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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嵌与再嵌:个体化视角下粉丝追星阐释

2021-10-25◎刘

新闻前哨 2021年12期
关键词:追星族饭圈追星

◎刘 铭

在如今的互联网上,粉丝的行动呈现出难以捉摸的特征,一面是帝吧联合饭圈女孩出征共同守护“阿中哥哥”、疫情期间积极组织捐赠等获得官方及民间赞许的事件,另一面却是“坤伦流量大战”、饭圈227事件等引发大量网民围观、戏谑的事件。围绕着粉丝,赞扬者认为其理性、机智,贬抑者则认为其狂热、不可理喻。

对于粉丝及其相关行动,大众极易非褒即贬。对于这样一种现象,本文认为应当将粉丝及其行动放置于个体与社会之间的关系的互动、变迁中进行阐释。个体与社会之间的关系,是一个历史悠久且会一直持续下去的研究论题,有着丰富、庞大的各种理论资源,而现代社会和马克思、涂尔干、韦伯等学者所处的社会已经有着巨大的差异,需要在理论上做出新的回应,而贝克提出的个体化理论正是一种社会理论对新的社会现实的回应,其深刻地阐释了现代性下的社会结构。因而本文尝试从贝克提出的个体化理论,对粉丝及其行动进行阐释。

一、脱嵌的个体:理智还是狂热?粉丝的双重形象

个体化进程的起点是个体从原有的社会整合机制之中抽离,从家庭、阶层、职业、宗教、种族等归属中抽离,贝克将这一过程称之为“脱嵌(disembeded)”。个体从原有的归属中脱嵌之后,获得一种解放后自主选择的自由,并开始努力追求“为自己而活的人生”。但是选择并不总是美好的,由于不再享受旧有归属的保护,新的社会整合又尚未完成,个体做出选择的同时必须独自面对可能带来的风险,其自由是一种“不确定的自由”。不确定的自由带来的未必是个体真正的解放,甚至很有可能导致个体的异化,以及社会不平等的加剧。粉丝呈现出的理性和狂热的双重面相,正是这种解放和异化。

(一)追星者:解放的粉丝

个体为何会成为粉丝?对于这一问题,众多研究均发现个体成为粉丝是为了追寻与偶像之间的拟态亲密关系,寻求与偶像之间的类似亲人、朋友之间的互动。这些研究在心理层面回答了个体成为粉丝的原因,但并非所有个体都会成为粉丝,那么需要一步追问的是产生这种心理的社会根源是什么。而学者们不同时期的研究均表明青少年和女性成为粉丝的概率更大,这也符合大众对于粉丝的直观认知。而这两个群体通常都更易从原有的归属中抽离。

青少年时期追求个性是人们生命历程中的普遍经历,这既是个体自我意识的觉醒,也是个体社会化进程中开始脱离家庭走向社会而逐步觉醒社会意识的起点。在这一阶段,个体所受的教育和在对家庭以外的世界的接触中,使其开始探索家庭外的世界,寻求融入家庭以外的世界。青少年和女性从原有的归属中抽离之后,处于一种脱嵌的状态,此种状态下的他们,一边是获得了心理和身体的解放,但另一边却又因此而产生心理的空白期,而现代社会高度发达的媒介为他们提供了与原有生活世界之外的偶像产生类社会交往的可能,通过这种类社会交往,粉丝获得了拟态亲密关系的满足。

(二)情感劳动、狂热消费:异化的粉丝

粉丝追星固然总是伴随着各种行动,其中既有生产行为,也有消费行为,极易催生出具有强大变现能力的粉丝经济。在这一过程中,粉丝的再生产行为变成一种情感劳动驱动下的免费劳动,并往往被商业意识形态利用,一步步使本具有反抗色彩的粉丝被收编为数字劳工,粉丝在这一过程中从解放的个体变为异化的数字劳工。

粉丝异化的狂热消费和免费劳动,与个体化进程中个体脱嵌获得解放,但新的归属尚未形成的状态密不可分。获得解放的个体,在为自己而活的努力过程中,由于新的归属尚未形成,沦为一个个原子化的个体,丧失了安全感和参照系。在面对无处不在的技术和意识形态的强大力量时,原子化的个体可做出的抵抗是极其无力和微弱的,表面上看似自由的人生,背后却极易落入意识形态精心设计的陷阱,致使个体在为自由或欢呼或迷茫之时成了异化的个体。

二、再嵌的尝试:从追星族到饭圈

个体不可能永远保持脱嵌状态,在个体获得解放或“抽离”的同时,新的整合形式和控制形式出现了,这一过程是个体的重新嵌入,贝克称之为“再嵌”。对中国大陆的粉丝文化发展做一简要的历时性回顾,会发现追星其实是不同代际的个体追求再嵌的尝试。本文采用有学者提出的中国大陆的粉丝文化始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并经历了从“追星族”到粉丝再到“饭圈”的三个阶段的划分。

(一)追星族:生活方式政治的开启

第一阶段为20世纪八九十年代,先于内地发展崛起的港台大众文化作品大量输入,以香港“四大天王”为代表的港台明星红透大江南北,在内地也掀起了一股追星狂潮,“追星族”这个以学生为主体的群体开始走入了人们的视野。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追星族成为社会热议的话题,追星族也变成了狂热地崇拜和追逐影视歌星的一群人的代名词。

彼时的中国大众从以往严格的国家管理下抽离,革命话语下的宏大的国家政治叙事开始在个体的私人领域收缩退却,个体国家政治激情逐渐冷却,取而代之的则是个体为追求自己的美好生活而奋斗,简言之,即国家政治让位于生活方式的政治。追星族的追星实践代表着个体对媒介展现的偶像所拥有的另一种生活的美好想象,并在日常生活中开始模仿这种生活方式,实质是为寻求新的生活方式,即一种再嵌的努力。

(二)粉丝:技术力量的初显

第二阶段以2005年缔造了中国电视史上许多奇迹的湖南卫视的《超级女声》为起始点,“玉米”“凉粉”“盒饭”等群体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与高调姿态进入了人们的视野,打破了以往人们对于追星族的传统印象。正是在这一阶段,追星个体直接用“fans”的中文音译词“粉丝”来表征自身,逐渐使“追星族”一词成为历史词汇。这一阶段,主打平民偶像的电视娱乐产业开始刺激全民参与,利用手机短信投票、现场应援等方式营造出一种“全民狂欢”式的造星氛围,粉丝的力量也首次被大众看见。

在这一阶段,媒介技术的力量在个体化的进程中初露端倪。电视和网络的普及,既让成为偶像的门槛降低,也让追星门槛降低,从而让追星渗透进新生代的日常生活和成为一种社会议题变得可能。而新生代借由追星在个人生活中开始嵌入家庭、学校以外的世界,在社会层面上与旧世代争夺公共话语的权力。尽管这一阶段借由追星而做出的再嵌尝试看起来仅是一种探索,其力量也显得薄弱,但却实实在在地开启了一种再嵌的可能选择。众多网络词汇在大浪淘沙之下成为历史,而粉丝一词却坚挺的活了下来,也是一种证明。

(三)饭圈:数字化生存的可能

第三阶段则大概以2014年为分界线,伴随着鹿晗、张艺兴、黄子韬为典型代表的大量“小鲜肉”“流量明星”的走红,粉丝经济成为大众文化产业的重要一支。

今天的粉丝追星已不再是单打独斗,粉丝走向高度组织化,使追星变为一种“圈存化生存”,其用以表征自身的“饭圈”一词便足以证明追星已成为粉丝数字化生存的方式之一。而饭圈所表现出的强大力量,也让商业意识形态和政治力量都希望对其进行收编。

从追星族到粉丝再到饭圈,均可视为脱嵌的个体为寻求再嵌而做出的一种尝试。个体化社会的到来,使不同代际的个体都在自身生命历程中面临脱嵌后的流动性,并努力寻求融入新的归属,以达到个体的再嵌。无论这种再嵌最终是回归旧有的归属,还是加入新的归属,个体化的最终归宿都是人的归属。

三、结语与探讨

本文尝试从个体化视角出发,对粉丝呈现出的理性与狂热的双重面相进行阐释,认为粉丝理性的一面源于脱嵌的个体对原有社会结构的抵抗,而狂热的一面在于脱嵌状态下的个体缺乏安全感和参照系,以至于走向异化的状态。

回到理论的关切上,个体化这一概念所描述和回应的是在工业社会走向崩溃后一种新的可能的社会结构。贝克使用个体化所描述的第二现代性下的社会结构是以个体而不是各种共同体为社会的最基本单位,由此所生发出的一个问题是个体化社会如何实现整合。这一问题与第二现代性或后现代所面临的一个悖论密切相关,即一方面,一个正义的现代社会应当尊重多元化和差异性;而另一方面,任何一个社群、社会皆须维系哪怕最低限度的认同和整合。这也是在各种有关“后”的话语中,例如后现代、后真相、后人类等,一个需要学者们以自觉或不自觉的方式进行回应的时代问题。

粉丝的追星实践启示的可能的新道路是媒介。个体化进程中的个体追逐寻自己做主的人生的开端是对新生活的想象,而今天无处不在的媒介甚至可以提供地球上所有个体没有尝试过的生活方式,甚至于媒介本身就成为一种新的生活方式,个体在其中可以自由的流动,流向任意可能的圈子。在此意义上,媒介可能整合所有的个体。只是其是否可能也是一个未知数,毕竟媒介究竟是整合了社会还是导致社会的更加分裂尚还不明确,比如形形色色的圈子是否让不同圈子的人失去了交流的可能性。但正如贝克在谈及个体化和全球化存在的阴暗面时所认为的,无论是悲观主义者还是乐观主义者都无法预知未来。对于尚未到来的未来,只需拭目以待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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