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一方空间,安放儿童的身体、心灵和童年
2021-10-28黄硕
黄硕
运动场离教室太远,体育课总是少上几分钟;图书馆、美术室等功能教室限制开放,导致资源闲置;卫生间太少,楼道太窄,课间总是“人潮涌动”,有磕碰的危险;学校建筑总是清一色的豆腐块样式,缺少流线型的美学设计……在学校里,你是否有过同样的疑虑?
在教育的诸要素中,空间往往最容易被忽视。上海师范大学教授江丰光近来参与了上海市教育委员会教育技术装备中心的一项课题,协助指导数十所中小学的空间重构设计与研究。他发现,当前的中小学空间设计存在诸多问题,例如教室里的课桌椅是整整齐齐的“插秧式”布局,不利于启发式教学的开展。除此之外,还存在空间运用缺乏灵活性、环境相对固定封闭、资源整合利用力度不大等问题。
教育空间的不合理设计,原因之一是儿童视角的缺失,会对儿童的教育和成长产生一定的不利影响。江丰光和他的硕士研究生曾面向上海市部分大学生展开一项研究,结果显示环境温度为20℃~24℃时,学生的注意力最佳,在这一范围内,温度越低,学生的注意力表现越好。
江丰光还开展了“学生最喜欢坐在教室的哪些区域”“墙壁的色彩对学生学习效率的影响”等研究,这些研究从实证角度揭示了空间对教育存在不可忽视的影响,也显示了儿童视角对教育空间设计的意义。
“每一个角落都冒着知识的泡泡”
“能够安放儿童身体、心灵和童年的教育空间,应当满足安全性原则、符合环境心理学要求、以人为本的人体工学设计、与学校文化特色相契合、连接校内外等五项特征。”江丰光说。而在具体的实践中,又会面临一些实际问题。
“建筑是长久的、较难变化的,一旦形成,那么教师的一部分权利就让予了设计师。”香港中文大学建筑学院教授朱竞翔认为。因此,在教育空间的最初设计时,就有必要将教育的理想与主张融合进来。
广东省深圳市福田区红岭实验小学是2019年新建成的,由深圳某建筑事务所主持设计,校长臧秀霞在施工阶段向设计团队提出建议,一是教室应有足够的空间放下一架钢琴,二是学生应有一个滑梯。设计师采纳了第一个建议,并为滑梯留出了后期搭设空间。
教师和学生甚至家长参与学校的空间设计,这种情况在当下尚属罕见。江丰光也曾看到上海实验学校邀请家长参与前期设计,他认为:“如果建筑设计方、校方、学习空间专家三方合作沟通,共同参与教育空间的规划设计,最终的校园环境对儿童会更加友好。”
相关主体除了要共同参与,还要切实考虑儿童需求,从儿童的视角去考量一所学校应有的模样。朱竞翔为西部偏远地区的农村设计的童趣园很受当地儿童欢迎,这是一间儿童活动室,由一个个空心“木格子”垒叠而成,地板和墙壁呈现别致的棋盘样式,并且形成了高低凹凸的空間,可以变化出各种各样的游戏,边角处还加装了柔软的保护材料。开放使用后,孩子们可以放心地在里面打滚儿。这之前,在地上打滚儿是被老师严厉喝止的事情。
在红岭实验小学,6层的教学楼旁边是一栋3层的建筑,运动场就设在3层建筑的楼顶,这样便于高楼层教室的孩子快捷地去往运动场。
“洗衣、洗澡一直是困扰着农村中小学生尤其是留守学生的一大难题。”山东省济南市平阴县孔村小学校长张岳说。2015年,平阴县在农村学校试点建浴室,通过改建场所、新购设备,全县11所农村中小学都建成了“双洗小屋”,学生可以在学校里免费洗热水澡、洗衣服。
此外,还应注意空间运用的灵活性问题。红岭实验小学的教室被称为“会呼吸的教室”,因为两个相邻教室的隔墙是可打开的,打开后,两间教室就合并为一间更大的教室,为开展班级间的活动提供可能。臧秀霞认为这很有意义:“这增加了孩子们的交往机会,孩子能够接触不同的人群,在共同协作下完成任务,学校就像一个小型社会。”学校的三排教学楼之间还交错建造了数个空中楼梯,为相距较远的学生提供快速相见的通道。
江丰光还表示,教育空间的设计应当与学校文化建设相契合。例如在孔村小学,张岳在广场上用颜料刷出一条“彩虹大道”,根据学校推行的“积分超市”评价体系,得到荣誉的学生可以携手走上“彩虹大道”。“我们希望让学生获得一份认可、成就和荣誉,始终追求做最好的自己。”张岳说。又如,臧秀霞将学校定位成“一所看得见孩子童年和未来的学校”。她解释称,最容易看得见的首先是孩子们的活动,而学校为学生提供了丰富的游戏空间,设计了宽敞的走廊和空中楼梯,方便学生开展项目式学习,可以说“每一个角落都冒着知识的泡泡”。
“很多展览太专业,连家长都看不懂”
“教育空间可以划分为正式学习空间和非正式学习空间。”江丰光认为,正式学习空间包括教室、运动场等学校教育内的场域,非正式学习空间则包括博物馆、美术馆、社区活动室等,“非正式学习空间正越来越受到重视,因为学习本身不应是割裂的,学习空间也不应是割裂的”。
不过,非正式学习空间距儿童的期待还有不小的差距,以博物馆为例,一方面少有专门面向儿童的展览,另一方面展览基本以成人的视角来布置,并不符合儿童的心智结构和认知方式。“出于文物保护和营造氛围的目的,历史类博物馆里的光线会比较暗,空间的氛围对儿童不是特别友好。而且很多展览太专业,连成人都看不懂。”长沙博物馆社会教育部主任刘晴贤介绍道。
刘晴贤认为,应当重视展览内容的可达性,“不一定要用儿童的语气去呈现,但起码要做到通俗易懂,让普通家长看得懂,能讲给孩子听”。此外,还应重视空间的友好性,例如设置家庭卫生间,为儿童提供饮食空间等。
刘晴贤发现,儿童对博物馆有着极大的好奇心,他们有很多问题需要回答,例如“博物馆是做什么的?”“最古老的文物是什么?”“最贵的文物是什么?”“博物馆里的都有谁?”“文物坏了是怎么修复的?”。
根据这些问题,长沙博物馆于2017年推出“哇哦,博物馆”儿童展览。展览设置了“博物馆有哪些宝贝”(博物馆的藏品与分类)、“它们是怎么来到博物馆的”(藏品的来源)、“文物医院”(保护)等7个部分。博物馆准备了1:1比例复制的文物教具,并使用了磁性材料,儿童可以亲自动手,将一堆陶瓷碎片修复成一件完整的“文物”。展览一经推出,受到了当地儿童的普遍欢迎。截至2020年底,已有超过7000名儿童前来体验。
长沙博物馆还注重发展与本地青少年的友好关系,每年假期针对长沙市的中小学生免费举办数量众多的活动,设计导览单,为学生完成社会实践任务提供平台。“我们试图在心理层面让儿童感到博物馆的友善。”刘贤晴表示。
江丰光曾在北京师范大学开展学习空间的改造项目,将教室打造为主动学习空间。他发现,空间改变了,创新型教学活动开展了,课堂氛围热烈了,可学生的创造力表现却没有显著改变。江丰光认为原因可能是,这一阶段的学生思维能力已基本定型。因此他呼吁,对教育空间的反思与改造,要从中小学甚至是幼儿阶段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