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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始终在窥视那条荒芜的小径

2021-11-11颜梅玖

新文学评论 2021年3期

□ 颜梅玖

小河像飘带似的向远方延展。荒芜的小径,落满了厚厚的树叶。繁茂的蕨类植物成片蔓延。显然去年这里暴发过山洪,一些高大的树木被连根拔起,有的横在小河的两岸,有的在林间搭起了一座座小桥。脚下,几根腐烂的枯树长满了褐色和橘色的小木耳。这些春天的小耳朵颜色鲜亮。一块块草地被泥沙淹没,大小不一的碎石到处都是。

然而,沿着小径,在林间艰难地转了几个弯后,遇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致。这是初春,山茶花和迎春花正在肆意怒放,昆虫悬浮在花蕊里,不知疲倦地跳着小步舞。生机盎然的灌木长成一道道稠密的篱笆,一些芽孢正在膨胀。不远处,是一大片茂密的竹林,胖乎乎的竹笋正使劲冒出头来。准确地说,这座山看起来像口井,现在,我滞留在井底,但四周一片翠绿,树木散发着好闻的清香。我几乎要淹死在这片水中了。太阳逐渐消融了雾霭,天地间一下子变得高远起来。

我裹在被汗水浸透的衬衫里,之前我已经抽了两支烟,现在我点燃最后一支。这是一个神秘的世界。对我这个跟拉金一样以孤独为欢乐的人来说,或许爬山是最好的慰藉。

记得有次,在一座无名山的土地庙前,我曾遇到一个手持弯刀的狩猎者,他在追寻野猪的脚印,在野猪可能出没的地方,他下了许多套子。整座山,似乎都是这个小个子猎人的领地。这是欲望的广阔世界,在猎人和猎物之间,注定有一场对峙。

曾经看过一篇关于毛竹的报道,据说前五年它几乎不生长,五年后,仅用几个星期它就能把自己长成二十七八米高。而前五年,它的根系坚持楔入长达5米的黑暗之渊。在它狂长的几个星期,周围的杂草等植物都会停止生长,一直等到它生长期的结束。“一条小虫吞掉一片竹林”,这是我前几天看到的一个新闻。这种身长不足1厘米的竹象虫,据说是竹林最大的天敌。被侵害过的竹子,很多长到一人多高就停止生长,一些即使变成了成竹,也出现了幼竹顶端小枝丛生或嫩竹纵裂成沟等现象,竹材硬脆,根本不能用。

万物有序。世上一切都是相互制衡的:阴阳,善恶,冷热,光和影……

瓢虫悬浮在枝叶上跳着小步舞

树丛下埋着去年枯萎的骨灰

一切都是正确的

阳光和阴影,新鲜和腐烂,道别和重逢

左边的被右边的削弱,右边的被左边的强化

一切都是为了“屈服某种秘密的秩序”。人和人本身也在相互抗衡。

这个世界我从不在场

在场的只是我的肉体

心是无数容器。心是什么形状,诗就是什么样子。

此刻,整座山只有我。还有三根烟头。没有人看见我。

眼前狭窄的小河,消失在密林深处。

在大山里,可以把灵魂打开。这里的安静和静谧,令呼吸通畅。鸟向着不可知的神秘长啼,一只只此呼彼应,继而留下片刻的寂静。

不是鸟儿在模仿我们,是我们在模仿鸟儿

不是我们身体长出了疼痛,是疼痛里长出了我们

不是我们的信仰在消失,是信仰枯萎了我们

不是我们在写诗,是诗在写我们

我喜欢在山间的小径行走,如果写作也是一条小径的话。我知道,大山里那些指向天空的丫杈,是我的笔,而那荒芜的小径,我一直在窥伺它。这条小径通往神秘的未知,而小径,长得近乎永恒。它肯定是一个圈套,但却让我充满了强烈的渴望,它比我眼睛所见到的,一定要险峻、复杂得多。它像一条线,从太阳穴一侧横贯到我的另一侧。

它在我的脑海里。

好吧,写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