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妾成群》的叙事结构阐释

2021-11-10张硕

科学与生活 2021年17期

摘要：《妻妾成群》以霏靡的语言感觉和现代的叙事方法讲述了一个女性婚姻悲剧的古典故事。作为苏童小说“先锋派”的代表作在文坛影响甚大，由它所改变的电影、电视剧、芭蕾舞剧等也广受好评，能获得巨大的成功离不开作家精心构建的叙事结构。本文以格雷马斯的“行动元”模式和“符号矩阵”模型来分析小说《妻妾成群》的叙事结构，以揭示小说是如何令观众信服、接受的深层原因。

关键词：《妻妾成群》;格雷马斯;符号矩阵;叙事结构

在结构主义叙事学发展过程中，法国著名符号学家格雷马斯（Greimas）将结构主义先驱普洛普（Propp）划分的民间故事“31种叙事功能”，发展为互相对立的行动角色，以此建立出“行动元”模式理论与“符号矩阵”模型，用以揭示叙事体深层结构所显示的意义。格雷马斯的主要成就在符号学和结构语义学方面，他能够运用结构语义探讨以及文本例证分析过程中，逐步建立起来一种可供人们实际操作的文本形式化叙事分析理论。他的符号理论系统和皮尔士的三分法符号及符号象似性理论系统、索绪尔的语言能指-所指符号系统、艾柯的“可视-交往”一般符号学理论并称为一般符号学理论的四大系统。其中格雷马斯的符号学理论主要由“行动元理论”和“符号矩阵”构成。“由此产生的行动素的矩阵模式虽很简单，但可以在‘增补投资’的压力下生成任何可以想象的表达方式。”也就是说文学故事的开始与X与反X之间，新的因素在故事的过程中被引入进来了，当产生的非X和非反X被执行后，故事也就完成，这些功能不是简单地和叙述文本的表面结构相等同。所有这些概念都从语用上由二元对立关系所定义：相反的二元对立（如：大/小），或否定的（如：非大/非小）。在《妻妾成群》中就存在者大量这样的二元对立关系，本文从“符号矩阵”方向分析该小说的叙事方式，以此就能更深刻地解读小说的深层涵义。

《妻妾成群》这部小说发生在霏靡的江南深院，男主人公陈佐千迎娶了接受过五四时期新式教育的女大学生——颂莲作为自己的四太太。颂莲的到来打破了陈家大院原有的平衡，面对一心想当上太太找自己麻烦的丫鬟雁儿，吃斋念佛、麻木无欲的大太太毓如，面目慈祥却心如蛇蝎的二太太卓云，善于争宠又敢于反抗的三太太梅珊。“痛苦中的四个女人，在痛苦中一齐拴在一个男人的脖子上，像四棵枯萎的紫藤在稀薄的空气中相互绞杀，为了争夺他们的泥土和空气。”她们为了赢得陈佐千的宠爱，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从而陷入一场又一场明争暗斗的腥风血雨中。颂莲在被这无情的环境同化后变得冷漠淡然，得知雁儿诅咒自己便逼她吃下草纸致其死亡，目睹和王医生偷情的梅姗在事发之后被扔入井中……遭遇这一切的颂莲在大雪的冬夜彻底疯掉。

一、符号矩阵与《妻妾成群》角色的符号关系

小说的叙事紧紧围绕着善良与邪恶、斗争与反抗、争夺权力与失去权力的动态冲突中。《妻妾成群》中，太太们的主要的矛盾或直接围绕老爷或间接围绕老爷而展开。我们运用格雷马斯提出的叙事学概念——语义方阵来探讨文本的冲突结构。根据语义方阵，假设文本主导因素为X，那与其对立的负主导因素就是反X;此外，与X形成矛盾但并非根本对立的可称之为非X，而反X的矛盾方则是非反X，如图1所示：

根据格雷马斯符号矩阵理论，分析小说《妻妾成群》的深层符号意义，首先应该找出片中的关键“语义素”（关键人物）X，有时候文本中X这个关键“语义素”应该是矛盾对立的交叉点，引导叙事发展脉络的发展走向。毫无疑问，这里的X是小说的第三人称视角的女主人公颂莲。其次，我们以人物角色的内在倾向的善与恶来构建人物角色的二元对立与矛盾。《妻妾成群》的争斗阵营中，刚嫁入陈家的颂莲是一个知识女性的形象，她美丽而倔强，聪慧而有心计，颂莲是具有善良的内在倾向;而做着当太太美梦，与老爷关系暧昧，视颂莲为眼中钉、肉中刺的雁儿，扎小人，画小像诅咒颂莲，其态度和行为都体现了一定的恶的倾向即为反X。由此，颂莲X与雁儿反X便形成了完全对立的两面。心怀鬼胎，频频陷害梅珊，教唆雁儿陷害颂莲的卓云，她与卓云冲突并非直接呈现，而是隐含关系，因此是与X构成矛盾的非善倾向的非X。此外，梅珊从某些方面上来说，两者性格中有相似之处。梅珊与颂莲无直接矛盾关系，属于非恶的非反X。X与反X构成了文本的根本对立，非X对反X、非反X对X而言是一种从属因素，而X与非X之间、反X与非反X之间也处于矛盾关系中。据此，我们可构建出《妻妾成群》中主要女性人物阵营的语义方阵，如图2所示：

颂莲，梅珊，卓云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构成了小说矛盾对立的主要情节。而事实上，雁儿与卓云与颂莲的交往形成了这样一明一暗的相互对比。雁儿对颂莲的诅咒、怨念、不满在明出，容易察觉;而卓云却擅长阳奉阴违，借刀杀人，先联合颂莲打压梅珊，后“指导”雁儿陷害颂莲。以上因素共同构建了陈府女子的关系格局：颂莲与雁儿、颂莲与卓云、卓云和梅珊之间的冲突是根本性的，构成了斗争的主线;雁儿作为负从属因素，一方面在对陈佐千的依附中构成了对颂莲的威胁;另一方面，她内心有强烈渴望不情愿为她人做嫁衣。因此，她的角色隐含着内在的矛盾和变化。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妻妾成群》女人间争斗阵所形成的语义矩阵，不同于传统的二元对立模式，长成了盘根错节的冲突关系树。

二、妻妾成群“权利”符号矩阵的意义

陈家大院是男权社会下的畸形社会的缩影，陈佐千是这个旧家庭最高权力的持有者，女人将得到他的宠爱看做是自己最重要的事。如果说，女人将陈佐千施舍的宠爱看做是一种“权力”，而想要得到这种“权力”的女人只能通过蚕食其他女性的地位才能获得，这注定是场零和博弈的争夺。毓如、卓云、梅珊、颂莲无一例外地卷入无休无止的残杀中，她们心甘情愿地将自己沦为陈佐千的附属品。具体说来，符号矩阵的四个“行动素”对权利的争夺中有着各自不同的想法。

庄严持重的大太太毓如，这个手握权力的“妻”，当她的容颜老去、身材走样之后，她只能“用权力来弥补感情的缺失”，选择假意礼佛，实则逃避现实，她已无需争夺陈佐千的宠爱权利，她已经是太太中最高权力的统治者。二太太卓云则是一位彻头彻尾的封建家庭关系的响应者，她对权力的追求达到了登峰造极，对梅珊百般陷害;卓云身上，显现出女性人性中最为阴暗卑劣的一面。她表面善解人意，实则工于心计，最为阴险毒辣，为了扳倒颂莲，教唆雁儿扎布偶陷害颂莲;为了阻止梅珊生子不择手段地下泻胎药，自己用催生的针剂;亲自抓捕三太太并在参与杀害三太太时表现出的快意，都淋漓尽致地体现出一个人性尽失、奴在心者的女性形象。看似扫清了一切阻礙，她也得到老爷的恩宠，想要的地位。但随着五太太文竹的到来，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土崩瓦解，噩梦一般残酷的斗争无休止的循环。三太太梅珊的存在，无疑是闭塞的陈家大院的微微暖色。一方面，深处大家庭的她也亲自参与了其中的各种罪恶的生存争夺战，但同时，她更多的是追求自由和把握自己命运的权力，对封建的旧恶势力敢于挑战和反抗。梅珊还是个敢爱敢恨的女性，她敢于主动追求自己的幸福，面对身体每况愈下的陈佐千，她并没有将全部的感情寄托在其陈佐千身上，而是与高医生节外生枝。甚至在颂莲新婚当晚使计将陈佐千骗到她房间，而对此心知肚明的陈佐千却对她无可奈何。

女主人公颂莲是以女学生的身份进入陈府成为陈家四太太的。初入陈府的她，凭借“新人”的身份，受尽陈佐千的宠爱。刚进陈府的她“他（陈佐千）对颂莲的宠爱，陈府上下的人都看在眼里”她享受着陈家老爷独宠专爱，但这一切却在一个晚上结束了，颂莲始终不肯原谅陈佐千烧到了父亲留给自己的笛子，她不在享受陈佐千的独宠，习惯了独宠滋味的颂莲意识到失去陈佐千的宠爱无法生存，遂在五十大寿的晚宴上“把陈佐千的脸亲的通红”[4]，完成了从既得利益者到权利的主动追求者身份的转变，颂莲不曾想到从争夺宠爱开始便是不断放下自尊自爱，没有了基本的荣辱廉耻，一味地讨好顺从于陈佐千提出的任何命令。最后看到梅珊被推下那口枯井的颂莲变得发疯癫狂，结束了自己，也终于明白自己逃不过所有的陷入一夫多妻制婚姻模式中的女性都逃不出受宠———争宠———失宠的人生三部曲和宿命的轮回。她对于权力的追逐从最开始的漫不关心到后来的主动争夺，到最后的丧心病狂。事实上，他们之间是男人与性奴仆的关系，是权力掌控者与被掌控者的关系，陈家的女人们负载着一种从骨子里被掏空了的不能承受之轻，灵魂早已私奔，唯留有一副臭皮囊应付所有的失望与希望、厄运与幸运、快乐与痛苦的困顿。

三、总结

文中的主人公颂莲因家遇意外衰落选择不顾及名分身份嫁入陈家的那刻起，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决定断送了自己的一生。从年轻清纯，富有魅力受到陈佐千的万般宠爱到失宠受辱，落寞冷遇，陈老爷对她避而不渐。最后低三下四的求老爷“今天你想干什么都行，舔也行，摸也行，干什么都依你，只要你别走。”完全失去独立人格，最基本尊严的底色也消耗殆尽。青年的颂莲在陈家大院的污泥浊垢中熏染良久，与毓如、卓云、梅珊没有根本上的区别。受过高等教育的颂莲没有得到知识带给她的，走向未来的康庄大道。而她的人生从她做出选择的那一刹就变成的暗无天日。受过大学培育熏陶的颂莲或许对新生活、新生命产生渴求，然而她未曾带着知识的力量前进，在历史的滚滚巨轮的运转下，埋没在旧时代的地下，相比于那些没有收到过教育的太太们，这不得不称之为时代的倒退。每个有着不同个性，鲜活生命的个体，在时代发展的洪流中以其自身的独特属性，与时代的发展潮流背道而驰。人性与环境显然构成了一种冲突，颂莲在这种冲突中走向了堕落。不论再宠爱的女人，陈佐千都不许她们越界，他坚信“女人永遠都爬不到男人的头上来”。其实，何止是颂莲，任何在陈府中的人物都是行尸走肉般的存在，无休无止的欲望早已将它们吞没，没有任何一个人是胜利者，这种在生存欲望和权力争夺的令人窒息的双从压榨下，人被彻底异化，得到了封建男权社会、腐化历史环境的报应。这种历史时代大背景下的悲剧感和批判性对人性的摧残与毁灭是苏童给我们深刻的警示。

参考文献

[1]尹慧兰.论苏童小说女性形象塑造的描写艺术[D].湖南师范大学，2009.

[2]张丛皞，韩文淑.孤独的言说与无望的救赎———对苏童小说的一种解读[J].渤海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04）：12-15.

[3]韦伊.苏童小说的空间叙事[D].华侨大学，2018.

[4]林丹娅.《当代中国女性文学史论》[M].厦门大学出版社，2003.

[5]刘小宇.论苏童小说中的宿命观[D].东北师范大学，2017.

注释

[1]格雷马斯.结构语义学[M].北京：三联书店出版社，1999，20-22.

[2]苏童：《我为什么写〈妻妾成群〉》，选自汪政、何平：《苏童研究资料》，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63页。

[3]马会会、袁春兰、王杰彦：《男权制度下女性的悲剧命运———析苏童的〈妻妾成群〉》，《大众文艺》2009年第16期，第59页，第59页。

[4]苏童《妻妾成群》[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8，第3页。

[5]同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