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丝的自我形象建构分析
2021-11-12王瑶瑶
□ 王瑶瑶
互联网时代的到来使得传播权力下放,粉丝群体得以在网络拥有一席之地,助力造星工程。但是也由于该群体狂热的追星行为使得粉丝成为微博热搜榜上的常客,他们往往被贴上“邪教组织”“脑残”等不友好的标签,其丧失理智的偏爱更是让公众难以理解,由此粉丝群体的公共形象总是呈现为负面。那么,粉丝群体的真实形象果真如此吗?
“fans”(粉丝)一词源于“fanatic”(狂热者),“粉丝”一词指的便是消费者当中的“狂热分子”。著名学者费斯克在《理解大众文化》一书中将“粉丝”定义为过度的读者。他认为,粉丝的行为通常是主动的、参与式的、狂热的,这属于一种追星族文化,并且往往被认为是一种典型的青年亚文化。随着互联网媒介的出现和粉丝经济的发展,“粉丝”一词的指代逐渐泛化。无论是一部电视剧的迷、足球迷、动漫迷还是技术迷都可以被称之为“粉丝”,而“饭圈”则被用来特指追星粉丝的圈子。饭圈文化最早出现于日韩,在改革开放后逐渐进入中国,形成具有本土特色的饭圈文化,主要存在于微博和百度贴吧之中。本文采用参与式观察法探究粉丝群体的形象建构过程,以此回答如下几个问题:粉丝是否存在对自我形象的建构,其建构是一种什么性质的建构。又是如何建构的。
粉丝群体的自我形象建构是虚拟的群体建构
笔者先采用偶遇抽样的方法对93名明星粉丝进行测试性调查,调查结果显示其中81名粉丝认为粉丝群体需要进行自我形象建构,12名则认为不需要。否定回答的被调查者认为追星是自我愉悦的过程,自己做什么与偶像无关,二者应当是独立的个体。总体而言,大多数被调查者认为粉丝的自我形象是需要建构的。
2018年,笔者以某明星官方贴吧小组文案的身份进入其粉丝组织,并进行为期一个月的观察思考,以探究粉丝群体的运行机制。粉丝的形成是一个自我认同的过程,个体以喜欢为前提,自我认证为某明星的粉丝,然后在不断地选择性理解过程中加深对偶像的认同度,然而这只是一个散粉的操作。要想获得粉籍还需要经过组织的认证,寻找组织并参与到组织的活动中,如粉丝所组成的“妈妈团”“姐姐团”等。这些组织的分布比较散乱,通常为独自应援和行动,但这些分散的组织和散粉依然是需要服从粉丝官方微博和官方贴吧这两个组织的安排。总体而言,粉丝身份认证的过程更多是自我选择和参与的过程,一旦形成认证,粉丝个人就要受到组织的约束。因此,也可以说粉丝群体的形成是一种想象的共同体。
粉丝的自我形象建构有其独特性。粉丝的自我形象建构是一种群体的建构,一种虚拟的建构,一种基于他者的建构。首先,其作为一种群体的建构主要体现为一旦粉丝个人顶着“某某粉丝”的头衔活动于微博,就意味着他的行为将代表着该偶像的粉丝群体,个体的行为将会影响整个群体的形象。其次,粉丝的形象建构作为一种虚拟的建构主要体现为粉丝身份只能作为网络世界的身份认同,回归到现实世界将不会受到他人对于自身粉丝形象的认同或者偏差。最后,其作为一种基于他者的建构主要体现为粉丝的形象建构建立在偶像形象的基础之上,或者说粉丝形象是偶像形象的附属品,缺乏自主性和独立性。因此,粉丝的形象建构是一种虚拟的群体建构,也就是说其形象建立在“粉丝”这一身份标签之上。
粉丝群体的自我形象建构
大众媒介基于新闻价值的选择原则导致自身对于粉丝形象的塑造是建立在个案基础上的偏颇式反映,进而导致公众对于粉丝群体形成刻板印象。针对此问题,粉丝群体也在努力塑造积极形象,打破自我形象的污名化。据笔者观察,粉丝群体的自我形象建构方式主要有以下几种:
积极参与公益行动,打造良好公共形象。传播正能量是优质偶像的标准,也是主流文化对偶像引导力的期待。粉丝作为偶像的追随者,一向被认为是缺乏判断力和崇尚颜值的肤浅群体,遭到来自公众的误解。因此,粉丝群体出于自证的目的积极参与公益活动,以此来塑造自身积极向上的形象,并证明偶像对自身的正向引导。公益活动作为助人行动,自带光环,易引发来自外界的好感,也是体现偶像正向引导力的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于是,跟着偶像做公益成为粉丝圈好感和控评的重要手段。
如2018年某流量明星助力脱贫攻坚,其帮助售卖的商品在短时间内脱销,粉丝成为助力农产品销售的重要推力,该明星以及其粉丝群体也受到了来自传统媒体和路人的多项好评。还有2020年某明星粉丝由于自身错误操作遭遇舆论风波后,潜心公益以图扭转自身的负面形象。在快速更迭的互联网时代,赞赏和谩骂都有时间限制,而熟谙互联网记忆短暂性的粉丝群体借助公益活动等公共事件来净化自身标签,减少粉丝群体的污名化。
此外,针对长久以来的污名化,互联网时代的粉丝群体也在有意识地反抗。部分粉丝在采访中回应道:“自己并非外界所熟知的那样不理智,而是尽自己所能去消费。并且在追星过程中,自己学会了多项技能,变得更加独立和自信。”因而,粉丝群体也在努力为自我营销,放大偶像在自我成长中的引领作用,用自身的优秀来打破外界的固有看法。
制定严格组织规则,约束成员网络言行。不同于传统媒体时期的分散式追星,互联网媒体的互动性和隐蔽性使得饭圈文化有了成长的空间。以微博为例,超话社区的创立使粉丝群体拥有了“大本营”。在这里,粉丝不仅可以收集到偶像的最新物料,也可以欣赏到其他粉丝的再创造作品,还可以进行情感交流。但超话作为互联网上的一方天地也拥有着自我的规则,进入超话置顶帖子通常标明了粉丝的发文限制,以此来约束粉丝言行。
然而超话社区作为一个网络社区,仅仅是粉丝日常交流的平台,其本身对于成员的约束相对较弱。由于粉丝群体本身的狂热性,他们的言行在一些情况下会走向极端,控评、骂战、彩虹屁式网络应援等都在不断挑战着公众对于该群体的容忍度。为了更好地约束粉丝行为,一些管理粉丝的后援会组织开始出现,其以有序的团体活动来代替混乱的个人行迹,以谨言慎行、专注自家等信条来劝阻粉丝为追星降温。为了维护超话社区的秩序,这些粉丝组织还建立了专业的工作小组。小组内部分工明确,文案组、数据组、反黑组等各司其职,监测社区环境,加强粉丝群体认同感和归属感。
但粉丝组织的出现也不能容纳一个偶像所有的粉丝,因此约束力有限。除此之外,粉丝群体自发形成的群体压力也在发挥着作用。对于群体中出现的行为不当者,粉丝群体将对其施以开除粉籍的处罚并实施共同抵制。
努力打造数据神话,彰显庞大消费潜力。伴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广泛应用,流量成为网络世界注意力经济的通用货币,引发资本趋之若鹜。简言之,流量就是用户在网络平台的活跃程度,而拥有庞大粉丝储量的流量明星成为了现下流量热潮的拟象和中介。超高粉丝互动带来的数据热度,以及粉丝超高消费能力带来的商业变现,成为流量明星的两大表征。
以情感为前提,粉丝对于偶像代言爱屋及乌,形成庞大且相对固定的潜在消费群体,广告商便借助偶像形象的倾售来带动自身商品的稳定变现。1996年日本当红男明星为口红代言,仅两个月便迎来了300万销量,甚至连广告海报都会被偷。随着消费主义的盛行,粉丝群体的商业价值更是不断被挖掘和刺激翻倍。资本与社交媒体合谋,将偶像影响力流量化和数据化,流量逐渐成为偶像明星咖位的证明和获得代言的筹码。而粉丝作为主要消费者,也被邀请进入这一造星产业链条中,成为对游戏规则既顺从又反抗的矛盾体。
自2004年湖南卫视推出《超级女声》开始,我国国内的粉丝开始参与到偶像制造的过程中来,粉丝逐渐被涵化为偶像事业的成就者。在这一环节,粉丝的自我形象建构体现在两方面:一是实力雄厚的购买者,偶像事业的促进者;二是品牌活动的监督者,偶像利益的维护者。
一切为偶像的事业着想是粉丝群体的共识,在流量至上的时代,数据是可见且具有说服力的东西。微博转发量、粉丝拥有量、代言销量、作品收视率等都在不同程度上衡量着偶像的商业价值,也在考验着粉丝的消费能力。为了提升偶像的商业价值,维护偶像的“顶流”地位,粉丝群体竭力打造自身的购买力,成就销量神话,翻新数据,以便为偶像的下一个广告奠定基础。但是与大众认知中的“无脑消费”不同的是,粉丝群体的购买行为很大程度上建立在自我承受能力之上。而且针对重复购买的商品,粉丝群体也不会无故浪费,而是采取捐赠或者以抽奖形式赠与他人的方式进行处理,以达到为自家偶像二次营销的目的。
粉丝还是品牌活动的监督者,偶像利益的维护者。偶像作为粉丝自我形象的投射,承载着粉丝的期待与欲望。因此,粉丝群体也充当着偶像事业监督者的角色,抵制一切损害偶像利益的行为。如某粉丝群体曾因偶像造型不合适而声讨其造型团队,因偶像助理等工作人员的不良行为而强烈要求公司进行更换,更有粉丝群体因公司不给偶像资源或者资源不够好而发起对经纪公司控诉等。
加强粉丝群体互动,营造友好和睦关系。娱乐圈的激烈竞争使得流量明星的更迭速度加快,资源的争夺往往导致粉丝群体之间的针锋相对。出于对偶像的维护和对自身信仰的坚守,粉丝之间摩擦不断,其大规模的言语暴力强化了公众对他们的负面印象。由此,粉丝群体在专注自家的同时,也在努力维护和修复与其他粉丝群体之间的关系。
公众对于粉丝形象的认知不仅来自大众媒介,还来源于其他粉丝群体,与其他粉丝群体的良好互动将有利于自身形象的正向建构。以某明星粉丝群体为例,其贴吧和超话社区每个月都会关注其他明星的生日,并在相应的时间为其送上生日祝福,以此来加强粉丝群体之间的互动,为自身打造友好、礼貌的标签。如该粉丝组织会特别关注与偶像关系密切的明星生日,及时送上祝福以维持双方的好感;还有对偶像参加过的综艺节目的主持人,以评论或者送礼的方式进行感谢,以表示自身礼貌和尊重。
与偶像解绑,塑造自身清醒形象。就娱乐行业的盈利模式而言,偶像们凭借经纪公司量身定制的人设来满足粉丝群体的偏好以赚取流量。然而社交媒体的公开性带来了“后台”和“前台”的融合,偶像的后台行为不断被搬运到前台,冲击自身正向人设,造成所谓的“塌房”。偶像“塌房”直接带来粉丝幻想的破灭,对粉丝群体的情感造成伤害。面对如此状况,粉丝群体常常选择主动与偶像解绑,挽救自我形象。如前段时间某女明星被曝违法之后引起大量粉丝的脱粉,某男明星在被女友曝光其私生活混乱之后也引发其粉丝群体的解散等。网络时代的到来在使得粉丝与偶像之间的距离进一步拉近的同时,也增强了粉丝的主动性和参与性,粉丝不再是盲目的追随者。
总之,在追星的过程中,粉丝群体也在积极进行形象塑造,但其形象建构以偶像利益为前提和目的,缺乏独立性。
粉丝自我形象建构的效果
即使粉丝群体在极力挽救自身的负面形象,但是成效甚微,其形象建构更是陷入一种尴尬的境地。主要原因在于粉丝文化作为一种亚文化,难以被主流文化所接受和理解。
粉丝与非粉丝之间的隔阂。粉丝文化作为一种迷文化,粉丝是文本的过度解读者、狂热投入者。从受众的角度来讲,传播是互动的过程,传播效果的达成取决于受众对文本的解读。由于受众的文化背景和生活经历等因素的不同,受众对于文本的解读不同。对于过度解读者,普通公众难以理解,对于其群体内的迷文化更是难以接受,因此,粉丝群体建立在偶像身上的形象塑造缺乏大众传播的可能性。
粉丝与粉丝之间的隔阂。即使是同处于饭圈之中,粉丝之间的传播壁垒也是造成形象塑造效果甚微的重要原因之一。粉丝之间的隔阂在于喜好不同,看法不同导致难以沟通甚至针锋相对。除此以外还有资本和平台在饭圈中的助力,主要体现为经常性的榜单投票,偶像明星之间的对比和拉踩,因此粉丝之间自然形成竞争关系甚至对立,因此彼此之间的“泼脏水”行为也使得各自的形象建构化为乌有。
饭圈文化的不理智性。饭圈文化作为一种追星文化,代表了狂热型粉丝的利益,但其本身的不理智性和排外性使得该文化始终流落于主流文化之外。首先,饭圈文化建立在粉丝对偶像不加分辨的喜爱之上,是一种寄托性的幻想,或许根本就不存在。其次,饭圈所产生的巨大商业价值本质上是消费主义与社交媒体合谋对粉丝群体进行的资本压榨。广告商和社交媒体平台采用人为制造各种榜单,实行人气选代言等方式将粉丝群体纳入资本游戏,使之成为“被剥夺者”。由此,粉丝群体的商业潜力塑造根本上是一场被玩弄的游戏,丧失主动性。最后,粉丝群体的公益形象塑造等证明偶像正向带动力的行为也更多带有为偶像形象宣传的意味,缺乏自我形象的主体性建构。因此,粉丝的自我形象建构未能打破自身的标签,该群体的形象建构还需要继续深入,寻找到一条自主性的建构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