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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积越厚的“故乡”

2021-11-12苗笑阳

山东文学 2021年10期

苗笑阳

在一位作家朋友那里读到一句话,叫“未曾离乡的怀乡人”,仔细地想想,自己似乎也是那种“未曾离乡的怀乡人”——我现在的家、现在的公司距离自己的老家都不远,老家有事儿可以说抬腿就到,方便得很,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却越来越有一种怀乡感了,虽然很羞愧说出“怀乡”这样的词:但它是事实。牵挂,萦绕,忽然地想到,以及……有朋友到访,我和他在漫谈中说起自己可笑的怀乡病,他说其实他也有,也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慢慢地生出的。他和我谈到南拳妈妈的一首歌里的歌词,“到不了的都叫远方,回不去的名字叫家乡”“你怀念的并不是家乡,而是回忆。是你记忆里的人和事儿。”

想想,似乎的确是如此。真正让我怀念的,是时间,岁月,和浸在其中的记忆,他这一说让我有些恍然。我也意识到,“故乡”为什么会随着我的年龄而越积越厚的缘由了。

那就说吧,我的记忆。我记得甚至是更为记得,那种酸楚的幸福。

父亲口袋里的钱

少年不识愁滋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竟然有种奇怪的错觉,父亲板正的粗布上衣口袋里似乎有着永远花不完的钱。只要我开口,略略地缠磨一下,他就能从这个口袋里缓缓地变出……

我是家中的老小,上面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多年之后,我和哥哥姐姐说起我的错觉,换来的是他们的一片惊愕:你真那么想过?怎么会有那样的……要知道,那时候咱们家……

我不知道,真的是不知道,而且对一些事儿也不敏感,譬如我们家年久失修的房子,譬如玉米面粥的稀与稠,譬如由哥哥改给我的衣服是不是合身……在那个时候,我大约觉得生活如此,就是如此,也只会如此,虽然在我小小的年纪里已经悄悄地学会了羡慕,以及攀比。是的,我学会了攀比,朝着父亲的上衣口袋要钱多数是因为攀比,因为另外的小朋友们有了,他们有了我就应当有;而我父亲可能也觉得我应当有,所以尽管他会有小小的犹豫但从来没拒绝过我。

父亲是教师,母亲也是。而我,又是他们最小的孩子。我的“不识”里还有我的那份受宠,我也以为它是自然而然,是我应得的,所以我会不那么犹豫地向父亲的口袋去要钱,所以我会错觉地以为,他的口袋里有着永远花不完的钱,尽管数目并不大。少年不识愁滋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心安理得地向父亲的口袋索要,而他,也总是缓慢地给予。是的我记不得父亲从口袋里掏钱时的表情,但我记得他的动作,似乎总比以往要缓一些,慢一些,而我则心急如焚地把自己的手高高地伸过去……现在想起来,当时我们的日子过得真是清贫。而作为教师的父亲母亲,却又一直试图维护一种与这份清贫并不相称的尊严,至少在我身上他们试图做到……一旦想到过去我总有些百感交集,这份百感中包含着种种的愧疚。我当时的“不识”实在是太多了。

我向父亲索要。当时家家都穷,小朋友们的获得都不是太过贵重的东西,所以,父亲几乎从没有拒绝过我,只是偶尔地会批评一句两句,批评我的虚荣,批评我的攀比,批评我的不断索要——说到索要,其实我还觉得委屈呢,我也不是看到所有的好的、别的孩子有的东西都会向父亲的衣袋来要,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在克制,克制,只有实在想得不得了,感觉没有就一下子少太多的时候才向父亲开口;再说,我们在街上,在集市上,在偶尔进城去的商店里看到那么多的新奇的好东西,父亲也从来没在别的孩子还没有的时候给我买过,从来没有,我多想是我们村里第一个拥有的、让别的孩子攀比的人啊!尽管我这样想,不还是没有提出过这样的要求来吗?不过,在我伸手向父亲索要的那个时候,我几乎“听不见”他的批评和抱怨,我的心思都在他的口袋上,看着他缓缓地伸手,伸向自己的衣兜,从中掏出我所需要的钱……

他几乎从没拒绝过。在我的印象里,只有一次拒绝。这次拒绝让我时至今日依然记忆犹新。他不肯给我买一把和苗某某一样的,能打塑料子弹的长枪。

我当然记得这个苗某某的名字,一直记得。现在,他也是我的好朋友,但我从未跟他提及过当年的事儿,他大约也记不得了——可那件事儿,对我来说却异常异常地“庞大”,大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让我在之后数十日内,甚至更久的一段时间里……他有了一支木柄铁杆的玩具枪。这是一件实在让人羡慕而且羡慕不已的事儿,他有了一支像模像样的玩具枪。而这支玩具枪的存在,一方面让他在我们小朋友们中间变得更为突出,一方面让他在市里工作的父亲也突出出来。是他父亲买给他的,是他父亲在市里买的,他父亲,在市里工作——时至今日,我还记得自己当年的那份羡慕,它是多么多么地强烈,甚至暗暗地拿他的父亲和自己的父亲比较:要知道,我父亲虽然在村上挣得不多也不够“显赫”,可教师的身份多少还是有光环的,多多少少。如果不是这支玩具枪,我和他的差距、我父亲和他父亲之间的差距还没那样地“明显”,在一起玩儿的时候,我们受人关注的差距也没那么明显,可是,他有了一支我们从未见过的玩具枪。

在我小的时候,几乎是所有的人(甚至包括大人们)都有一个“解放军崇拜”,我们天天的游戏也是战争中的冲锋和埋伏,努力将一个个临时扮演的“敌人”消灭干净,而他有了一支像模像样的长枪——立刻,当然是立刻,从我们见到他的那支枪开始我们的羡慕立刻就生长起来了,我们立刻就变成了他的“仆从”,心甘情愿地围绕在他的身边。我们围绕着他,包括那些比他大的孩子,此时,那些大孩子们也收起了以往的傲气而换出另一副面孔,或多或少带有“谄媚”的性质。有了这支枪,这个苗某某也立刻自觉高大起来,说话也变了声调和节奏,平添了些大人物的派头和得意。“我能不能摸一下?”“不行!”苗某某义正辞严地拒绝:“是我爹给我买的!摸坏了怎么办?”换出另一副面孔的大孩子们也遭到了拒绝:要是在平时,他们可不……但那天,他们咽着自己的唾沫低三下四地忍了下来,试图让苗某某在某个时刻改变一下他的看法,毕竟,他背着的那支枪实在诱人。平日里,他和我素来亲近,关系要好,所以我在那些当时看着高大、魁梧的大孩子吃瘪之后依然厚起脸皮,小心翼翼地提出请求:“让我摸一下,就一下,保证摸不坏……”“不行!”他说得斩钉截铁,并把这支枪迅速地挪远,似乎怕我不经同意就突然地摸到。

他的那句不行和随后的拒绝的动作可以说严重地伤到了我的自尊。我的鼻子骤然发酸。于是我急急地跑回了家。父亲正在,他在做什么我记不清了,是看书还是批作业,是做杂活还是?我记不清了,但我清楚的是他在。于是,我就缠着他,向他的口袋索要,流着眼泪和鼻涕索要。

父亲看上去很为难。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在我索要的时候他能有这样的为难表情。他带着为难的表情对我说,那样的枪太贵了,咱,没必要买。“不,我就是要就是要!”我当然不肯放弃,而父亲的话竟然让我感觉自己遭受了巨大的委屈,而不理解我、不肯给我买一把同样的枪的父亲,则是这份委屈中最最重的那部分,之前,他可是从来没有拒绝过我啊!

父亲,一向有主见的父亲竟然被我弄得手足无措。他的脸变得通红,右手不自觉地伸向了自己的上衣口袋——可他没有变出奇迹,他没有摸出我所需要的钱来。我哭得更厉害了。在我的哭声里,他又一次手足无措,又一次脸变得通红,又一次不自觉地伸向自己的上衣口袋,可是,他依然没有摸出钱来。他的口袋,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给塞住了,里面那些永远花不完的钱他够不到,拉不出来。我跳起来,伸出手去帮他够,试图直接帮助他把塞住口袋的塞子拔出来——我的动作,或者说我的动作和更为复杂的原因激怒了我的父亲。他突然站起来,奋力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对我训斥道:“别闹了!再闹,给我出去!”

对我来说,他的这一动作简直就是雷霆——从我记事起他还从来没有这样喝斥过我,从来没有,它让我的大脑里一下子充满了各种的轰鸣,而我的委屈,也一下子到达了顶点。我止住哭声,讪讪地走出去,一方面急于“逃离”,而另一方面则几乎拖不动自己的腿。

我现在也清楚记得自己的委屈和怨恨,因为,在我和父亲的关系中很少有这样的“受挫”,所以我记得住。理解父亲是后来的事儿,但当时不,我不肯,绝不,我接受不了他那样对我尽管之前他曾这样对待过我的哥哥和姐姐……我走出房间的时候感觉整个天空和周围的一切都是灰色的,悬挂在头顶上的太阳也是。我觉得自己都被压垮了。当然,那时候的孩子绝不会想什么离家出走,为什么不想,我现在也没考虑清楚——其实这是一种很有意味的心理现象,不是吗?当时,我们在家里或外面受到多大的委屈、侮辱和损害(小小的年龄很容易把一些并不那么严重的事情放大),都不会想到对父母构成威胁性的、惩罚性的“离家出走”,我们总是把所谓的委屈、侮辱和损害慢慢地在时间里消化掉。这个话题我无法在这篇文字里展开,一是我要把话题更集中些,二是我真的不知道这个心理现象应当用怎么样的方法解释得清楚明白。我只是觉得,突然觉得,这,真是一个值得思考的话题。

我待到很晚才回到家里。哥哥姐姐一边写着作业一边叽叽喳喳,我一进门,他们立刻鸦雀无声,一边朝我张望一边悄悄地瞧着父亲母亲的那屋。母亲出来,看到了我,“饭在锅里热着呢,”她说,仿佛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过一样。过了许久我才知道,我的父亲母亲为此曾发生过争吵,尽管他们试图瞒过我的哥哥和姐姐。

“明天我要去,邻居家再借点钱/孩子哭了一整天哪/闹着要吃饼干/蓝色的涤卡上衣/痛往心里钻/蹲在池塘边上,给了自己两拳……”事隔多年,我偶尔在一档音乐节目中听到那首《父亲写的散文诗》,一下子记起了我的父亲和他的上衣口袋,记起了我当年的任性和娇纵,记起了我对他口袋的错觉和那个岁月,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重重地挨了一拳,眼泪一下子无端地涌了下来。妻子问我怎么啦,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我告诉她说,我记得了父亲的口袋,以及他做给我的手枪。

在我闹过之后父亲给我做了一把手枪。用了几乎是一周的时间。他竟然找来图纸。竟然“无师自通”地做起了木匠活儿。竟然,购买了油亮亮的油漆,小心翼翼地把它一遍遍刷在他削好刨好的木头上。然后用砂纸细细地打磨。于是,我有了一把油亮亮的黑漆手枪,父亲用一种郑重的、多少有些讨好的表情将它递到我的手上。我接过枪——事隔多年,它距离现在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我已记不清自己是怎样接过枪来的,是否兴奋还是表演了兴奋,我不知道。在我记忆里留存的是:我接过枪,然后走出了家。

但我没有参加到村里孩子们的游戏中去,既没有成为英雄的解放军也没有扮演成负隅顽抗的“匪”军。我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看着那个端着漂亮的玩具枪的苗某某勇敢地冲锋在前,他穿行在想象的枪林弹雨中。在一旁看着,我没有把父亲刚刚做好的手枪掏出来,而是将它硬邦邦地揣在怀里。尽管父亲极为细心细致,但我也不得不承认,他并不擅长木匠活儿,他做出的这支手枪并不能让我满意。如果是几天前,在苗某某的漂亮的玩具枪出现之前,父亲做的这支不能让我满意的手枪依然会成为我在小伙伴面前炫耀的资本,但现在不是了。我知道,一旦我掏出这支枪,苗某某和他们会拿我的手枪和苗某某的玩具枪比较,我也能知道他们将会是一种怎样的不屑表情。

父亲的上衣口袋并不能“应有尽有”,它不能变出永远花不完的钱,我对这一才意识到的事实而怀有了失望。我悄悄地离开他们,他们的战斗进行得正酣,充满着枪声炮声和各种各样的想象的喧响。我怀着一种酸楚离开了他们,一个人上路,在奔向河边的时候悄悄地将父亲用了一周的时间才做出的手枪丢进了草丛。

那时,阳光正好。苇草中、树丛中和宽阔的路上,飞舞着几乎是无数的蜻蜓。

年久的老屋

有些成长,真的是一瞬,一个瞬间就能完成——我真的有那种感觉,我不知道这一感觉是否和父亲口袋里有永远花不完的钱那样属于“错觉”,但它又那样的真实。在父亲的拒绝之后,他的口袋里不肯变出花不完的钱之后,几乎就是一个瞬间,我就意识到原来我们家并不像我以为的那样“富有”。不只是不富有,而且是贫穷。

前些年读到拉美作家胡安·鲁尔福的小说集《烈火平原》,其中有一篇《都是因为我们穷》,看到题目的时候我的身体竟然颤了一下,感觉有什么东西击中了我。都是因为我们穷——但在我年幼的时候,我竟然完全意识不到我们的贫穷,而贫穷其实一直在着。

真的,贫穷一直在着,只是我“视而不见”。我的“视而不见”可不是一般的视而不见, 而是——身处其中,直至完全的不察。我想这和我父亲母亲的“好面子”多少有关,当然看不到的主要还是我。在经历过父亲的拒绝之后,我慢慢地意识到我们家其实是贫穷之家,我们家所受的尊敬并不是来自富裕而是父亲母亲的知识,这一意识当然也暗暗地影响着我。

现在,该提到我们家的老屋了。

我家的老屋的确古老,但只有记忆价值并不具备“文物”价值,它是老旧的土坯房,当时村里的所有房子几乎都是类似的样式。它,是我老太爷爷那时盖的,据说当时算是村上最为“气派豪华”的房子——可随着时间的推和移,它越来越不是了,气派和豪华与它越来越远,直到在我出生后,记事后,它慢慢地“坠落”成拥有五千多人的我们村里最破旧的房子。几十年过去,房基都已经“碱”出了一趟深深的沟,它是许多种叫上名字和叫不上名字的虫子的居所,尽管父亲母亲每年都要泥一遍房。后“墙山”也开始向外倾斜,为了避免突然的倒塌,父亲他们不得不再用一些树棍做支撑——每逢下雨,屋顶漏成一片,要用光家里大小的盆子去接滴下来的雨水……我承认,在我小的时候很长的时间里都对它毫无感觉,似乎觉得生活就是如此,没什么特别。在孩子们的世界里,贫穷并不算什么特别的事儿,它在着,我们就会接受下它——有时,我会拿我的童年和自己孩子的童年做比较,当然这个比较不仅仅是物质,可能还有心态:我的孩子和他们的同龄人,可以说从出生时就告别了贫穷,没有温饱之虞,住在绝不会漏雨的房子里,多数家庭也都有车:可他们,似乎对于物质的感受远比我们那个时代敏感得多,也更为在意。为什么呢?我一直想为这个变化寻找一个答案,可是总感觉并不全对,并不能完全地解释出来。还有,在我上到大学的时候,当时是多艰苦啊,可似乎无论是来自农村还是来自城市,无论是来自贫民家庭还是来自干部家庭、职工家庭的孩子,都不太在意吃穿和物质等等“眼前事儿”,大伙想的念的在意的也都是“世界往何处去”“中国往何处去”“如何能让我们的民族获得强盛、百姓获得幸福”之类的天下事儿……我感觉着感受的、观念的变化。而这变化,是那样直接地影响着每个人。

我还是回到我们“久远”的老屋的话题上吧。据我父亲说,我们家的老屋原来还有南房和厢房的,可我出生后不久它们就先后倒塌,再盖,钱不够,于是他们就清理了地基而将它们改建成了墙,种上了花和树。他说这些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当时我难以猜测,但在我的当时的感觉中,南房和厢房其实“倒得好”,因为这样,我就多出了大片大片可以玩的地方,就多出了树和花,多出了落在树上的虫子和鸟,多出了……许多的乐趣来。

重建我们的老屋,是我父亲一直的计划,他一直都在筹划——由此可见,当时他对我索要的不拒绝,让他上衣的口袋里变出足够的钱来满足我,其实是多大的溺爱!我是他最小的儿子,他把曾给予我的哥哥姐姐的以及还未曾给予哥哥姐姐的都给予了我,而我……后来我们都成家之后聚在一起,哥哥和姐姐回忆起那段生活,他们就从未有过那样的错觉,也从未有过那样的待遇。他们所记得的是,父亲为了重建我们的老屋所付出的,所计较的,以及……他们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父亲和母亲都在计划,什么时候翻盖一下自己的房子,用些什么材料,计算一下需要花多少钱。他们一直在省吃俭用,一直。“你还记得咱父亲向咱们宣布不再重建老屋时的话吗?你还记得他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吗?”姐姐问我。

记得,当然记得。

我记得很是清楚,那是在一个晚上,周末,父亲、母亲和哥哥姐姐们都在。一向严谨严肃的父亲竟然以更为少有的郑重对我们家,开一个家庭的会,他要有一件事儿向大家宣布。我清楚记得是因为父亲的表情,和他说要有事情向大家宣布时带给我的“紧张感”,还因为他所宣布的竟然是:“我和你们母亲商量,咱们家的房子,不再翻盖了。我和你们母亲都是普通教师,挣得少,收入有限,仅靠攒钱来翻盖,实在难以凑齐。如果借钱,一是不好借,二是那样一来还得紧巴紧地还人家,这样即便住上了新房,我们心里也不能安生。再说,从咱们老一辈儿咱们家就没有借账的习惯,借债过日子,总感觉矮一头——我想了,与其将钱用在翻盖新房上,还不如用在你们几个的学习和生活上,把钱花得更有用。今天,我来教你们一篇古文,刘禹锡的《陋室铭》,大哥学过今天也跟着复习。来,我们一起读。”

《陋室铭》,大约是我记得最为清晰、深刻的一篇古文了,一想起它我就会想起我家的老屋,更会想起我父亲领着我们诵读和对我们讲解时的情景,这篇文字伸延着连接我记忆的神经末梢,和我的身体也连接在一起。我似乎说不清它给予了我什么,但我知道它曾有数不清的给予,而且一直在给予。那天晚上,父亲教我们学习和背诵《陋室铭》,我竟然很快就把它背了下来,尽管父亲的讲解我还不能完全地理解,可我觉得,有种我能够感觉到却说不清的东西在我的血液里跟着流动,它让我的血在变热,轻微地提高了温度。

父亲和我们一直待到很晚。而母亲,则搬了一个由铁丝捆绑了的小凳在屋子外面坐着,屋外的露水有些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