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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开放初期的通俗歌曲

2021-10-28齐柏平

音乐生活 2021年8期
关键词:李谷一通俗唱法

本文的改革开放初期是指从1978年到1988年这段时间。在这十年左右的时间里,流行歌曲(当时称为通俗歌曲,以下统称通俗歌曲),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被批判着到登堂入室,走过了一段极不寻常的传奇历程。

1978年12月18日,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在北京召开,会议宣布改革开放正式开始。党中央拨乱反正,正本清源,在思想上引领国人进行“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讨论。此时,音乐领域已经感受到流行音乐的气息——邓丽君悄悄“登陆”了,“港台民谣”也以校园歌曲的名义传播于大陆。不过,当时流行歌曲由于其历史原因,未能以“实名制”出现。有的称“轻歌曲”,有的称“黄色歌曲”,有的叫“台湾校园歌曲”,有的称“港台歌曲”,还有的称“靡靡之音”等等,名称不一,五花八门,说明人们对流行歌曲的认识未能取得一致意见,大多数时候,称“台湾校园歌曲”。名字虽然不太统一,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即尽量避免冲突,叫啥也别叫“流行歌曲”。因为“流行歌曲”一词在抗战时期影响极坏,当时就受到了来自各方面正能量的抨击。

改革开放初期,中国通俗歌曲处于“地下”流行时期。那时新旧观点、新人旧人都在进行拉钜式的“战斗”。时而传统观点占了上风,时而新的通俗表演冒一下泡,真的令人琢磨不透!最初比较强大的还是传统观点,最终,改革的力量终于占了上风,通俗歌曲终于“流行”起来。

虽然有政策支持,但音乐界改革还未充分铺展开来,传统的观念未被更新、升级,流行歌曲这个概念远未公开,也绝对不可能被公开提倡。谁如果唱哥啊妹啊、情郎妹子之类的歌曲,还是绝对不可以的。这种新中国成立后形成的歌唱传统有其深刻的历史原因:除抗战时期流行歌曲所起到的负面影响还残留在人们的脑子里外,新中国成立初期,国家一穷二白,全国人民的主要任务是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哪里有时间去享受“弹琴说爱”和“谈情说爱”的歌曲。同时,那个时候是提倡民族音乐的黄金时代,提倡民族文化、树立自己的文化品牌,打出新生政权全新形象的时代。那个时候提倡的是土洋之争,以土为主。土相对弱一些,但土能够接地气,拥有绝大多数的人民群众,也代表文艺发展的大方向,也因此只有它才是大众化的。土洋之争时就时刻伴随着对一些抒情歌曲的批判,这些抒情歌曲被称为“软歌”。

一、新中国成立初期的表演技术风格

当时的通俗歌曲的表演技术及风格有如下几种:

(一)气声唱法

由气声唱法引发的技术革命,它与传统的民族唱法和美声唱法有着完全不同的表象:传统的民族声乐和美声共鸣比较强,声音相对而言比较强调共鸣,咬字清晰有力。首先,通俗歌曲最明显的表演特点就是因“气息充分”而有点“黏联性强”,且呼吸成为一种表情的重要手段;其次,它的音色并不要求结实明亮,虚一点的“气声”往往被看成是通俗的象征;再次,总体风格上,流行歌曲表演要较传统的民族和美声轻松、柔和一些,因为它的表现内容也是个人的情感,是一种个体的、个性的、瞬间的、只代表个人的情感表达。通俗唱法较民族声乐和美声唱法比较“虚”一些。著名歌唱家李谷一在接受中央广播电视台采访时曾说,通俗唱法不像民族唱法,每一个音符都如子弹一样可以打死人。通俗歌曲基本上使人一听就可条件反射地判断为通俗歌曲,很容易识别。

(二)沙派唱腔

沙派风格指的是嗓音特点,它是一种比较有代表性的嗓子。其实在我国传统的声乐表演领域——京剧中有不少也是沙嗓子,这种嗓子要仔细地听才能感觉得到,它是一种细沙嗓,很有磁性。这种嗓子还有一种比較美的名称——云遮月,应该视为有“心”的嗓子,只不过它的心被“云”给遮住了。京剧里有许多唱得好的嗓子就是细沙嗓子,只是我们在欣赏表演时容易忽略。在强调高、强、响力度的时代,人们喜欢真声,喜欢光滑、水、脆、甜的嗓子,沙嗓是没有多大市场,是沙嗓也尽量少表现,或隐藏一些。但自从通俗歌曲出现之后,这些比较轻力度,有些“不干净”的声音,却显示了一种与众不同的风格和味道。嗓子有点沙也没问题,有些人就此来判断通俗唱法是“沙派唱腔”。沙嗓有大沙和细沙两种,较民族美声“沙”一些,“柔”一些。沙派也往往要借助一些气息的手段才能更充分地展示其艺术魅力,沙嗓也成为当时一种区别于传统美声和民族的一个重要的唱法。

(三)其他风格

白声、喊声派,声音比较直白,高音直接喊上去,音位比较靠前,力度比较单薄,也较传统唱法要轻一些。还有声音摇晃的“晃派”等。在表演风格方面有下跪式、握手式、哭腔式、观众参与式等。下跪式指的是往往在唱到激烈情感时,就在舞台上摆一下姿势(pose),由于使用过于频繁,往往被称为装腔作势、无病呻吟。而握手式则指歌手主动地走下台,和观众握手,但表演不停,这种方式也是传统舞台上完全不曾有过的表演,因此也曾大受追捧。当然,还有一类民族风格的也被归为通俗歌曲,这些歌曲的民族风格很浓,如《牡丹之歌》《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要问我们想什么》《在希望的田野上》《回娘家》等;有一些从港台流入的歌曲如《采槟榔》等,由于演唱风格比较“软”,使得当时许多人认为它就是一首创作的、地道的通俗歌曲。其实,这首《采槟榔》是一首湖南风格的民歌,20世纪30年代由殷忆秋作词、黎锦光作曲、周璇演唱的。曲调是根据湖南民歌《双川调》改编而来。歌词朗朗上口,旋律简洁明快。还有一类是儿童歌曲,如《小螺号》和日本歌曲《聪明的一休》等。这是一类儿童题材的歌曲表演,它与我国历史上的儿童歌曲体裁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而主要表现在题材和表演风格上。这类歌曲也是比较贴近生活,表现儿童的天真可爱、纯朴可亲。

二、通俗歌曲的几个阶段

通俗歌曲之所以未能称为流行歌曲,就是面对强大的历史存在,新的歌曲风格“未敢”自称流行歌曲,只能称通俗。

(一)1976年—1978年,悄然发生的文化转型

1976年中国台湾地区出现了校园民谣,台湾大学生掀起了“唱自己的歌”的文化热潮,台湾的文化转轨也不知不觉影响了大陆。台湾校园歌曲没有多少高深的表演技巧,多数作品轻松、休闲,朴实、真挚。多数作品写景状物,表达个人感情,在文字表达、意境描述方面均能给人以美的享受,散发出纯朴的乡土气息。台湾校园歌曲音域不宽、篇幅不巨、通俗易懂、参与性强,表演让人产生共鸣。如当时叶佳修作词作曲兼演唱的《乡间小路》就是这方面的代表作。在中国台湾,叶佳修被称为“乡村田园歌谣始祖”,是20世纪70年代末台湾“民歌运动”的领军人物之一。原唱齐豫,后来被刘文正、朱逢博、张明敏、潘安邦、王洁实、谢丽斯、蔡琴、卓依婷等翻唱,有许多青年拿一把吉他自弹自唱,对通俗歌曲的扩大传播产生过巨大影响。类似的歌曲还有《橄榄树》《外婆的澎湖湾》《赤脚走在田埂上》等。台湾校园民谣的代表人物还有李双泽、罗大佑等。台湾校园歌曲是一种景物性的、让人能够放松的歌曲,这样的歌曲是艺术对生活的“渗透”,通俗歌曲开始了艺术对生活的“关注”。

(二)1979—1980年,从《乡恋》的讨论到“新星音乐会”

1979年下半年李谷一演唱了《乡恋》(电影《三峡的传说》插曲),此歌由马靖华作词,张丕基作曲。一时间,成为舆论焦点,多言其为“靡靡之音”,也有人说这是软化人们斗志的“迷魂汤”。而支持李谷一的人则说,她是第一个敢吃螃蟹者。争论的主要焦点在于李谷一用了明显的、浓厚的、使许多人忍受不了的“气声”。

1980年是通俗歌曲重要的转型期,基本上是从地下转型到“半地上”的关键时期。1980年1月,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举办了“听众喜爱的十五首广播歌曲”评选活动。这15首歌曲如下:《祝酒歌》《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绒花》《再见吧妈妈》《妹妹找哥泪花流》《边疆的泉水清又纯》《洁白的羽毛寄深情》《泉水叮咚》《心上人啊,快给我力量》《大海一样的深情》《太阳岛上》《青春啊青春》《永远和你在一道》《浪花里飞出欢乐的歌》《我们的明天比蜜甜》。这些歌曲的演唱者有的已经不在人世,有的人已经退居二线,也有歌坛常青树,至今仍光芒四射,但这些歌曲的影响是不可限量的。在这15首歌曲中,李谷一有4首,名列榜首。《洁白的羽毛寄深情》《妹妹找哥泪花流》《边疆的泉水清又纯》《绒花》。这4首歌曲,与当时的高、强、快、响的歌曲风格有点格格不入。有的歌曲在1976年就已经出现,并且已经用了气声,如《绒花》。甚至像电影《南海长城》的插曲《永远不能忘》就用了些许的气声来演绎心中的深情。笔者认为也许是情到深处的自然演唱,只是当时没有《乡恋》中的气声那么浓。后来有人认为李谷一的气声是“借”来的,也有一定的道理[1],因为当时还没有气声的概念。其次是关贵敏有3首,《青春啊青春》《浪花里飞出欢乐的歌》《我们的明天比蜜甜》。关贵敏出生在山西,通过刻苦学习和参悟,他演唱的歌曲特别轻松、连贯,受到大众的欢迎。其余的基本上一人一首,无论哪一首,这些歌曲都脍炙人口,广泛传播于城市乡村。

第一届新星音乐会——1980年9月23日,这是当时农历的中秋节,北京工人体育馆。《北京晚报》主办的以“推出新人、推荐新歌”为宗旨的“新星音乐会”在首都体育馆举行。来自东方歌舞团、海政歌舞团等多个文艺院团的朱明瑛、苏小明、郑绪岚、任雁、吴国松、李默、远征、王静8名歌唱演员以歌坛新星的身份参加了演出。这台由媒体主办、却对结果无法预知的“新星音乐会”,对流行音乐的影响至今不衰。据时任《北京晚报》文体组记者、曾参与这场音乐会筹划组织的作家沙青、张延天回忆,当时的票价定为5角,18000张演出票在3个小时内被抢购一空,等待购票的观众队伍从首体售票处一直排到动物园,不少观众凌晨一两点就前来排队了;没有买到票的人将定价一角的节目单也抢购一空。可以说这是一场观念的革新。当时的实习记者张延天也没弄到演唱会的票,可见其紧俏程度。这场音乐会也是音乐转型的、重大的媒体信号。当时李谷一、蒋大为因多种原因未能参与,但并不影响通俗大潮的到来。“创新”是改革开放的一个主题,新人新歌的推出也是音乐界用以推广的一个常态化做法。

这场音乐会的导演是沙青、铁池,为了这次演唱会,《北京青年报》在半个月以前就开始做广告宣传,《北京晚报》《工人体育报》等各大报刊上广而告之,本来原计划是在人民大会堂演出,演唱的代表性曲目有:《蘭花与蝴蝶》《年轻的朋友来相会》《中秋夜》《太阳岛上》《唱吧》《伊呀呀欧雷欧》《风筝》《朋友请听我唱支歌》《美丽的心灵》等。在许多听众的心目中朱明瑛是以唱外国歌曲闻名的,而郑绪岚唱电影歌曲比较有名。那时有名的歌曲都被冠以通俗歌曲的名称,这样这些歌曲更“流行”了。

从这场新星音乐会的节目来看,当时没有“首唱”的概念,还没有产生版权问题。如《军港之夜》也不过是一首推荐歌曲,经苏小明演唱后马上风靡全国。当时的歌曲曲目有中国的、外国的、民族歌曲、电影歌曲等多种类型。这只能说明通俗歌曲是一个非常宽泛的概念。

(三)1982—1983年,从《怎样辨别黄色歌曲》到全国第一届“春晚”

如果说从1978年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到1980年的新星音乐会,基本上是通俗歌曲的能量在不断积累的话,那么从1982—1983年有过一段时间的反复。1982年人民音乐出版社出版过一本《怎样鉴别黄色歌曲》的图书,这本定价0.22元的书共60页、13篇文章,对“黄色歌曲”进行科普知识讲解,揭露“黄色歌曲”及其危害。并且将20世纪30—40年代的黄色歌曲联合起来进行研究,分析其中的“色情”因素。此书出版后,全国上下掀起一轮轰轰烈烈的“清除精神污染”运动,对邓丽君歌曲全面围剿。诸多部门要求收缴所有私藏的邓丽君磁带,并鼓励民众“抵制歪风邪气,抗拒腐蚀”,立刻与“黄色歌曲”划清界限。本书在音乐性方面阐述了“黄色歌曲”的基本特征:音乐上大量采用软化、动荡、带有诱惑性的节奏;旋律多采用叙述性与歌唱性相结合的写法;配写比较细致的伴奏。演唱上,大量采用轻声、口白式唱法;吐字的扁处理;大量使用滑音与装饰音;歌腔延迟和重音倒置也很常见。当时有一些蓄着长发、穿着喇叭裤的青年,他们手提三洋牌录音机、吹着口哨招摇过市,炫耀着自己的青春与豪放,这种奇装异服的喇叭裤常常免不了被居委会大妈剪破的尴尬,而磁带也是要被收缴的。而与此有关,当时改革开放有一段时间了,有些不法青年和无业游民钻法律空子,打架闹事。因此,1983年8月全国进行了“严打”——打击“车匪路霸”“流氓团伙”等,国家提倡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一起抓,“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一时间,通俗歌曲也受到一些影响。

除了正常的演唱会之外,还有“春晚”也可以作为一个国家政策的重要窗口而昭告天下。我们从当时春晚的通俗歌曲曲目中可以窥见端倪。

1983年全国第一届春节联欢晚会,郑绪岚唱了3首歌曲《太阳岛上》《牧羊曲》《大海啊故乡》,唱得最多的是李谷一,达到7首,其中独唱6首:《春之歌》《问声祖国好》《一根竹竿》《年轻的朋友》《知音》《乡恋》,对唱一首《刘三姐》(与姜昆表演)。其中《乡恋》就是听众点播的,当时的台长吴冷西下了大决心答应满足听众要求。这首歌曲用气声演唱并且争论很久、当时还未有定论的歌曲,李谷一现场演唱《乡恋》,这样无疑加大了通俗歌曲的砝码,这首歌第一次登上全国春晚的舞台;到1984年春晚的舞台上又请来了中国香港歌手张明敏演唱《我的中国心》,这是1982年在香港就演唱过的歌曲,但在内地春晚却是第一次。

(四)1983—1985年,从“当代青年喜爱的歌”到“通俗唱法”的诞生

1983年开始到1985年12月,文化部、广电部、解放军总政治部、中国音乐家协会和共青团中央联合举办了“当代青年喜爱的歌”评选活动结果揭晓,《在希望的田野上》《军港之夜》《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牡丹之歌》《长江之歌》《妈妈,我们远航回来了》《骏马奔驰保边疆》等30首作品榜上有名。施光南、谷建芬、王酩、王立平、关牧村、李光曦、李谷一、蒋大为等作曲家、词作家、歌唱家获得奖励。这些作品旋律优美、内容积极向上,鼓舞、激励、感动着当时的中国青年。其中的大部分曲目至今仍是久唱不衰的经典歌曲。

1984年春晚第一个节目是拜年歌——《恭贺新禧》,演唱者为蒋大为、李谷一、于淑珍、苏平、沈小岑、朱明瑛、茅善玉、郭颂。沈小岑演唱了《请到天涯海角来》《妈妈教我一支歌》;李谷一唱了《跳吧,年轻的伙伴》《那就是我》等歌曲;于淑珍表演了《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月光照着太湖水》《滦水香茶献亲人》;朱明瑛演唱了《莫愁啊,莫愁》《大海啊故乡》《回娘家》;中国香港的陈思思演唱了《三笑》,而张明敏演唱了《我的中国心》《垄上行》《外婆的澎湖湾》《乡间的小路》;奚秀兰演唱了《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天女散花》《阿里山的姑娘》;茅善演唱了《燕燕做媒》《太湖美》。当时最有轰动性的就是张明敏演唱的《我的中国心》(黄霑作词,王福龄作曲),立即在大陆掀起了“中国心”热。

1984年的全国青年歌手大奖赛,未设唱法。唱通俗的参赛者认为不公平,他们说这是新唱法,不是音乐学院里面的技术能够涵盖得了的。从音乐院校出来的学生当然唱功要比我们好,但我们的风格不一样,我们的曲目不一样,我的情感表达方式也不一样,那能在一起比吗?于是业界开始讨论,最终决定在1986年第二届青年歌手大奖赛上设民族、美声、通俗三组唱法,评委自然也不可能一拨人,这就是通俗唱法的来历。这样通俗歌曲与其他两种唱法鼎足而立,歌坛从此形成多元风格。其实在第三届、第四届春晚以后,通俗唱法一词,在国人不断地争论、争鸣、讨论、协商中就诞生了。

1985年有通俗歌曲《我多想》(耿大权词,郭峰曲),《难忘今宵》(乔羽词,王酩曲)比较流行。此曲作為1986年春晚的压轴之曲出现在晚会的最后。1985年的春晚,有吕念祖演唱了通俗歌曲《万里长城永不倒》,黄锦波演唱了《龙的传人》,黄新华演唱了《小草》《欢腾的小路》,中国香港的张明敏演唱了《登上高峰》,奚秀兰演唱了《故乡情》,董岱演唱了《长城脚下一朵小花》《万水千山总是情》,汪明荃演唱了《问候你,朋友》《万里长城万里长》《家乡》,迪里拜尔用美声演唱了《一杯美酒》《我的歌飞到你身边》。这些多元歌曲的出现,同时也说明春晚的歌曲曲目正在丰富。

回顾一下1978年—1985年的歌曲发展,我们发现还有如下歌曲也是当时非常流行的。1980年有《兰花与蝴蝶》(张士燮词,谷建芬曲);1981年有《海风啊,海风》(小丁琦词,刘诗召曲),《祝愿歌》(付林词,小模曲),《驼铃》(电影《戴手铐的旅客》主题曲。王立平词曲),《年轻的朋友》(同名电影主题歌,凯传词,田丰曲),《知音》(同名电影插曲,华而实词,王酩曲)《合欢花,我心中的花》(林玉华词,魏群曲),《妈妈留给我一首歌》(电影《小街》插曲,徐根华词,徐景新曲),《莫让年华付水流》(同名纪录片插曲,陈光忠词,金复载曲)等;而1982年则有一些电影歌曲是比较有代表性的,如电影《少林寺》插曲《牧羊曲》(王立平词曲),电影《虾球传》插曲《游子吟》(凯传词,马丁曲),电影《大海在呼唤》插曲《大海啊,故乡》(王立平词曲)等;1982年中国香港拍摄发行了电视剧《霍元甲》,里面的插曲《万里长城永不倒》(卢国沾词,黎小田曲,叶振棠演唱),这是一首粤语歌曲。它以长城为中华民族精神的象征,以唤醒国人抵御外侮的爱国情怀,一时间在全国各地广泛流传。1983年有《鼓浪屿之波》(张黎、红曙词,钟立明曲),此歌经张暴默演唱后开始流行。《快乐的单身汉》(同名电影主题歌,梁星明、史俊词,吕其明曲),这是一首合唱曲;《请到天涯海角来》(郑楠词,徐东蔚曲),这首歌经沈小岑演唱后迅速蹿红。我们以耕耘编的《通俗歌曲》(1979—1993)15年的歌曲为依据,就不难看出1984年创作的歌曲出现大量创作歌曲《十五的月亮》(石祥词,铁源、徐锡宜曲),《小草》(向彤、何兆华词,王祖谐、张卓娅曲),《小白杨》(梁上泉词,士心曲),《我多想摘下一片白云》(付林词,小模曲),《幸福在哪里》(戴富荣词,姜春阳曲),《莫愁啊,莫愁》(贺东久词,陶思耀曲),《采蘑菇的小姑娘》(晓光词,谷建芬曲)等;1985年有《我多想》《难忘今宵》等通俗歌曲[2](见前)。

改革开放初期所唱的通俗歌曲大多都是一些瞬间的感受,比较人性化、个性化、细节化、特定性镜头比较多。如《妈妈的吻》《外婆的澎湖湾》《童年》都是写生活中的细节,这就是一个重大的历史转变,它颠覆了传统的历史概念,将笔触转向人的生活。

(五)1986—1988年,通俗歌曲登堂入室

自从1983年通俗歌曲《乡恋》登上春晚以后,1986年通俗唱法又登上了全国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的舞台。然后到1988年通俗唱法又走进了最高专业学府的殿堂。

1986年春晚有成方圆演唱的《请到天涯海角来》《追求》《我多想》,蒋大为《在那桃花成开的地方》,苏小明《我要回到家乡去》《军港之夜》等十多首通俗歌曲。

1986年5月9日,第一届中国百名歌星演唱会在北京举行。《让世界充满爱》,由陈哲、小林、王健、郭峰、孙铭作词,郭峰谱曲。郭峰在发布时提出由百名歌星演唱一首歌献给国际和平年的设想得到文化部和国际和平年中国组委会批准,组委会委托中国录音录像公司和东方录音公司共同举办题为《让世界充满爱》的百名歌星音乐会,影响极大。仅盒式音带就发行了180余万盘,创下了全国纪录,集中展示了中国流行乐坛的整体实力。有人认为它是一首具有鲜明时代特征、闪耀着时代光辉的通俗歌曲,甚至“应该看作是对通俗音乐的重大突破”。参加演唱这部组歌的百名歌手,有的已在当时歌坛颇有名气,有的后来成为富有实力的歌坛新人,如当时小有名气的朱桦等也参与了演出。另外《血染的风采》(陈哲词、苏越曲)也是当时很有名的歌曲。这首歌的首唱者是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的西安学生徐良,后来另一位歌唱家也演唱了这首歌,并且使之更加流行。

同年,崔健作为“独唱演员”第一次走到众人面前。他的曲目是《一无所有》(崔健词曲),从此中国拥有了自己的摇滚乐。

1986年6月,第二届全国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在北京举行。本次比赛第一次设置了民族、美声、通俗三组唱法奖项。专业组比赛结束后,来自沈阳的女歌手苏红以《我多想唱》《三月三》获得冠军,韦唯获亚军,毛阿敏、王虹獲并列第三名。获得业余组冠军的是天津的许丽丽。中国唱片总公司推出《四十首民歌联唱》专集,总销量超过四百万盒。可以看出当时的通俗歌曲,本身并无特殊的、明确的界定,好的歌曲代表雅俗共赏,所以这种情况是当时的一种常态。

1988年同样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年,《黄土高坡》《信天游》《一无所有》《大约在冬季》《冬天里的一把火》等在中国大陆、台湾、香港等地流行,中国在这一年有“西北风”“囚歌风”“东南风”,以西北风最为有力,硬是将中国的通俗歌曲也吹进了专业的高校殿堂,标志着通俗歌曲完成了从业余到参赛、再到专业化的过程。1988年武汉音乐学院声歌系开始招收通俗演唱专业,招收学生的教师就是当时声歌系的姚峰教授。后来在通俗歌坛比较有名的歌手黄鹤翔就是毕业于武汉音乐学院通俗演唱专业。

三、表演领域的重要代表人物

(一)“南朱北李”

通俗歌曲的总体风格是轻与柔,从而形成了一定的地域风格。此类歌曲在南方以朱逢博为代表,北方则以李谷一为代表,被称为“南朱北李”。

李谷一是云南昆明人,1944年出生,祖籍湖南。先后在湖南省花鼓剧团(1971)、中央乐团(1974)、中国轻音乐团(1982)、东方歌舞团工作(1996),国家一级演员,中国著名歌唱家。曾拜金铁霖、沈湘、郭淑珍等为师,为若干电影演唱插曲。1979年因演唱《乡恋》而引起争议。1983年出现在中国第一届春晚,演唱7首歌曲而奠定歌坛的地位。她表演的歌曲不下300首,其表演风格细腻、深情而多样,其中以《绒花》《妹妹找哥泪花流》《边疆的泉水清又纯》《乡恋》《难忘今宵》《前门情思大碗茶》等,她是大陆第一个使用气声的人。2020年因其表演成就而受到国家表彰,进入艺术家500强之列。

南方的女高音朱逢博,1937年生于山东济南。先学建筑,再进入上海音乐学院音乐系学习,师从施鸿鄂教授学习声乐。有人称其为“中国夜莺”,她对中国新时期的民歌有自己的处理,对改革开放时期的通俗歌曲有独到的阐释,创建中国首个轻音乐团,和李谷一一样,为开创一代歌风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是中国乐坛具有开创性和标志性的人物。其代表作品有《白毛女》《请茶歌》《美丽的心灵》《满山红叶似彩霞》《那就是我》《金梭和银梭》《红杉树》《尼罗河畔的歌声》等中外歌曲,曾被评为中国十大女高音歌唱家。她掌握了西洋发声和中国传统演唱技术,音色十分悦耳、清丽、空灵、干净、透明,魅力独特,与众不同。她擅长演唱中国民歌、通俗歌曲等多种风格。

其他比较有影响的歌唱家有朱明瑛、苏小明、郑绪岚、远征、关贵敏、任雁、李默、吴国松、蒋大为等也是通俗歌曲的佼佼者,其代表性曲目如前所述。这些人表演的歌曲都有民歌、美声、通俗等不同的类型,但人们将他们表演的歌曲都曾经统统归为通俗歌曲或轻歌曲类。还有一类是诞生于1960年代的比较专注于通俗歌曲的歌手。

北方的韦唯,1963年生于内蒙古自治区呼和浩特市。1986年参加中央电视台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获通俗组二等奖而正式出道。代表性曲目有《爱的奉献》《让世界充满爱》《恋寻》《让我再看你一眼》等;毛阿敏,1963年出生于上海市,通俗歌手。1985年发行个人首张专辑《滚热的咖啡》而正式出道。1986年参加第二届全国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并获得专业组通俗唱法比赛第三名。1987年以一首《绿叶对根的情意》在国际上获演唱表演三等奖,是首位在国际流行歌曲大赛中获奖的中国流行歌手。1988年,参加央视春节联欢晚会演唱《思念》;后来演唱《渴望》奠定歌坛地位,20世纪80年代末出版《疯狂歌女》专辑。

(二)二重唱的通俗舞台

王洁实,男。1952年出生在北京。电影乐团演员。谢莉斯,女。1947年生于重庆。1972年到中国电影乐团任演员,女高音歌唱家。1978年开始和王洁实合作。两位一道构筑了改革开放时期的二重唱的通俗舞台形象。代表性的歌曲有《外婆的澎湖湾》《校园的早晨》《笑比哭好》《乡间的小路》《九九艳阳天》《龙船调》《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等,至今这些歌曲还在广为流传,影响了几代人。早期演唱的还有《祝愿歌》等也是广泛流传的精品,此首歌曲获得过1985年青年喜爱的歌曲评奖三等奖。二位在演唱风格上比较相近,富有人性化,合作融洽,表演到位,深受听众的喜爱。他们被称为“黄金搭档”,享誉海内外。

(三)初期的童星表演

在改革开放初期有两位童星比较有名。一以是程琳、朱晓琳为代表。

童声表演比较轻柔的歌曲。这一类歌曲主要是出自电视连续剧或者动画片(大多数来自日本),也有来自创作的歌曲。如《聪明的一休》《花仙子》《采蘑菇的小姑娘》等。

程琳,1967年出生于河南洛阳,海政歌舞团演员。本来是二胡专业,后来由于侯德健的影响转向歌唱。1980年演唱《小螺号》一举成名;1983年演唱《童年的小摇车》,1984年和中国台湾歌手侯德健合作专辑《新鞋子,旧鞋子》,获新加坡银奖;1985年,与侯德健演唱《熊猫咪咪》;1987年广州电视台为程琳拍摄MTV,成为中国第一位拍摄MTV的女歌手。

朱晓琳,1969年出生于江苏扬州,歌唱演员。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一首《妈妈的吻》火爆大江南北,红极一时。后来的《花仙子》专辑也轰动一时,接着她又演唱了《月儿弯弯照九州》《那一年我十七岁》《梦江南》等那个时代的校园里广为传唱、脍炙人口的歌曲。

(四)初期的港台歌星

改革开放初期的通俗歌曲大多来自中国香港和台湾。

1.来自香港的谭咏麟和张国荣

谭咏麟(Alan Tam),1950年生于中国香港,籍贯广东新会,香港男歌手、音乐人、演员。20世纪70年代开始建立乐队、出专辑。1984—1985年出版爱情三部曲专辑——《雾之恋》《爱的根源》《爱情陷阱》。1987年他自己创作并表演的《知心当玩偶》获得十大金曲、十大劲歌奖。张国荣(1956—2003)生于香港,20世纪80年代香港乐坛的天王巨星,他是一位具有全球影响力的歌手,也是三栖艺人;1984年开始发行专辑,代表曲目有《Monica》《H2O》《侬本多情》《不怕寂寞》《柔情蜜意》和《一盏小明灯》等。香港两位巨星退隐后,就出现了20世纪90年代的张学友、刘德华、郭富城、黎明“四大天王”。

2.20世纪70年代以来出自中国台湾的有邓丽君、苏芮、齐豫、凤飞飞、欧阳菲菲、包美圣、蔡琴、罗大佑、侯德健、李宗盛等等。

邓丽君(1953—1995)出生于中国台北,祖籍河北。具有世界影响的流行歌后。会普通话、粤语、英语、日语、法语五种语言。代表曲目有《甜蜜蜜》《何日君再来》《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千言万语》等,其粉丝数以亿计。苏芮有《酒干倘卖无》《牵手》《一样的月光》《请跟我来》《跟着感觉走》等。“帽子歌后”凤飞飞是70年代中国台湾极具影响力的代表性歌手,在80年代前半期依旧叱咤歌坛,代表曲目有《掌声响起》《相思爬上心底》等。蔡琴的代表性曲目为《最后一夜》《讀你》《人生就是戏》《再爱我一次》等。欧阳菲菲的代表性曲目有《逝去的爱》《热情的沙漠》《可爱的玫瑰花》等。包美圣的代表性曲目有《包美圣之歌———你在日落深处等我》《长空下的独白》《那一盆火》及《樵歌》四张专辑及《捉泥鳅》。齐秦的姐姐齐豫最有代表性的曲目是《橄榄树》《天下有情人》等。罗大佑1954年出生于中国台北,代表性曲目有《童年》《东方之珠》《恋曲1980》《光阴的故事》《爱人同志》等。李宗盛1958年出生于中国台北,代表性曲目有《开场白》《梦醒时分》等几十首。童安格1958年出生在中国台湾高雄市,1985年出道,代表性歌曲有《明天你是否依然还爱我》《想你》《其实你不懂我的心》等。另有卓依婷《蜗牛与黄鹂鸟》、潘安邦《澎湖湾》、刘文正《兰花草》、侯德健《龙的传人》、费翔《冬天里的一把火》、齐秦《大约在冬季》等,这些歌曲对当时的中国通俗歌坛产生巨大影响。

结语

中国通俗歌曲最初悄悄地、缓慢地、谨慎地发展,1979年经过气声讨论,再经过1980年初的优秀群众歌曲评奖,1980年9月的新星音乐会,仍然经历着一系列的争论或观念转型期的阵痛。还不时有对流行歌曲色情问题的讨论、争论甚至批判,都未能获得官方的认可,1982年的《怎样判别黄色歌曲》的出版,就是最好的证明。到1983年,李谷一在春晚演唱《乡恋》可视为一次媒体的自主性反应。真正国家层面组织的通俗歌曲表演还得从1984年张明敏的《我的中国心》算是告一段落,通俗唱法首先也得是歌唱“中国心”,表现中国的情结,讲述中国的故事。1986年,通俗唱法在全国第二届青歌赛上形成鼎足之势可以视为获得专业界赛事的认可;1988年通俗唱法走进高校校园,而登堂入室才能够视为进入专业音乐学院“正宗”之标志。这一段初始历程经历了酝酿转型期、争论期、媒体平台先现期、通俗名词产生期、登台期及进入高校期。

一位当代著名的词作家说过:流行是歌曲创作的次高境界,只有禁得住时间和人民群众检验的经典作品,才是歌曲创作的最高境界。改革开放后,我们不仅对海外通俗歌曲采取过“拿来主义”的策略,也有对20世纪30—40年代的传统继承期(中国台湾校园歌曲、香港和台湾通俗歌曲就是继承的成分),我们更多地从中国民族民间的作品中汲取养料,从快速变化的生活取得灵感,从多姿多彩的世界里寻找音乐的律动。北京、上海、广州以最初三大流行歌曲的发展基地产生了不少创作、表演的生力军。在题材、体裁、风格方面都产生了不少优秀的作品,对青春、爱情、友谊、城市化及乡土的怀念都反映及时,并推出了不少优秀的歌手。通过多年的政策引导,词曲作者、表演歌手的不断努力,通过内部创作因素的激活,通过外部机制的不断刺激,流行音乐产业终于在1994年的中国大陆正式形成。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通俗歌曲就是现在的流行歌曲,流行歌曲这个概念不是一个专业的概念、技术的概念,而是一个社会学的概念,一个与科技紧紧相联的概念,一个与时俱进的概念。它的体裁题材其实与民歌、美声毫无二致,只是在技术风格的表现上更多地沾上了科技的气息。如气声就是因为表演者距离话筒太近而导致的,[3]在我国表演历史上从来没有气声的概念,在西洋美声的发展史上、在西洋的歌剧表演史上也没有气声的概念。只是因为有了话筒之后,人们换气的声音被话筒(麦克)扩大后而产生的听觉效果,笔者非常认可这样的观点。

通俗歌曲的名称一直流行了30年之后,在2008年的全国青年歌手大奖赛上宣布,通俗歌曲的名称改成“流行歌曲”,从此中国流行歌曲,名正言顺、规模化、系统化地发展,且以它无与伦比的活力辐射着中国龙腾虎跃的新时代歌坛。

注释:

[1]金兆均:《十年来中国流行音乐局势的发展与思考》,载《悲鸿讲堂讲演录》文化艺术出版社,2019年版,第548页。

[2]耕耘:《中国通俗歌曲博览(1979—1993)·小序》(上册),人民音乐出版社,1995年版,第3页。

[3]项攸刚《周璇、邓丽君可以划时代吗?》,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第一届明德论坛宣讲论文,2020年11月7日。

齐柏平 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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