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那边

杨丽君

青山连绵，草木葳蕤。所谓人家，在山那边。如果你问我：你老家在哪里？我可能会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你，你才会明白我老家的具体位置；但或许我会说：就在那座山的那边，再过几座山就到了。我想这样你会更明白我的老家离我们的县城真的很远。

我第一次到县城是1998年9月，那一年我很幸运的考上了漾濞一中。那时每个乡镇只有10 来个学生能择优到县城上初中，其他的学生只能在乡镇初级中学上初中。开学那天，我和父亲背起母亲给我准备的行囊，早早地从家里出发。我们要走两、三个小时的山路，到离家最近的320 国道旁搭乘从保山或者永平到下关的客车到平坡，然后再搭乘下关到漾濞的客车才能到达目的地漾濞县城。长长的雨季之后，山路泥泞难行。我和父亲是穿着破旧的鞋子，背着干净的鞋袜上路的。等到快到搭车地点时，我们再找个有水的地方，洗洗脚上的烂泥，再穿上干净的鞋袜去打车。

走在窄窄的山路上，路边的松林里小鸟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轻风拂过松尖，阵阵松涛之后鸟儿的叫声让大山更显空旷静谧。路边不知名的野花静静地绽放着，花瓣上的露珠晶莹剔透。后来，当我读到“空谷幽兰，遗世独立”时，记忆里就浮现出那个早晨微风里摇曳的野花。它们以大地山川为家，以阳光甘露为食，以清风鸟儿为伴，聚集了天地灵秀精华，绛珠仙草大抵也不过如此吧。怀揣着小小的梦想和可以走到大山之外的世界去看一看的惊喜，我的心情是忐忑不安的，只有路边点点滴滴的风景给予我无比的心灵慰藉。临近中午，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那时漾江的洪水很急，江边的草木很茂盛，面对这一方陌生的天地，第一次坐客车的惊喜很快被紧张和不安代替。由于离家很远，交通不便，我每个月只回家一次。有一次，因为从家里出发晚了，我到平时搭车的地点时车已经走了。第二天我到学校时早课已上了两节，加上星期天的晚自习，我被记了四节旷课。我想这是山里孩子的无奈，我们要付出很多的努力才能有接受更好一点教育的机会；得到了这个机会，我们要付出加倍的努力，才能得到一样的成绩与肯定。

从初中到高中的六年时光，我无数次往返于家乡弯弯曲曲的山路。记得高中时，一个云龙的同学和我回家，那天是妈妈到下车点接我们。一路上，她不知问了我多少次：还有多远才到？我总是告诉她就在山那边。后来，她得出的结论是她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的山路，真的是太远了。直到2006年大二的寒假，父亲到我经常下车的地方接我时，告诉我：村子里要通路了，这几天正在挖车路，但是很多农户不开窍，怕把地挖缺了，协调难度大。因为很多农户不准车路从地里过，车路只能一直往高处走，从荒山丛林里过，但终于路还是挖通了。大二暑假，弟弟骑着摩托车到下车点接我。第一次，我不用在山路上踽踽而行，那个人背马驼，历经百年的时代终于画上了句号。

很快，摩托车成了家家户户必备的交通工具。以前走两三个小时的山路，只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可以到达，那些半辈子没出过远门的人，也可以到县城去逛一逛。去一趟县城再也不用“两头黑”，即天没亮就出发，天黑还没有到家。只是新挖的公路路况不好，一到雨季，骑车的人总被风吹雨打，还往往弄了一身烂泥。村里家境殷实的人家，买了拖拉机，开始给村里运输材料。因为运输成本降低了，村里人开始积极搞建设。没过几年，家家户户都重新装修了房子，立了围墙树了大门。小村子一下子焕然一新。每当爬到村子背靠的大山山腰上，都让人忍不住俯瞰山脚的村庄，绿树掩映中的青瓦白墙，袅袅炊烟，无不诉说着这一方农家恬静美好的岁月。我的村庄早已换上了新装。

2015年脱贫攻坚开始，在所有资源跟着建档立卡户走的政策形势下，作为没有一户建档立卡户的小村庄，村里人常常感到忿忿不平。但是，在脱贫攻坚的几年里，村子里的基础设施得到较大改观。尤其是路况有了明显改善，到村里的主干道拓宽到3.5 米，进村入户的岔路硬化成了水泥路面。雨季回家，我们再也不用把轿车停在村委会，再换乘“老爷车”回家了。这一次，村里人都非常舍得自己的土地、核桃树，只怕上面不给项目，不给修路。十年时光，在村子翻天覆地的变化背后，是人们思想观念的不断转变、不断革新。这条路唤醒了“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岁月，这条路改变的是从前车马慢，一生不出几次远门的人生。

2017年底，我的两位堂哥怀揣着10 多万块钱，下山买车。经过三天的对比，每人开了一辆城市SUV 回山。往后两年时光，另外的几户人家都买了小汽车。山里人买东西很实在，一般都是存够了钱才买，不搞超前消费。想起小时候有一个名词叫“万元户”，那是对最有钱的人家的赞誉。二十年后的今天，山里人家都慢慢变成了“十万元户”了。一眨眼的功夫，到2020年底村里家家户户都开上了小汽车。现在的侄儿侄女们上学都有小汽车接送，他们不用再像二十多年前的我为树林里的异响而害怕，不用担心上学路上会突然而至的狂风暴雨。但他们也没有机会清晨黄昏与露珠鸟儿为伴，春夏秋冬看遍花草枯荣。乡间的小路已慢慢荒芜，无从落脚。

有次闲聊，说起一下雨就没法开车的路况现今也慢慢得到改善。几位堂哥说：看来道路硬化暂时也没有什么希望，只能多维护，让它慢慢变好了。他们又说：“现在党和政府这么注重农村发展，肯定会解决的。以前我们只是想着这辈子车路能不能通，想不到二十年不到，我们自己都开上小车了。在共产党的领导下，有什么是不会发生呢。”是的，我们相信党和政府终是会为我们解决的，因为中国共产党人的初心和使命，就是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党的百年光辉历程，百年丰功伟绩，正是因为他为我们平凡的人民圆满了一个个的梦想，创造了一个个的奇迹。如今“十四五”规划已经开始，相信更高质量的发展，会让我们的人民生活得更幸福，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