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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病解说者》的食物叙事与身份认同

2021-11-13林妮斯

名家名作 2021年1期
关键词:艾略特族裔用餐

林妮斯

裘帕·拉希莉是当代美国文坛著名印度裔女作家,1967 年生于伦敦,1969 年随家人移居美国,幼年时常陪父母回印度加尔各答居住。《疾病解说者》(

Interpreter of Maladies

)这部短篇小说集自1999 年出版后几乎囊括了美国批评界的所有重要奖项,入选美国年度最佳短篇小说集,同时获得欧·亨利短篇小说奖和普利策小说奖。小说叙事融入印度传统习俗、宗教、政治、历史等元素因而极具异域色彩,食物书写就是其中一个维度。裘帕·拉希莉以其细致入微的写实主义叙事和独特的叙事视角反映了两代印裔女性流散者在美国异质文化中的生存困境和身份流变。

一、家庭关系与文化语境

食物被用来构成人物关系和文化语境,并构建作品中的社会关系体系。一次用餐就可能体现由语言、仪式、礼节等编码构成的具有多重象征意义的符号组合系统。借用弗洛伊德的理论来阐释,一次用餐除了能满足用餐者的基本生理要求,同时还将用餐者置于复杂的关系中,用餐者和某一个人一起吃饭,就可能是在确认用餐者之间属于同一个团体,又或是在履行用餐者之间的某种义务。

小说《停电时分》正是以食物共享为契机,反映一对在美国生活的印裔夫妻的家庭关系变化和女性在异域新环境中经营家庭遭遇的挫折困境。食物叙事离不开家庭中女性的身影,其中的女性形象尤为动人,而与女性生活最贴近的食物叙事和食物意象贯穿其中。作者通过第三人称叙述视角展示人物的细微心理活动和真实的关系。丈夫苏珂玛负责烹煮食物,他内心矛盾,既期待每日的停电时分,又害怕两人尴尬的共处。伴随心理描写自然回述了夫妻的甜蜜过往,倒叙穿插在叙事主线中,夫妻日常生活的今昔变化形成鲜明对比,反映了夫妻关系的变化,同时也因叙事的间隔拉长了时间轴,让短时的相聚变得漫长而充满回忆。

叙述看似冗长详尽,食物一一罗列。苏珂玛每日从他们的储备里挖取食物,他们早已是坐吃山空了,而修芭依然是无视所有生活所需,自顾自地忙,苏珂玛形容她:“可现在这个家对她来说跟旅馆没什么两样。”“现在苏珂玛喜欢上了做饭,正是如此她才感到有所贡献。”苏珂玛内疚自己仍然没有负担家庭生活能力,拥有在读博士身份,处境窘迫;妻子失去孩子的痛苦无处宣泄,选择冷漠和逃避以掩饰不满。

小说中食物叙事串联成一条线,顺时叙事为明,倒叙回忆为暗,此起彼伏,巧妙掌控故事的叙事节奏,出乎意料的结尾让读者不禁轻声叹息。丈夫从厨房食物烹饪中求得贡献感以维持夫妻关系,透露出家庭关系的不平衡,展示了家庭权力的倾向性。食物是精巧的故事设计中必不可少的道具,娓娓道出这对印裔夫妻在美国偶遇、相爱,又因失去孩子而陷入婚姻困境的故事,证实了移居者在新环境求生存的困境和流散移居者家庭内部面临的冲突与困境。

二、身份流变与思乡之痛

《森太太》里的妻子同样因为婚姻来到美国成了一个移居者,异域漂泊感和失根感始终伴随着她。森太太迫切需要倾诉和陪伴,烹饪和分享印度传统食物就成了她的生活寄托。“女性与食物天然就有一种亲密的关系,因为女性是食物的准备者,也是家园和传统的守护者。女性通过烹饪食物在向家人传递着浓浓的爱。”

在《食物与归属:异国厨房里的回家感》(

Food and

Belong

At

Here

in

Alien kitchens

”)中,印度美国文化批评家柯图·H.卡托克提出,充斥着思乡情感的食物叙述常常操控着移民的记忆,使他们想象回家的感觉。离散者思念家园,把对家园和故国的渴望转移到对传统文化身份的坚守上。森太太兼职看护放学后的小男孩艾略特,每天都会为他准备不一样的印度小吃。她一边切菜一边告诉艾略特:“在家里,你只要叫喊就行了。不是每家都有电话,可是你只要稍稍大声点,不管是悲是喜,邻居们都会过来看看情况,安排帮忙。”艾略特这才明白,森太太所说的“家”,原来指的是印度。

小说通过“买鱼”事件描述森太太在美国生存面临的隔阂和冲突及她企图融入新环境的失败。森太太和森先生是典型的印度式包办婚姻夫妻。森太太执意要求先生每周去海边鱼肆取鱼,森先生从最初的配合迁就到不予理睬,既反映了森先生对妻子过于依赖丈夫和坚持印度生活方式的不认可,也隐含两人感情根基不深无法相互理解的隐痛。买完整的鱼是森太太对印度传统生活方式的坚持,远离家人的森太太并没有在丈夫身上得到应有的关怀和尊重。作为新世界的“他者”,她既要面对在新环境中求生存的压力,也要承受在不平衡的婚姻关系中流散家庭内部的疏离之痛,遭遇地域和心理上的双重创伤。森太太是一个“失语者”,她的失声源于去国离家者身份归属的困惑和流散人群越界后的双重身份困境与异质文化中的边缘处境。森太太对族裔食物的坚持即是对异域主流文化的默默抵抗。

小说在开头以艾略特母亲的视角描述,可以看作是“凝视”,以陌生化的视角打量一个印裔家庭在美国的安身之所,不管是室内装饰摆设还是森先生、森太太本人,都让这双凝视的眼睛感到突兀与异常。这是两种文化的首次碰撞,艾略特母亲显然对来自异域的文化和审美不甚认同,代表主流文化的权威凝视和批判。叙事视角迅速切换到十一岁的艾略特,孩子的观察是天真纯洁、不掺杂权力意识的。在艾略特看来,自己母亲过于男性化和暴露的穿着以及对森太太拿出食物热情招待的冷处理和警惕,那才显得不合时宜。“拉希莉对食物的冷与热的对比体现出她对食物的心理需求,即在一个陌生的国家她渴望亲情、温暖与关爱。食物的冷与热也是两种不同文化中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精辟概括。”

三、食物叙事与女性族裔身份重建

理查德·瑞斯帕(Richard Raspa)教授曾指出:“小说中人物有意识或无意识地烹食族裔食物,这种食物就能以一种纪念的方式或以某个旧风俗习惯的形式帮助进食者重建她们的族裔身份。”饮食可谓是文化的最佳观察点。离散群体中的女性往往由于印裔原生环境的文化束缚,多局限于家庭生活,来到美国后,因语言和文化障碍无法自由获得工作,就更难获得主体价值和身份认同。重建身份意味着割裂过去,意味着她们必须克服性别、语言、文化、种族等多重障碍重新建立新的身份。像森太太一样,通过准备食物的仪式感唤起家园记忆来抚慰心灵,通过保持民族传统来延续族裔身份。这样的例子在海外华文文学作品中已经成为一种叙事传统,只是族裔文学一直处在被关注的边缘,对这种叙事的分析也就更少见。

同是离散移居者族裔身份,森太太本质上仍是第一代移民;修芭和苏珂玛的父母都在美国居住,他们都在美国受教育,自由恋爱结婚,属于典型的第二代移民。对食物的态度反映出修芭和森太太不同的人物形象。修芭的独立性是缘于她从小接受美式教育,是两种文化影响下成长的新女性。享用传统印裔美食显示她对自己族裔身份的认同,外出工作表明她能够很好地融入主流社会,有着身份认同的自信。对比之下,森太太的社会身份仍旧是家庭主妇。两人的遭遇代表族裔女性的生存困境和两代族裔女性身份的转变。流散者既需要在地理位移面前通过消除语言文化隔膜逐步获得经济独立,又必须在心理上淡化对异域文化的抵触并融入新环境。

四、总结

裘帕·拉希莉的现实主义书写体现出优秀作家的世界主义人文观和普世情怀。故事中“食物”这一符号被存入生存、欲望、身份认同、文化归属等一系列信息。食物叙事通过小说中饮食态度、烹饪过程体现不同人物或相同人物不同成长阶段的自我文化归属。食物是流散者寄托乡思、怀念家园的载体,食物也是对异国重建家园者边缘处境的慰藉,食物隐喻人物关系亲疏人情冷暖,是这寄居地重建身份的渴望与希望。精巧的叙事结构和巧妙的叙事视角为拉希莉笔下的人物增添光彩,为这浮世众生相的孤独伤痛抹上厚重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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