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讲故事的人
2021-10-15姬盼
牧马、放羊、写小说,这三个词语放在一起就极具故事性,它们却是80后作家索南才让的日常。对于整日被喧嚣和琐碎所缠绕的我们,这样的日常充满异域的新奇,自然让人想到天苍苍、野茫茫,想到自由、苍莽之类浪漫而诗意的词语,或者说,他的故事存在诗意的合理性。当翻看索南才让的小说,我发现他写的是一个与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草原。
草原是索南才让文学的母体,他说,“我的作品几乎没有例外地全部是写草原的”,“某种意义上我是在以人的方式过着马的一生”。本期选发的三则小说同样包含具有极强辨识度的草原元素。《龙肉先生》里龙肉先生大学毕业后回到牧场当起了牧场主,还有诸如“西北大地的土地太渴了,任何一滴液体也不放过”“青海没有无毒蛇”这样确定的环境定位。《雪光》里的描述,“异常干燥的晚风吹进来,拂过那些靠着墙的老家具,实木家具上的裂纹仿佛是这干燥的风吹出来的。好像也的确是。风来到我呼吸的空气里,进入呼吸道的时候仿佛猎猎作响”。《巨坑》里提到冻死的牛羊尸体、老人居住的地窝、过冬用的牛粪……还有特殊的环境描写:“他的周围,常年处在禁牧的状态,也许在很多时间里,这一带只有他一个活动的物体。”在索南才让笔下的草原上,人与自然进行着原始的较量,干旱、严寒和无处不在的危险,把这里的人磋磨得无比坚韧,连“用牛的尸体当垫路石”这样的办法都能想到。面对大自然的粗粝,人与人之间的温情更显珍贵。
索南才让的作品有独特的草原地域质地,却又不是狭义的草原文学。他对世态人情的展现,对生命与爱的思考,具有超越地域和民族的强大力量。《龙肉先生》讲述一个关于“死亡”的命题。艺术生龙肉先生大学毕业后回归原乡,母亲对孩子的期望变为骤然跌落的失望,生命难以承受的打击导致母亲病倒离世,从而引发龙肉先生对死亡的联想和思考。这背后是对遵从自我还是遵从父母的问题探讨,也是关于自由与枷锁对立统一的哲学思考。它让我想到了“自由是最沉重的枷锁”,也想到了鲁迅先生的“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小说《雪光》里写到干旱对人的影响,没有从宏大的视角去写,而是避开对大环境的夸张渲染,围绕一对待婚青年男女的日常,写到收水费、诵经祈祷等细节。水的匮乏可以使婚礼推迟,可以使女人减肥。当写到雪来时,又毫不吝啬地进行大写特写:“那晚我们一夜没睡,激动得每过半个小时就跑出去一次……每一次出去,我们都要在雪地里跳一跳,喊一喊,亲一亲。”“大雪如盖,我们收获的不仅仅是滋润大地的水分,还有落在我们心灵上的精靈雪花,滋润、净化我们灵魂的雪花。”把对极端天气最痛的感受融于生动的爱情故事中,处理得非常巧妙。雪的光是爱情的光,也是生命的光。
不同于《雪光》里温润如雪的爱情,小说《巨坑》是冰冷、坚硬、灰暗的色调,讲述一位年轻男子“他”,对一位鳏居老人的关照,最后引出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通过“他”运送死牛的一趟例行工作,我们看到当灾难来临时,人与人的守望扶持,人对动物命运与共的怜惜。特别是老人说道:“这个灾年没有那么厉害,不是最可怕的。”“牛羊把这一关挨过去,就会疯了一样生崽子,而且都会好好地活下来。”在自然的法则里,活着就蕴含前行的无穷力量。
作家劳伦斯在《道德和小说》中讲到,“如果我们考虑一下就会发现,我们的人生是要实现我们自身与周围充满生机的宇宙之间的纯洁关系而存在的……我与另一个人,我与其他人,我与一个民族,我与一个种族的人,我与动物,我与树木或花草,我与地球,我与天空、太阳和繁星,我与月亮之间的这种无限的纯洁关系,就像天空中的繁星,或大或小:这种关系为我们每个人创造了永恒”。草原之广袤,相较于人的孤独与渺小,使草原上的索南才让对自然对生命都有独特的体验,他对人性与物性的深度挖掘,使他的故事聚焦草原、驰骋草原,又具有走出草原的普世意义和现代性。
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三篇小说分别用三种人称进行书写,展现了索南才让高超的讲故事能力。不同的视角赋予了三篇小说不同的艺术魅力,也预示他的创作有更大的空间、更多的可能。
[责任编辑 晨 飞]
姬盼,中国作协会员,文艺工作者,业余创作儿童文学、散文和文学评论,部分作品在《青年文学》《百花园》《牡丹》《河南日报》等报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