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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一种奇迹
——解析塔可夫斯基电影中的女性形象

2021-11-12白欣艳

戏剧之家 2021年25期
关键词:玛利亚夫斯基女巫

白欣艳

(1.同济大学 人文学院,上海 200000;2.井冈山大学 江西 吉安 343000)

作为俄罗斯最具国际影响力的导演之一,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十分重视影片中的角色塑造,并擅长以不同角色设计来表达他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理解。其中,性别角色的设计,尤为引人注目。塔可夫斯基电影中的女性角色,是其影像世界的重要构成。塔可夫斯基影片中的女性角色为数不多,却至关重要,同时,也是颇具争议的部分。有评论认为,塔可夫斯基影像世界中的女性,往往只是作为男性的附属角色而存在,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对女性价值的贬低。更有批评者从心理学角度出发,断定塔可夫斯基有“厌女症”倾向。对此种种批判,塔可夫斯基断然否定。他在接受各种采访时一再宣称,自己非常尊重女性,并认为,女性比男性更好更强大,只要她们依然保持女性的特质。无论如何,塔可夫斯基电影中的女性形象问题,是一个值得关注的理论问题。

塔可夫斯基影片中的女性形象各有其独特性,但她们又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共性——爱,而且,她们身上所体现出来的爱,往往是以一种“奇迹”的形态出现,这种爱的奇迹,与塔可夫斯基电影中所呈现出来的世界末世景观,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传达了塔可夫斯基独特的世界观念。

“爱”作为一个主题,处于塔可夫斯基哲学思想中的核心地位。塔可夫斯基认为人类的爱是一种奇迹,它足以对抗任何关于世界毫无希望的枯燥空谈,这种情感是我们共通的、赖以生存的东西。鉴于此种缘由,对塔可夫斯基影片中的女性形象作更具体而深入的分析,对于透彻地理解塔可夫斯基的道德哲学和美学,是十分必要的。

综观塔可夫斯基的电影,其所塑造的女性形象根据社会角色的不同大约可以分为三类:母亲,妻子,女巫。这三类女性,分别代表了塔可夫斯基所理解的女性的三个维度,这一理解,同时也反映了塔可夫斯基的哲学理念。

一、坚强而伟大的母亲形象

母亲不只是生命的孕育者也是生命的守护神。对母爱的讴歌和赞美是人类文学艺术的永恒主题。在塔可夫斯基的电影中,母子关系是最主要的家庭关系,母亲角色举足轻重,而父亲角色往往是缺席的。母亲形象在塔可夫斯基的影像世界中是多样化的,《压路机和小提琴》中无比严厉的母亲,《伊凡的童年》中如大地般温暖的母亲,《索拉里斯》中美丽而忧伤的母亲……但直到《镜子》,在这部带有自传色彩的电影中母亲形象才达到饱满、丰富和立体,造就了塔可夫斯基电影中尤为经典的艺术形象——母亲玛利亚。

塔可夫斯基坦言,《镜子》最初的构思完全是献给母亲的,电影中母亲形象的原型就是塔可夫斯基自己的母亲。塔可夫斯基曾说,“我今天所取得的一切,毫无疑问都归功于母亲,是她帮助我实现了人生价值。在电影《镜子》中,人们能看到在那个不幸的时代,我们所经历的苦难。母亲被抛弃的时候,我3 岁,妹妹只有1 岁半。她孤身一人将我们养大,终身没有再嫁,因为她爱父亲。她就是这样一位勇敢、圣洁、不世俗的女性,一个人扛起了家庭的重担。母亲对我的人生有着巨大的影响。不仅如此,我的整个世界都是同母亲交织在一起的……”

塔可夫斯基在母亲形象的叙事中突出了玛利亚的双重身份,既是被丈夫抛弃的妻子,同时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玛利亚首先是以一个冷傲而忧伤的弃妇形象出现在观众面前的。《镜子》开篇镜头中,年轻美丽的玛利亚坐在木栅栏上眺望远方的树林,她看起来孤独又怅然。阿历克谢的旁白点明了母亲是在等待父亲,可是父亲永远不会回来了。走错路的医生给玛利亚的生命带来了震颤,增添了另一种生活的可能性,但她拒绝了。目送医生离去的时候,她的耳边响起了丈夫的诗:“这世上唯有你和我/我们相见的每一瞬间/都像庆贺上帝的出现/你曾经那么勇敢/像一阵眩晕/比小鸟的翅膀更轻盈/你沿着楼梯跑去/带着我/消失在湿润的丁香花丛里……/命运/像手持剃刀的疯子/对我们紧追不放。”作为弃妇,心中的忧怨常常不经意间流露出来,但她又觉得一切都是命运使然,她一生都痴爱着丈夫。同时,玛利亚是一位勇敢而坚强的母亲,独自一人为两个年幼的孩子撑起一个家。玛利亚从不抱怨,她总是一个人默默地为一家人的生活操劳着,战争期间为了生计她不得不变卖耳环……导演通过回忆、梦境等场景展现了母亲作为守护神般的存在。塔可夫斯基在塑造母亲玛利亚的形象时不仅倾注了自己对母亲的爱与感激,而且展现了他关于传统俄罗斯母亲所具有的女性之美与母性之力量的全部想象。

二、忠贞而坚忍的妻子形象

在塔可夫斯基的电影中,妻子角色往往所占篇幅甚少,在夫妻关系中也处于附庸的地位。在影片《潜行者》中,潜行者的妻子只出现在电影的开头和结尾,电影的主角是三个男人,但妻子却成为这部电影唯一的英雄。

《潜行者》是一部探讨人性尊严的影片。主人公潜行者有着崇高的理想,他的使命是带领那些在这个世界中丧失尊严和希望的人们进入“区”,找到那个可以实现梦想的“房间”。为此,尽管对妻子和孩子心怀内疚,他却不愿意承担家庭责任,义无反顾地带领着作家和科学家冒着生命危险再次进入“区”,然而历经艰险,抵达神秘的“房间”前,作家和科学家都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拒绝进入“房间”,最后三个男人无功而返。

塔可夫斯基在塑造潜行者妻子这一女性形象时,以戏剧化的形式凸显了人物身上两个看似矛盾的性格特征,不可理喻的歇斯底里和不可思议的冷静坚忍。前者是潜行者妻子面对现实困境真实的情绪反应。当妻子试图阻止潜行者再次出发无果后,她歇斯底里地大声诅咒:“走啊,走啊,我恨不得你死在那里……是你连累了我,你这混蛋!”她的身体痉挛般痛苦地扭动,拼命摇头,伤心欲绝。透过镜头,观众能感受到潜行者妻子在这段婚姻里遭受的痛苦和心中饱含的怨恨。后者是潜行者妻子身上蕴含的精神力量的外在表现。潜行者妻子在酒吧看到三个失魂落魄的男人,她异常平和冷静,只是轻轻地说:“你们回来了?”然后对丈夫温柔地说:“让我们回家吧。”跟着她的除了丈夫外还有那只从“区”里来的无人愿意要的狗。“作家和科学家面对了一种令人困惑的、难以理解的现象。在他们面前的这位女人因为她丈夫而经历了难以言喻的苦难,并且跟他生了个病童,但是她依旧一如年轻时候,以无私、毫不犹豫的挚诚爱着她的丈夫。她的情爱和忠诚是对抗那毒害着现代世界的信仰匮乏、犬儒主义和道德真空的最终奇迹,而作家和科学家则是现代世界的牺牲者。到头来震撼他们的只是一个女人的忠诚及其人性尊严的力量。虽然他们的旅程表面上仿佛一败涂地,事实上每个角色都得到了某种无价之宝:信心。他们心里开始意识到什么是最重要的东西,而那最重要的东西亦存活在每一个人心里。”妻子形象彰显了女性作为一种爱的力量在家庭和社会中发挥着巨大作用。

三、神秘而圣洁的女巫形象

在俄罗斯传统文化中,女巫是具有神秘力量的智慧女性。并不像西方文化中,女巫往往是邪恶的化身。塔可夫斯基在《牺牲》中塑造了一个与圣母玛利亚同名的女巫,在塑造这一具有超验色彩的女性形象时,他将女佣和女巫的身份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电影开头,玛利亚是一个卑微的女佣,她尽职地为亚历山大的家庭服务。与女主人公阿德莱德的傲慢和盛气凌人相比,玛利亚显得谦逊而温顺,凡事都听命于主人。玛利亚和亚历山大之间的身份差异使他们在日常生活中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交流。玛利亚女巫的身份是在亚历山大实现救世理想时作为关键性因素被揭示出来的。只要玛利亚和他做爱就能够拯救即将陷入核爆炸的世界。亚历山大听从了奥拓这个看似荒诞不经的建议,请求玛利亚出于慈悲拯救这个世界。塔可夫斯基用一种形而上的美学风格表现了这一具有拯救意味的性爱行为,玛利亚温柔地托着亚历山大的脸,拥抱着他,他们在雪白床单之上轻飘飘地悬浮起来,并开始旋转,亚历山大脑海中浮现出世界末日的恐怖场景,玛利亚不停地抚慰他……“那一夜正是亚历山大一生的转折点。面对着迫在眉睫的灾难,他将这位单纯的女人的爱视为上帝的恩赐,视为他一生的救赎。这一奇迹降临在亚历山大身上,并将他提升至美善之境。”

女巫玛利亚身上显现出俄罗斯宗教哲学中“永恒女性”的神圣光辉,塔可夫斯基充分展现了她的智慧之美和怜悯之爱,有意识地淡化了男女之间的爱欲色彩。

从《镜子》中坚强而伟大的母亲到《潜行者》中忠贞而坚忍的妻子再到《牺牲》中神秘而圣洁的女巫,我们可以发现塔可夫斯基影像中的女性形象身上都蕴含了他一直强调却又未言明的女性特质——母性。“母性是深刻的和永恒的形而上学原则,这个原则并非完全与生殖相关。母性是关怀和保护生命的原则,保护生命不受威胁……男性的英雄主义和征服性是不能保护世界不遭受灭亡和彻底的堕落的。永恒母性的成分包含在一切真正的爱之中。妻子也是母亲。”爱的能力是女性的力量所在,正是在此意义上,塔可夫斯基才会说女性比男性更强大。塔可夫斯基对女性角色的定位,对女性价值的肯定,对两性关系的思考,均会给我们带来现实的启发。

爱,是塔可夫斯基电影的永恒主题。塔可夫斯基曾自述,“我了解我的责任在于激发每一具灵魂对其自身基本的人性与永恒的反省,而尽管一个人的命运握在自己手中,他却往往任其流逝。最后,一切都将化约为一个简单的元素,此乃一个人对其存在所能指望的一切:爱的能力。这一元素能够在灵魂中滋长,成为决定一个人生命意义的主要动力。我的职责是使每一位看了我的电影的人意识到爱以及施与爱的需要,并意识到美正在召唤他”。塔可夫斯基电影中充满爱与美的女性角色直观形象地反映了他一贯秉持的哲学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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