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相信党,相信真正的党”
——郭沫若终身的信念与追求
2021-11-11易见
易 见
(乐山师范学院 文学与新闻学院,四川 乐山 614004)
1892 年出生的郭沫若,明年将迎来他130 周年华诞。今年是建党100 周年的重大历史节点。中国共产党从成立的那一天起,就把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作为其建党之基,立党之本。一代代共产党人接续奋斗,领导中国人民历尽艰辛,完成了反帝反封建、建立新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伟大历史使命,其所创造的人间奇迹与辉煌业绩,为全世界所瞩目,为全国各族人民所共享。习近平总书记在建党100 周年的庆祝大会上发表重要讲话,首次概括了“坚持真理、坚守理想,践行初心、担当使命,不怕牺牲、英勇斗争,对党忠诚、不负人民”的伟大建党精神。考察郭沫若的一生,是在努力践行着这种建党精神的。
当上世纪五四运动蓬勃开展,催生1921 年中国共产党成立时,郭沫若是一个投身时代进步潮流,积极思考并实践探索救国救民之道的热血青年。他的一生,与中国革命的血雨腥风斗争历程,及新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发展相伴相随。到1978 年他即将走完人生最后关口的弥留之际,他留给亲人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要相信党,相信真正的党”,成为其临终遗言。于立群在发表于1978年7 月4 日《人民日报》的《化悲痛为力量》一文里,有这样的一段叙述:“6 月11 日下午,沫若的病情突然急剧恶化,肺炎大面积复发。沫若感到时间紧迫,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嘱咐我:‘要相信党,相信真正的党’。沫若的呼吸愈来愈急促,而他的神态却仍然是那样安详。万万没想到,这竟是他留下的最后几句话了。”
其之所以要用尽临死前全身的一点力气,对身边最亲近的人作如此郑重嘱咐,是因为郭沫若坚持一生的坚定信念,就是始终相信共产党,紧紧追随共产党,党的事业就是他努力为之奋斗的人生事业;党的指示,就是他冲破一切险阻奋不顾身去坚决贯彻完成的崇高命令。他讲出了这句话,神态表现得那样安详,似乎不再有任何牵挂,不用再多说别的话,是因为他把最重要的人生信念托付给了伴随他走到生命尽头的亲人,不再有任何遗憾,即便马上咽下最后一口气,也可以坦然地离开这个为之奋斗终生的世界了。其中所体现的,是他对亲人最后的谆谆告诫,更是对一生崇信的共产党的绝对信赖。
1978 年6 月18 日,在郭沫若的追悼会上,邓小平代表党中央致《悼词》,其中非常强调其对党忠诚的思想品质,为党的事业不懈奋斗的纯粹精神。说郭沫若是“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生的坚贞不屈的革命家”“他的一生热爱党,热爱祖国,热爱人民,对党的事业忠心耿耿”“他的心,和人民息息相通”。这些盖棺定论,是恰如其分的,也是一生坚定追随党、信赖党、为党的事业奉献全部心血的郭沫若应该得到的客观评价。
当中国共产党领导南昌起义,开启以武装斗争夺取政权的革命征程之际,已经奋笔书写《请看今日之蒋介石》,正式宣告与蒋介石反动政权彻底决裂的郭沫若,从九江与阳翰笙等志同道合者一起连夜赶赴南昌,加入到起义队伍中,随军南撤,并在途中经周恩来、李一氓介绍,正式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一名中共党员,以实际行动参与到民族解放的革命斗争艰苦征程中。
当日本侵略者悍然发动侵华战争,妄图吞并中国之际,为逃避国民党反动派逮捕而正栖身于日本的郭沫若,不惜冒着被日本宪兵发现逮捕的生命风险,毅然抛家别子,为挽救面临家国灾难与民族危亡考验的祖国,只身乔装潜回上海,立即投入到抵抗日本法西斯侵略者的火热斗争之中。他在回国舟中作《归国杂吟》,其二写出“欣将残骨埋诸夏,哭吐精诚赋此诗”的动情诗句,表明其为了抗日救国已经做好了牺牲生命的思想准备。在国共合作、全民抗战的特殊形势下,郭沫若服从党组织的安排,留在国统区,在周恩来的领导下做抗战文化宣传工作。遵照周恩来指示,鉴于国统区环境的特殊性,明确郭沫若以秘密党员的身份开展工作,他坚决服从,在白色恐怖的艰难环境中坚持战斗数年,恪尽职守,无怨无悔。期间的1941 年,恰逢郭沫若五十寿辰,同时又是其从事创作生活二十五年,在周恩来的精心策划与组织下,重庆文化界为郭沫若举办了隆重的庆祝活动,周恩来发表了《我要说的话》重要演讲,对郭沫若在投身革命的峥嵘岁月里表现出来的“丰富的革命热情”“深邃的研究精神”“勇敢的战斗生活”进行了精辟总结,并号召大家向郭沫若学习,为夺取抗战最后胜利而在险恶的环境里坚持战斗。
当解放战争胜利曙光在前,党中央紧锣密鼓地筹备新中国成立各项工作之际,党和国家从有利于团结各方爱国人士参与共和国建设事业的大局出发,希望郭沫若继续以民主人士的身份发挥其在知识界、文化界联系面广、结交朋友多的优势,留在党外开展政治、文化、外交等工作。郭沫若以党和国家事业大局为重,不计个人名利得失,坦然接受。直到1958 年《人民日报》刊载郭沫若等人入党消息,他才结束了长达二十年的秘密党员特殊身份,而其殚精竭虑为党工作,不管有无党员的名分,在他那里并无区别,因为他对党真正相信,他的坚定政治信念从未改变。
从郭沫若的人生经历看,他最先加入国民党,以为孙中山所创立的这个党派,是为了实现“三民主义”的奋斗目标,可以给中国带来真正的政治民主与民生幸福,故他投笔从戎,参加北伐。但经过四一二政变的血腥事件,让他看清了蒋介石集团的反革命面目,故其愤而发表反蒋檄文,正式宣告与之决裂。在共产党领导南昌起义失败而被迫南下转移的困难形势下,郭沫若却毅然决然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此初心不改,几十年如一日,追随中国共产党实现其为民族求解放,为人民谋幸福的崇高奋斗目标。
在党的早期创立者拟定《中国共产党宣言》时就鲜明提出:“共产主义者的目的是要按照共产主义者的理想,创造一个新的社会。”到党的二大《党章》中更明确宣示:中国共产党“是无产阶级中最有革命精神的大群众组织起来为无产阶级之利益而奋斗的政党。”中国共产党的初心与使命,就是为人民利益、民族复兴、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事业最终取得胜利而接续奋斗。
周恩来说过,郭沫若是把学术家与革命行动家兼顾起来的人。纵观郭沫若的一生,他既能够在需要做出人生道路的重要抉择时,勇敢地为党的革命事业而奋然前行;更能够把其所擅长的文学与学术事业,与实现党的政治目标有机结合起来,其所作出的贡献,甚为卓著。这实际上跟郭沫若很早就认真思考文学与革命关系的根本问题,并在思想与行动上所给出的正确回答分不开。他在1926 年所写的《革命与文学》一文中说:“你假如是赞成革命的人,那你做出来的文学或者你所欣赏的文学,自然是革命的文学,是替被压迫阶级说话的文学,这样,文学自然会成为革命的前驱,自然会在革命时期中产生出一个黄金时代了。”而其作于1947 年的《人民至上主义的文艺》更明确宣称:“‘万般皆下品,唯有人民高。’人民是社会的主人,是文化生活的创造者。本质的文艺本来就是人民文艺,这在任何民族都是文艺的本流,而且占着极高的地位;脱离人民本位的文艺虽然借政治的力量可以博得一时性的月桂冠,但其实那是堕落。”郭沫若一生的文学创作和学术研究,始终坚持“人民本位”,这是其评价历史人物地位高低、确立文学作品创作主题的根本目的,鲜明体现了为人民大众服务的根本宗旨。
郭沫若平生所参与的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活动之曲折进程,就是其紧紧把握时代脉搏,不断为中国革命事业鼓与呼,将为人民说话放在头等重要位置的创作过程。创作《女神》等新诗、《屈原》等历史剧,乃至三四十年代对中国古代社会结构与意识形态的学术研究,甚至包括其为新中国的建设成就所进行的那些热情礼赞,郭沫若几乎没有完全脱离时代发展要求而从事“纯文学”创作的情形。这是郭沫若最终成为球形文化巨人的最大秘诀,他在现代文学与文化史上举世公认的成就与地位建基于此,而其不断遭到海内外一些人对其人品与学术的各种非议,当然也与此密切相关。
比如关于“党喇叭”的说法,就引起过人们长时间的争议,更不乏一些人对其“政治品格”加以恶意贬斥。“党喇叭”的说法不见于郭沫若本人的文章中,但与郭沫若有过亲密接触的林林,在其1979 年为纪念郭沫若去世所作的纪念文章里,回忆1936 年“左联”任白戈请其邀郭沫若撰写关于“国防文学”的专论之事,郭沫若犹豫了几天,到林林再去见郭沫若时,“表示愿意来做党的喇叭”。林林听后感叹到:“党的喇叭,这话多么有份量,多么的响亮!”林林对郭沫若不计个人荣辱得失而以全国抗战大局为重的举动表示充分赞扬,因为郭沫若清楚这是党的意图和指示,他必须坚决照办。故林林特意取以为题,加以突出,肯定其听党话的可贵精神。
后来的研究者们,或者为考证郭沫若是否亲口说过这话而大费周章,或者努力辩解郭沫若的所作所为,不能用“党喇叭”来囊括和标记。更有甚者,一些对郭沫若不怀好感的人,则拿它大做文章,像曾经受过郭沫若不少指点帮助的陈明远,在《陈明远谈郭沫若》的访谈文章里,就对解放后的郭沫若的政治表现进行挖苦调侃:“他就是站在当时的主流政治立场上。他把自己放在民主人士跟党走的位置上,党说什么就是什么。60 年代初毛泽东在一个讲话里提到《随园诗话》,郭沫若就发表文章《读〈随园诗话〉札记》。我找他借这本书读,他告诉我里面没什么东西。……一直到‘文革’初表示拥护‘文革’,1976 年表示拥护批邓,他对邓小平有多少了解?没多少了解。林林先生有一篇文章说郭沫若是‘党喇叭’,比较客观。他很明白,他就是‘党喇叭’。”看似措辞平和,但“党喇叭”用在陈明远那里,就跟林林的赞美意味完全不一样了,显然其话中有话,意在讥刺郭沫若跟风投机,政治摇摆,缺乏知识分子的所谓“骨气”。网上更有以网名“今生不缺”发表《起底“党喇叭”郭沫若:极左思潮的鼓吹手》的文章,专拿郭沫若“文革”期间的表现说事:“郭沫若这些糟糕至极的政治表演,……大可不必拼死拼活地跟风,随着权势的变化摇来摆去,像个弄臣似的令人不齿。”骂郭沫若是弄臣,是极左思潮的吹鼓手,极尽丑化诋毁之能事。类似的谩骂郭沫若的言论,在网上还可以看到不少。
抛开后人对“党喇叭”的理解分歧,在郭沫若本人的观念中,他是真心实意要做好“党喇叭”的,林林的记录应是可信的。早在1928 年,郭沫若就写过《留声机器的回音——文艺青年应取的态度的考察》一篇长文,从所加的副标题可以清楚了解,郭沫若提倡广大进步青年都要做“留声机器”,他自己赞同,并且希望努力做好这样的“留声机器”,自是题中不言而喻之义。关于“留声机器”的含义,郭沫若文中多处有清楚的阐述,在开宗明义的第一节里,郭沫若说:“‘留声机器’不消说是一个比喻,这里所含的意义用在现在就是‘辩证的唯物论’。”他所强调的做“留声机器”,就是要学会使用唯物辩证法。在该文第五节里,郭沫若有如下一段论述:
在有产者或者小有产者的我们的敌人,他们或者会骂我们是Marx-Engeles(马克思、恩格斯)的留声机器吧?这个我们是乐于承受的,凡是一个辩证的唯物论者都应该是乐于承受的。不过我们始终忘不了的就是要在这个比喻中加添一个发展的意义:我们当Marx、Engeles 的留声机器,并不是完全如字义上的要摄取他们的声音,是要摄取他们的精神,以他们的精神为精神而向前发展。
郭沫若强调指出,愿不愿意作“留声机器”,或者能否当好“留声机器”,关乎是无产阶级还是有产阶级的阶级属性问题,关乎是不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是否信奉和运用唯物辩证法。他所说的这种“留声机器”,并非字面意义上的留下声音,再原样地播放出来,而是要摄取马克思主义的精神,以这种精神为精神而向前发展。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郭沫若由上世纪二十年代自己愿做,并且提倡青年人都做“留声机器”,到四十年代明确表示自己要做“党喇叭”,其文艺思想的发展脉络是有迹可循的。郭沫若本人以能做、做好“留声机器”“党喇叭”为自己的职责与使命,研究者根本不用讳言其说过这样的话。当然,无论是“留声机器”,还是“党喇叭”,在郭沫若的表述里都是一种比喻,并不单纯地如人们通常对字面含义所形成的理解那样。其中所蕴含的真正意义,是郭沫若在任何时候,都怀着对党忠诚的坚定信念,初心不改地永远追随党,为实现党的宗旨目标与历史使命,无怨无悔,死而后已。故邓小平在其《悼词》中评价说:“他在几十年的革命斗争中,在重要的历史关头,都站在党的立场上,坚持无产阶级党性原则,全心全意地为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服务。他是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热情宣传者和忠诚捍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