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的性别意识探究
2021-11-12
(国际关系学院 北京 100091)
《冬去春来》(又名《春夏秋冬又一春》《春去春又来》等,系翻译问题,以下简称《春》)是韩国导演金基德于2003年执导的一部电影,金基德本人也首次参演其中,饰演片中关键的老和尚一角。作为当时东方电影的代表,影片以四个季节为主线,讲述了处于人生不同阶段而应该有的思想状况和生活态度。
这部影片充斥着大量的隐喻和象征,在解读上具有模糊性和多方向感,性别问题也是对这部影片的一种解读。从性别关系出发,可以看到影片中蕴含的深意。
一、性别批评的出现与发展
电影艺术与性别之间有着很深的渊源。所谓“性别批评”,是对电影艺术中两性关系不平等这一现状的客观性揭露,是一种将先进社会性别观注入普罗大众主流意识的行为,也是对两性关系和谐共生这一电影艺术氛围的架构,是文化研究的一种重要方式。
从宏观的历史线条上来看,电影艺术维护的还是比较传统的社会性别观念,也就是“男性话语的强势地位,以及它对女性造成的统摄与规制”。由于异常强大的社会历史惯性,男性的主导话语权依然在不断地消抹女性角色在历史上的地位。“女人不但没有话语权,还要做男性中心话语的传声筒,做男人意志的执行者。”电影艺术归根到底还是社会文化的附属品,体现的还是社会话语权的最终归属。
近代女性解放思想萌发以后,影视文化中的女性话语构建开始出现,随之而来的女性主义电影批评也就产生了。在这样的社会文化之下,出现了影视文学意义上的女性主义和女权主义,并始终流传了下来,对现今的影视艺术创作也产生了非常深远的影响。在此基础上,根据性别批评对象的不同,不妨将两种批评类型称为“女性主义”和“反女性主义”性别批评。
本文选择从“女性主义”和“反女性主义”性别批评的角度出发,由浅入深,三次探讨隐藏在影片《春》内的性别批评思想,并试图理解这部影片性别观背后的深意。
二、《春》的三重解读
(一)一重解读:“反女性主义”?
初次进入金基德《春》的世界,不难看到影片对女性的“可怕的敌意”。那扇充满隐喻的庄严沉重的“人生庵”之门,似乎一直守卫着净土一般的男性世界。甚至影片中为数不多的踏入这个世界的女性——一个略显病态的少女,一个遗弃孩子的母亲——最终都没有存活下来,仿佛这个世界是不能被女性所沾染的。至于浸淫在这个世界中的男主人公,不难发现他的人生轨迹有这样的特点:当他处于自己和老和尚构建起来的男性世界中时,他所表现出来的只有春天时的懵懂和冬天时的顿悟;而当女性走进他的世界之后,他所表现的却是夏天时的迷醉和秋天时的狂躁。影片的最后,导演更是用隐晦的方式告诉观众,或许男主人公人生旅途的开始,也仅仅源于一个狠心抛弃亲生血肉的母亲。
金基德说过,“我一直觉得自己生活在冬天的境界”。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优越感,一种根植于大韩民族内心深处的父权男权主义至上思想。这样的优越感,就体现在金基德亲自上场拍摄的“冬”片段中那种女性无法到达的精神自洁。金基德拍摄的大部分电影中,男性总是情节发展的关键所在,也是矛盾源起和发展的核心之处。女性则往往受制于男性之下,“片中多是威严强悍的男性、娇小柔弱的女性”。在《春》中,男主人公的成长历程正是以多个可怜或可悲的女性的死亡为代价的,也正是这些女性的灭亡,最终使男主人公完成了人生的蜕变,进入了人生的冬天。
但是影片中女性的作用仅仅如此吗?上述理论从金基德电影总体风格的大框架来探索《春》的性别意义。但是作为一部享誉世界的韩国名作,如果只是强调“反女性主义”或“男性主义”,显然难登大雅之堂,需要寻找女性形象在影片中的深层次作用。
(二)二重解读:女性形象的作用
除了上述几个表象外,女性形象的深层次作用还体现在影片的若干隐喻当中。如果说男主人公是“踩着女性的尸骨”成长的,那么纵观他的人生全程,这几个女性形象也搭建起了他的拯救之路。影片中,这个男人的成长仪式不是在他和老和尚两人构建的男性世界里完成的。尽管老和尚告诉他“欲念使人产生执着,执着使人产生杀气”,但是他仍迷离于这欲望的俗世之中。而影片中出现的那些女性——情人、妻子、母亲,用她们的生命创造了那个男性世界之外的另一个世界——一个让男主人公反省、回望自身的洗礼灵魂之世界。正是这样一个世界,才让男主人公渡过人生之劫、达到轮回彼岸、实现大彻大悟、最终涅 重生。影片最后出现的母亲,更是没有露出她的真实面目。这种普遍的抽象的女性符号,更是让男主人公顿悟,最终历经千辛万苦背着佛像来到山顶,完成了最后的仪式。
这尊佛像本身也值得思考。如果注意细节的话,不难发现这个佛像本身是一个女性的形象,是影片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出现的女性佛的形象。当男主人公身缚巨石,历经千辛万苦将这尊女性佛放到山顶的时候,山的全景第一次展现在了观众面前——原来这山本身就是一个佛像,原来这上山下山本身就是一个轮回。当这位女性佛伫立于山顶,阳光便照射了下来,风雪不再、暴雨不再,金光闪烁这整片土地,高高在上的佛仿佛变得温情而悲悯,她俯视着大地,一切便又有了希望,一切便重新进入了轮回。这尊女性佛所代表的女性形象,用她们的人生苦劫,成就了男主人公的轮回之旅。
(三)三重解读:男女关系的升华
如上所述,金基德的《春》,在深层意义上并没有绝对的男女关系上的强弱区分。在这一前提下,下个问题便呼之欲出:《春》中的男女关系究竟是怎么样的呢?
如果将视线转向影片中最大的隐喻——水——的话,似乎可以发现一些端倪。金基德的很多作品都“建立在水面上,并且几乎是封闭的空间”。《春》中,导演将故事安排在群山环绕的湖心寺庙里,所有的故事都与水有关,这环绕着的水是他们生活的媒介,是他们生命的暗示,更是男女关系的重要提示。
影片中的寺庙是封闭的,封闭的环境放大了男主人公的刚气和他内心的不安静,体现着“宗教提倡的禁欲与世俗欲望侵袭之间的矛盾”,体现着男主人公内心暗流的欲望,“与平静和躁动之间形成了巨大的审美张力”。那环绕之水,却是为这个封闭的空间提供了一个保护场所。弗洛伊德将人格结构划分为“自我”“本我”“超我”三个部分,当“自我”忍受不了外界和“超我”的压迫时,必定有一种重回母体的渴望,而这种渴望也深埋于金基德的潜意识当中。体现在《春》中,正是那潺潺而阴柔的水——而这正是一个女性的典型特征。当女性的阴柔包裹着男性的刚气而缓缓步入轮回之时,欲望似乎也显得不是那么重要。或许在渡劫的过程中有刚气会冲撞阴柔,但经历过外界的压迫之后,刚气又一定会回归本体、回归阴柔,最终顿悟而涅 。诚然,男女关系是西方思维里的原罪。在金基德的《春》里,韩国人针对这样一个西方思维命题,给出了一个东方古典式的答案——皈依、顿悟、轮回、涅 。男女关系不再成为成佛前的孽障,也不再是令多少人念念不忘的原罪,而是那渡过人生苦海的一叶扁舟,是那解脱欲望之海的星星灯塔。
三、总结
性别关系,作为古往今来电影艺术的一个重要母题,一直都有各种不同的阐释。《冬去春来》却在传统两性关系的基础上,赋予西方式的命题一个东方式的答案,将性别关系的讨论发展到另一个高度,源于生活、高于欲望。这部韩国电影,甚至是东方电影的代表作之一,其中的韵味和深意是很难被解释清楚的。至于性别关系,这部影片所留下的大量符号特征,以及这些符号特征背后所蕴涵着的能指和所指,都充满了不少空白、不定和多解,留下大量的弹性空间。文中所谈到的几个角度,也不过是对一些个别内容的思考,对于这部名作来说,不过是平添了它的韵味和魅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