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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南北经济分化的影响因素研究
——基于区域创新能力差异的视角

2021-10-22张子彧

关键词:南北分化常态

盛 垒, 张子彧

(上海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研究所, 上海 200020)

作为发展不平衡的一种重要体现,区域经济差距始终是中国经济发展中存在的一个突出现象和问题[1].过去,我国的区域发展不平衡主要表现为东中西落差,政府的区域发展调控也主要集中在东中西层面.新世纪以来国家相继实施西部大开发、东北振兴、中部崛起、东部率先发展以及“一带一路”建设、长江经济带发展等一系列重大区域性战略,我国东中西差距已有所收敛[2].但2013年进入经济新常态以来,伴随着中国经济持续放缓,我国的经济重心不断南移,南北分化态势日趋显著.许多南方省份在长三角和珠三角两大高质量引擎的带领下总体保持在转型中发展的积极态势,但大多数北方省份尤其东北地区仍在转型与发展的两难中停滞不前,衰落下滑的趋势十分明显,甚至出现了北方经济“整体性失速”的现象.南北发展失衡与差距不断扩大的“新情况新问题”,已成为影响中国区域经济协调和高质量发展的一个重要问题[3],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关于“北方失守”“中国迎来大南方时代”等各种论调层出不穷.2017年两会期间,李克强总理提出“南北差距”现象.习近平总书记也多次提到“北方省份增长放缓”的问题,并反复强调“要推动东北地区全面振兴”.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提出要坚持实施区域协调发展战略,构建高质量发展的国土空间布局和支撑体系.那么,我国南北经济分化有何具体表现?其背后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如何更有效促进南北区域协调发展?本文尝试对我国南北经济分化的成因进行分析,为破解北方经济失速和南北经济失衡提出政策建议,以期为进一步优化完善我国区域发展战略及政策提供决策参考.

1 文献综述与理论分析

区域经济差距一直是理论界关注的重要命题,尤其对中国这样一个大国,大量学者对我国东中西差距及其成因进行了探讨,形成了不少有价值的研究成果.但对于近年来才凸显的北方经济失速和南北经济分化问题,相关文献还较少,仅有部分学者按照各自的解释框架分析了这一现象的表现和成因,形成了一些不同的看法.一种是“发展阶段不同步说”,认为我国南北许多省区所处的发展阶段有着很大的不同,各自的资源条件禀赋也千差万别,经济表现不一是很正常的现象.这一观点可以解释为何南北经济产生分异,但很难说明南北经济差异缘何会不断加剧,尤其是为什么在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这一特殊发展阶段出现加速分化的态势.另一观点为“外部变量冲击说”,认为是因我国宏观经济环境发生重大变化后各个区域所受到的冲击不同而导致南北经济分化日益加剧.随着经济逐步走向新常态,我国经济潜在增长率下降,全国多数省区均遭受了不同程度的冲击,以重化工、能源资源、原材料等产能过剩行业为主导的省区首当其冲.例如,山西、内蒙古和东北等北方省区,在我国2000年后掀起的重化工业发展浪潮中,这些能源资源和重工业大省经济增长高歌猛进.而进入新常态后,这些地区都遇到了极大的困难,经济增速率先在全国快速回落.还有的则认为,去产能、生态环保督查等短期性的外部冲击也是导致我国北方经济发展陷入困局的主要原因[4].应当说,这一观点具有一定说服力.但我国南方地区也经历了外部环境的变化和冲击,按照这一观点的逻辑,南方地区也应同样陷入较大发展困境,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因此,这一观点也无法完全解释持续加剧的南北分化现象,当前阶段的南北分化其背后可能还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和机制.

近年来,有的学者开始尝试从一些新的视角对新常态以来的南北经济分化现象进行阐释,提出了一些新的见解,主要包括:1) “内部能力制约说”,认为经济体制滞后、传统文化束缚、官僚作风严重、政府能力不足等内部因素才是造成北方经济失速的真正根源,进而形成南北经济的持续分化现象[5].2) “产业转型滞后说”,认为新时代的区域经济竞争已经变成创新发展和产业转型升级的竞争,在产业转型升级和新旧动能转换进程中,北方省份依然用过去已经减弱的动力来拉动经济必然出现增长乏力的问题[6],新旧动能转换中产业结构变迁差异是造成南北差距的重要因素[7].3) “工业化过早衰退说”,认为中国工业化进程的过早停滞甚至衰退对于产业结构偏重的北方经济的全面下滑难辞其咎[8].此外,还有的学者指出,自然环境[9]、宏观政策[10]等因素亦能部分解释北方经济的普遍性失速和南北经济失衡现象.

上述研究在解释北方经济放缓和南北区域分化问题上找到了些蛛丝马迹,可惜都未能基于数据进行验证,更没有形成具有较强说服力的共识性结论,我国南北经济分化的原因还有待进一步的探索.笔者认为,进入经济新常态以来发生的南北经济分化现象,与中国经济新常态的大逻辑必然有着密切的内在联系.在经济新常态逻辑下,创新驱动成为区域经济转型升级和持续增长的核心动力[11].从近年来全国各地经济转型的实际情况来看,创新能力较强的东南沿海发达省份,其经济转型进程和成效要明显领先于其他地区.而经济出现持续下滑的主要是那些创新能力较为薄弱的地方.例如,经济下滑较为严重的内蒙古和山西,2019年的研发投入强度分别只有0.86%和1.12%,都远低于全国2.4%的平均水平.青海、宁夏等转型相对滞后的北方地区,2019年研发经费投入均不到100亿元,还不及广东、江苏等沿海省份的5%.在创新成为引领增长第一动力的新阶段,创新能力滞后不仅制约了上述地区的传统产业升级和经济结构调整,在发展新产业、新技术、新业态等新经济方面也往往因技术水平不够、创新能力不足而难以培育形成经济增长的新动能,新旧动能接续不畅导致地区经济缺少强劲增长动力,这是其结构转型难有实质进展进而迟迟不能适应和进入经济新常态的重要原因[11].可以认为,出现新常态下的南北经济失衡,根本上是因为创新能力不足制约了许多北方地区的经济转型,在走向新常态的过程中,南北省区在创新能力方面的巨大鸿沟导致各地的增长动能及其结构出现了明显的分异,从而加剧了转型升级过程中的南北地区分化.

自熊彼特提出创新理论之后,创新就逐渐被视为影响经济增长的一项关键因素.受益于知识生产和技术进步,创新已成为经济增长的关键驱动力[12].Romer将创新因素内生化并引入内生增长理论中,强调创新对区域经济发展的驱动作用[13].Grossman认为,技术创新是促进地区经济持续增长的主要动能,同时也是导致不同国家和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存在差距的重要原因;落后国家如果无法改善创新环境或者提升自身创新水平,其与发达国家之间的差距仍会进一步扩大[14].Xiao等认为区域创新差距是解释当前区域发展不平衡和国际经济差异的重要因素[15].Cheng和Wang也肯定了科技创新对区域经济发展的推动作用,并提出科技创新具有“乘数效应”,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的区域能够通过科技创新快速提高自身经济增长水平[16].Ace等则指出创新活动除了对地区间经济差距产生直接影响,也能通过创业活动将创新成果向市场扩散,间接影响地区间经济差距.创业水平更高的地区,生产率水平也将越高,地区间经济差距也将越大[17].国内外学者的分析表明,区域创新能力与经济增长呈正相关关系,创新能力差异将加剧地区间经济分化程度.但遗憾的是,尚未有学者从创新的角度解释我国南北经济分化现象,也没有通过实证分析找到直接的经验证据.基于此,本文尝试从区域创新能力的视角,审视和分析经济新常态以来我国南北经济分化的原因.本文可能的边际贡献在于,为理解近年来中国经济增速变化、北方经济普遍性减速以及南北经济失衡性发展提供了一个新的分析视角,从研究视角上补充了现有文献,并提供了经验证据.

本文以下各部分的安排为:第二部分梳理我国南北经济分化的总体态势;第三部分通过构建省级尺度的区域创新能力评价指标体系,刻画我国南北区域创新能力差异格局的特征事实;第四部分拓展了C-D函数并建立计量经济学模型,实证检验区域创新能力等因素对南北经济分化的影响程度;最后是本文研究结论及政策建议.

2 我国南北经济分化的总体态势

中国区域经济这一轮南北分化自改革开放开始孕育.改革开放前,北方地区经济发展在重化工业带动下要快于南方.改革开放后,南方经济增速持续快于北方.进入新世纪,得益于西部大开发、中部崛起、振兴东北等一系列重大区域发展战略的实施,北方经济进入高速增长轨道,南北方经济总体保持并驾齐驱的增长势头.步入新常态发展阶段后,全国经济整体下行,北方经济面对增速换挡、结构调整和动能转换压力,增速下调幅度比南方更大,而南方省区近年来在长三角和珠三角等领先地区的带动下经济转型升级总体态势较好,南北发展差距逐渐被拉大,经济增速“南快北慢”、经济比重“南升北降”、创新能力“南强北弱”、人口流动“北雁南飞”等苗头性、趋势性问题日益凸显[18].这里仅从总量和增速两个方面对南北经济分化态势简要加以分析.本文参照文献[5]的方法,从经济地理视角来划分我国南北方.南方地区包括江苏、安徽、湖北、重庆、四川、云南、贵州、湖南、江西、广西、广东、福建、浙江、上海、海南、山东、河南和西藏共18省、自治区、直辖市,其余13个省、自治区、直辖市为北方地区.由于西藏数据存在缺失,因此后文的具体分析中不包含西藏.近年来,我国南北经济分化突出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2.1 经济增速“南快北慢”

比较近年来我国南北经济增长态势可以看到(图1),2008年北方经济增速相比南方要高出约4个百分点,2010年—2012年两区域经济基本保持同步.2013年后,南北之间增速差距开始拉大,南部增速快于北部增速的幅度由2013年的1.5个百分点,扩大到2019年的12个以上百分点.2019年,我国南方省区的GDP增速接近11%,而北方则为-1.57%.总体上,南方经济发展势头相对较好,尤其西南、东南、中南地区发展均有不错表现,北方则主要是东北、西北、华北经济增速出现明显回落.在全国,经济增速最高的是西南地区,2019年云南、贵州、四川分别实现了8.1%、8.3%、7.5%的经济增长.中部地区除山西略低为6.2%,其他5省增速都在7%以上,远高于全国6.1%的平均水平.比较出人意料的是东南沿海发达地区,随着经济新常态以来沿海地区结构调整和转型升级加速推进,社会各界曾普遍担忧这些地方可能会因劳动力成本攀升过快、中低端制造业不断向外转移等原因而陷入较大困境.但事实表明,我国沿海发达省份经济展现出了强劲的“韧性”和“张力”,通过“腾笼换鸟”、机器换人,传统产业普遍得到改造升级,逐步由产业链低端向中高端提升,新技术、新经济、新动能发展欣欣向荣,可以说经济转型升级总体上取得了重要进展[6].数据显示,2019年福建、浙江、广东、江苏经济分别增长7.5%、6.8%、6.2%和6.1%,大多高于全国水平,只有山东增长略低为5.5%.而不少北方省区经济增速则相对较低,2019 年西北地区的陕西经济增长6%,华北地区内蒙古和天津各增长5.2%和4.8%,而东北地区的辽宁、黑龙江、吉林经济增长分别为5.5%、4.2%和3%,都与全国平均水平存在较大差距.

2.2 经济总量“南高北低”

随着南北经济增速的加速分化,两区域经济在全国经济的比重也发生了相应的调整(图2).20世纪80~90年代,南方经济占全国GDP的比重保持稳步上升的态势.2002年后,伴随北方经济增速的相对加快,其在全国经济中的份额也在不断提升.但2012年以来,我国南方地区所占的经济比重呈逐年上升之势,2019年已超过77%,这是自1980年代以来的最高值.而北方地区则每况愈下,目前占全国的比重已低于23%,尤其东北地区经济在全国所占的比重已下降至6.3%,还不及1978年的一半水平.从东西分化到南北逆转,这是新常态以来中国经济地理格局发生的一个重大新变化,对我国区域经济的协调发展提出了新的更大挑战[11].这意味着我国不仅要继续着力于推动东中西差距的均衡发展,还必须同时付诸更多努力来调控南北发展落差.

注: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 下图同.图1 我国南北方GDP绝对值和增速变化Fig.1 Changes of absolute value and growth rate of GDP in north and south China

图2 我国南北方GDP占全国的比重变化Fig.2 Changes of the GDP proportion of north and south in China

3 我国南北创新能力的差异格局

为探讨区域创新对南北经济分化的影响,本文进一步分析了我国南北区域创新的基本特征,并通过自主构建的区域创新能力评价指标体系,对南北省区创新能力进行量化评价和分析,以刻画我国南北地区在创新方面的差异格局.

3.1 我国南北区域创新水平的基本特征

从区域创新看,我国南北方之间的创新水平存在明显的差异.首先,南方省区的创新投入增速显著高于北方(图3).2013年,我国南北方研发经费支出基本保持在同一增长水平,南方略高.但从2014开始,北方增速急剧下滑至5%左右,而南方始终保持10%以上的年均增长率,且南方的创新支出占到全国的75%以上.研发人员方面的差距更为明显,随着近年来北方的高质量劳动人口不断呈现向南方迁移的倾向[19],2013年之后北方的研发人员有多个年份甚至出现了负增长的情况.其次,南北方创新产出差距逐渐扩大(图4).2013年,北方地区的专利授权数比南方地区少了81万多件,到了2019年这一差距扩大到了160万件,其占全国的比重也下降到了17%.2013年—2019年,南方省区论文发表年均增长13.43%,远高于北方地区2.27%的增速.同期,北方地区的论文发表数占全国的比重逐年降低,2019年该比重已低于40%.

图3 我国南北方创新投入增长Fig.3 The growth of innovation input in north and south China

图4 我国南北方专利授权数比较Fig.4 Comparison of the number of patents granted in north and south China

3.2 我国南北区域创新能力的量化评价与差异格局

3.2.1 指标选取 区域创新是指在特定地域范围内发生的所有创新活动和创新成果的总称[20].目前学术界对区域创新能力的评价尚无统一的方法,蒋天颖[21]认为专利申请授权量能有效表征区域创新能力.魏守华等[22]提出可通过创新投入、组织和产出三类指标测度地区创新.王成军等[23]从知识投入、创新产出、支撑能力和经济绩效四个维度构建区域创新评价体系.万千[24]采用创新能力、机会和激励三类指标建立区域创新三支柱模型.为客观评价并估算我国南北方的区域创新能力,本文结合现有文献成果,从创新投入、创新产出和创新环境三个层面,自主构建区域创新能力评价指标体系.

在创新投入方面,本文选取研发经费内部支出和研发人员数量两项指标来衡量.创新产出采用论文发表数和专利申请数进行表征.创新作为引领发展的第一动力,不仅需要物质资本、人力资本投入,还需要良好的经济结构和创新环境为依托[22].丁生喜等[25]认为,基础设施同样是影响区域创新的重要因素.因此,本文从基础设施、经济结构、创业环境和企业创新能力四个方面来衡量区域创新环境.其中,基础设施作为要素流动的载体,是区域创新过程中各创新主体间知识沟通与信息传递的渠道,本文通过各省区每万人电话用户数来衡量当地基础设施水平.对于经济结构,其内涵相对更加丰富,难以通过单一指标加以衡量,本文通过产业结构和城镇化两项指标来加以刻画,前者用第三产业增加值占GDP的比重来表示,后者则以城镇常住人口比重来表征.创业环境选取科技支出占财政支出的比重、教育支出占财政支出的比重、工业企业利润总额三个指标来衡量.企业是创新活动的主体,企业创新水平的高低是区域创新能力的重要体现,这里通过企业创新经费投入来描述.本文最终构建的区域创新能力三层评价指标体系如表1所示,数据采用的是各省区2000年—2019年的数据,所有数据自于各年度的《中国统计年鉴》《中国科技统计年鉴》和各省区历年《统计公报》.

表1 区域创新能力评价指标体系Tab.1 Evaluation index system of regional innovation capability

3.2.2 计算方法 为便于对各省级区域不同年份的创新能力展开比较,尝试将各个指标的历年数据通过计算转化为得分.具体计算方法是:设i表示第i个指标,j表示第j个省级地区,t表示第t年,假定第i个指标能给区域创新带来正向效用,xijt表示第i个指标在t年的j省份的指标值,xi max为该指标最大值,xi min为最小值.将各指标最大值得分设定为100分,最小值得分为0分,即指标的得分范围为[0,100].令yijt表示第i个指标在t年的j省级地区的得分值,其得分设定为:

在此基础上,本文参考中国科技部发布的《中国区域创新能力评价报告2019》,采用加权综合评价法将所有计算获得的指标得分与通过熵值法计算得出的权重系数(如表1)进行加权综合,加权采用逐级计算,从而得出最终的南北区域创新能力分值.

3.2.3 差异格局 从得分来看,我国北方与南方在创新能力上的确存在较大差距,且2013年以来这一差距仍在不断增大(图5).根据本文的测算结果,2000年南方的创新能力得分仅比北方高0.2,两者之间的创新水平差别不大.但2013年这一指标的差值已扩大到了6.96.2019年,尽管北方的得分提升到了12.57,但仍远低于南方27.41的水平,两者的创新能力差距明显在进一步加剧.2000年—2019年,我国北方地区创新能力得分年均增长率为7.18%,也远不及南方高达10.13%的增长水平.而从创新投入、创新产出、创新环境三个分项指标来看,基本都呈现出类似的发展趋势.

图5 2000年—2019年我国南北方区域创新能力评价比较Fig.5 Comparison of regional innovation capability between north and south China from 2000 to 2019

4 区域创新能力对我国南北经济分化影响的实证分析

本文利用自主构建的评价指标体系分析表明,随着南北分化的不断加剧,我国南北方之间的创新能力差距也在日益扩大.为进一步探讨区域创新能力差异与南北经济分化之间的内在关系,本文从经济学理论出发,构建计量经济学模型,实证检验区域创新能力对南北经济分化的影响.

4.1 模型构建

新古典增长理论在分析经济增长因素时,强调资本和劳动的作用,认为技术只是外生的变量.但新经济增长理论则指出,技术知识跟资本一样都是一种生产要素,它是内生的,而且技术进步是经济增长的核心.另外,随着制度经济学的产生和发展,国内外学者对制度的关注度越来越高,对其在经济增长中的地位和作用也不断取得广泛性共识.本文以相关理论为基础,利用拓展的C-D函数探讨南北区域经济增长动力,分析影响南北经济分化的因素.基础的C-D生产函数设定为:

Y=AKαLβ,

其中,Y表示经济产出,K表示固定资本投资,L表示劳动要素投入,α和β分别表示资本要素和劳动要素投入的产出弹性.张军和施少华[26]的研究表明,除了固定资本投资和劳动要素投入外,全要素生产率同样是推动经济增长的重要因素.樊纲等[27]进一步发现,科技创新对全要素生产率具有重要影响.为此,本文借鉴樊纲等的做法,假定科技创新对全要素生产率具有影响,将全要素生产率进行形式变化,即:

A=Ai0eλttγ.

将上式代入基础的C-D函数,对模型两边取对数并加入随机扰动项.考虑到影响区域经济增长的因素存在于多个层面,本文在模型中增加了制度和人力资本两项控制变量,构建的最终模型如下:

lnYjt=b0+αlnKjt+βlnLjt+φlnTjt+

φlnHjt+γlnRjt+εjt,

式中,T代表科技创新水平,H和R作为控制变量,分别表示人力资本水平和制度革新,α、β、φ、φ和γ分别表示对应影响因素的经济产出弹性.

4.2 变量设定

1) 经济产出Y.用各省份GDP总量来表示.为剔除通货膨胀水平带来的影响,本文采用的是1978年为基期的各省份不变价GDP.

2) 固定资本存量K.本文用永续盘存法(PIM)估算各省份历年固定资本存量水平,基本公式表达为:

Kt=Kt-1(1-δt)+It,

其中,Kt、δt和It分别为当期的固定资本存量、资本折旧率和投资额.参照张军等[28]的设定,本文用固定资本形成总额测算当期投资额,并通过固定资产投资指数剔除价格波动带来的影响后,将当期投资额统一为以1978年价格为基期的投资额水平.因现有资料的局限性,各省的资本折旧率水平根据单豪杰[29]的估算结果统一取10.96%,各省基期资本存量用1979年的资本形成总额比上平均资本折旧率与1979年—1983年固定资本形成总额平均增长率之和来估算.在对各参数进行处理后,可推算出以1978年价格为基期价格的2000年—2019年固定资本存量水平.

3) 劳动力数量L.本文使用各省份2000年—2019年社会就业总人数(万人)来衡量劳动力总量.

4) 科技创新T.本文用上文中通过加权综合评价法获得的各省区不同年份的创新能力得分表征南北各省区的科技创新水平.

教育回报率χ参照Psacharopoulos[31]的方法,将其设为平均受教育年限的分段线性函数:

考虑到数据的可得性,本文将不同层次教育水平所需的教育年限依次设定为:小学按人均受教育6年计算,初中9年,高中和中职为12年,大学专科和本科16年,研究生平均受教育年限设定为19.3年.由于不同年份的统计年鉴对于未获得小学教育的平均受教育年限并没有统一的解释,因此本文将这部分人的平均受教育年限设定为1年进行计算.

6)制度革新水平R.制度创新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反映在多个方面,参照何雄浪和杨盈盈[32]、盛来运等[5]等的方法,本文将市场分配资源程度和外贸依存度进行整合,作为衡量制度创新水平的指标.其中市场分配资源程度采用非财政支出占GDP比重来衡量,用进出口总额和GDP的比重衡量外贸依存度,将两者相乘后的最终指标来替代制度革新水平.

在上述计量模型基础上,利用南方和北方地区2000年—2019年的面板数据,采用固定效应模型方法进行回归检验分析.所有数据都来自各年度的《中国统计年鉴》《中国科技统计年鉴》《中国国内生产总值核算历史资料》以及各省历年的统计年鉴和统计公报.表2提供了所有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表2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Tab.2 Descriptive statistics of variables

4.3 结果分析

回归结果如表3所示.除对2000年—2019年的南北经济增长影响因素进行全时段回归分析,本文还以2013年这一南北经济分化的重要时间节点对全时段作了进一步划分,即2000年—2012年和2013年—2019年,并对这两个时间段分别作了检验,以考察经济新常态以来南北经济分化的主要原因.利用2013年—2019年时间段的回归结果,可获得各因素对南北经济增长影响的弹性系数.在拓展的C-D生产函数框架下,将南北方经济增长水平进行分解,具体分解方式为GY=GA+αGK+βGL+φGH+γGR+φGT,其中GY为经济增长率,GK、GL、GH、GR和GT分别为固定资本、劳动投入、人力资本、制度变革和创新能力的增长率,α、β、φ、γ和φ则为计算而得的对应因素的弹性系数,GA为对经济增长产生影响的其他因素.利用弹性系数和增长率水平计算出各因素对南北方经济增长的影响点数和贡献率,并在此基础上测算出相关影响因素对南北方经济分化的影响程度,以及对南北方经济分化的贡献率,如表4所示.

表3 回归结果(2000年—2019年)Tab.3 Empirical results from 2000 to 2019

表4 各因素对南北经济增长和 经济分化的贡献率(2013年—2019年)Tab.4 Contribution of factors to north and south economic growth and economic divergence from 2013 to 2019

1) 北方区域创新能力不足是导致经济新常态以来南北经济分化的最重要原因.回归结果显示,创新显著促进了南北两区域的经济增长,其对南方与北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分别达到37.79%和36.34%.而且在所有变量中,只有区域创新能力的弹性系数在2013年之后比2013年之前变得更高,说明经济新常态以来创新对南北方区域经济增长的影响程度在不断上升.其中,创新能力对南方经济增长影响的回归结果不管是2013年之前还是之后均显著且稳健,但北方地区该变量仅在2013年以后才显著,2013年之前不但失去了显著性意义,且系数方向为负.这表明在2000年—2013年这一时期,由于北方创新能力不足导致其对当地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较弱.进入新常态之后,我国把创新提升到前所未有的战略高度,强调把创新作为驱动经济增长的第一动力.为尽快进入经济新常态,北方地区抓紧调整经济结构,更加重视以创新促转型促发展,加快推动新旧动能转换,创新对地区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得以逐渐显现出来.但是,相对南方地区而言,北方省区的创新能力和水平普遍较弱,前文的数据分析也表明,近年来北方与南方的区域创新能力差距不断扩大,其对地区经济增长的影响程度存在明显差异.本文的估算结果显示,2013年—2019年南方地区的平均创新能力比北方要高2.86,对地区经济增长的贡献度南方要比北方高1.96%,创新能力对南北经济分化的贡献率达到39.03%,在全部影响因素中是最大的.这说明,创新能力差异确实是导致南北经济走向失衡的最主要因素,北方创新能力滞后是经济新常态以来我国南北经济分化的首要原因.

从根本上说,之所以产生这样的南北差异和分化走势,是因为在走向新常态的经济转型过程中,各地的增长动能及其结构出现了明显的分异[11].凡属于经济发展较好的地方,一般都创新活力强,新产业、新经济快速成长,为经济发展提供了新的强劲动力,新旧动能实现顺利转换,经济增长更为稳健和富有“韧性”.而对于经济发展状况较差的地方,往往传统产业比重高,创新活力不足,新动能发展比较慢,新旧动能转换受阻,经济下行压力较大.具体来看,近年来我国长三角、珠三角地区的沿海发达省市率先适应和引领全国经济新常态,在发展转型中确实孕育出了新的增长动能,以“速度变化、结构优化、动力转化”为核心的经济新常态的特征日益明显.在以重庆、贵州等为代表的中西部地区的一些南方省份,旧的动能没有完全衰退,新的动能尚在孕育成长,经济新常态特征已初露端倪但还不很显著.而东北、西北、华北等老工业地区则尚未真正进入发展新常态,其旧的动能加速衰退,新的动能还根本没有形成.理论上,区域分化是经济发展的表现形式和一定阶段的必然规律.现阶段我国区域经济出现南北分化是经济结构调整、资源优化配置、新旧动能转换的必然结果,也是市场经济规律作用下资源向价值洼地流动、向高效益领域集中的主动选择[33].作为现阶段经济发展的特征事实,中国经济的南北分化态势“内嵌”于经济新常态的发展过程,已成为新常态的内在组成部分和重要特征之一[11].

2) 固定资本投资是影响南北经济分化的重要原因.固定资本投资因素在所有模型中的回归结果均显著且方向为正,对南北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均在50%以上,说明资本积累仍是南北方经济增长最主要的来源.但北方资本存量增速明显要比南方更慢,对拉动北方经济增长的影响点数也比南方少1.91,其对南北经济分化的贡献率达到了38.04%,是除创新能力外造成南北经济分化走势的另一重要因素.根据本文的测算,2013年—2019年北方固定资本投资年均增长6.52%,比南方10.29%的水平有着明显的差距.北方投资增长乏力,资本存量增速较慢,可能的主要原因有二:一方面,北方资源型产业和重化工业占比较高,在新常态下上游行业受调控制约投资空间有限,下游行业发展滞后且竞争力较弱,企业投资意愿不强[5].另一方面与北方仍然沿袭传统的经济发展路径和模式也有莫大关系.长期以来,在地方政府经济竞争“锦标赛”模式下,我国东北、西北、华北等许多产业结构偏重的省区依靠“大产业、大项目、大投资”等方式实现产能快速扩张和经济规模的迅速壮大.应当承认,在超高速增长的追赶阶段,这种方式具有充分运用的空间和发挥作用的余地.但进入新常态后,那种靠大规模投资、强要素投入、高能源消耗驱动经济增长的传统路径已很难适应发展的新形势和新要求.因此,当整体外部环境和发展阶段发生改变,而北方地区未能及时调自身发展模式,仍然沿用过去“大投入、高投资、强消耗”的发展路径,必然导致出现投资增速趋缓、经济增长下滑的现象.此外,模型回归结果显示,南方固定资本投资的弹性系数在所有回归模型中均大于北方地区,但2013年后南方的弹性系数在减小,而北方仍在变大,说明进入新常态后北方经济增长对于资本投资的依赖性不仅没有降低,反而有增强的趋势;而南方则在转型升级过程中随着新经济、新模式、新业态、新动能的不断涌现,对投资的依赖性在逐渐下降,创新对经济增长的作用变得愈益强劲.

3) 制度因素可以部分解释南北经济分化现象.在全时段回归模型中,制度变革对南北方经济增长均有显著促进作用,但最终测算得出制度变革对南北方两区域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却都显示为负.出现这一结果的原因可能在于,本文采用的是市场资源分配度与地区外贸依存两项指标的乘积来衡量地方制度变革状况,根据本文的计算,市场资源分配度与地区外贸依存度两项指标值都呈逐年下降趋势,由此获得的制度变革指标的增长率水平也自然是下降的.因此,在估算制度变革因素的最终贡献率时,就会得出制度变革指标的增长率对经济增长的增长率呈现负向影响的情况.2013年—2019年,制度变革拉动南方经济增长的点数比北方高0.65个百分点,北方制度改革滞后对地区经济增长形成了掣肘,制度因素对南北经济分化的贡献率为12.89%.已有的不少研究也都表明,北方的经济体制滞后、传统思维束缚、官僚作风严重、管理能力不足等制度方面的因素是造成近年来北方经济增速下滑的重要原因.按照制度经济学的观点,完善的经济体制机制、高效的营商环境与便捷的政府服务体系有助于吸引要素与企业从而促进经济增长.根据《2018年中国城市营商环境质量报告》,我国营商环境排名前十位城市中,除北京和西安外,其余都是南方城市.应该说,南方省份的服务意识、能力、机制与作风确实要优于绝大部分北方省份,制度因素对南方省份的经济促进作用比其在北方的作用更加显著.

4) 劳动力因素对南北经济分化的影响较小,人力资本水平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南北经济分化程度.根据回归结果,虽然劳动投入的弹性系数均为正且有显著性意义,但总体上不管是南方还是北方,劳动投入对拉动两区经济增长的作用都相对较小.相比之下,劳动力数量的增加对北方经济的促进作用要比南方低0.12个百分点,对促使南北经济分化的贡献率为2.28%,贡献率值在所有因素中最小.虽然劳动力因素并不构成南北分化的主要原因,但北方劳动人口减少的趋势却值得关注.近年来,北方地区人口外流的趋势较为明显,人口增长率普遍偏低,劳动力数量增长严重趋缓.最新公布的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2010年—2020年间北方人口总量仅增加40万人,年均增长率仅0.01%,而南方同期增加了7 597万人,年均增长0.73%.从人口流动看,近年来南方逐渐由人口净流出转为净流入,而北方则转为净流出,东北地区这一问题尤为严重,过去十年中黑龙江和吉林均出现了超过1%的人口总量下降.另外,根本本文模型分析结果,人力资本因素对北方经济的拉动作用要比南方高0.4个百分点,对南北经济分化的贡献率为-7.95%.这意味着北方在人力资本方面相对南方更具优势,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对南北经济分化产生了缓和效应.不可否认,我国北方地区依托丰富和优质和教育资源,积淀形成了较高的人力资本水平.2019年北方地区的高等院校数量占总人口的比重比南方高30%左右,人均受教育年限达到9.8年,也高于南方约0.5年.

5 结论及政策含义

促进区域协调发展和共同繁荣是我国一项长期的战略任务.过去,中国区域经济发展不平衡主要是东西落差,但随着东中西差距逐渐趋于收敛,2013年进入经济新常态以来中国经济地理格局又出现了一些新情况、新问题,主要体现在南北经济发展日趋分化,南北区域鸿沟不断扩大,其背后的原因以及解决之道成为理论界迫切需要研究的议题.本文在梳理了南北经济分化及其创新差异格局的特征事实基础上,基于经济新常态的发展大逻辑,选择从区域创新能力差异的角度出发解释南北区域经济失衡的成因,并采用2000年—2019年的相关面板数据和基于扩展的C-D函数构建的计量经济学模型进行了实证检验分析.研究结果表明:1) 2013以来随着北方经济增长快速回落,我国南北经济分化走势愈益突出;2) 北方与南方在创新能力上的落差同样较大,且区域创新鸿沟呈现逐渐扩大的趋势;3) 造成南北经济分化加剧的最重要因素在于地区创新能力差异,资本积累速度的快慢对南北分化的产生有较大贡献,制度因素也可以部分解释南北经济增长分化,但劳动力因素并不构成南北经济分化的主要原因.研究还发现,北方人力资本优势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南北经济分化的加剧.

应当说,南北之间保持一定程度的经济差距是正常的,就像中国历史上长期存在的东西差距一样,都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和客观性,我们无法也不可能要求所有地区都达到同样的经济发展水平,尤其对中国这样一个幅员辽阔的大国来说更是如此.但无论如何,南北分化加剧和发展差距扩大的趋势值得引起高度重视.结合实证研究结果,本文认为:首先,北方被分化的省区应准确把握经济新常态的发展大逻辑,破除对传统发展模式的路径依赖,着力提升地方创新能力和水平,积极培育新的经济增长动能,以新动能支撑区域经济走向更高质量的新增长.其次,加强北方创新能力建设应注重发挥其在创新资源和人力资本上的优势.我国的许多一流高校和科研机构大都集聚在北方地区,很多创新型企业的总部也汇集在北京等地,应该说北方创新资源丰富,创新基础雄厚,人力资本水平也较高.关键是要深入发掘和发挥北方创新资源优势,强化创新型要素的集聚和协同,推动产学研深度融合,引导科研资源向企业集中,完善科研成果转化机制,加大高端科技人才队伍建设.再次,大部分北方省份工业比重较大,一方面要加快传统工业的转型升级,对这些主导产业实施技术引进、装备升级、流程改造、重新布局等措施,确保经济发展的连续性以及降低产业升级的不确定性.另一方面,北方转型滞后地区要适应市场需求,积极培育新产业和新业态.进入新常态之后,我国产业结构也逐渐走向工业化后期与后工业化时期,工业经济比重降低将无可避免,积极培育新型产业对北方地区具有重要意义.要瞄准紧盯移动互联网、物联网、云计算、大数据等前沿领域,积极引进国内外知名研发机构和创新型企业,培育本地区的实用型和领军型科技人才,在有引领带动作用的高科技领域实现弯道超车,最终形成契合本地实情、适应市场需求的新产业和新业态.第四,本文分析表明,南北经济分化的背后,与北方经济体制机制改革滞后、营商环境不佳、政府能力不足等制度层面的原因不无关系.为此,我国广大北方地区要改变不合理的体制机制,逐步形成能让各种要素都能充分实现其应有价值的经济社会环境.当前重点应以推动“放管服”改革为抓手,加快转变政府职能,理顺政府与市场的关系.尤其要加快政务服务标准化建设,提高服务效率,改善营商环境,降低交易成本,这是加快培育北方发展新动能、缩小与南方差距的重要一环.最后,从我国政府调控南北分化、缩小南北差距的角度,本文主张一是实施新的重大区域战略引领北方发展.我国现有重大区域发展战略中,南方的长三角区域一体化、长江经济带、粤港澳大湾区等都是较为成熟且对全国经济发展具有引领性的大战略,而北方的京津冀协同发展战略则旨在示范协同发展,雄安新区战略则目标长远,短期内恐难发挥其应有的作用[8].因此,建议国家层面有意识地针对北方出台新的重大区域发展战略来推动北方发展.二是推动北方与南方省区开展深度区域合作.北方应摒弃南北零和博弈的偏见,积极学习借鉴南方在政府治理水平、经济结构调整、产业转型升级等诸多方面的有益经验[34].还可以探索南北区域合作的“飞地模式”,在有条件的北方地区复制推广南方某些发达地区的发展体制和合理做法.需要注意的是,在数字经济、人工智能、互联网等“新经济”浪潮下,北方地区向南方学习与合作应避免盲目跟风、战略趋同和聚焦“短平快”项目,而是要立足于本地具有比较优势的产业领域培育形成自身的核心竞争力,同时适当承接南方产业转移,以南北协作的方式共建共享“新经济”,从而推动南北两区域经济的协调平衡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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