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千里马心中,都住着一个庄子
2021-10-29王春雷
王春雷
当HR慨叹“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时,庄子却不屑一顾:“哪有那么复杂!当年黄帝向牧马童子请教如何治理国家时,牧马童子告诉他,这和放马是一个道理,不做危害马的天性的事就好了。管人何尝不是如此呢?”
牧马童子的原话是:“夫为天下者,亦奚以异乎牧马者哉!亦去其害马者而已矣!”这则故事记载在《庄子·徐无鬼》中,后世还衍化出一个成语——害群之马。“害马者”的原意是“危害马的天性的事情”。作为管理者,想要管理好团队,不止清除团队中的害群之马那么简单,而是自己首先不做“害马者”。
“害马者”长啥样
“害马者”长啥样?按庄子的说法推测:“就是伯乐的样子!”
《庄子·马蹄》开篇就说:“马,蹄可以用来践踏霜雪,毛可以用来抵御风寒,饿了吃草,渴了喝水,性起时扬起蹄脚奋力跳跃,这就是马的天性。”但是,伯乐来了,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伯乐自诩会管理马,于是用烧红的铁器灼炙马毛,用剪刀修剔马鬃,凿削马蹄甲,烙制马印记,用络头和绊绳来拴连它们,用马槽和马床来编排它们,这样一来马便死掉十分之二三了。饿了不给吃,渴了不给喝,让它们快速驱驰,让它们急骤奔跑,让它们步伐整齐,让它们行动划一,前有马口横木和马络装饰的限制,后有皮鞭和竹条的威逼,这样一来马就死过半数了……
老子说:“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最好的统治者,人民并不知道他的存在;其次的统治者,人民亲近他并且称赞他;再次的统治者,人民畏惧他;更次的统治者,人民轻蔑他。按照老子的标准,伯乐可以归到“畏之”的级别,不如尧舜禹那样可以“亲而誉之”的领导者,仅好于夏桀、商纣那样被百姓“侮之”的暴君。因此,除去“害马者”的最高境界就是“太上,不知有之”。
庄子不会不知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的道理。天下士子寒窗苦读,当然希望得遇伯乐贵人。在封建门阀等级森严的年代下,寒门士子若有伯乐提携,可谓是一朝沐雨杏,终生念师恩。在不同的时代,对人才的挖掘和培养都有不同的手段。韩愈发出“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的感慨,是因为他处在走下坡路的唐中期。而一千多年后的今天,互联网经济繁荣发展,不同代际的职场人呈“百家争鸣”之势,成就了个性化的职场生态。如果再教条地将“千里马”设置成具体的模样,就不太适合创新时代下的人才培养和塑造,也就是庄子所说的非伯乐而“害马者”了。在庄子看来,“帝王之功,圣人之余事”。《庄子·让王》中说:“道之真,以持身;其绪余,以为国家;其土苴,以治天下。由此观之,帝王之功,圣人之余事也,非所以完身养生之道也。”道的实体用来保垒身体,它的剩余用来治理国家,它的渣滓用来治理天下。由此看来,帝王的功业是圣人闲暇之余的事,并不是用以全身养生的方法。伯乐在特定的背景下,或许能让千里马功成名就,但却违背了“道之真”,不利于培养创新型人才。
“道之真”咋落地
莊子把帝王之功说得如此轻巧,一定有“杠精”站出来反驳他,若真正让你治理天下甚至只做一个小公司的HR,你的“道之真”将如何落地?拿出点儿“余事”来,看看你是如何治天下的。
庄子这位最佳辩手早就有所准备,君不见《黄帝四经》中有记载,轩辕黄帝与蚩尤作战的过程。一开始始终无法取胜,于是黄帝进入首阳山修身内求,通过主动提升自身的内在能量,提升认识世界的潜能来备战。修成之后就实现了降维打击,一举击败蚩尤。
是不是有点儿玄?为什么黄帝通过修身内求就拥有了无限能量?《黄帝四经》中也给出了答案:“顺治其内,逆用于外,成功而伤;逆治其内,顺用其外,功成而亡;内外皆逆,是谓重殃,身危为戮,国危破亡;外内皆顺,命曰天当,功成不废,后不逢殃。”
首先,在内政的治理上能够执道循理,而在军事外交上却诛禁不当,则治国之功仍有所损。人若是内修身合于道,而外治理逆道而动,即使成功了,也会伤害到自己,只能落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份儿。
其次,如果在内政的治理上反义逆理,而只是在军事外交上诛禁得当,那么征伐之功也会失去。人若内不修身,对外能顺道而治,虽然可以获得成功,却会招致死亡。玄武门之变带来了贞观之治,李世民却在睡梦中总有李建成索命,纵有秦叔宝和尉迟恭两位门神把守,也很难睡个安稳觉。
再次,倘若内政外交的处理上都违背天道人理,这就是最大的祸殃,君主将身陷危难,还有被杀的危险,并且最终导致国家灭亡。内不修身,外逆天道,下场一定不会好。“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恶魔,哪个下场会好?
最后,只有内政外交皆顺应天道人理,内绩武功才都不会失去,而且亦无后患。内修身顺天而行,外治理顺道而为,才是真正符合天道,是将“道之真”落到实处,黄帝降维打击蚩尤就是最好的证明。
在上面四个维度里,庄子笔下的伯乐应该是“顺治其内,逆用于外,成功而伤”吧,伤了自己的能量,也伤了千里马的天性。
伯乐有话说
传说中,天上管理马匹的神仙叫伯乐,不知比弼马温强上多少倍。在人间,人们则把精于鉴别马匹优劣的人,也称为伯乐。第一个被称作伯乐的人是春秋时代的孙阳。他对马的研究非常出色,以至人们忘记了他本来的名字。
庄子说伯乐是“害马者”,伯乐一定不认可。
首先,伯乐能救马于水火。
一次,伯乐受楚王的委托,购买能日行千里的骏马。
在寻马的路上,伯乐看到一匹拉着盐车的马,累得气喘吁吁。马见伯乐走近,突然昂起头来瞪大眼睛,大声嘶鸣,好像要对伯乐倾诉什么。伯乐立即从声音中判断出,这是一匹难得的骏马。
伯乐将马买下来献给楚王,楚王一下子晕了:“这马连走路都很困难,能上战场吗?”伯乐说:“这确实是匹千里马,不过拉了一段车,又饲养不精心,也就无法‘马尽其力。”
果然,经过经心喂养,马变得精壮神骏,是名副其实的千里马,后来为楚王驰骋沙场立下赫赫战功。
其次,伯乐能让千里马“马尽其用”。
周王多次请求伯乐帮助相马,伯乐为其选千里马四匹。周王用这四马共驾天子之车。周王命令御者扬鞭催马,而四马却只顾着狂啸,不肯前行。周王大怒,将伯乐召来,并责怪他选的不是好马。伯乐笑道:“四马皆为千里马,但大王的御者却非善御之人,善御者需要选择不同等级的马共驾一车,以千里马领辕,配以中下等之马,主次协力,其车既快且稳。这比如治国,大臣们品德、能力有高下,把他们放到合适的位置,德能互补,同心协力,其国才能大治。”于是,驾车的人按照伯乐的方法,选一匹千里马领辕,再配三匹普通的马,果然形成了1+3>4的协同效应。
最后,伯乐是个“爱马者”。
作为“天上管马的神仙”的伯乐长什么样不得而知,其实人间的伯乐一定是个“爱马者”。汉·韩婴《韩诗外传》中说:“使骥不得伯乐,安得千里之足。”是伯乐让千里马实现更高、更快、更远的梦想。
庄子说:“生活在陆地上,吃草饮水,高兴时颈交颈相互摩擦,生气时背对背相互踢撞,马的智巧就只是这样了。”但春秋时期,人们就将马分为六类,即种马(繁殖用)、戎马(军用)、齐马(仪仗用)、道马(驿用)、田马(狩猎用)、驽马(杂役用),生而為马,想置身事外,何其难也?
“搬起砖头,没法抱你;放下砖头,没钱养你。”虽说“三千年读史无非功名利禄,八万里悟道终归诗酒田园”,又有谁能离开柴米油盐酱醋茶?“我在南山下种植豆子,野草茂盛,豆苗稀疏。清晨早起下地铲除杂草,夜幕降临披月光扛锄归去。狭窄的山径草木丛生,夜露沾湿了我的衣。衣衫被沾湿并不可惜,只希望不违背我归耕田园的心意。”隐士如陶渊明,也离不开南山下那一小片豆子。庄子也要做个漆园小吏混口饭吃,比起功名利禄是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呢?
伯乐调教千里马的方法包括“烧之”“剔之”“刻之”“雒之”“连之以羁馽”“编之以皂栈”“饥之”“渴之”“驰之”“骤之”“整之”“齐之”,但这不是伯乐相马和用马的全部。《吕氏春秋·精通》说:“孙阳学相马,所见无非马者,诚乎马也。”伯乐也一定知道马的天性如庄子说的那样:“夫马,陆居则食草饮水,喜则交颈相靡,怒则分背相踶。马知已此矣!”
在出世和入世之间,如果问孔子如何用好千里马,他一定会讲出“中庸”二字。不能让马丧失本性,也不能任性。
人在职场,就是框架下的自由。每一匹普通的马都梦想着日行千里,每一匹千里马的心里,也都住着一个庄子。
作者 辽宁第一时间广告有限公司 总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