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世界历史“阶段性过程”探析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时代意蕴
2021-10-31陈晓仪
摘 要:马克思恩格斯的世界历史思想经历了早期从扬弃“绝对精神”外化的历史到关注西欧民族国家的历史,从资本主义地域交往扩大的历史再到晚年关注东方社会现代化道路的发展进程,深刻把握了社会历史发展的辩证法。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直接来源于马克思恩格斯的世界历史思想,并且在与全球化的互构过程中深化了世界历史的空间维度,在对共同利益和共同价值的关注中进一步凸显了世界历史发展的主体维度。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对世界历史的目标愿景具有建构性作用,有着破除中心主义论调的现实力量;展望了一个各国人民共同参与并为之努力的更美好的世界,指明了通向共产主义未来图景的重要的“阶段性过程”。
关键词:世界历史;阶段性;人类命运共同体;时代意蕴
中图分类号:D82
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2-7408(2021)10-0084-06
作者简介:陈晓仪(1996-),女,福州人,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发展史。
世界历史思想是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重要组成部分。马克思恩格斯首先从绝对精神外化的历史转向以劳动为中介的“现实的人”的生成历史,接着从各民族封闭的历史拓展到地域上交往扩大的世界历史,最后从西方发达国家对外扩张的历史深入到在经济文化落后国家探寻现代化道路并形成东西方互补的历史进程之中,不断开拓世界历史的分析路径,其中贯穿着对社会历史发展辩证法的深刻把握。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正是基于馬克思恩格斯世界历史思想的演进过程,在充分尊重世界历史发展特殊性和多样性的基础上关注个体的共同利益,以期实现人的普遍交往和充分联结,共同开拓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这一重要理念是对马克思恩格斯世界历史思想的当代发展与拓新。
不同于20世纪80年代世界历史研究中侧重资本全球化的分析指向,其后的研究更加强调整体性视阈下世界历史发展进程的内在批判逻辑。基于此,当前的理论成果对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和世界历史思想在关联性分析、现实意义探究等方面作出诸多努力并取得丰富成果,但仍存在对世界历史思想宏观概括较多而相对忽视阶段性理论特征、将世界历史思想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简单嫁接”、价值升华过度等情况,尚有值得澄明或完善的空间。本文将重点梳理马克思恩格斯世界历史思想的阶段演进历程,在此基础上把握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和世界历史思想的内在理论渊源,发掘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在空间维度和主体意义上对马克思恩格斯世界历史思想作出的时代性拓展,明晰其本身只能被视为一个走向共产主义社会愿景的“阶段性过程”,而不能直接等同于未来社会本身,并在此基础上准确把握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现实意涵。
一、“主体—民族—地域”:马克思恩格斯世界历史思想的演进历程
马克思恩格斯的世界历史思想经历了从主体性的历史到民族性的历史,再到地域性历史的演进历程。他们早期重点关注欧洲资本主义国家的普遍历史发展经验,突出世界历史发展的客观性、主体性和开放性;晚年时期在对东方社会及其同现代世界的关系展开研究的过程中呈现出世界历史发展的多样性和特殊性,使世界历史思想走向一种关照西方和东方社会,兼顾物的生产和人的发展,把握社会历史发展普遍性与特殊性的“成熟形态”。
(一)从“绝对精神”外化的历史到以劳动为中介的“现实的人”的历史
马克思的世界历史思想直接来源于黑格尔的历史哲学。黑格尔所认为的“世界历史”是绝对精神发展的历史,是绝对精神的外化过程,是一种“自我意识”,反映出宇宙客观精神的某种纯粹的抽象性。尽管黑格尔欲证明历史中有一种发展、有一种内在联系,但他在对世界历史和绝对精神的相关分析中表现出一种“西方中心主义”的倾向。与此不同,马克思认为世界历史是以人为主体的、反映人的形成的客观历史过程。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指出:“历史对人来说是被认识到的历史,因而它作为形成过程是一种有意识地扬弃自身的形成过程。历史是人的真正的自然史……”[1]“对社会主义的人来说,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来说的生成过程,所以关于他通过自身而诞生、关于他的形成过程,他有直观的、无可辩驳的证明。”由此可知,马克思强调人在世界历史发展进程中的主体性和实践性,强调人化自然和自然化的人在历史进程中的相互作用关系,由此反对绝对精神的抽象性和所谓的外在客观性。正是基于批判继承黑格尔世界历史思想的合理内核,马克思把世界历史思想建立在“现实的人”的实践活动的基础上,从受先验历史框架支配的、抽象的市民社会步入了遵循世界历史客观发展规律的、现实具体的人类社会,由此提出18世纪以来因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交往方式的迅猛发展而使世界成为统一整体的历史过程。
(二)从各民族封闭的历史到地域上交往扩大的世界历史
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关注欧洲的民族国家如何走向世界历史的问题,他们将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视为“完全物质的、可以通过经验证明的行动”[2]169。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各民族的原始封闭状态由于日益完善的生产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间的分工消灭得越是彻底,历史也就越是成为世界历史”[2]168-169。此时,马克思恩格斯已着眼于大工业的发展对世界历史的开创性作用,认为大工业“消灭了各国以往自然形成的闭关自守的状态”[2]194,使文明国家中的现实的个人依赖于现实世界。此时,狭窄的民族历史转变为广阔的世界历史,不同民族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形成的稳定的共同体正被日益完善的生产和交往所改变,不同民族内处于原始封闭状态的地域性的个人逐渐转向形成受经验的普遍性所联结的世界历史性的个人。
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恩格斯根据19世纪40年代西欧资本主义大工业的发展历史与现实,从地域上更为广泛的空间范畴出发,认为“不断扩大产品销路的需要,驱使资产阶级奔走于全球各地,它必须到处落户,到处开发,到处建立联系”;由于资产阶级开拓了世界市场,“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2]254。在此,马克思恩格斯按照“地域上的交往扩大→世界贸易→世界市场→世界历史”的分析思路,描绘出个体交往普遍化、国际分工和地域联结深化的世界历史,并指出资本主义正在以“铁的必然性”向落后的前资本主义国家进行强有力扩张[3]的历史发展趋势。
此时,马克思恩格斯主要是基于对西欧资本主义社会的分析,探讨的是由经济文化进步的国家优先开拓的、更具地域上的开放性和交往上的普遍性的世界历史,具体呈现在经济、政治和文化三大层面:经济上,以机器大工业为标志的发达的生产力使市场日益发展为世界市场,带来国际交换和国际分工的普遍发展;政治上,全球性的政治交往日益频繁,国与国之间的交往逐渐形成一定的机制(即国际政治秩序),同时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斗争普遍且空前激烈;文化上,“各民族的精神产品成了公共的财产”[2]404,世界各地的文化逐渐融合成全球性的文化,世界文学出现,世界范围内的个体逐渐具备世界意识。在此,西欧民族内部封闭的历史转变为地域开拓、交往扩大的世界历史。
(三)东西方空间延展与多样发展的世界历史
马克思恩格斯早期对“历史转向世界历史”的论述主要是以西歐各国经济发展的普遍规律为前提,而他们晚年则是在更广泛的地域空间和社会形态意义上对这一命题给出了论证。马克思恩格斯对于经济文化相对落后的国家被强行拖入资本主义发展轨道,既带来了深重灾难也带来了生产力和世界交往发展的理论分析,成为其研究世界历史的重要思想基础。在研究俄国问题的文本群中,马克思恩格斯把俄国农村公社的历史命运放在与西方历史发展的有机统一中进行考察,灵活把握了一般性应用和特殊性分析,总体上形成了从西方交往扩大的历史到探索东方现代化并形成东西方互补的世界历史思想。
首先,马克思恩格斯通过分析俄国社会革命爆发的可能性及其对欧洲革命的重要性,指出世界历史正进一步打破地域界限,而具有更加广泛的现代性和全球性意义。恩格斯在《论俄国的社会问题》中指出:“俄国无疑是处在革命的前夜……这个革命单只由于如下一点就对欧洲具有极伟大的意义,这就是它会一举消灭整个反动势力的迄今一直未被触动的最后的后备力量。这个革命无疑正在日益临近……”[4]402阐明俄国革命对周边国家以及对全欧洲的重要作用,反映出地域性的历史正在不断打破局限而产生更为普遍的、更具全球性的联结。
其次,晚年马克思恩格斯在强调世界历史的全球性意义的同时,反对“西方中心论”,并指出东方社会在改变世界历史进程中的重要作用。在《给维·伊·查苏利奇的复信》的初稿中,马克思指出:“俄国不是脱离现代世界孤立生存的;同时,它也不像东印度那样,是外国征服者的猎获物”;恩格斯在1880年致敏娜·卡尔洛夫娜·科尔布诺娃的信中指出:“对于俄国人民那里的生产协作和实行协作的其他做法,也应当以不同于西方的观点来看。”[5]晚年马克思恩格斯在世界历史的进程中对俄国农村公社加以考察,认为俄国处于现代历史环境之中,是在全国广大范围内把公社所有制保存下来的欧洲唯一的国家,它可以直接吸收资本主义所创造的一切文明成果,而不必要重复文明创造的过程、重走资本原始积累的老路。俄国的社会形态及其发展境况在现代世界中具有不可忽视的地位,因而不能机械地使用西方的先例和标准对俄国社会的现状和未来加以评判。
最后,晚年马克思和恩格斯强调了世界历史发展的特殊性,并深化了对历史发展普遍性和特殊性的辩证认识。马克思在《给〈祖国纪事〉杂志编辑部的信》中反对俄国民粹主义者米海洛夫斯基将其关于西欧资本主义起源的历史概述视为一般的历史哲学理论的观点,认为“使用一般历史哲学理论这一把万能钥匙,那是永远达不到这种目的的,这种历史哲学理论的最大长处就在于它是超历史的”[4]467。在《给维·伊·查苏利奇的复信》的二稿中,马克思将资本主义运动的“历史必然性”限制在西欧各国,指出其历史理论是具有特定适用范围的,而非普遍的、抽象的和绝对的,由此反对用固定不变的模式来“裁剪”世界历史。由此可知,随着西欧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力的提升和世界范围内不同社会形态下经济文化发展水平差距的加大,交往的普遍扩大与地域之间的紧密联系所导向的不是单一的意识形态与一般的历史法则,而是特殊对象及其特殊矛盾的具体呈现,反映出世界历史的多样性与丰富性。
马克思和恩格斯晚年通过对俄国社会发展道路问题的分析,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空间扩张转向无产阶级革命实践的空间集聚,从生产交往界限的突破转向历史发展规律的完善,从一般性的世界视野转向一般和特殊相结合的整体性视野,批判地发展了世界历史思想,使之走向更具科学性和阐释力的“成熟形态”。从马克思恩格斯的世界历史思想中可以得出如下启示:第一,不同国家发展多样性的呈现并不会阻滞世界历史的整体发展,在经济文化相对落后的国家也可能出现对世界历史发展有积极作用的思想主张和革命实践。第二,即便只是对某个宏观历史阶段或具体历史时期展开分析,也要汲取马克思恩格斯对世界历史研究论述的思想精粹,即充分考虑地域空间的扩展、个体间的生产和交往方式等要素,在把握一般发展阶段的基础上尊重各国发展的特殊性。第三,世界历史发展指向的不是封闭和割裂,而是交往和联结。无论是西方资本主义社会,还是封建制度和资本主义制度并存的农村公社,抑或是当前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制度并存的世界,都不能忽视更广、更深的交往和联结的大趋势,这也从整体上构成通向共产主义社会的客观过程和必经阶段。
二、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对马克思恩格斯世界历史思想的当代发展
马克思恩格斯在近40年的理论探索中逐步完善了世界历史思想,这一思想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了深层的学理支撑。习近平在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讲话中强调,“学习马克思,就要学习和实践马克思主义关于世界历史的思想”,“要站在世界历史的高度审视当今世界发展趋势和面临的重大问题”[6]22。面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面对“世界怎么了、我们怎么办”的时代之问,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在空间维度和主体维度上发展了马克思恩格斯的世界历史思想。
(一)人类命运共同体与全球化的互构深化了世界历史思想的空间维度
当今世界的发展进程充分证明了马克思恩格斯提出历史真正转向世界历史的远见卓识。“今天,人类交往的世界性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深入、更广泛,各国相互联系和彼此依存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频繁、更紧密……一体化的世界就在那儿,谁拒绝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会拒绝他。”[6]22基于人类交往和世界范围内的一体化程度不断增强的现实,人类命运共同体与全球化之间相互作用、相互建构的关系正走向深化,由此拓展了世界历史的空间维度。
立足当下,全球化的发展图景使世界范围内的人类交往更为深入,这是人类命运共同体建构的现实基础。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强调世界各国人民持续性地增进交往、积极融入一体化的世界,推动从地域性的历史到真正的共同体的历史的转变,进而加速人与人之间相互隔绝的空间状态的瓦解。在世界历史发展的进程中,地域性的物质财富积累、政治制度发展和文化繁荣是远远不够的,人类的自由解放和真正的共同体须建立在全球性的物质财富涌流和人类普遍认知高度发展的基础之上。值得注意的是,人类命运共同体所强调的交往与合作是建立在尊重发展多样性的基础上的合作。结合马克思恩格斯晚年揭示的世界历史的辩证法,生产和交往的普遍化导向的并非一般的历史法则,而是在更广泛的空间意义上尊重历史发展的多样性和特殊性,实现跨越民族、国家、地区之间的密切联系和求同存异。
着眼现实,经济全球化正显现出二重性的特征,一是生产社会化在全球范围内的不断发展;二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在全球的不断扩张。在世界范围内,生产的一体化和财富的两极化并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思想主张,有助于以世界各国人民的普遍交往和广泛联结打破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在全球的积累扩张和加速分化,改变以西方国家为中心的国际秩序和国际格局,进而突破传统的“中心—外围”的二元格局,促进世界和平与发展。随着“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从理念和倡议走向推广和实践,越来越多国家和人民逐渐融入“一体化的世界”,致力于推动建设开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赢的全球化,这为马克思恩格斯世界历史思想的当代阐释开辟出新的空间维度。
(二)对共同利益和共同价值的关注凸显世界历史发展的主体维度
马克思恩格斯的世界历史思想,突出从西欧资本主义发展的一般的历史规律到东方个别国家的特殊历史规律的探究过程,更为侧重空间维度和整体规律层面上一般与特殊的辩证统一。当下,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在尊重各民族发展多样性的情况下强调世界各国人民共同利益的联结和共同的价值追求,着眼于人类社会和社会的人类的发展需要和发展诉求,在更具主体性的意义上凸显世界历史发展一般和特殊的辩证统一,也是对马克思恩格斯关于“历史是人的真正的自然史”“世界历史性的、经验上普遍的个人”“自由人的联合体”等思想主张的现实回应。对共同利益和共同价值的关注,将有利于促进全球范围内物质生产的发展和人类普遍认知的提升,使人类既成为个体发展的历史的主宰者,又成为世界历史的推动者。
首先,在全球化深入發展的时代背景下,强调不同民族、国家和地区之间个体的共同利益和共同价值,凸显了作为社会关系总和的人对个体与社会内在关系的深刻把握。人是在认识社会、认识外部自然的过程中进行自我认知、自我反思以及自我实现的。理解并肯定共同利益和共同价值的存在,将促使个体在融入世界历史的进程中返回自身,认识到“人类生活在同一个地球村里,生活在历史和现实交汇的同一个时空里,越来越成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7],在一种共同体的生存和发展模式之下确证自身的主体性,成为自身的历史的主宰。
其次,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对共同利益和共同价值的关注,有利于全世界人民打破阶级、民族、国别等界限,在命运共同体之中成为推动世界历史发展的实践主体。“人类命运共同体以整个人类为出发点,超越了阶级、国家、民族的鸿沟,体现了‘类思维对‘物种思维的超越,突破了前现代的血缘姻亲关系和现代的民族国家中心论”[8],由此反对西方中心主义的论调,反对退回到自我封闭的“孤岛”。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强调世界各国人民在充分联结的基础上共同发挥作用、共同直面挑战,它所展望的并非资本主义社会中“虚假的共同体”,而是生产力极大提升、致力于实现个体自由全面发展的共同体。这种共同体的价值有利于全世界人民形成助推世界历史进程的合力。
最后,从个体生存和发展的角度看,对共同利益和共同价值的关注有助于寻求全世界人民的最大公约数,为人的普遍交往和自由全面发展提供和平、稳定的环境。当前,人类社会共同面临着诸多危机与挑战,如世界经济增长动能不足、贫富分化严重、恐怖主义盛行、重大传染性疾病频发等等,同时“反全球化”“逆全球化”等思潮不断抬头。这些不稳定和不确定性因素使世界范围内个体共同利益和共同价值的联结愈发必要。以2020年肆虐全球的新冠肺炎疫情为例,中国在疫情“大考”中始终坚持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坚决支持在联合国和世界卫生组织领导下开展全球性行动,有效协调国际多边合作打好疫情防控全球阻击战,不断加强在疫情防控、患者救治、疫苗研发等领域合作,致力于维护世界各国人民的健康福祉,为人类发展创设良好基础。
三、作為“阶段性过程”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对世界历史思想的拓新
随着21世纪马克思主义的发展,马克思恩格斯世界历史思想在与现实实践的交融中拓新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无论是突出人的主体性和实践性的历史还是地域交往扩大的历史,马克思恩格斯世界历史思想的价值目标指向的是“自由人的联合体”,旨在走向由社会化的人和联合起来的生产者所共同开拓的共产主义社会。新时代,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展望了一个各国人民共同参与并为之努力的更美好的世界,这对世界历史的目标愿景具有建构性意义,同时突出了人类命运共同体作为通向世界历史的共产主义未来图景的重要阶段性目标。
(一)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对世界历史的目标愿景具有建构性意义
马克思主义理论不是教条,是行动的指南,马克思恩格斯世界历史思想必定随着实践的变化而发展。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不仅继承经典理论,回应现实问题,而且面向未来展望了一个“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荣、开放包容、清洁美丽的世界”[9]58-59,这是马克思恩格斯世界历史思想在21世纪的新发展。这一理念不仅在价值层面契合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共同理想和共产主义的远大理想,而且为建设互相尊重、公平正义、合作共赢的新型国际关系给出了实践指导。
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旨在建设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反映出展望未来美好生活的价值愿景。马克思恩格斯世界历史思想基于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整体性视野,既肯定了资本主义在生产发展和普遍交往上的积极作用,也指出了资本主义的社会形态在世界历史发展进程中的暂时性,更展望了实现无产阶级和人类解放的共产主义社会,由此走向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和马克思恩格斯的世界历史思想在价值指向上相契合,但又未停留于理想化的未来图景之中,而是针对现行的国际秩序提出了具体实践方案,充分关照了发达和不发达国家经济社会的未来发展。“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复杂的动态过程”[10],在当前不断走向一体化的世界历史背景下,不同制度的国家为解决人类发展的共同问题迫切需要形成命运共同体,在更多领域、更高层面上,以和平而非暴力的方式实现合作共赢、共同发展。这也是为应对日趋复杂的国际环境,实现“在危机中育先机、在变局中开新局”而提出的“中国方案”。
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对世界历史目标愿景的建构性意义,还表现在这一思想本身具有破除中心主义观点的现实阐释力。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继承和发展了马克思恩格斯的世界历史思想。马克思恩格斯在不断完善世界历史思想的进程中多次反对西方中心主义,反对以西方的模式“裁剪”东方,强调西方和东方、发达和不发达国家都处于现代世界之中,对世界历史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但现实中,部分西方学者将中国的经济崛起以及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主张视为世界未来发展的现实隐忧,认为中国只是在积蓄获得经济霸权的基础,其目标是超越美国成为全球领袖。例如,罗伯特·卡根(Robert Kagan)就认为“中国领导人对所受的约束感到不满,并且担忧地认为他们应当在国际体系改变自己之前率先改变国际体系规则”[11]。诸如此类的西方“话语陷阱”不在少数,其实质是将中国提出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倡议直接等同为对所谓新“普世价值”在世界范围内的推广,而忽视这一倡议本身的世界历史愿景和现实关切。事实上,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正是在破除中心主义论调的基础上强调现代国家的广泛联结,主张不依附别人、更不掠夺别人,“坚决摒弃冷战思维和强权政治,走对话而不对抗、结伴而不结盟的国与国交往新路”[9]59。现实实践证明,单边主义、保护主义、霸权主义等主张对世界的和平与发展构成威胁,加剧全球范围内的变革动荡,与人类命运共同体以及世界历史的价值指向是背离的。只有联结共同利益、共同面对人类社会发展的问题与挑战,才能打破长期以西方国家为中心的国际秩序和国际格局,把世界建设得更加美好。而呼吁世界人民共同利益的广泛联结,并不等同于对一种“新的普世价值”的推广,更不能因此就让“人类命运共同体”蒙上意识形态争霸的色彩。只有明晰这一点,才能从真正意义上理解人类命运共同体对世界历史思想的建构性作用,从而破解中心主义的话语指摘。
(二)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反映出世界历史发展进程的阶段性目标
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是在实现“两个一百年”的历史交汇点上,党和国家统筹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提出的重要思想。尽管这一理念反映出世界各国人民一道建设一个更美好的世界的愿景,但仍具有“阶段性过程”的性质。也就是说,“人类命运共同体不是自由王国和理性彼岸,而是必然王国和生活世界”[12],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建构体现的是走向未来共产主义社会的一个重要过程和阶段,而非直接等同于共产主义社会本身。明晰人类命运共同体是通向未来美好社会的过程而非事实和价值上的终点,对于把握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与共产主义远大理想的内在关系而言格外重要,否则就会将人类命运共同体“误识”为世界历史的共产主义图景,从而混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和未来更高级的共产主义阶段之间的界限与区别。
从世界历史的发展进程来看,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在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两种制度形态并存且资本主义仍占据相对优势地位,“剥夺者被剥夺”的时代尚未到来的历史条件下所提出的思想主张。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建构并不意味着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最终实现,其只是反映了“每个人的自由解放和幸福是与他人相关联的”[13]。
對于世界历史的未来发展,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所揭示的是:未来的一体化的世界能否消除资本积累和扩张所带来的国与国、人与人之间的竞争与冲突,消除人与自然的矛盾以及对个体发展形成的强制性力量,这并非某些群体或某个阶级单向的努力所能达成,而是需要全部“社会化的人”和“联合起来的生产者”齐心协力地创造条件。因此,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所主张的共同利益和共同价值的联结,及其致力于构建的和平与发展的世界秩序,可视为推动世界历史进程的阶段性目标,也是使共产主义成为世界历史性的存在并走向现实化的可行思路。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作为“阶段性过程”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反映出对马克思恩格斯世界历史思想的新的拓展,使之焕发出时代意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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