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喜床

崔建华

山东省沂源县有个“铺喜床”的风俗，新人办喜事时，要专门请人来给新人铺床。请啥样的人是有讲究的，50岁以下有儿有女的女人才能担此大任，这样就能凑一个“好”字，预示着新媳妇过门后也能生儿生女，儿孙满堂，生活富足。

谷大树是沂源县某村的村主任，最近，儿子要结婚，他和老婆杏花早就想好了，打算让本村的冯冬梅给新人铺床。可杏花把这事跟冯冬梅一说，对方却像被蛇咬了一口：“这可不行。这活俺干不来，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杏花好话说了一箩筐，这冯冬梅不知哪根筋不对付，就是不同意。

平时，杏花跟冯冬梅关系不错，没想到这事她却不帮忙，杏花就有点急：“咋了？抛开老谷的面子不说，难道咱姐妹俩之间的感情是假的，你这点忙都不帮？”

冯冬梅赶紧解释：“杏花，可不是这么回事。按说你们家有喜事，俺得主动才行，可是你也知道，俺家是外來户，这事你就别难为俺了。”原来，冯冬梅一家是五年前从外地迁过来的，当初是冯冬梅的丈夫根生，托了本村的一个远房亲戚找到谷大树，才来村里落了户。

这会儿，冯冬梅拒绝了杏花，又觉得有点说不过去，就给杏花推荐了本村的另外两个女人，说她俩都有儿有女，比自己年轻，为人也利索，要是让她俩给铺床，将来新媳妇准能生对龙凤胎。

没想到杏花说那俩人她都没相中，并问冯冬梅是不是有什么思想顾虑，如果真有的话，不妨直说，看她能不能帮着解开这疙瘩。

话说到这份上，冯冬梅叹气道：“杏花，俺之所以不想接你家这活，主要是因为你家是村主任，俺家是外来户，担心人家在背后说三道四。俺家根生那个人最爱面子，俺怕他跟俺吵……”

杏花一听笑了：“照你这么说，我也不能跟你做好姐妹了？天下哪有这样的理儿？这样吧，你放心，谁要是在背后乱说话，我去给他解释。根生那边更好办，他又不是不讲理的人，回头我亲自跟他说。”

既然如此，冯冬梅只好说等根生回家，跟他商量一下，再给杏花个答复。杏花也不好强逼她，只好先回去了。

第二天，杏花想着趁一早根生在家，上门去把铺床这事定下来。谁知，根生是在家了，可冯冬梅却不在家。根生说冯冬梅走亲戚去了。杏花心里知道，冯冬梅这是故意躲出去了。

杏花就问根生，铺床的事是不是他不让冬梅干的。根生笑着说：“哪能啊？给你家铺床，俺们求之不得呢。”说着，他拿出一个红包递给杏花：“孩子结婚，乡里乡亲的，一点心意，俺也沾沾喜气。”

杏花假装生了气：“怎么？我这是上门来跟你们要份子钱的吗？这钱我要是接了，今天还有脸出这个门吗？如果你们真有心，就请送到我家门上去吧。”沂源县的风俗，要随份子钱，必须要送到主家门上，这是对主家的尊重，顺便可以听主家吩咐，看结婚那天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杏花气呼呼地走了，临出门又扔下一句：“要去送，就让冬梅去。你去，我照样不收！”

一出门，杏花就偷偷乐了，要是自己不用点激将法，冯冬梅这几天是不会跟自己见面的。

果然，冯冬梅和根生没想到杏花真生了气。村主任家儿子结婚，这份子钱是必须要随的，要不以后还怎么在村里做人？没办法，冯冬梅只好上门去找杏花。

冯冬梅一上门，见了杏花就掉了泪，弄得杏花倒有点难为情了：“你这样哭哭啼啼的，倒像是我欺负了你一样。不就是给我家儿子结婚铺个床吗？有这么为难吗？你要是真不愿意，就算了。”

谁知道，冯冬梅却告诉了杏花一个惊天大秘密。她说家里的两个孩子，都不是她亲生的。当初根生老婆得病去世，她那时还是个没出嫁的闺女，看两个孩子还小，可怜，再加上根生没结婚时她就喜欢他，现在见根生单身了，孩子没人照顾，就主动嫁给了他。

根生爱她、感激她，为了给她和两个孩子创造更好的生活环境，左打听右打听，听说沂源县这个村不错，才托了亲戚找到谷大树，领着全家迁到这儿来了。

杏花听了，半晌没说话。冯冬梅说：“俺守了几年的秘密，都一股脑儿告诉你了。现在你不会再逼俺了吧？”

可是让冯冬梅万万没想到的是，杏花却“扑哧”一下笑了：“我还当是多大的事呢！你这事啊，老谷早知道了。你想啊，当初你们一家要来咱村落户，不打听清楚，能行吗？咱村的情况你也知道，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的。那会儿啊，你们一来，老谷就知道你们家的情况了。放心吧，儿女虽然不是你亲生的，可都喊你‘妈没错吧？这就足够了。听说俩孩子学习成绩都不错，性格也乖巧，老谷最看重的就是这个。跟你说实话吧，就是老谷想让你来铺床的。”

其实，杏花说的这些都是安慰冯冬梅的，她和谷大树并不知道这个秘密。

冯冬梅可不知道杏花的真实想法，听了杏花的话，她只觉自己实在可笑，原来自己一直藏着掖着的秘密，在村主任一家那儿都不是事儿。于是她含着泪答应了杏花的请求。

暗地里，杏花做了一个决定，冯冬梅今天跟她说的这些就烂在肚子里了，跟谁也不说，就是谷大树也不例外。

她拉起冯冬梅的手说：“你家这事啊，老谷跟我早就交代过，你不提就算了，要是你提，就到此为止，跟其他人也别再提起了。”

冯冬梅抹了把脸上的泪，幸福地答应了一声：“唉，以后跟谁也不提了。”那一刻，两个女人的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发稿编辑：王琦）

（题图：谢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