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德里安与杜斯伯格的格子艺术
2021-10-12张嫒邨
张嫒邨
摘要:在艺术类本科教学的基础课程设计阶段,避不开构成类艺术。包豪斯,这个1919年在德国魏玛成立的设计学院,几乎被公认为是这一艺术设计范畴的代名词,直接影响了现代设计的标准。提及点、线、面的应用,康定斯基首当其冲,然而对于大众来说,康定斯基虽然是热抽象艺术的领头人,但与之并重的冷抽象艺术代表人物—蒙德里安可能更为知名,从现代服装设计到家具设计,再到室内布置等领域,常能发现其经典作品的元素。他的艺术风格在一定程度上引导着时代的审美方向。谈到“画格子的男人”,许多艺术家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是蒙德里安,而还有一位与“格子”纠缠的杜斯伯格,却同样获得了“风格派”奠基人的历史地位。本文试图分析蒙德里安与杜斯伯格这两位艺术家作品之间的关联,以及二者经历的交集,引出对昔日影响力颇深的“风格派”的深入探讨,进而研究几何关系和空间构成在当下艺术中各个领域里的应用。
关键词:格子;线条;杜斯伯格;蒙德里安
众所周知,包豪斯一直是一处神奇的所在,在这片土地上,不同的学科共存共生,艺术与技术在个性与共性中交错,寻求着统一的步伐,相辅前行,教与学、实践与研究一直以相互交织的方式进行着。一方面找寻个性化,另一方面又接纳标准化,这是包豪斯式艺术风格在教学过程中的特色。
提及以“格子”创作著称的艺术风云人物,艺术家们的第一个想到的大概是蒙德里安,在视觉上,由纵横黑色线条分割、红黄蓝块面错落填充的风格使人印象深刻。这一风格的典型作品“蒙德里安裙”,是法国时装大师伊夫·圣·罗兰(Yves Sanit Laurent)为世界创作的波普风时装作品。在那些引领时尚潮流的岁月中,彼得·康尼利斯·蒙德里安(Piet Cornelies Mondrian)的作品,从时尚服饰到器具造型,再到空间装置,都成了设计师们取之不尽的灵感之源。三原色的色块和黑色线条的组合让蒙德里安成为名垂艺术史的巨匠之一。
蒙德里安少年时期受海牙画派影响颇深,在那个阶段,家乡闲适风景中的河流、风车、教堂以及美丽的原野是他画作中的主角。海牙画派特有的、洋溢着浪漫特质的灰色基调充斥着他的画面,这个阶段在蒙德里安艺术生涯中可以称之为“海牙浪漫主义时期”。在阿姆斯特丹国立艺术学院的正规学院派训练下,他的写实程度继续向前推进。之后,他渐次受到表现主义、印象主义、象征主义等风格的影响,加之野兽派的催化作用,使他的作品出现了质的变化。如《夜晚的红树》,虽然仍属其早期作品,但一改前期的灰色浪漫画风格,鲜艳的原色成为画面主色调,造型呈现夸张的力量感,树枝仿佛像往外渗血的躯干,挣扎着向天空伸展,蓝色背景与红色的树形成强烈对比,自由奔放的笔触更是增加了画境的扑朔迷离与奇特、魔幻之感。此时的他,还游离于写实和抽象之间,大体上可以归属于后印象主义风格。因个人原因赴巴黎后的蒙德里安,受布拉克早期立体派影响以及毕加索强大气场的感染,在其画作中,对象的特征、细节及色彩被迅速抽离。此外,通神论对他艺术思考的方向也起了重要的引导作用,这是一种类宗教的信仰,在当时非常流行,康定斯基、马列维奇以及波洛克等艺术家也沉浸于这种信仰,并深受影响。这种对神秘主义的探索,使蒙德里安有意识地在艺术创作中表现他所认为的万物内在真理,但即便抽象至此,他的画作也还没有完全脱离事物的表象。
直至后来,他作品中“树”的形象已几乎从自然形态中简化抽离出来,变为纯粹抽象的、垂直和水平线条的组合,虽然稍显生涩,但画面中表现的事物内在本质已经高于外形,使他在思想层面上与同时代大多艺术家截然不同。此时的蒙德里安虽仍然热衷于立体主义的块面结构,却更痴迷于对现实高度分析后的超常规画面表现。在他的笔下,树木、房屋皆可以线条的形式示人。在平面中,借助色彩、线条与节奏产生的韵律感,他试图用造型的表现方式,将事物表象中的本质构成展示出来,将人们所能感知的一切纳入他心中世界万事万物相统一的系统中,这是他潜意识所追求的艺术终极目标。在他的作品画面中,平衡且具有张力是他想要达到的视觉效果,自由、平等、合作及统一是他一贯的观点,线条是画作中一个重要的元素,线条的纵横交错形成疏密有间的网络,线条的粗细带给观者“读”画轨迹的变化,这一切让他的画作走向动态的平衡,同时也让他乐此不疲地迎接各种新的构图挑战,即不断地用有限的色块来挑战已然存在的构图平衡。这在蒙德里安的“典型”作品《构成C(第3号),红黄蓝》(图1)中有所体现,仔细观察,画作中线条有粗细,关键之处在于,他就是通过改变线条的宽度以引导观者视觉轨迹的。左上角相对面积较大的红色正方形,与处于下方中心偏右的、面积相对小一些但用色更加浓重的蓝色块,组成了画面平衡的要素,左下角瘦长的黄色块在视觉上又很巧妙地抵消了红、蓝二色块的重量感。白色虽为底色,却以在画面中占据较大面积的优势而与其他元素不分上下。总而言之,画面中所有元素都被他安排在一个“公平”的布局之中。
艺术源于生活,联系蒙德里安的境遇,就不难理解他作品中绘画形式的源动力所在。血腥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对蒙德里安影响深刻,他正是想借作品中的“平衡感”,调和生活中的重大纷争,以万物的共性而非个性,敦促社会遵守和谐统一的规则与秩序,换言之,他试图在定义一种新的社会秩序。蒙德里安就是这样傲然地在他建立的秩序中前行。终于,在命运的安排下,蒙德里安遇到了一位洋溢着热情的荷兰艺术家—特奥·凡·杜斯伯格(Theo van Doesburg),这位艺术家并兼作家、设计师、赞助人等身份,历史为他们设计了一段意义深厚的相逢。1917年6月16日,由杜斯伯格担任主编,两人共同创办了一份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杂志《De Stijl》。“De Stijl”在荷兰语里的意思是“风格”,“Stijl”的意思是支撑,“De”则意指某种特定风格,这就是世界闻名的《风格》杂志。
这位荷兰艺术家特奥·凡·杜斯伯格,建立并且領导了荷兰风格派艺术,在艺术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生于荷兰乌得勒支的杜斯伯格在绘画、写作、诗歌以及建筑领域同样引人注目。虽然在后人心目中,这两位与“格子”结下不解之缘的男子,其名气似乎不可同日而语,但在艺术家眼中,杜斯伯格作为风格派不可替代的关键人物,其地位是不容置疑的。
1908年,杜斯伯格25岁时,举办了他生平的第一次展览。1912年,曾撰写剧本、故事的他,开始将为杂志写文章作为支持自己绘画创作的经济来源。这个时期,他将自己定位于现代画家。他的早期作品符合阿姆斯特丹印象派的风格,但梵高作品的题材和风格也在他画作中有所借鉴。此外,他还撰写过文章,对未来主义进行过批判。后来,康定斯基的作品让他敏锐地感受到,绘画艺术中应当有一种源于思想层面的、高于生活视觉的、合乎逻辑的秩序性呈现。但他没有在作品中采用与康定斯基特相似的曲线与点的韵律化表达,而是坚持自己理性又有秩序的几何形元素,这与蒙德里安有异曲同工之处。1915年,他与蒙德里安一见如故,绘画理念上的共鸣、对现实彻底抽象化的表达,成为他与蒙德里安相互吸引的共性。正如通过毕加索的《公牛》系列作品,能感受到毕加索与“牛”的不解之缘,而从杜斯伯格的《构图八(母牛)》(图2)中,也能体会到杜斯伯格演绎从具象到抽象几何形的天才灵感。这幅画仅由14个矩形组合而成,画面中间被其他13个矩形包围的黄色正方形是牛的主体—肋骨和腹部,剩余13个矩形自然就是其他的躯干部分了。他的另一幅作品《玩牌者》,在线与方块组合的基础上,还包含三角形、半圆形、扇形及多边形等更多的形状元素,也反映了他在自己的作品中不断探索宇宙的数理结构与自然的和谐。
这两位以“格子”闻名的艺术家,自1915年相逢,便为了共同的理想并驾齐驱。1917年,由杜斯伯格发起,蒙德里安摇旗,二人创办了《风格》杂志。之后,蒙德里安又以《绘画艺术中的新造型主义》,引出了风格派的艺术宣言。然而,杜斯伯格在他1924年前后的作品中采用了对角线元素,违背了新造型主义的理念,导致在作品里仍旧坚持垂直与水平线纯粹构图的蒙德里安愤然退出。这时的杜斯伯格走向了“基本要素主义”的方向,蒙德里安还是执着于纯粹的绘画艺术,风格派随着中坚力量的异化而分崩离析,1928年,杂志被迫停刊,这意味着风格派丢失了艺术运动的主阵地。当然,艺术方向上的异议导致的分道扬镳,只是基于两位巨匠艺术立场上的不同。1929年,当他们在巴黎一间咖啡馆偶遇,在情感上依然能够冰释前嫌。从此以后,杜斯伯格始终寻求着一种理性的表达,宇宙、数学、哲学是他的理论支撑。他在表现形式上对元素进行解构、重组,研究非对称性结构并加以运用,将具有相对独立性和可视性的几何单体组合成简单的结构。
杜斯伯格后期风格的代表作品,是其用几何形式的组合设计的“大学礼堂”。礼堂的顶棚使人乍看之下,产生似乎是蒙德里安绘画风格的错觉,而当视角拉远,就可以辨别出依然是杜斯伯格45°角的典型风格。这说明,艺术与设计观念之间的相互影响是毋庸置疑的,如风格派代表设计家里特维德,其建筑设计代表作“施罗德住宅”,不但在建筑造型上采用从整体到局部的、不同体量的几何体板块,其间还穿插红、黄、蓝等色线条,使整个建筑本身成为一个包含色彩构成的空间的点、线、面组合。里特维德的另一代表作品“红蓝椅”,也是风格派运动时期的重要作品,可见风格派对当代艺术影响之深远。
社会因素除了改变社会格局,也会改变艺术家的创作方向。在战争的时代背景下,风格派高调亮相,它的旗手们,不管是蒙德里安、杜斯伯格,还是同时代的其他艺术家们,大多都有乌托邦的理想,都希望建立一个有秩序的、受艺术语言影响的社会,达到统一、和谐的目标。二十世纪二十年代,风格派作为欧洲的艺术新锐,越过荷兰,渗透各国的绘画、雕塑、建筑、设计造型等领域,形成国际范围内的影响力,至今仍左右着当下的艺术设计方向,漫步街头,游弋商圈,不经意间总会发现风格派的影子。从蒙德里安和杜斯伯格的绘画历程及其作品,探索符合社会发展的艺术语言、找出别样的创作角度和可能,正是当代艺术家的重要任务。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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