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动与变革:青海地区西羌的历史变迁研究
2021-10-18王耀科
王耀科
羌族作为我国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员,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和深远的社会影响。早期以青海河湟地区为中心繁衍生息的西羌构成了青海历史发展的主要脉络,对青海地区的社会经济、文化习俗、政区构建产生了广泛且深远的影响。迄今为止,虽然一些专家学者对羌族的历史早有深入研究,但是较少地关注青海地区西羌的历史变迁与影响问题。本文试图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结合相关文献,梳理西羌在青海的活动轨迹,揭示青海西羌的历史变迁动因与汉王朝对其治理的政策变革措施。
一、早期羌人的来源
从现已发掘的考古资料来看,马家窑、宗日、齐家、卡约、辛店文化所出土的名目繁多的考古物器说明:青海地区考古遗址大多为羌人遗迹,古文化大多为羌族文化。关于青海羌人的起源,在青藏高原的昆仑神话西王母的传说中有描述,此传说是母系氏族社会西部羌人先民的生活与斗争、愿望与追求的艺术反映。《山海经》《穆天子传》记载她“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与“虎豹为群,於(乌)鹊与处”,“是司天之厉及五残”被视为羌人部族兼领神权的部族首领。《国语·晋语四》载:“黄帝以姬水成,炎帝以姜水成;成而异德,故黄帝为姬,炎帝为姜。”有学者据此认为:夏人黄帝和炎帝族的主要发祥地之一位于今青海省的湟水和甘肃省的渭水之间。《左传·左哀公九年》载:“炎帝为火师,姜姓其后也”,姓氏姜和羌在上古是同一个字,炎帝出于羌。目前学术界一致认为姜是羌人最早转向农业的一支。关于羌人的源头,《尚书·舜典》载:“窜三苗于三危”,《史记·五帝本纪》解释说:“迁三苗于三危,以变西戎”,而据《后汉书·西羌传》载:“西羌之本,出自三苗,姜姓之别也,其国近南岳。及舜流四凶,徙之三危,河关之西南羌地是也。滨于赐支,至乎河首,绵地千里。”三苗原居于江、淮一带,即今河南南部至湖南洞庭湖、江西鄱阳湖一带。关于“三危”地望,研究者有种种说法而莫衷一是,一说在今甘肃敦煌县东南;一说“三危”是指康、藏、卫三地,即整个西藏及四川西部地区;一说在甘肃临洮县东南鸟鼠山之西。但大多学者的观点认可司马彪的《续汉书》和范晔的《后汉书·西羌传》中关于“三危”在“河关之西南,羌地是也”的记载。河关在今甘肃临夏与青海交界处,其西正是青海境内,赐支河既河曲地区,即今阿尼玛卿山、西卿山及其以北地区。这里正是古代羌人的活动中心。
大禹作为夏朝的建立者,开启了中国几千年王朝统治的先河,禹、夏与羌族有着密切的联系。“在部分华夏知识分子间,便有‘禹西夷之人’或‘禹生于西羌’的说法”。《潜夫论·五德志》称许禹为戎禹,禹生石纽,为羌人。《羌族通史》主要从几个方面进行说明:一是从大禹的出生地来阐述;二是从大禹积累知识的过程来阐述;三是从大禹成长的角度来叙述,特别是羌族宗教祭祀继承的“禹步”这种原始的宗教礼仪。大禹出于西羌的记载,并不能说明蜀地为大禹出生地,而是汉族精英的文本建构及羌人对华夏文化的攀附与认同,是“大禹出于西羌”的历史表征。羌人有文字记载始于商代甲骨文。羌,西戎牧羊人,从人从羊。商王朝属国有羌方首领,被封为羌伯,此外,也有个别的羌人上层分子担任了商王朝的官职。如武丁时的祭祀官中,便有两个是羌人,即羌可、羌立。传说周人的始祖名“弃”,乃是姜人之女姜?的儿子,故周人又奉姜?为始妣。整个周代,周人和姜人长期结成婚姻联盟,相互支持,可以说姜人的存在是周人得以成长壮大极为重要的外界条件。大量居牧于青海高原及河湟谷地的西部羌人与西周中央王朝联系紧密。西周至春秋时期,羌戎分布地域极为广泛,名称亦繁。东周时期,以羌人为主体的诸戎,开始大量涌入中原地区。战国初期,分布在黄河上游和湟水流域的一部分羌人处于原始社会末期。公元前七世纪以后,羌人由于受到秦国影响,西部羌人不再像过去一样频繁迁徙,也改变了原始的生产生活方式。
二、青海羌族的迁徙与生活轨迹
秦穆公时期,秦人对西戎的斗争达到辉煌阶段,标志性事件为秦霸西戎。至秦献公、秦孝公时期,秦国经过商鞅变法,国力逐渐强盛,秦孝公使太子率领戎狄九十二国朝觐周天子。这一时期羌人与秦国存在极为松散的属臣关系。之后秦国势力逐渐向西延伸,引起了当时居牧于西北偏远地区羌人的极大震动,也加强了彼此之间的相互交流,促进了羌人社会生活的改变。这一时期,居牧于甘青地区黄河、湟水流域的羌人,生产生活方式基本上以射猎为主,处于原始的狩猎经济阶段。他们较之姜人及姜氏之戎等,社会经济发展水平更为缓慢,是羌人群体中最后进的部分。他们的演进,秦国是一个重要的刺激因素。羌族发展的初期以无弋爰剑为标志。无弋爰剑,青海古代西羌的早期首领,其所处的时代,“河湟间少五谷,多禽兽,以射猎为事”,处于原始社会末期。随着无弋爰剑从秦国引入先进的生产技术,河湟羌人逐渐改变了自己原始的生产生活方式,开始向农牧兼作过渡。无弋爰剑推动了地方社会的进步,因而被奉作河湟羌人的始祖。
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为防止匈、羌东进,派蒙恬攻掠匈、羌,并筑长城将西北的羌人阻隔在岷山以北,即今岷县至兰州以西的广大地区,将留居在甘青地区的羌人与南迁羌人隔绝起来。从此,南迁的羌人与留居在河湟地区的羌人不再往来,并走上了不同的历史发展道路。羌人经过先秦长时期的迁徙与分化,至汉代时主要集中在三个地区:“一、青海东部及甘肃相领地区,二、塔里木盆地及其以南至丛领西域诸国,三、陇南及川西北一带。”其中生活在青海地区的羌人,种落繁杂,人口众多,主要族群分为十五种,有先零羌、烧当羌、罕羌、卑蔇羌、勒姐羌、当煎羌、牢姐羌、彡姐羌、烧何羌、封养羌、钟羌、滇零羌、发羌、卑禾羌、黄羝羌,这些羌众大者数万,小者数千,相互攻掠,盛衰无常。从《后汉书》《青海志略》《青海通史》等文献资料可知,先零羌是居牧于河湟诸羌中最大的部族,烧当羌至西汉末期其四世孙滇浪时,居牧于赐支河曲北岸的大允谷。东汉初期,烧当羌击败先零、卑蔇羌占据大小榆谷,成为继先零羌后最为强大的部族。罕羌起初为两个部族,居牧于湟水流域。西汉初年,一支从湟中迁徙至天水郡。汉武帝时期,另一支迁到了青海湖北岸,其中部分又迁往黄河南岸,直至赵充国任护羌校尉时,其一部迁徙至陕西关中地区。卑蔇羌原居牧于大小榆谷,后迁徙于金城郡,随而迁徙至岷江上游。勒姐羌在与汉军交战失败而降后,部众散落于西北各地。当煎羌原为先零分支,与汉军作战失败,部众降散。牢姐羌原居金城郡白石,后逐渐牧居于陇西郡和上郡。发羌原牧居于青海果洛、玉树一带地区,东汉时期与烧当羌联合进扰汉军被击败,于公元五世纪末六世纪初融合于吐蕃。卑禾羌西汉时原居青海湖,王莽主政时献地西海郡。黄羝羌原居牧于湟水流域,赵充国任护羌校尉时叛乱被击溃降汉。
羌人分布广泛,至东汉安帝、顺帝时,出现了西羌和东羌之分,“羌居安定、北地、上郡、西河者谓之东羌,居陇西、汉阳、金城塞外者谓之西羌”。秦州的陇西、汉阳以及凉州的金城、西平郡属西羌居住地区,雍州七郡地区属于东羌居住地区。即今陕西、甘肃、宁夏部分地区以及内蒙部分地区为东羌活动范围;青海互助、贵德、尖扎等,甘肃永登、岷县、临夏等东南部及长城以北部分区域为西羌活动范围,大致以河湟为中心的诸羌是为西羌。两汉政权的统治者实行戍边与屯田政策,把内地百姓迁至陇西、湟中及河曲地区,进行军屯与民屯,在促进社会发展的同时,也因风俗习惯、土地资源、文化冲突等诸多因素造成羌人的不满,诸羌的反抗斗争接踵而至,造成诸羌大起义。经过长期的边地冲突和汉朝对民族地区政策的改变,民族间不断交融,羌人逐渐演变成为了华夏大家庭之中的一员。
参见《后汉书》《青海志略》《青海通史》等文献资料,可窥见青海东部的诸羌迁徙演变过程大致可分为六个阶段,第一阶段:汉景帝时期,要求牧居于湟水流域的研种羌豪留何率领所部入守陇西塞,于是汉朝徙留何部于陇西郡的狄道、安故、临洮、氐道、羌道。第二阶段:汉宣帝时期,赵充国招徕先零、煎巩等羌降汉,迁其部属至破羌、允街等县,并置金城属国以处之。第三阶段:“自王莽末,西羌寇边,遂入居塞内,金城属县多为虏有。”之后,割据陇西的隗嚣“招怀其羌酋豪,遂得为用”。第四阶段:东汉建武时期,“先零种复寇临洮,陇西太守马援破降之”。归服羌部被马援徙置天水、陇西、扶风三郡。第五阶段:汉明帝时期,朝廷遣窦固、马武等击烧当羌滇吾于西邯,将降者徙置于三辅地区。至建初二年(公元77年),三辅地区的一部分降羌又徙入河东。第六阶段:汉明永元十三年(公元101年),金城太守侯霸于大允谷击败烧当羌迷唐,将降者分徙于汉阳、安定、陇西三郡。以上诸羌部族的迁徙演变只是两汉时期青海地区西羌东徙的几个代表性的阶段,不包含其迁徙的全部过程。
此外,《西羌传》记载:安定郡西羌,永元元年(公元89年),烧当羌渡之孙东号徙居在这一地区。烧当羌初居大允谷,继而驱逐先零,占领大小榆谷。永平二年(公元59年),大豪滇吾降汉,入居陇西塞内。至永元元年(公元89年),其孙东号率部民降汉,被徙往安定郡。永初元年(公元107年),金城、陇西诸羌在河西、酒泉郡一带发动反叛,失败后,麻奴兄弟便率部逃往塞外。而被称为“先零别种”的滇零羌,起初活动于陇西郡东部靠近陇山一带,永初元年(公元107年),其部趁羌乱从陇西迁往北地。这便是安定和北地两郡分布西羌的由来。此外,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的羌人不一定都是新迁的西羌,其中部分羌民在东汉以前或者东汉初年已经住在那些地区了。之后,西羌诸部在西晋以及十六国时期大致以河湟地区为中心居牧繁衍,经过长期的演变逐渐与华夏各族交融并存。
三、汉王朝对青海地区西羌治理的措施及意义
西羌经过长时期的发展,至两汉时,以河湟地区为中心牧居于青海各地。西羌对青海的影响主要体现在汉中央政府治理地方的措施及制度变革。当西汉王朝势力进入河湟地区之后,为了长期稳定地统辖这一区域,西汉王朝不仅通过不断征伐羌人外,还结合西北边疆各族实际情况,创设和实行了若干管理制度。如设置护羌校尉管理羌人,赵充国屯田促进地区农耕的发展,以及王莽时期西海郡的设立和邓训护羌时期改革羌俗的措施等,从而加强了汉王朝对河湟地区羌人的管理,有效地稳定了边疆秩序,促进了羌汉等民族交流交融。
(一)护羌校尉制度的确立
护羌校尉是两汉时期主管羌人事务的重要军政职官,于汉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年始置此职,秩比二千石。护羌校尉开府治事,有属官、吏民,治事不辖地,领民(羌)不领县,是平行于郡的军政机构。西汉王朝设置护羌校尉主要目的是为了隔绝羌、胡联系,断匈奴右臂,以及防止部分羌人叛乱。汉武帝元鼎六年,西羌与匈奴合兵十余万,共攻令居、安故,遂围抱罕。汉遣将军李息、郎中令徐自为率兵十万余人击平之。护羌校尉持节领护西羌,其职掌可以总结为三点:第一,安抚笼络西羌各部。西汉政府虽然在河西地区设置四郡,但未能彻底阻隔羌、胡之间的联系,而河西走廊战略要地对于匈奴与西汉王朝都极为重要,匈奴为了夺回河西走廊,频频进犯边塞。加之,以河湟地区为中心的西羌仍为匈奴所役,羌、匈同俗以及河西膏沃之地对游牧的羌、匈两族的吸引,致使匈奴与西羌经常联合,伺机夺取该地域。因此,西汉政府当时所面临的这一地区的形势尤为严峻,所以在羌匈联合犯边被击败后,汉王朝为了边地社会长期稳定的发展,设立了护羌校尉之职。第二,稳定边地及保护西北交通要道的安全畅通。西汉时期,羌人已发展为大大小小一百五十余个部落,雄踞于西北地区。青海西羌诸部众多,各部常常时叛时降,对丝绸之路贸易发展与边地社会稳定带来诸多困扰,朝廷设护羌校尉之一目的就是为了维持边地社会稳定,保障边地与中原地区交通、贸易顺畅。第三,满足军队后勤供给,监理屯田之需。总之,两汉护羌校尉的设置不仅使汉、羌民族关系发展趋于缓和,而且对保护地方交通,拱卫丝绸之路也具有重要作用。
(二)赵充国屯田
宣帝元康四年(公元前62年),世居于西北的羌人日益强大,一些羌人酋豪与匈奴贵族暗中联合,严重影响了丝绸之路的畅通,并威胁到了西汉王朝对边地的统治。居牧于青海东部的先零、罕、开等诸羌结成联盟,欲图与匈奴联络,共同进掠河陇地区。神爵元年(公元前61年),朝廷派义渠安国出使巡视诸羌,义渠安国抵达羌地后,召集先零各部落首领三十余人,将其狡黠凶暴之徒杀之,纵兵进攻羌族各部,斩杀千余人,造成原已归顺汉朝诸羌部落以及归义羌侯杨玉等诸羌恐怒,于是羌人部落纷纷起兵叛汉侵犯边塞。为了尽快平叛羌乱,汉王朝任命熟悉羌人各部事务的赵充国担负平羌重任。赵充国针对羌人各部落间存在的矛盾,以及羌人在西北高原作战所存在的粮草供应不足及气候条件恶劣等种种困难,一方面采取集中优势兵力攻击势力强盛的先零羌,先零羌败,则罕、拜等部必然降服的政策;另一方面采取严惩主谋,宽恕胁从者,拉拢上层,笼络人心、分化瓦解等策略,以和平方式化解汉羌矛盾,从而平定诸羌叛乱。为了长期有效地解决边地羌人反叛以及汉军粮草供给问题,赵充国上书朝廷屯田计划,提出了历史上著名的“屯田十二便疏”。赵充国认为,屯田有十二利,最大的优点是不费府库之用,以屯田之利足矣食兵备边,“达到屯而不战,避免矛盾进一步加深的局面”。屯田区域从今青海湟源东至今青海民和,涉及公田、未开垦田地达两千顷之多。屯田者由国家供给衣食,屯田收获物全部归公。赵充国寓兵于农的边地屯田政策,不仅使朝廷的军费开支大减,士兵和百姓免予战争之苦,且肥沃的土地也保障了羌人的生产生活。屯田政策的实行从根源上消除了边地长期以来各羌人部落屡降屡叛的乱局。此外,赵充国屯田是中原王朝最早大规模有组织有计划地参与对河湟地区开发的重大历史事件,数以万计的屯卒在河湟地区整修土地、修浚渠道与桥梁,在短期内较大地提高了河湟地区的农业生产条件。由于屯田的扩大,人口的增加,湟水流域最初的城镇慢慢形成了,政府新置了允吾、安彝、浩门等县,护羌校尉的治所也逐渐向西迁移。这些举措促使青海东部与中原地区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牢固紧密地联系为一体。
(三)王莽置西海郡
西汉末年,卑禾羌受于西汉武力的威胁与金钱财物的利诱,将鲜水海(今青海湖)、允谷(即大允谷,今共和县等地区)、盐池(今茶卡盐池)等地区献给了汉朝。“莽既致太平,北化匈奴,东致海外,南怀黄支,唯西方未有加。乃遣中郎将平宪等多持金币诱塞外羌,使献地,愿内属……今西域良愿等复举地为臣妾,昔唐尧横被四表,亦亡以加之。今谨案已有东海、南海、北海郡,未有西海郡,请受良愿等所献地为西海郡”。西海郡设立后,汉王朝又增法五十条,犯者徙之西海,又迁内地百姓数余万于此,引起中原地区百姓的强烈愤慨。王莽居摄元年,西羌豪酋庞恬、傅幡等兴兵攻打西海郡,当时西海太守程永弃城逃走,羌人遂即占领西海郡。次年,王莽遣护羌校尉窦况等击破西羌,收复了西海郡。之后,王莽称帝,中原地区爆发了大规模农民起义,新莽政权无力顾及边疆郡县,卑禾羌遂又趁机夺回了故土,西海郡也随之废弃。至和帝永元十四年(公元102年),东汉王朝才修缮西海郡。西海郡在今青海湖北路,属于牧业区,王莽移民西海郡者或为百姓、或无地贫民或犯罪之人。因迁徙地为牧业区,受自然条件所限,被移内地之民难以耕种,无法长久定居,遂使民怨,遇有暴政便为之使乱。虽然西汉时期西海郡的存在时间较为短暂,但是西海郡的设置是汉代西部疆域和郡县制扩大到青海湖地区,使青海广大西羌活动地区划入了当时汉帝国的政治统治区域之内的标志,更是体现了古代“中国”二字的含义如大禹所说“外薄四海”之意。这种大一统思想的产生和存在,对历代割据分裂者是不可逾越的障碍,对国家统一与维护统一起过不可估量的积极意义。
(四)邓训护羌时的习俗改革
章和二年(公元88年),因护羌校尉张纡诱杀烧当羌酋迷吾等,诸羌大怒,尽弃前嫌,“解仇结婚,交质诅盟”,欲谋起兵叛乱。朝廷闻之,担忧形势失控,随后公卿举荐邓训代张纡为护羌校尉。邓训任护羌校尉后,改变以往对羌人的叛乱用兵进剿的策略,分化诸羌,以招抚为主,并设立了义从羌胡部队,对其首领赏罚分明,功过相抵,让其归附并协助汉军平定叛乱,这些策略取得了较好的效果。为患多年的迷唐部“一种殆尽”,余部西行数千里,迁徙庐落。其他大小部落都款塞纳质表示归顺,邓训对来归附的部落用心抚柔,威信大盛,这次大规模的羌乱不到一年就此平定。邓训以威信平息羌乱,安定湟中(今青海省东北部,湟水流其中,故名)。战后,邓训不仅注重百姓安置与发展社会经济,而且很注重移风易俗。这一时期羌人的文明程度发展比较缓慢,基本处于落后状态,贵战死,以病死为耻辱,每当有病,则用刀自杀。邓训力改习俗,闻人生病就予以捆绑,派医生进行救治,许多病人经医治后痊愈,对邓训感激涕零。邓训在河湟地区推广用医药治病救人的同时,又制造皮筏等工具以渡黄河,方便居民往来。为此邓训深受当地百姓的敬仰和爱戴,在羌人中颇具威望。永元四年(公元92年),邓训病卒于任所,谥平寿敬,河湟汉羌百姓悼念其功,为他修建祠堂,立神龛以为纪念。
除上述影响外,西羌在青海的活动还改变了当地农牧区人们的生活习俗,并造成中央王朝对西羌地区的治理措施变革。在农耕方面主要体现在河湟地区的农业开发,西羌从早期的游牧转变为耕牧相兼模式,特别是赵充国屯田,将大量的羌人安置于河湟流域进行定居农耕。这种农牧兼营的劳作方式充分利用了不同的自然资源,是结合羌人对青海地区的自然环境有了充分认识之后的合理选择。这对提高粮食作物的产量,改善地方农牧业生产条件和社会生活环境有着直接的意义,特别是来自中原经济相对发达地区的士兵和弛刑应募人员,把内地先进的生产工具和生产技术及社会文化传播到河湟地区,提高了河湟地区的生产力水平,促进了西羌各部的生活与民间信仰、婚姻习俗、饮食文化、服饰等方面的改变,这种文化传承是不间断的内在延续。
两汉时期大量西羌主动或被动地迁往内地,对汉王朝的政治影响超过了前代,加速了羌族的社会发展,同时推动了其汉化进程。由于西羌所处的特定地域、时空及人文环境等综合因素,造成汉朝在此设置了都尉制度。都尉是辅佐郡守执掌军事的武官,汉王朝在西北地区设置有陇西南部都尉、金城西部都尉等,以管理河湟地区降汉的羌人。此外,在西羌生活的地区,除设置一般的地方行政单位郡县外,还有一些特殊的建置。如推行属国制度,其最初是为处置匈奴降众而设计的一种制度。宣帝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初置金城属国以处降羌”,护羌校尉与金城属国的设置,表明汉羌民族关系发展到了新的阶段,是河湟地区羌、胡各部落纳入西汉中央王朝疆域内的政治表现,也是西汉中央政权对甘青羌人地区行使有效管辖的开始。其次为道的设置。为有效管理羌人以及其他民族,汉王朝还承奉秦法,在属国或有羌人居住的郡级区域内,建立县一级政权名曰道。汉王朝在羌地的政区设置,一定程度上保障了羌豪对本部的支配权。羌人部族的内附与迁徙,正是在这些掌权者豪人支配下发生的集体行动。在这种传统隶属关系未能完全解体之前,中央王朝只能通过羌种头人来间接治羌。因此,内附后的羌人在政治影响上展现出一种团体势力。这种力量如果反噬汉帝国,就会造成很大的乱局,致使汉王朝很难稳定边地。东汉中后期的三次羌乱正是内附羌人团体势力反噬的结果。东汉时期的羌人内附与冲突表面上看似是中央对地方反抗的镇压,但造成这种冲突的原因是汉王朝与羌人政治首领之间的矛盾,其本质是文化冲突、文化适应与文化调适问题的体现。
四、结语
作为青海羌族主体的西羌,主要以河湟地区为中心广泛分布于青海各地,经过长期的生息演变,对青海的历史文化、社会风俗、经济发展和农牧耕作均构建起独特的地域政治文化特征。特别是中央王朝为了有效治理边地,管理羌民,结合西北边疆羌人的实际情况,在政区设置上采取了一种区别于内地且有效治理地方的制度措施,主要体现为护羌校尉和金城属国的设置等,兼之汉王朝移民措施的大规模推行,客观上促进了羌、汉社会经济的发展。这些制度对以后整个青藏高原逐步归入中国的版图有着深远的意义。此外,西羌在青海的活动及其影响具有独特的内在延续性,且这种历史的传承也一直延续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