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广谱哲学的思维方式及其特点

徐玉

(华北水利水电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南 郑州 450046)

广谱哲学从1996年正式提出已经过去了20余年时间[1]，这期间共有50余名作者在国内外学术期刊上发表论文200余篇，内容涉及传统哲学、经济学、管理学、政治学、法理学、文艺学、数学、工程技术、系统科学等10余个学科。广谱哲学的理论和应用，为所在学科提供了新的研究视角和方法。其中最核心的是思维方式的改变。顾名思义，思维方式即观察和分析问题的层面、角度和方法，它的重要性在于，对于同一个问题，由于思维方式不同，结论也不同甚至相反。本文侧重于研究广谱哲学独特的思维方式。

一、结构分析的视角和方法

简单地说，广谱哲学的思维方式即广义结构分析的视角和广义量化分析的视角。前者相当于广义定性分析，后者相当于广义量化分析。前者为后者提供广义量化的基础，后者为前者提供精确的数学形式[2]。

(一) 广义结构的概念

直观的结构概念是事物组成的样式，例如桌子椅子的结构、桥梁的结构、房子的结构等。更抽象的结构是“要素+关系”，即由要素组成的、并由某种关系把它们联系在一起的整体。例如生态系统的结构，它的组成要素有食肉动物、食草动物、植物、微生物等，它们之间的关系是食物链关系。又如人际关系网，它的组成要素是人，它们之间的关系是各种社会关系(亲属关系、老乡关系、同学关系、上下级关系等)。更广义的结构概念是“事物之间的关系、动态关系、带参关系、关系的关系，简单结构、复合结构、组合结构”等。其中“事物之间的关系”是事物即要素，再加上“关系”，正好是结构的概念。“动态关系”是加上了时间变量的关系，因此是动态结构。“关系的关系”是把每个关系看成是要素，则任两个关系(要素)之间的关系当然是结构。例如抗日战争时期，有中华民族和日本帝国主义的矛盾、民族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矛盾、地主阶级和农民阶级的矛盾等，这些矛盾之间的关系就是“关系的关系”。结构之间的关系亦如此。

值得提出的是，广义的结构还包括单个的事物、事物的性质、事件、事物变化的过程、规律等看上去与结构无关的东西。例如说“贾宝玉是男人”，实际上是指贾宝玉是男人集合中的一分子，用集合论符号表示，即“贾宝玉∈男人类”(符号∈读作“属于”)，这是一个隶属结构。同样，“武则天是女皇”，是指武则天既是女人又是皇帝，用集合论符号表示，即“武则天∈女人类∩皇帝类”(符号∩表示交集合)等。事物的性质与之类似。例如“张三是好人”，是把张三划归到好人类，因此可以记为“张三∈好人类”，只是这里的“好人”或“坏人”要引入评价标准。又如“4是偶数”，其实是把4归到偶数类，即4∈{x|x=2n,n是自然数}。在概率论中，事件就是集合，因此可以进行事件(集合)的运算。需要说明的是集合可以看成是一类特殊的结构(即关系为空集合的结构)。把过程看成结构是因为过程是随时间变化的关系。事物的规律也一样，规律是按一定必然性变化的过程，用数学的语言说，规律就是各种变量之间的结构(如函数关系、各种方程式等)或者结构量(如集合、映射、变换等)之间的关系。

上面的分析表明，把万事万物看成是一定的广义结构的思想是有充分根据的。这就是广谱哲学为什么应用结构分析方法的原因之一。

(二) 事物的结构与性状的关系

结构分析的目的就是要找出事物的哪种结构决定(对应、生成、反映)事物的哪些性状。这和事物的本质(这里是结构)决定事物的现象(这里是事物的性状)是一个道理。为此，我们先对现象和本质的关系做结构分析。

广谱哲学要找的结构是事物内部稳定的“结构内核”，它与事物现象之间是单值对应的关系，因此它能够说明事物的相关现象。例如党和国家倡导的精神(雷锋精神、焦裕禄精神等)，广谱哲学揭示的内核是“真善美的价值取向”，不难知道，这个内核可以统一地说明各种精神。再如文化概念，据搜索有200种左右的界定或解说，广谱哲学揭示的内核是“一定价值取向的对象化”，这个定义可以完整地说明各种文化现象——物质文化、精神文化、制度文化等，可以系统地解释文化的民族性与世界性、文化的时代性与超时代性、文化的先进性与落后性等属性。类似的例子很多(诸如素质、胸怀、气质等概念，广谱哲学均给出了可观察、可模拟的结构)。这些概念的核心揭示的是概念的“结构内核”，因此可以解释各种反映这些常用概念的表现形式。例如，各种素质的定义，大概也有上百种，广谱哲学揭示的内核是“内化了的能力”，然后再把“内化”定义为“当外界信息输入停止后，人的某种能力没有消失”，这就是自动机模型。各种关于素质的定义几乎都是内化的特殊情形。再如什么叫胸怀，说某人有胸怀、有格局，遇事能容人、能容事等，这是一种什么结构？譬如抗日战争时期，虽然国民党和共产党是死对头，代表的是不同阶级的利益，但当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后，中华民族与日本帝国主义的矛盾上升为国内的主要矛盾，这时，在“同一个敌人”这种特定关系下，国共建立了统一战线。这里，“同一个敌人”是个同一性关系，在这个同一性关系下，国共成为一个共同体。如果站在一个狭隘的角度，国民党一直追杀共产党，为什么跟他们搞统一战线？这就叫没有胸怀，或者叫心胸狭窄。共产党的胸怀怎么刻画？或者对于有不同意见的人，怎么叫有胸怀？广谱哲学给出了胸怀的“结构内核”——在扩展系统中寻求同一性，即由自己所在系统扩展到对立或差异系统，然后在对立或差异中求同一。它不仅可以解释共产党的统一战线政策，也可以解释“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包括反对过自己的人和以后可能背叛自己但现在是同路人等)”的肚量等。

(三)结构分析方法

结构分析的方法是指对于一个客观事物或概念，寻找支撑该事物或概念之所以是自己的稳定的结构。一般地说，结构分析法有三个基本步骤。第一，要找到该事物或概念所适用的现象类(外延)。例如上面讲的文化概念，先要把属于文化的现象全部或尽可能地列举出来，形成文化现象类。诸如：石雕、木雕、宫廷建筑等物质文化类；小说、戏剧、绘画等精神文化类；法律、法规、礼仪规范等制度文化类等。又如上文提到的党和国家提倡的精神，要把各种精神的内涵一一列举出来。第二，寻找在所有现象中该事物或概念的共性(关系结构)。这一步的实质是通过抽象概括，在现象的差异中寻找本质的同一性。例如上面所有文化现象的共性即一定价值取向的对象化，其他如上面提到的精神、素质、胸怀等概念。第三，检验该关系结构在所有相关现象变换下的不变性。例如，一块石头不是文化产品，但把它雕刻成龙凤呈祥的形象，就成了文化产品，这是因为该形象把人们对幸福吉祥、夫唱妇随、和谐美满的期望(价值取向)变成了可以观察、可以寄托的对象。又如中国古代的宫廷建筑在布局上的尊卑有序，反映了儒家的礼制(等级秩序)观念。不仅如此，按照上文对于文化的定义，历史上，由于每个民族在长期的共同生活中形成了共同的价值取向，因此文化具有民族性。不同的民族受人类社会一般规律的制约，所以文化又具有世界性。其他如文化的阶级性与超阶级性、文化的先进性与落后性、文化的时代性与超时代性等，都可以从文化的定义中引申出来。这里不再赘述。

二、广义量化的视角和方法

广谱哲学的主旨之一就是要解决哲学命题的普遍性和精确性的矛盾，因此哲学的概念、命题具有最高的普遍性。但由于采用自然语言(哲学语言—思辨语言是上升到哲学层面的自然语言)，因此常常发生歧义。为了精确地刻画具有高度普适性的哲学概念和命题，广谱哲学采用了广义量化的方法。

(一)广义量化的概念

通常说的量化就是数量化，例如，“这张桌子长120厘米”“那块石头重30公斤”等，因而量化建模就是建立数量关系模型。例如自由落体运动模型s=1/2gt2,这就是狭义量化。对于许多抽象的哲学社会科学概念来说，由于没有数量关系，因此狭义量化失去了用武之地。例如上面讲的文化、素质、胸怀等概念，没有数量关系，怎么量化？如果想精准刻画，又保持其普适性，只能采用广义量化的方法。

广义量化的意义在于，一是它把自然语言的描述转化成了广义量化的数学语言，从而显化了自然语言背后的数学结构。例如，它把“武则天是女皇”的自然语言转化成了两个集合之间的关系，即“武则天∈A∩B”。再如，它把“张三是好人”的自然语言转化成了集合论的模型，即“张三∈Ai(i=1,2)”，Ai∈A/δ={A1,A2}，δ代表“同品质关系”，它是人群集合A上的等价关系。二是可以在广义量化的数学基础上进行进一步的推演和操作。例如，数理逻辑可以看成是形式逻辑的广义量化，它所发展起来的命题演算和谓词演算，在电路设计、计算机设计等多领域得到了成功地应用，这是传统的形式逻辑望尘莫及的。又如，广谱哲学给出了列宁关于物质概念的两个条件(“通过人的意识”而又“不依赖于人的意识”)的广义量化模型，并据此推出了多叶客观性定理等重要结论，它们对唯物主义本体论、认识论、辩证法等具有重要的意义[3]。

(二)广义量化的方法

广义量化方法是指对客观事物的系统或概念，经过结构分析，给出对应的数学结构。因此，广义量化方法通常要经历三部曲。

第一，运用结构分析方法找到客观事物系统或概念的稳定的“结构内核”。如上所述,广义量化是用抽象的数学结构表达事物的关系结构,因此,对事物进行结构分析就成为运用广义量化方法的前提或基础。换言之，只有当我们找到了支撑一个事物或概念的“结构内核”，才能按照其结构特点，为它寻找相应相称的数学结构。这里，事物或概念的“结构内核”与其相应的数学结构的关系，就是内容与形式的关系。一方面，不同的“结构内核”需要不同的数学结构予以表现；另一方面，等价的(本质上相同的)数学结构只反映等价的“结构内核”。它们是双向对应的关系。

第三，验证、模拟或推演研究对象的性质或关系。有了客观事物系统或概念的数学结构，就可以在该数学结构上验证、模拟或推演研究对象的性质或关系。例如，具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社会结构，一是可以和前苏联(斯大林模式)相比较，也可以和受前苏联影响的其他社会主义国家的模式相比较。二是按照这个结构，坚持四项基本原则不动摇就是使这种半序结构在时间的流变中保持自同构。三是它可以解释，苏东剧变则是这种半序结构发生了逆转，即实现了反序自同构。又如广谱哲学提出的复杂社会系统的广义偏导模型，不仅确切地模拟了我国改革开放“先农业后工业、先沿海后内地”的发展策略，而且可以在更广泛的问题中模拟和实施“稳住一头，放开一片”“有所为有所不为”“宏观控制，微观搞活”等复杂大系统的运筹谋略[4]。

三、广谱哲学思维方式的特点

一方面，作为追求现代科学形态(广义的公理化、模型化、数学化、程序化)的哲学，广谱哲学的思维方式与现代数学和自然科学没有本质差别，即它们都有“四性”(可观控性、可模拟性、可验证性、可重复性)。但由于广谱哲学不是具体科学，它是横跨自然、社会乃至思维的一般规律的科学(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对于哲学的看法)，因此它的“四性”是广义的。另一方面，和传统哲学相比，广谱哲学的“广义四性”又是独具一格的，即传统哲学基本不触及的，也是传统哲学难以达到的。

第一，广义的可观控性。广谱哲学要求显化客观事物系统或概念的结构，使之成为可观察、可操作乃至可运算的对象。前面提到的文化、素质、胸怀等概念均是明证。广谱哲学对于唯物辩证法诸多概念、范畴和规律的分析，均具有可观控性。例如事物的客观性概念，似乎没有可观察的结构，广谱哲学把它抽象为一定观控方式下的不变性，因此在指定的观控方式下，任何人或任何次的观控结果都落入同一个等价类中。这就把抽象的客观性概念和等价类、变换群等数学结构联系起来，并成为可操作的对象[3]。又如什么是事物的本质？有无可观控的结构？传统哲学是回答不了的。广谱哲学经过大量的事实概括和抽象，揭示了所有事物的本质都是同类事物(现象)的公共性质，换言之，即同属于一个等价类的所有事物的公共性质。这时，同一个事物的现象可以分成不同的等价类，每一个等价类具有一个公共性质，当指定同一个等价类时，事物的本质只有一个。但当指定不同的等价类时，同一个事物的本质可以有多个。例如，对同一个大学生，他的发烧、咳嗽等是现象，校医关注的是什么病因(生理上的本质)引起的；对于学院辅导员或党总支书记来说，学生的行为(割腕、跳楼等)是现象，要探究学生的心理(心理上的本质)出了什么问题；如果一个学生散布对社会不满的言论或有危害社会的行为，辅导员或书记则要探究该生的思想问题(思想上的本质)，等等。

第二，广义的可模拟性。模拟就是用模型模拟原型，其实质是以简驭繁。传统哲学没有明确的模型概念，因此它不追求用模型来模拟原型。广谱哲学则采用结构模型和数学模型模拟客观事物系统或概念系统。例如前面提到的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社会结构抽象为半序结构，从而在时间的流变中用这种半序结构的自同构来模拟坚持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不动摇。又如马克思关于劳动的二重性(具体劳动和抽象劳动)决定商品二因素(使用价值和价值)的思想，为了精准地回答抽象劳动怎样决定商品的价值，广谱哲学为之建立了映射传导模型，从而模拟了劳动价值论的精髓及诸多推论[5]。

第三，广义的可验证性。自然科学上的可验证性或可检验性是指可用实验直接证实或间接证实。哲学概念、原理具有高度的抽象性、普遍性，不可能通过实验检验，但可以用通过实验或实践检验过的科学事实检验，这就是相关科学事实置换下的不变性。例如量变质变规律：在一定条件下，事物量的变化到一定程度会引起质变，物体运动速度的量变，会引起运动轨道的质变(三个宇宙速度把地球上的物体变成人造地球卫星、太阳的行星和逃离太阳系的物体)；在物理学中，当电流由弱到强增加到一定程度时，可使白炽灯的钨丝发光；物理学上的诸多常数，如冰点、沸点、白热点、溶解点等，都是量变到质变的关节点，即“度”；其他如恩格斯举例化学中的大量例子、生物进化论、社会科学和思维科学上的例证等。

四、结语

通过上面的分析我们看到，第一，广谱哲学的思维方式是建立在广义结构和广义量化的视角上的。在广义结构的意义上，万事万物皆结构。在广义量化(不依赖于数量关系)的意义上，万事万物皆可量化。因此，广义结构的视角和广义量化的视角成为一种普照之光，可广及任意事物系统或概念系统。第二，结构分析方法和广义量化方法既是普遍的方法论，又具有广义的可操作性。它们为分析一般事物的机理或哲理特别是哲学社会科学问题提供了不可多得的工具。第三，广谱哲学的思维方式继承了自然科学思维方式的实证性特点(可观控性、可模拟性、可验证性)，同时又把它们推广到任意事物系统乃至哲理系统，因此它们是自然科学思维方式的扬弃。这就是研究广谱哲学思维方式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