸福”,想让这个街区恢复人气,变得更热闹。但恰好是从2012年开始,北京城市发展定位和规划政策有了比较大的调整。当时正是北京雾霾最严重的时候,中央提出应该让首都静下来,北京城市建设要为首都提供一个更好的政务保障环境。市领导在现场视察项目时,对我们的设计思路表示担心,觉得在新政策的语境下不宜进行过多建设,甚至考虑是不是将隆福大厦拆除直接变成绿地。

所以对这个项目来说,政策应该是最重要的标准。随后“让首都静下来”的说法慢慢变得越来越具体,对老城区的更新改造要求也越来越严格。最开始甲方打算将地块北侧的一商园区整个拆除重做,但后来又说老城不能再拆,一旦拆了就不能再建。

作为甲方自然要权衡公司的收益问题,但在这个项目中基本不盈利。但作为国企,甲方有一个很重要的收益核算,就是国有资产总量,这些面积是可以换算成国有资产的。但如果面积减少,其损失是无法弥补的,所以如果拆了房子后不允许再建这么多面积的话,那宁可不拆。这些都是政策调整对项目带来的影响。

因此,设计团队对其功能进行了多次策划。随着新政策的出台,到后来的正面、负面清单,究竟哪些产业形态可以出现都需要仔细分辨。因为这里是核心区,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变得越来越关键。比如大型商业显然是不能做的,所以新隆福大厦上层基本是国资公司下属各个企业的办公区,底层是文化产业如小型美术馆,甲方还计划与故宫商谈将一些展览放进来,进行文化设施的建设。

至于商业部分能做哪些形态,也受到了很多政策的影响。比如屋顶仿古建筑的使用,最开始设想了一些比较高端、私密的文化场所,但后来政策明确规定这类业态都不能做,所以我们将其设计成一个向城市开放的公共区域,将屋顶平台的公共性还给城市。

范路:所以相对最初的思路,项目完成后的商业租金收益是明显要少的?

柴培根:我个人感觉这个账是算不过来的,它肯定不是一个商业行为。虽然整个园区的规模不小,有很多网红店,如咖啡馆、餐厅、啤酒坊,还有书店和木木美术馆,但其面积占比在整个体量里非常小,目前只是显得很有人气,好像很热闹。所以我想,其租金收益对于整个园区运营成本的解决应该非常有限。

2 提炼城市基因与经久性元素的设计方法

5 肌理沿革6 2013 年城市设计方案

范路:项目历经9年多时间,其间您的设计观念和方法是否有变化?您提出的“城市进化”中城市结构基因的自主性和延续性该如何理解?

柴培根:2020年底,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举办了以“城市的进化”为题的展览,展出了隆福大厦改造、常德老西门历史街区改造和前门H地块城市更新规划三个项目。展览题目“城市的进化”由崔愷院士提出,它强调城市是有生命的有机体,其发展过程既遵循自身内在规律又应对外部环境,在进化中体现出顽强的生命力。那么隆福大厦改造项目如何体现“城市的进化”这个主题呢?我认为所谓进化,基因是不能回避的核心问题,没有基因就无所谓进化,而基因是有自主性和延续性的。

还有一点,建筑师和项目其实是互相塑造的。我有缘接触到这个项目,坚持了这么多年最终实现了一些设计想法,但反过来,这个项目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并塑造了我们的设计观念。其实中间有一段时间很困惑,这么做政策不行,那么做经济上算不过去,一度觉得这事儿没法做了。但你又不能不管,所以只能不断地学习和思考。我一直认为作为建筑师,其实是在赋予形式、空间和材料的秩序感,但在这个项目中,很大的困惑就是很难找到某种秩序感。

直到后来,我偶然接触到一本书《从混沌到有序——人与自然的新对话》,作者是诺贝尔化学奖得主普利高津和他的学生斯唐热。书中谈到从熵增的角度来说,不断增加的复杂性和偶然性改变了经典物理学中的时间观念,指出时间的不可逆性,也就是所谓的时间之矢,这不是通常生命意义上的不可逆,而是一种观念上的转变。在这一前提下,有序是在一种耗散结构中通过自组织的方式产生,而不是基于泛灵论由一个神明主宰设计出来的。如果是以这样的角度看城市,就能理解秩序不仅是一种表面的、依赖于形式语言的空间序列和材料构造的秩序,更是一种隐藏在真实的社会进程中的某种一致性、连续性和确定性。

看到这本书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对这个项目能有一点新的理解了。秩序感不是由建筑师个人描绘出来的,而是对场所的尊重,尤其是城市更新项目,有复杂的历史背景和环境信息,还受到政策、经济和各种社会因素的影响,它们交织在一起,我们不可能控制全部,只能在设计过程中尽量协调各方面因素,顺应项目本身发展的自主性,这可以说是我设计观念上的一个很大的变化。转变了观念之后,我发现我能更好地看待设计过程中尤其是这么长周期里出现的各种问题,更积极地去面对,也不太纠结后面甲方是否完全按设计方案操作,商户是否进行二次装修和改造,甚至有些是不按照你最初的想法去发展的。虽然从某种专业视角来看这挺“乱”的,但这种“乱”是生活演进的过程,它产生的秩序有可能比最初的设计更生动、更巧妙,而这种自主生长产生的秩序,就可以看作是城市进化的基因。

7 啤酒馆的自主性改造

范路:如果说具有自主性的城市基因是设计观念上的认识,那么对应到设计方法层面,您在项目中提出了诸如城市边界、中轴线等经久性元素。您能否具体介绍一下是如何提炼并应用这些元素的?

柴培根:必须得说明一下,并不是我们在做设计之前就先找到了这些经久性元素,然后抓住这些线索去开展设计。有些东西其实是在设计过程中慢慢意识到的,甚至有些是在设计完成回头看的时候才发觉的。这也能和我刚才提到的城市结构中的自主性和延续性对应起来,就是说建筑师不能够操控一切。

关于边界,我认为任何项目都要注重边界。边界不是红线,而是场所之间接触或碰撞的状态。如果边界很清晰,项目就比较容易开展,否则就会觉得难以下手。在隆福大厦改造项目中,边界处在一种不清晰、不稳定的状态。这不是指红线或地权上的不清晰、不稳定,而是指在设计中面对的对象,如项目与相邻地块之间究竟是设一堵围墙,还是打开让车通行,这些状态是不确定的。

以隆福大厦的一商园区为例,它和两侧的四合院之间就存在边界问题。我们最开始想的是把里面的锅炉房和宾馆都拆掉,拆掉之后重新做院子,这样就能和两侧传统的城市肌理衔接在一起。但问题是,这道墙是两边院子共用的,拆了之后别人怎么办?所以这个边界就很麻烦。后来规划部门提出,希望这个项目能为老城的交通带来一些改善,所以要求在项目两侧做可以通行汽车的街道。在和规划部门沟通了道路的衔接、宽度、单/双行后,边界就变得很清晰了,设计团队只需在边界内完成设计即可。然而实施时却发现很困难。因为原来的边界其实基本上就是原来隆福寺的边界,不管是在院内改成的一商园区,还是院外的传统社区,胡同和道路的形态以及人们通勤的走向一直都没有改变。这时我们意识到,边界不是一种物理上的分割,而是被诸多地权挤压形成,而在更多力量的挤压下,它是相当稳定的。就是说一商园区不可能把自己的地退让出来修一条路;而院外是老百姓的房子,也不可能拆了去修路。所以在这种状态下,这个墙就很难动。

同时,我们也觉得边界恰恰就是这里能延续下来的、能反映隆福寺这个地名的重要特征。虽然隆福寺的房子没了,但边界没有动,其中的肌理模式很清楚。所以我们也在反思,如果按照最初的做法将这里全部填成院子,将周围的肌理延续过来,其实是彻底抹平了这里曾经有一个寺庙的历史特征。反而按现在的方式保留边界,通过园区内的库房和办公用房,能够模糊地感知到原来隆福寺两进院落的空间结构。再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原来老百姓从钱粮胡同或隆福寺街进入寺庙时和在两侧胡同中这两种空间体验完全不同。现在这种差异性还在,就是人们从钱粮胡同进一商园区喝咖啡或是去美术馆观展,与在两边胡同里仍然有很大反差。

由此可见,边界是能够把历史区域特征记录下来的一种方式。从这个意义上说,城市的经久性元素不是设计出来的,而是各种历史因素在场地中沉淀下来的。建筑师应该做的是认识和理解它们,在未来发展的过程中,更好地把这些特征保护、维持下来,而不是破坏它们。

8 边界9 乾隆京城全图

范路:除了边界,您在项目中提到的经久性元素还有中轴线、隆福寺形象符号、红与灰的城市色彩,能否具体介绍一下?

柴培根:中轴线其实没有边界那么典型。项目最开始的时候也想到了轴线,毕竟隆福大厦原来的正立面就是对称的,但是方案并没有着重强化轴线,因为这其实是一组现代建筑对传统城市街区的入侵,所以方案更多考虑的是对街巷尺度和肌理的修复,甚至在早期方案中特意将主轴线偏移至一侧,还设计了一些转折和变形,以使它看上去没那么严肃。隆福大厦原来的边界非常封闭,我们虽然不能将其巨大的体量拆解,但可以让底层的空间更具渗透性,设计最开始就是从这个角度出发的。

有意思的是,随着设计的深入和最终方案的实施,轴线慢慢浮现出来,体现了它的控制力。首先在屋顶上,这组仿古建筑虽然是拆了重修的,但其空间格局一直保持对称;首层的室内虽然在东西方向上能够被穿越,但从整个南北向的商业动线包括中庭来看,依然是对称的;若将首层最北端的食堂打开,人们一路走过去,可以直接进入后面的一商园区。所以从这些方面讲,中轴线是有它的自主性存在的。

对于屋顶上的仿古建筑,大家一直有误解,不只是普通市民,一些建筑师也会疑惑,为何要在屋顶上设计一组仿古建筑的庙。与我年龄差不多的人应该还记得20世纪90年代“夺回古都风貌”的时期,许多重要建筑都加了大屋顶,比如北京西客站。隆福大厦屋顶的仿古建筑正是当时的政策在城市发展中留下的痕迹,现在的政策也会在城市发展的各个场所留下痕迹。这些痕迹一层一层地叠加,其实就是城市发展变化的过程。就像罗西所说,你从一个纪念物进入了一个时间阶段,另一个纪念物又代表了另一个时间阶段,这些东西重叠累积,最后把整个城市发展的过程描绘了出来。

关于这方面我们一开始就有很清晰的想法,认为应该尊重这个区域的既有状态。后来我们参加名城委专家论证会,关于屋顶空间的讨论有老专家问,原来隆福寺是什么样的?按规制能不能用琉璃瓦?用什么颜色的琉璃瓦?认为这些都需要考证。结果傅熹年院士说,也别考证了,之前屋顶上的仿古建筑也不是真的文物,但它在这个区域已经存在了二十多年,某种程度上也是城市集体记忆的一部分,就应该尊重现状,既不用去改它,也不用重新做历史形式的研究。于是我们只是从安全性出发对结构进行了重新设计,基本上维持原貌,只是将里面的设备用房移走以便于使用。

10,11 屋顶改造前后

颜色方面选择了老城中常见的红和灰,这在建筑师眼中是北京的代表色。原来屋顶上的仿古建筑很突兀,虽然将其保留了下来,但希望能与下边改造的现代建筑体量之间更恰当地衔接,所以在屋顶加了两片红墙,这样就感觉是把这组房子放到了院子里,而不是摆在屋顶上。红墙上开洞,一侧可以看到西山,另一侧可以看到东边的CBD,和更大的城市景观有了视线上的交融。总的来说红墙在形式语言上稍微现代一些,并且仿古建筑的琉璃瓦屋顶在某些角度被遮挡,只能看到红墙和下面灰色基座的组合由,此红墙成为一个空间限定,从内外两方面以不同方式重新定义了这组仿古建筑。由于灰色是周边胡同的主色调,故使用灰色的陶板幕墙将整个建筑的格调确定下来,形成灰红颜色的对比,突出北京老城的色彩特征。

3 面向街区整体更新的建筑设计

范路:隆福大厦改造项目只是整个隆福寺街区更新的一部分,项目与周边其他地块是如何联系的?

柴培根:整个街区还未完全建成,按照规划,建成后的隆福寺地区的空间组织主要有三条线索。

第一条线索是地下的空间组织。现在人们从东四地铁站出来,要先到主干道再进入某一街区;将来东四地铁站会直接与建筑连接,成为站城一体化的地铁上盖建筑。隆福寺地区的地下空间系统也会与城市地面空间衔接、渗透在一起。

其余两条线索是地面上的两条轴线。先说东西向轴线,东四这条街上有一个牌楼,上面写着隆福寺街,走进里面是小吃街和长虹影院。当时我们还有一版方案,就是让人们在这条街上行走的时候能感受到历史风格、尺度、空间氛围的变化:刚走过牌楼时是四合院的传统民居,往前是一段民国风格的建筑,再往前延伸就是现代城市的状态,以衔接隆福大厦和民航大楼等大尺度的现代建筑。再就是南北向的轴线。现场中间有一条甬道,串联起南侧娃哈哈酒店和隆福广场,正对着隆福大厦的南立面,是一条礼仪性很强的轴线。业主原计划将一些文化功能放在甬道两侧,比如与故宫博物院、英国泰特美术馆合作设置分馆,周期性地摆放一些展览等。两条轴线气质迥异,东西轴线的隆福寺街更生活化,南北轴线更具纪念性,而交汇的节点就是隆福大厦。

12 街区总图

范路:从胡同里看,隆福大厦朝向东西的长立面非常突出。两个立面是明显的竖向三段式处理:顶部是红墙包裹的仿古大屋顶建筑,中间是由封闭式商场改造成的现代办公楼,底部则由许多小体量构成。刚才已经谈了屋顶上的处理,下面能否再介绍一下中部和底部在设计上的考虑?

13,14 立面改造前后

柴培根:关于底层部分,最初的设计是从空间织补与肌理修复的角度消减隆福大厦的巨型体量,让城市空间可以从底层延伸进来。我们原来设计了一种比较理想化的状态:正面和侧面面向街区的入口设计为隐藏式推拉门,平常是开敞的,城市空间可以延伸进来,没有管理边界,人们可以自由穿行,遇特殊天气还可以关闭。但发现在实际运营中这种状态很难实现。于是我们改变了原则,结合车库出入口、店铺、落地的核心筒和楼梯间,把低区的体量和界面尽量打散,让它从空间结构、体量尺度和形式语言上都能和周边的胡同有所对话。包括我们在立面上做了一些坡顶的入口,也是在类型语言上回应周边胡同。

为了避免隆福大厦这么大的体量在内城的形象过于沉闷,规划部门希望建筑除了底层打开,中段也能显得轻盈一些,甚至直接提出希望我们使用一些玻璃幕墙。隆福大厦原来是商场,现在改造成办公楼,有采光的需求,肯定是要开窗的,但单纯采用玻璃幕墙不太合适,因为原来的界面肯定不可能全部打开。所以我们在原有的墙面上开窗时有疏密和大小的变化,也希望能反映一点原来商业建筑的结构逻辑。同时在外面再加了一层玻璃幕墙,形成双层幕墙。并且幕墙还要分成三段,这也是项目从商业建筑变成办公楼以后防火分区的要求。最后做完之后,玻璃幕墙立面比较精致,和灰色陶板幕墙有质感上的对比,还能反射周边的城市环境,把四合院映射进来,确实能在一定程度地消解庞大的建筑体量感。

15 低区视点

范路:在北侧一商园区部分,你们做过好几版方案,设计思路也经历了比较大的调整。最初的方案是把整个园区里的厂房拆掉,做新的带坡屋顶的四合院;后来又有一版方案,是这些楼都不让拆了,于是加了像四合院里面抄手游廊一样的一圈柱廊,希望对这些楼进行整合;最后在现在实施的方案里,柱廊只剩下片段,每栋楼改造更新后自己的风格也更独立。这应该也体现了您提到的设计控制越来越弱、生活活力越来越强的过程。

柴培根:刚才讲到设计观念的变化,其实主要就是针对一商园区。从原来空间形式的整体性设计逐渐转变到以设计包容不同业主进来对各自的使用单元进行重新设计和调整,在这个过程中,作为负责整个园区规划的设计师,我们的角色发生了变化,在心态和认识上也进行了一些调整。以往我们认为,从形式空间语言到材料构造细节应该是一个整体,但对城市更新却未必适用。因为城市发展受外界因素的影响,会有不同的使用可能性。城市里会有各种各样的人,每个人对理想生活环境都会有自己的理解和想法,或者有他自己的经营要求。那么这些多样性是不是一定要被统一在某一个建筑师的语境下,由他统一表达出来?我觉得不一定。崔愷院士提到过一种混搭式、修补完善式的设计方法,可以把城市的多样性更好地展现出来。设计大的空间结构,但又没有很强制性的建筑语言,而是在一种整体性和拼贴状态里找到一条中间的道路。其实,柯林·罗在《拼贴城市》里说的就是这件事。

项目过程中,我们积极地调整规划,把能做的节点认真做好,对于小业主做的改造也以包容开放的心态去面对。并且有些事情业主能做,建筑师却不能做,比如用红砖重新砌筑啤酒馆,在店铺中使用巨大的玻璃窗让室内外空间共通,这些做法是不满足规范节能要求的,施工图审查也不允许,但对业主没有限制。其实这种自主改造能更好地将城市的多元性体现出来,虽然突破了一些规范要求,但能更自由地表达自己的经营理念和美学标准,也挺好。

16 办公大堂17 标准层平面

4 室内改造与建构设计

范路:在隆福大厦改造项目中,室内空间采用了怎样的设计策略?它和外部又有怎样的关系?

柴培根:内部空间与使用需求相关。最开始大的空间逻辑是一、二层做商业,三层以上为办公。但由于按规范要求,如果上面做办公,那么所有的疏散楼梯和底层商业的疏散楼梯必须分开,这样二层也没法做商业,最终只有一层为商业,二、三层均为办公。

由于隆福大厦体量比较大,我们把办公单元切分为三组,门厅集中放在三层,做了一个直达三层的大扶梯,同时结合中庭将整个通道打开,串联起各个办公区的入口。现在门厅里设置了咖啡厅,有时也会举办沙龙、展览或企业发布会等活动,相当于是整个办公区域的一个共享空间。

另外由于建筑原来是商场,所以空间进深很大,其通风、采光条件比一般的办公建筑差,所以我们在平面上进行了一些区分:靠外侧为标准办公区,内侧有一些非正式办公区,如会议讨论空间。在一些角落摆放了绿化和健身设施,希望借此重新定义办公空间,也缓解大进深空间的氛围;同样是进深大的缘故,办公区设计为浅色,结合中庭透射的光线,使内部显得更加明亮。

对于商业的室内设计,崔愷院士曾提议以暗色调为主,顶棚使用比较简洁的钢网,在钢网上用Led灯展示一些老北京的意象,比如风筝等,这些意象会以泛光的形式在钢网上投下一片影子。为此团队还做了一个挺有意思的样板,还做了一个隆福寺的大藻井模型,以使一层中轴线上的室内空间有更丰富的体验。但由于大厦业态一直在调整,这些想法后来都没有实现。

18 结构基础模型19,20 改造前的建筑结构

范路:项目中是否有一些建造技术和建构设计上的难点或创新点?

柴培根:建造技术方面的难点主要是结构问题。隆福大厦从外观上看是一个整体,其内部结构却分为南北两栋楼,这也是那个时代的特点。最早的隆福大厦只有南楼,1993年一场大火后,拆除了烧掉的那部分仓库,北侧加建了新的体量,屋顶则增加了一组仿古建筑。南楼和北楼的结构形式并不相同,南楼是大柱帽无梁楼盖,北楼则是预应力梁。本来我们想截掉一段梁,但会导致梁内的预应力失效,整栋楼结构受力不安全,只能放弃。

设计团队希望综合考虑加固的逻辑与空间设计的逻辑,利用办公组团增设的核心筒进行加固(原有疏散电梯不够,需要增加核心筒),但发现实际情况并没有建筑师想得那么简单。

主要是结构方面需要处理抗震和荷载问题。从抗震的角度,南北两栋楼在相互独立的结构体系下,应尽量减少碰撞,所以在二者之间增加了结构阻尼器。从荷载的角度,需要仔细甄别每个区域垂直和水平构件的强度是否足够,局部进行强化,以复合方式提升荷载能力。

项目里还有一个建构设计方面的创新点,就是大楼西侧主入口(即三层办公区门厅的入口)。由于用地边界的限制,隆福大厦的入口无法向西只能朝南,人们从入口进来上一段台阶转过来才能到达三层。顺着这个转折空间,我们将一个新的形态和体量嵌入到老楼中,这个异形元素也由此成为街区改造的亮点,不仅可以体现入口形象,人们乘坐扶梯时还能欣赏到西边的城市景观。另外由于原有预应力梁不能拆除,无法将三层空间贯通,团队还设计了一些金属斜向杆件来支撑嵌入的新体量。由于都是非标准化设计,每片玻璃的形态都不一样,要重新去处理这些节点,我们也挺感激甲方的理解和支持。

图片来源

1 来源于codh.rois.ac.jp

2 来源于www.sohu.com

3 来源于百度街景

4,13,19,20 周凯摄影

5 周凯绘制

6,12,17,18 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提供

7 曾庆林摄影

8 柴培根摄影

9 来源于文献[1]

10 史鑫辰摄影

11,14,15 张广源摄影

16 高文仲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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