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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就到家》的返乡书写与个体身份建构

2021-11-13蔡绍硕

电影文学 2021年2期
关键词:茶乡魏晋乡土

蔡绍硕

(中南民族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4)

《一点就到家》是一部节奏紧凑、剧情流畅、拍摄技巧娴熟的喜剧电影,由颇具个人风格的许宏宇导演执导,刘昊然、彭昱畅、尹昉等青年演员共同主演,于2020年国庆档上映后,收获了不俗的票房与口碑。影片讲述了一个一波三折的创业故事,三个男主分别具有各自的人生轨迹,代表着当下社会中不同的青年群体:魏晋北多次创业失败,差点从天台一跃而下时遇到了改变人生的朋友——“满分”快递员彭秀兵。阴差阳错下,郁郁不得志的魏晋北和一腔热血的彭秀兵共同踏上了回秀兵老家——云南茶乡的创业之路。二人在此又遇到了回乡种咖啡的“叛逆青年”李绍群。不同的人生轨迹碰撞之后,拧成了一根解不开的绳,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整部影片洋溢着轻松愉快的气氛,融合了许多时下流行的幽默段子,让人在观影过程中止不住地会心一笑。在影片中还加入了“飞起来的猪”等奇幻与浪漫的元素,具有治愈人心的温暖力量。

影片的所有故事都发生在“返乡”这一大背景下,无论是带着城市的记忆回乡创业的激情,还是“咖啡与茶”的冲突下根植于乡土的创新。影片在时下流行的返乡书写中塑造了三个处于不同人生境遇下的年轻人,巧妙地诠释并化解了城市与乡村、传统与现代的冲突,并在对魏晋北、彭秀兵、李绍群这三个人物形象的塑造过程中,完成了对于返乡青年的个体身份建构。

一、在“乡衰”与“城困”之下的返乡书写

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清楚地定义道:“从基层上看去,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在乡土社会中,人们扎根在土地上,安居乐业,自给自足,形成了团体性的熟人社会,这是传统中国稳定的社会结构与形态。但随着近代化的转型,不仅中国经济形态产生巨变,社会形态也不可避免地发生转变,传统的“乡土中国”正经历着向“城乡中国”的转型。乡村人口大量向城市流动,人民与土地固有的黏着性减弱,越来越多的年轻人离开了乡村,到城市中去寻求人生更多的可能性,乡村的“空巢”与老龄化现象日益严重。对于年轻人来说,“乡土”逐渐变成了记忆中的“故土”。我们可以发现,在中国现当代文学中,“故乡”是一个经典的命题,在知识分子对故乡的回望中饱含着各种复杂的情绪。而所谓的“返乡书写”,便是指“在城‘农二代’利用假期等契机返回自己家乡,以‘非虚构’的形式(如散文、笔记、日记等)对乡村现状进行观察思考,并通过各类传媒手段而引起一定关注的写作实践。”在创作过程中,创作者通常具有“内”“外”两种视角,一方面是自城市反观乡村中体现出的对乡土的悲悯情怀和对现代文明如何反哺乡土的深思,另一方面是从乡村凝视城市时对个体成长的困境的呈现。

以上所述的“乡衰”与“城困”这两种叙事角度,在《一点就到家》中都有鲜明的体现。并且影视作品与文学作品不同的是,后者多以第一人称的视角去表达这两种交错的情感,而电影以更加丰富的情节发展为需求,通常会设定多个人物去承载不同的情感诉求,并在充满张力的情节冲突之中加以体现。在《一点就到家》中,魏晋北、彭秀兵和李绍群便是非常典型的三类人物形象,代表着不同的群体视角。

彭秀兵来自云南茶乡,怀着“城市梦”到大城市去打拼,成为快递行业的标兵,他积极乐观、吃苦耐劳,在城市中积攒了些积蓄,同时积累了一定的行业经验,彭秀兵想要回到家乡发展快递行业,但他忽略了在电商网购尚未普及的乡村,人们对快递行业的需求是极为有限的。彭秀兵代表着来自乡土的内向视角,他是土生土长的茶乡人,带着“混不好就不回家”的信念来到了大城市,在学习到了更新的生活方式后,秀兵的想法是带着新的知识、新的可能性回乡。刚回到家乡的秀兵被父亲追着打,因为在长辈看来,回乡就代表着失败。这颇具戏剧性的情节体现出了某种让人无奈的社会现象——乡村文化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和“落后”画上了等号,回到乡村的年轻人被轻易贴上了失败者的标签,“城与乡”“新与旧”之间产生了明显的二元对立。但在秀兵的心中,家乡始终是一片充满了希望的土地,秀兵的勤劳质朴是茶乡赋予他的品质,“秀兵快递”在遭遇了退货危机时,因为不想辜负乡亲们的信任,秀兵赔光了在城市积攒的所有积蓄。但他并没有气馁,很快重整旗鼓,甚至在扩大规模后,将在城市中打拼的茶乡青年都召集回来,让他们在乡村中也能赚到钱,家人不必分离,孩子和老人不必再日日等待。当星雀咖啡的主管提出要收购咖啡园,并表示这里根本不配种咖啡时,秀兵拒绝了三百万的收购价格,因为“不能让自己的家乡被瞧不起”。在影片中,秀兵充当的是乡村的“守护者”与乡村经济变革的“创新者”的角色,在“乡衰”的大背景下,秀兵的一腔热血与憨傻的干劲儿似是一种精神符号,他是“走出去”的,也是“走回来”的,彭秀兵的返乡并没有经历传统的返乡书写中的“撕裂体验”。一般来说,返乡书写中的叙事主体是知识分子,他们一方面无法将自己的情感从乡村的生活观念中彻底抽离,另一方面也无法完全融入城市,从而走入了“城市边缘人”的困境,他们在对乡村的回望中充满了挣扎与无力。《一点就到家》规避了这种情感困境,虽然也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彭秀兵这个人物形象的丰富性,使其略显扁平化与符号化,但通过其他方式进行了填补。

其中一个重要方式便是塑造了魏晋北这一人物与其所代表的外部视角。对于茶乡来说,魏晋北完完全全是个“外人”,他在城市中创业多年,紧跟每一个风口,却屡次创业失败。心灰意冷的他阴差阳错之下跟着彭秀兵来到了云南茶乡。在这个来自外部的创业者的视角下,这里是没有希望的,但在与这里的人们相处的过程中,魏晋北也对这个民风淳朴的地方产生了感情。上文所述的知识分子的纠结情感在魏晋北身上体现了出来——他一方面在理性的考量下审视与否定这里,一方面又在感性的推动下燃起微弱的希望。影片通过这样的情感“嫁接”与重构完成了对返乡书写的多层次、多维度建构。魏晋北在电商创业方面的经验为彭秀兵的快递站提供了生存的思路与可能性,他们从帮助村民网购开始,走上了乡村快递的创业之路。

“返乡书写不仅是对书写对象的描述和书写者自身经验的呈现,还是对城乡中国剧烈转型过程中复杂情感结构的折射……其中不仅有悲伤与无力,也有坚韧与尊严;不仅有残酷与无奈,也有温暖与淡然。”“家乡”二字饱含着太多珍贵而厚重的情感,同时,对乡愁的表达也是返乡书写中不可忽视的重要部分。故乡不仅仅是一个地理上的确定位置,同时也是叙事主体生活意义的源头。对于主角之一的彭秀兵来说,他虽然离开了茶乡,但心却一直属于那里,他的“回家”是一种地理空间上的位移,而对于“外乡人”魏晋北来说,在茶乡的淳朴生活与创业征程中,他晒黑了皮肤,习惯了这里的彩色的昆虫,完成了精神上的“归乡”。影片没有对魏晋北的身世与个人成长背景做介绍,反而进行了一种模糊化的处理,这样一来魏晋北的形象便更加具有代表性了,他正如每一个在现代都市中打拼的游子,魏晋北的情感诉求代表了一种普适性的时代症候——对所谓“成功”的追逐异化了人们的情感需求,当终日睡不着觉的魏晋北在茶乡的深山树林里得以酣睡,漂泊的心灵也终于得以归于宁静。

二、“新”“旧”对立下的个体身份建构

在彭秀兵与魏晋北的归乡之外,影片还设立了一条支线线索,即回乡种咖啡的李绍群,他为前者的创业之路提供了原创咖啡这一产品支持,完整了《一点就到家》作为一部具有创业励志元素的影片的“创业结构”,同时,在砍了茶树种咖啡的李绍群身上承载了新与旧、传统与现代两个群体之间的矛盾,从而塑造了影片的深层人文内核,也完成了在两代人的对立与和解中、有想法、有坚持的个体身份建构。

正如影片的英文名称——“Coffee or Tea?”(咖啡还是茶),这一矛盾是贯穿影片始终的。李绍群的父亲李德隆是德高望重的村长,他是一个固守传统、性格刚硬的人,村民们历来以种茶为生,村中甚至还会举办祭茶神这样的活动,种茶已经成为了黄路村的一种信仰。李绍群对咖啡的喜爱是与这里格格不入的,他砍了茶树去种咖啡,被父亲逐出家门,甚至在村中被禁止谈论。在这种激烈的冲突之下,影片试图去探寻解决的途径。存在主义者认为,“不存在着类似固定不变的个体身份,个体通过选择某项筹划来造就自身”,李绍群对于自我身份的建构是清晰的,他爱咖啡、懂咖啡,为了种咖啡独自居住在后山,不觉孤独与艰难,在无数次尝试之中培育出了味道独特的原创咖啡豆。懂咖啡的魏晋北将咖啡豆寄到了世界咖啡大赛上,并获得了银奖。可以说,李绍群对传统的悖离是“成功”的,他对咖啡不仅仅是盲目狂热,而且可以真切地改变黄路村的经济结构。但如何说服村民们改种咖啡,如何让固守的传统观念接受新的观念、新的事物,还有更加丰富的表达与呈现方式。略显遗憾的是,影片对此的探讨是浅尝辄止的,还有更加深入的空间。

同样,影片对于李绍群的身份建构缺少更加丰富的层次,他是一个“技术过硬”的出走个体,在此过程中未曾有过动摇,也未曾向反对的声音与资本的力量妥协。影片的高潮是全球最大的咖啡豆经销商星雀集团想要收购他们的咖啡园,但并不是为了推广云南咖啡,而是想让这种不一样的咖啡消失,从而统一咖啡豆市场。李绍群坚定地反对,拒绝了高额的收购价,在资本主导的市场上坚持自己,并且带着普洱咖啡在咖啡豆市场上闯出了一条路,这样的剧情结构未免具有“乌托邦”的嫌疑,也大大减弱了影片的现实参照意义。可能是篇幅所限,影片在对李绍群这个人物形象进行构建时,自然形成了明确的自我意识。在普洱咖啡大获成功后,“突然想喝茶”成了李绍群最大的遗憾。儿子喝下了父亲泡的茶,父亲尝试了儿子泡的咖啡,“新与旧”的二元对立以一方的市场认可度为基础而和解,同样减弱了影片的深层人文内涵,使其终归只能归类于阖家欢乐的喜剧电影,缺少了一份引人深思的现实意义与情感力量。

作为一部七月开机、十月上映的“快制作”影片,《一点就到家》在这个国庆档成为了一部“黑马”之作。在国家“脱贫攻坚”的政策大背景下,“回家”在文艺作品中成为了具有时代性的主题内涵。回到家乡、建设家乡、守护家乡——影片抓住了这一极具共情性的主题,通过塑造积极乐观的彭秀兵、头脑清晰的魏晋北、具有原创性的李绍群这三个典型人物形象,呈现了一个青春版的“中国合伙人”的故事。不同的是,影片以快节奏的轻喜剧为风格导向,在青春、励志、喜剧、惊悚等多种元素的杂糅下,展现了乡村与城镇、传统与当代的碰撞,为观众呈现了云南千年古寨流光溢彩的绝美风光,并加入了亲情与友情等温情元素,带来了一次愉悦的观影体验。同时,影片还探讨到了电商与快递行业造成的集市文化的消失等现象,具有一定的反思性与批判意义,也为受众提供了更多的思考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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