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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鸿胪井刻石相关史实辨析

2021-10-20倪屹

通化师范学院学报 2021年9期
关键词:刻石渤海

倪屹

现藏于日本皇宫的唐鸿胪井刻石(图1),原本立于辽宁旅顺口黄金山下。其铭文为:“敕持节宣劳靺羯使、鸿胪卿崔忻,井两口,永为记验。开元二年五月十八日”。关于这些文字揭示的历史本事,中外学界一般认为,所谓“敕持节宣劳靺羯使、鸿胪卿崔忻”,即《旧唐书》所记唐睿宗先天二年(713年)出使渤海国册封大祚荣的“郎将崔䜣”。但关于崔忻的本名、出使时间、出使身份、“井两口”的含义等,目前仍有一些不同意见。本文试在鉴别吸收各家研究成果的基础上,结合相关文献,就上述问题再作进一步辨析。

图1 日本拓本(录自《唐鸿胪井碑》)

一、崔忻的本名

20世纪30年代,金毓黻先生编纂《东北通史》时提出:“案刻石之崔忻,即旧书之崔䜣,盖䜣忻二字以形似而误写耳,自当以忻为正”[1]262。但时隔六十年后,王仁富先生则提出,刻石正文本应断为“敕持节宣劳靺羯使、鸿胪卿崔,忻井两口,永为记验。”“崔”即“崔䜣”的略称,《旧唐书》的书写并无错误[2]。其理由主要有三种:其一,忻本为动词,“即开也”,“忻井两口”即“凿井两口”。从上下文的修辞关系看,“忻井两口,永为记验”,不仅对仗工整,读起来也朗朗上口,符合古文的行文特点。其二,《新唐书》记载文学家崔行功有孙“崔䜣”,虽然没有说该“崔䜣”曾出使渤海,但从崔行功的卒年唐高宗上元元年(674年)推断,其孙所处时代与唐朝册封渤海国大祚荣的时间正相吻合。其三,唐代修史,层层校对,抄工都受过专业的培训,写错人名的概率很低[3]。

杜凤刚先生曾从语言学的角度对王先生的意见作过详细的驳议,指出在古汉语中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忻井”一词,“忻”字本身并没有开凿之义,“井两口”本身也可以释为“凿井两口”[4]325-340。除语言学的问题外,还有一个问题,王先生也始终没有给出圆满解释,即崔、忻两字上下分开断句后,题刻者的自称就成了存姓略名的崔某。而存姓略名的自称,在我们目前所能见到的纪事碑刻中从未发生。既然崔忻作为出使者要为后人留下见证,“永为记验”,按常理来说,题刻石碑时不可能不署全姓名。唐德宗时期袁滋出使南诏册封异牟寻,在云南豆沙关留下的摩崖石刻不但一字不漏地记录了使行团的所有名单,而且还在落款上特别注明“袁滋题”。

王先生过去曾举明朝永乐年间留下的吉林阿什哈达摩崖石刻第一碑,作为“自谦而存姓略名”的例证,因为该石刻的正文只有“骠骑将军辽东都指挥使刘”字样,而没有提到这位将军的具体名字“刘清”。但据李澍田先生经过反复捶拓、制作模型得出的研究成果,该石刻的落款日期之下本来还有“甲兵李任记”五个字[5]。这说明所谓“骠骑将军辽东都指挥使刘”,并不是题刻者的自称,而是他的部下题刻时对上级使用的尊称。查刘清以自己名义题刻的阿什哈达摩崖第二碑,上面则明确刻上了他的全职全名。

至于王先生所说的史书写错人名的概率,有人发现,不用说名字,甚至姓氏,精细校对过的正史也曾经写错。比如,曾在武则天万岁通天年间(696—697年)参与平定契丹营州叛乱的名将阳玄基,《新唐书》[6]6196和《资治通鉴》[7]6521都写作了“杨玄基”。幸亏阳玄基墓志的出土,我们才知道其“阳”姓本来源于籍贯“阳樊”[8]174。如果墓志一直没有出土,我们根本不会察觉到古书的错误。《说文解字》等字典解释䜣、忻两字,皆称异体同源,而从书写经验上看,同源字是人名中最容易混淆和误写的字。

我们非常尊重王先生质疑成说的学术勇气,但目前来说,刻石建立者名字的正确书写仍应是“崔忻”,而非“崔䜣”。

二、崔忻出使渤海国册封大祚荣的时间

关于崔忻出使渤海国册封大祚荣的时间,有学者认为古籍表述中存有疑点[9]。如《旧唐书·渤海靺鞨传》称:“睿宗先天二年,遣郎将崔訢往册拜祚荣为左骁卫大将军、渤海郡王,仍以其所统为忽汗州,加授忽汗州都督,自是每岁遣使朝贡”[10]5360。《新唐书·渤海传》载:“睿宗先天中,遣使拜祚荣为左骁卫大将军、渤海郡王,以其所统为忽汗州,领忽汗州都督,自是始去靺鞨号,专称渤海”[6]6180。《资治通鉴》开元元年二月条记:“至是,以祚荣为左骁卫大将军、渤海郡王,以其所部为忽汗州,令祚荣兼都督”[7]6680。《册府元龟·外臣部》玄宗先天二年条云:“二月拜高丽大首领高定傅为特进,是月封靺鞨大祚荣为渤海郡王”[11]11171。《旧唐书》给人的印象,似强调在睿宗先天二年,唐朝作出册封大祚荣为渤海郡王的决定后,即派遣郎将崔忻执行使命。《新唐书》则似强调唐朝派使和册封大祚荣均发生在睿宗先天的两年间(即公元712—713年)。《资治通鉴》和《册府元龟》似未记崔忻出使时间,只是强调唐朝册封大祚荣的时间是在睿宗先天二年的二月。

造成上述理解歧义的根本原因在于,过去我们并未考虑史书所记册封大祚荣的时间,究竟是以唐朝制定册书的时间为准,还是以册封使崔忻向大祚荣宣布册命的时间为准。查《册府元龟·外臣部·封册》唐玄宗开元五年五月条云:

五年五月,册命勃律国王苏弗舍利支离泥为勃律王,册曰:“维开元五年,岁次丁巳,五月庚子朔,一十七日丙寅,皇帝若曰:於戏!夫象贤踵德,匪直诸华;开国承家,无隔殊俗。咨尔勃律国王苏弗舍利支离泥,卿历代酋渠,执心忠肃,遥申诚款,克修职贡。谢知信繇其远略,郭虔瓘所以足兵,行观郁成授首,何止匈奴断臂。是用命尔为勃律国王。尔宜善始令终,长奉正朔,宁人保国,庆及苗裔。往钦哉!其先膺典册,祗朕宠命,可不慎欤?”[11]11172

天宝四载九月条云:

命罽宾国王男勃准袭父位,册曰“维天宝四载,岁次乙酉,九月乙卯朔二十二日景子,皇帝诏曰:於戏!远方恭顺,襃锡宜优,累代忠勤,宠章斯及。咨尔罽宾国王男勃准,宿承信义,早竭款诚,宁彼下人,二蕃安静。继其旧业,万里来朝,秉节不逾,恳怀弥著。愿情之至,深可嘉焉!是用册命袭罽宾国王及乌苌国王,仍授右骁卫将军。往钦哉!尔其肃恭典册,保尚忠义。承膺於宠命,以率於遐蕃,可不慎欤?”[11]11179

天宝十一载正月壬寅条云:

十一载正月壬寅,册骨咄国王罗全节为叶护,册曰:“维天宝十一载,岁次壬寅,正月己卯,二十四日壬辰,皇帝诏曰:於戏!畴赏懋功,无隔於中外,怀荒恤远,谅归於典谟。咨尔骨咄国王罗全节,夙遵声教,志尚忠节,作捍边疆,勤效斯著。顷者以群丑拨动,方欲胁从,而忠恳不渝,始终弥固。言念於此,嘉尚良深。是用授尔骠骑大将军,仍册为叶护。尔其祗膺典礼,慎守封疆,贻庆子孙,受兹宠锡,岂不美欤?”[11]11179

从上引唐玄宗册封勃律、罽宾、骨咄国王的册书看,唐朝对册封藩属时间的认定,显然并非界定在册封使向被册封者宣布册命、履行册封仪式的时间,而是界定在了唐朝皇帝制定册书、决定派遣册封使的时间。由此推知,唐朝所认定的册立大祚荣为渤海郡王的时间实际就是制定册书、派遣郎将崔忻出使渤海国的时间,即睿宗先天二年二月。《资治通鉴》《册府元龟》与《新唐书》《旧唐书》的相关记载在文意上并不存在任何矛盾。

既然崔忻出使的时间我们可确定为唐睿宗先天二年二月,那么,根据鸿胪井刻石标注的题字日期,他建立刻石距自长安出发,间隔即为十五个月。这一时程与唐文宗时期幽州司马张建章聘问渤海国的时程大致相当[12]。据《张建章墓志》[13],张自幽州出发前往渤海国都上京城,单程就用去了约一年时间。而张“岁换而返”,至仲秋八月方到幽州复命,返程也用了将近八个月时间。崔忻出使时,渤海国都城在现今吉林省延边州敦化市;而张建章交聘时,渤海王城已迁到现今黑龙江省宁安市[14]。敦化与宁安虽有一段旅程,而长安到幽州也有相当的距离,所以崔忻自长安至渤海国,再返至旅顺口黄金山刻石题词总共用约十五个月的时间也算是在可能的范围。

三、崔忻出使的身份和使命

鸿胪井刻石记载崔忻当时出使渤海国的身份为“敕持节宣劳靺羯使鸿胪卿”。所谓“靺羯”,原意本指靺鞨族。因为渤海国的主体和主导民族皆为靺鞨族,所以唐朝有时也把渤海称为“靺羯”或靺鞨。有学者认为,刻石上的“靺羯”本来是指渤海最初的国号,《新唐书》所云大祚荣接受崔忻册封,“自是始去靺鞨号,专称渤海”,即指大祚荣从此不再使用原来的“靺鞨”国号而改用“渤海”称谓自己的政权[15]。但马一虹先生认为,“靺鞨”或“靺羯”只是中原王朝赋予靺鞨族的蔑称,而非靺鞨族的自称,渤海不可能以唐朝的蔑称命名自己的国号[16]。郑永振先生强调,与渤海同时代的新罗人崔致远曾于唐乾宁四年(897年)代新罗王撰写《谢不许北国居上表》,明确交代大祚荣建国“始称振国”,其史料价值最具权威性,撰写《新唐书》《旧唐书》者就靠这些信息才记录渤海初创时大祚荣“自立为振国王”或“自号震国王”,因此渤海最初的国号只能是“振国”或“震国”[17]68-70。刘晓东先生特别指出,目前尚未发现渤海自称靺鞨或“靺羯”的任何文献史料,《新唐书》所谓“自是始去靺鞨号,专称渤海”,只是对渤海国名由来所作的解释,即“渤海”之名源自唐廷赐予大祚荣的“渤海郡王”封号,此前唐廷一直是以渤海立国的主体民族“靺羯”来称谓大祚荣政权[18]。

查《册府元龟·外臣部》叙述靺鞨国邑称:“其地在营州之东二千里,南与新罗相接,越憙靺鞨东北至黑水靺鞨,地方二千里,编户十余万,兵数万人”[11]11085。又,《土风》卷振国条云:“振国,本高丽(别种),其地在营州之东二千里,南与新罗相接,西接越憙靺鞨,东北至黑水靺鞨,地方二千里”[11]11112。这里的“靺鞨国”和“振国”,与《旧唐书》所记大祚荣政权初立情形——“其地在营州之东二千里,南与新罗相接,越憙靺鞨东北至黑水靺鞨,地方二千里,编户十余万,胜兵数万人”[10]5360,无论文字还是实质内容几乎完全相同。这种同一政权两个名称的记载方式,以及前引“是月封靺鞨大祚荣为渤海郡王”的措词,说明可能“振国”或“震国”是大祚荣政权初立时期的国号,而后为增强统治下“靺羯”各部族的凝聚力,大祚荣又将国号改称“靺羯”,直到崔忻履行完册封仪式才专称“渤海”。

事实上,“靺羯”或“靺鞨”的称谓,只是古代中原王朝根据靺鞨语对靺鞨族名的一种音译,本身并不带有我们单纯从汉字语源所理解的轻蔑或侮辱性质。我们知道,唐神龟元年(705年),中宗即位,曾“遣侍御史张行岌招慰”大祚荣,祚荣亦以“遣子入侍”迎合,双方就册封渤海的主要事宜已经达成基本共识,只是因为此后“会契丹、突厥连岁寇边”,才“使命不达”[10]5360。先天二年唐朝派遣崔忻出使渤海只是在张行岌原议基础上履行必要的程序和仪式。假如“靺羯”并非雅词,为渤海人或其他靺鞨族人所忌讳,唐朝授予崔忻的职衔不可能是“宣劳靺羯使”。从当时东北地区的形势来看,大祚荣政权为谋求生存正推行两面外交,一方面遣使朝唐“请就市交易,入寺礼拜”[11]11237,一方面又潜通突厥。而臣属突厥的奚族在延和元年(712年)六月于冷陉重创幽州都督孙佺军队后[7]6672-6673,与契丹给幽州和安东都护府的安全造成严重威胁。此时大祚荣一旦背弃此前与张行岌的约定,拒绝向唐朝臣服,整个东北极有可能出现失控的局面。在这种情况下,唐朝不能不考虑使用带有轻蔑或侮辱意味的语词称呼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鸿胪井刻石所在的地方,即唐朝的都里镇马石山,学界一致认为是渤海使臣向大唐朝贡的必经之路。如果“靺羯”是蔑称,频繁向唐朝朝贡、“颇知文字和书记”[10]5360的渤海国对此不可能隐忍二百余年。

日本学者酒寄雅志考证鸿胪井刻石时,注意到《大唐开元礼》中的嘉礼有“皇帝遣使诣蕃宣劳”的式次[19]610,讲的是唐玄宗如何对入朝蕃主进行“宣劳”的礼仪。即由鸿胪客馆派使者,使者与拿着皇帝诏书的“持节者”同行,在皇帝没有出御的场合,“持节者”近侍使者,在使者宣诏前,“持节者”脱“节衣”,以示皇帝的权限已委派给使者。据此,他对照刻石铭文“敕持节宣劳靺羯使”推断,崔忻出使渤海国的“宣劳”也是代表唐玄宗行使类似的权限,其“宣劳”的任务应包括“册封”和“宣慰”两项内容[20]295。但我国学者一般认为,“宣劳”和“册封”属于两个不同概念,“宣劳”应释为“宣谕、慰劳”,等同于“宣慰”,“宣劳靺羯使”实际是“宣劳、册封靺羯使”的简写。查在崔忻出使渤海国的前一年,唐睿宗改元先天,决定与玄宗共同执政时,考虑“天下至广,未达朕心”,曾颁布诏书分遣多位宣劳使前往内地各道:

睿宗先天元年,太上皇诏曰:“朕恭己无为,留神元默,俯顺历数,佥谋公卿,式命元子,祗膺宝位。今庶政逌新,光华肇启,但恐天下至广,未达朕心,故临遣使臣,宣扬朝典。宜以膳部郎中萧瑗为河南道宣劳使,谏议大夫杨虚受为河北道宣劳使,赞善大夫薛植为淮南道宣劳使,殿中丞薛麟为陇右道宣劳使,宗正卿姜晞为河东道宣劳使,司门郎中李诚为关内道宣劳使,工部郎中高绍为剑南道宣劳使,太子右谕德萧宪为山南道宣劳使,宋王府司马裴纲为江南道宣劳使,谏议大夫宁悌原为岭南道宣劳使”[11]1800。

从诏书的内容看,这些宣劳使的职责只是向所派往的区域宣扬大唐的礼制和政令,并未领受宣读地方官员任命的任务。因此,如果仅看“宣劳靺羯使”的字面名称,只能解读出崔忻肯定也向渤海靺鞨宣扬过大唐朝典,但并不能揭示出崔忻曾册封过大祚荣。正因为“宣劳”并不等同于“册封”,也不一定包含“册封”,所以唐朝为使崔忻的“宣劳”同时具有册封大祚荣的权限,特别在其“郎将”职务上临时加官兼摄鸿胪卿。唐玄宗主持编纂的《唐六典》规定,“鸿胪卿之职,掌宾客及凶仪之事,……若诸蕃大酋渠有封建礼命,则受册而往其国”[21]505。崔忻在鸿胪井刻石题词上刻意强调自己的鸿胪卿身份,实际就是在间接说明,他的“宣劳”与普通的“宣劳”意义不同,同时也领受了“册封”的使命。

四、关于“井两口”

明代毕恭编纂《辽东志》记述鸿胪井刻石,将铭文“井两口”改录成了“凿井两口”,后世相关研究者据此大都也认为“井两口”应解作“凿井两口”,而“凿井两口”的目的则是为解决当地水源,恩泽后人。瀛云萍先生推测,“井两口”的故事是崔忻出使来到旅顺港见到此地缺少淡水井,于是令当地安东都护府都里镇有司挖掘井泉,但他自己并没有主持或参与打井,而是率领使行团直接前往渤海国的都城。等到完成宣劳、册封的任务后,返回旅顺港,崔忻发现都里镇有司已经在黄金山下打好两口深井,于是他决定在旁边的驼形石头上题词以作纪念[22]371。日本学者垣内良平认为,如果崔忻只是想在黄金山单纯纪念自己出使渤海国,立一块石碑就足够了,没必要再挖两口井。他根据《易经》“自古国邑之建,必先视其泉之所在,……相其阴阳,观其流泉,先卜井泉之便而后居之也”的说法,怀疑崔忻凿井具有祭祀或信仰方面的意义[22]346。田启霖先生认为,“井两口”的典故出自《周公解梦·两口井》(古本),一口井有土,一口井有水。“井里有土者,是上坤下兑,以临卦。临,大也。以阳之浸长,其德壮大,可以监临于下,故曰临也。……临卦主仁政,治民以感化、温和,忧民之忧”。而“井里有水者,是兑下坎上,为节卦。节,止也,然则节者,制度之名。节,止之义,制度有节,其通乃亨,故曰节亨。”“双井者,震下震上,为震卦。震,动也。此象雷之卦,天之威动,故以震为名。震既威动,莫不惊惧。惊惧以威,则物皆整齐。由惧而获通,所以惧有亨德,故曰震亨也。”崔忻挖掘“井两口”并立碑留念,意在警示自己,虽然出使渤海靺鞨为国为民立下大功,但仍要保持谦虚谨慎,继续精忠报国,以实现天下大同[23]。而王若先生在认真考察了黄金山附近的地理形势后推断,“井两口”只是借来比喻站在黄金山上望见的海面景致,旅顺口港湾内有一条狭长的自然防波堤,恰好将港湾分割成两个“井”状水域[24]。

笔者认为,上述各家的说法都存在一定的可能性,但我们不能排除还有另外一种更大的可能,即“井两口”是指安东都护府在接到崔忻出使渤海国的消息后专门为崔忻使团挖掘了两口井。众所周知,古代中原王朝使臣出行,除特殊情况外,朝廷一般都会事先通知沿途必经之路的地方官予以接洽,提供必要的食宿和交通方便,崔忻出使也当如此。当初安东都护府,尤其是都里镇,获悉崔忻出使渤海国后,不能不想到使团经过漫长的海途劳顿,到达旅顺港抛锚登陆黄金山下,最需要的就是淡水,打井应是接待使臣的首要任务。而崔忻完成宣劳、册封使命重返都里镇,尤其是准备登船下海辞别送行的安东都护府官员时,对当地提供的各种帮助按理肯定也要表示诚挚的感谢。细绎鸿胪井刻石题词,所谓“敕持节宣劳靺羯使、鸿胪卿崔忻”只是叙述了题词者的名字,而“开元二年五月十八日”也只是标注了题刻的日期,“井两口,永为记验”才是铭文的重心。崔忻之所以特别强调“井两口”,一方面固然是为了纪念他此次具有重大而深远意义的出使,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纪念其间安东都护府给予的周到安排和殷勤照顾。

五、结语

综上所述,唐鸿胪井刻石铭文的断句,无论按语言学还是碑志惯例,都应将“忻”字上断,与“崔”字相连。“崔忻”是刻石建立者,即唐朝派遣的册封渤海国大祚荣的使者姓名的正确书写。崔忻出使渤海国的时间,与唐朝制定册书在法律程序上认定大祚荣为渤海郡王的时间,均应以唐睿宗先天二年二月为准。除册封外,崔忻同时还领有向渤海“宣扬朝典”的使命。刻石铭文中的“靺羯”,是指大祚荣政权曾经根据其主体民族使用的短期国号,而非唐朝对靺鞨民族的蔑称。而“井两口”的含义,存在多种可能,最大的可能是指安东都护府为接待崔忻使团事先特别挖掘的两口淡水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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