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星衍佚诗文辑补(一)

马振君， 马 辰

(1.内江师范学院 文学院， 四川 内江 641100；2.四川美术学院 中国画与书法艺术学院， 重庆 401331)

孙星衍的诗文收录在《岱南阁丛书》《平津馆丛书》中，后有光绪十一、十二年吴县朱记荣、二十年王先豫、民国初商务印书馆分别刊刻了《孙渊如先生全集》，都以孙氏两部丛书为底本。除此之外，还有大量诗文(特别是文)散见于各种文献中，这些佚诗文与《全集》一起，是全面、深入研究孙星衍学术与文学成就的重要文献。早在民国时，辑孙氏遗文者，即有王重民、王欣夫二先生。王重民所辑名《孙渊如外集》[1]，去除复重，收文九十九篇。王欣夫所辑名《孙渊如先生文补遗》[2]，收文二十二篇；又《孙渊如先生文再补》稿本一部[3]，现藏复旦大学图书馆，去除复重，收文四十八篇。因此王欣夫先生所辑为七十篇。二王合计辑文一百六十九篇。

二王之后，有中国台湾陈鸿森先生，研治孙星衍有年，所辑佚文甚夥，且随辑随刊。迄今已刊者计有《孙星衍遗文拾补》[4]《孙星衍遗文续补》[5]《孙星衍遗文再续补》[6]三篇，共辑文一百七十七篇。

将王欣夫《再补》与陈鸿森之《拾补》相校，首先，二者皆参考陈宗彝辑《平津馆鉴藏书画记》一书[7]，王辑得佚文三十篇，陈辑得二十八篇(陈漏辑《宋水禽游戏图卷跋》《明人赠先文介公诗箑跋》二篇)。除上述辑自一书的互重外，重者尚有《仪礼蒙求序》《重修东海孝妇庙记》《重修桃花庵碑记》《之罘刻石跋》(王书题《秦之罘刻石廿一字响拓本跋》)、《明杨忠烈公像轴跋》(王书题《题明杨忠殉烈公像》)、《司马法集解跋》(王书题《明成化冯氏刻本司马法集解跋》)、《吴葛祚碑跋》(王书题《吴故衡阳郡太守葛祚君碑额跋》)、《续通鉴长编跋》(王书题《旧钞本续资治通鉴长编跋》)、《陈征君传》等九篇。统计所重共三十七篇，则陈先生实辑得一百四十篇。如此，三位先生共辑得佚文三百零九篇。

笔者近年致力于《孙星衍集》《孙星衍年谱长编》的点校编纂，在三位前辈学者所辑之外，掇拾遗漏，集腋成裘，复得诗18首、词1首，文53篇，近25000字。现将其刊布，供同仁参考，并祈不吝指正。

题罗小峰画梅[8]

相见江南几树斜，瓣香绝技属君家。神仙未必多寒俭，写出水天烂漫花。

题钱竹初维乔画水村第四图[9]

蟹舍渔庄见宛然，读书堂古忆前贤。曾经破浪乘风处，绝爱芦花浅水船。怀里文通疑有笔，归来和仲竟无田。青溪我亦全家住，他日何人画辋川？

题张宝泛槎图[10]

红墙一缕幻云烟，五岳归来路几千。时向人间忆天上，须知才子即神仙。干霄龙气长庚笔，照水莲花太乙船。载得支机压帆重，史官占象认星躔。

仙槎先生属题。渊如孙星衍。

凌鸣喈盘溪归钓图题辞二首[11]

罢职终无闷，臣言幸见收。小心昭数马，高志许盟鸥。谏疏留丹陛，郎官上钓舟。回看天厩里，饲秣尽骅骝。

归隐盘溪上，烟波泛宅幽。钓徒兼贾董，谏士作巢由。塔影疏林暮，钟声古寺秋。墓门重展谒，忠介有贻谋。

秋夜读怡云仁弟诗集[12]

新词似雪出冬郎，忽过萧斋喜欲狂。惜我少年如梦短，把君诗卷畏才长。经时公瑾神交久，十日襄城手握香。正是归帆摇落处，为谁风物恋江乡？

十五夜与洪稚存同作[13]

常时偏忆此宵情，直到今宵客恨成。如此月愁终夜对，往来云爱一天生。旧游似梦依依在，酒力输心细细清。又是芳筵忘未得，芙蓉池上共吟声。

白云草堂诗钞题辞[14]

浑敦凿天驱五雷，两鸟飞出鸿蒙开。方壶劫灰伯岐死，两鸟千秋一鸣止。神物欲集天心惊，巨鳌夜移裂有声。世间耳目自茫昧，咫尺不见安期生。河源落处翠微路，骑虎咸池与君遇。元晖太白古天人，及子而今谪三度。竟遣陈芳作词客，梅花心肠雪魂魄。霏香摇影风月夕，仙韵飘飘上空碧。披拂云锦餐琼麋，手握径寸争离奇。自然清笔无纤滓，但见一道银潢飞。狂名争先满人口，留侯二篇蛟龙吼。携之皖江不离手，返见新诗又惊走。君不见句曲酒徒少学仙，慧业曾说西山巅。神血未凝胁先腐，往往醉倒官街前。歌词自作亦奇绝，我若无卿一时杰。琨逖志大鞭谁先，尹邢心惭气交折。安得蹑足凌八荒，与子化作云龙翔。洞庭如杯不足饮，羲曜两点争瞳光。侧身攀天击天鼓，战走白日解乌羽。骑鲸老仙死惊舞，直来共说真宰语。齐州一沤如药壶，俯视大笑归来乎。急收心骖逐血姑，独从清气相嬉娱。笯凤决起触四隅，而我岂得蓬蒿居。停觞拔剑不能食，前后万古瞻吾徒。

乾隆丙申季冬月，孙星衍渊如。

闰二月廿八日招同王铁夫芑孙毛海客大令大
瀛吴谷人编修锡麒张亥白孝廉问安张船山检讨
问陶徐朗斋孝廉嵩徐心田上舍明理小饮寓斋
寓旧为歌者陈郎所居因用汉瓦文樱桃传舍
四字颜其室船山朗斋即席为图同人作
诗题后予亦次韵是日有雨[15]

笔端春树倚君栽，问字堂虚为客开。后夜定怀今夕雨，东风吹合异岑苔。美人似梦凫飞去，词客多情燕睇来。传舍他时应忆我，樱桃花底万书堆。

赠学之大弟并序[16]

乾隆壬子十一月望日，予为喉痺，自服大黄、朴消而愈。然体中委顿，不能出户，翻得闲了却诗债。学之大弟与予同居长安六七年，却未写诗赠之，兹寄正新作，冀有以报我也。

水云清迥正忘机，偷眼繁枝弄雪飞。莫被饥禽猜啄蕊，孤山高处即高飞。

月地霜天见一枝，有谁标格斗清奇？纷纷红紫愁开晚，独立仙禽却未知。

调鼐乘轩尽有缘，东皇排着好春天。商量此处添三友，应借琼楼谪去仙。阮伯元宫詹属题《天寒有鹤守梅花图》。

为秋盦主人题宋拓熹平石经残石[17]

我观唐壁经，六载长安留。心疑熹平石，散落尚可求。朅来古大梁，西作芒洛游。长歌吊宫阁，侧足驰林丘。鸿都眇何所，怀古空夷犹。嘉祐二体书，残石聊复搜。有若菜疗饥，不足充珍羞。黄君富石墨，好古今盘州。秩比二千石，志在百尺楼。秦碑汉经字，易以琅玕镠。示我打本精，百里托置邮。煌煌百廿字，宝画如银钩。《尚书》不或迪，《论语》人焉廋。伪孔愧且僵，朱氏陋不收。岣嵝石鼓文，伪作安能侔？我思中郎学，篆籀谅所优。胡舍史佚篇，自拟程邈流。当时科斗文，石室存谁绸。康成安国笺，改字乃其訧。我生好六义，考核逾十秋。反覆隶楷间，疾俗如疾仇。九经正字书，根柢追秦周。星衍时撰《九经正俗字考》。圣人重文治，百氏亦已搜。辟雍水泱泱，多士厉束修。石经固当立，岂乏中郎俦。前年毕中丞，入告劳咨诹。或言斯事迂，沮抑蠹大猷。乙巳岁，秋帆中丞从关中入觐，曾拟稿请立二体石经，会有要人沮之，仅进呈开成石

本，敕入天禄琳琅。题诗示来世，述者倘有由。玩好匪所耽，过眼如云浮。

乾隆丙午七月十三日题。为秋盦主人行人催发，走笔成此，诗、字俱甚劣也。孙星衍。

正月八日邀同笠帆先生方伯及方葆岩督部石
琢堂殿撰朱继两观察小集随园次琢堂
韵口占奉诲并以赠行[18]

玉堂粉署忆联官，旌节南来百吏欢。经世才宽游物外，法家春煦在毫端。尊前霜鬓中年换，花底醇醪小别难。同话春明旧游事，几人回首望高寒。

名园重过抚墓官，随园主人手植松半枯。赖有同心接古欢。烟雨驱尘来世外，楼台延客坐林端。知音已喜逢三益，乐事何须并四难。分植梅花自东阁，长教廉石伴清寒。以所赠梅桩植山石间志谢。

馆愚弟孙星衍拜稿。

奉题畹芳仁弟诗稿兼送旋里[19]

新词如雪出冬郎，却过萧斋喜欲狂。惜我少年如梦短，把君诗卷畏才长。经时公瑾神交久，小集襄城俗见忘。正是归帆摇落处，为谁尊酒滞江乡？

寄怀金畹芳兰[19]

折来秋柳已成丝，望断征尘有所思。识我转于憔悴日，感君多是别离时。繁华梦过心情懒，山水缘深命运迟。如此人生真莫忘，一尊风雨典裘时。

袖底新传吊汨罗，竹西输子更经过，词人一别都非是，歌曲重闻唤奈何。晓梦又随瓜步月，离情不散石城波。青衫此去应须换，无那颜色落渐多。

天涯书剑各孤征，我亦身同五羖轻。交似晨星明易散，情如春草翦还生。临笺泪湿书难就，伏枕香销卧不成。此夕离心谁共证，半明灯火百虫声。

枯柳[19]

秋潦销尽影毵毵，一片卧鸟满舍南。照梦月来空有路，伤心客过尚停骖。也知春性都成劫，若问萍踪更不堪。情重王恭似相识，为怜摇落在江潭。

题寿阶袁君遗像并手书尺牍册后[20]

五砚楼空已再迁，百城书在付谁传！婿乡留得中郎影，相对冰清校一编。

次余秋农旻赠凌芝泉霄韵[21]

奇如昆仑立希有，古如壁经画蝌蚪。妍如玉女眺清目卢，怪如木夫攒九首。闲如竹院茶板停，疾如秋浦风樯走。喜如穿林支鸟鹊鸣，怒如抉石狻猊吼。幽如废苑绣莓苔，丽如红亭带花柳。妙如隐语山上山，奥如逸书口戕口。品如佛贵为世尊，才如齐大非吾偶。君如登座散天花，我如坐井窥山斗。如思学剑遇猿公，如爱观棋逢橘叟。惭愧才疏负眼高，平生少可恒多否。到此惊看绣虎人，从今尽敛探骊手。傥许先停问字车，愿来共酌论文酒。

题五瑞图[22]

异花几度费天工，处处春生杖履中。绝胜商山空皓首，紫芝吟对夏黄公。

旌节花间物望孚，南陔乐事在西湖。蒲轮旧日经行处，子舍重看五瑞图。

嘉庆己巳元旦书代春帖子[23]

尚方作镜大母伤，巧工刻之成文章。左龙右虎辟不祥，朱鸟玄武顺阴阳。子孙备其居中央，谏冶银锡清且良。长保二亲乐富昌，寿比金石如侯王。

许氏作镜自有纪，青龙白虎居左右。圣人周公鲁孔子，俗吏高迁车耳(笔者按，此句当脱一字)，郡举孝廉州博士，少不努力老乃悔。

嘉庆己巳元旦书，代春帖子。五松居士。

声声慢·同人携酒过述庵先生衙斋小集次韵[24]

连天烟月，如水衙斋，仙风吹下空虚。兴发胡床，庾公风度原殊。花丛漫争回顾，好评量、南部西歈。吟付与，抵缠头异锦、系体明珠。

试问司空小杜，是谁深、惆怅绿暗红疏。草草相逢，孤负捧砚围炉。繁华那知似梦，雾裁衣、花贴成毹。飞去也，想灵芸、红泪凝壶。

为恭谢补授山东通省督粮道谢恩折[25]

山东督粮道臣孙星衍跪奏，为恭谢天恩事。

本月十五日，臣由吏部带领引见，奉旨：“孙星衍着回任。钦此。”窃臣江左庸才，至愚至陋，以丁未科一甲进士职授编修，散馆改部，由刑部主事，洊升郎中。在部七年，总办秋审。乾隆五十九年，京察一等，蒙恩记名。六十年，简授山东兖沂曹济道，兼署运河道，旋署臬司。丁艰。起复，仍发东省候补。复署登莱青道。嗣蒙特恩，补授今职。上年奏，奉俞旨署理藩司。

伏念臣一介寒微，叠荷知遇深恩，以上第上考，出授监司，历办两司四道事务。廿载以来，涓埃未效，方切悚惶。兹因六年俸满，及五运全完，并案引见。复奉温纶，仍令回任。臣惟有勉竭驽骀，倍加勤慎，实心实力，洁己奉公，以期仰酬高厚鸿慈于万一。所有微臣感激下忱，理合恭折叩谢天恩，祗请圣训，伏乞皇上睿鉴。谨奏。

春秋集证凡例[26]

一、春秋事迹见于百家者甚多，《左氏》《公羊》《谷梁》意在以意解经，故事不能备载。列国之事，如齐桓之塞九河，秦穆之要三良，宏演纳肝之忠，子崔复仇之孝，程婴托孤之义，蹇叔犒师之智，孙武入郢之勇，皆《三传》所阙，自应广加采辑，以成周代典章。此编网罗放失旧闻，窃附史学之后，不为解经而作，故事迹详而议论不录。

一、编年依《春秋》经传，始周平王四十九年，是为鲁隐公元年，则列国之事，按年月纪载。一王元年则载列国骧按：此下应增“国君”二字。在位之年，其国君改元之年则附周王在位之年以见，列在简端，易于寻检。

一、年月甲子，用杜氏《春秋释例》。其《春秋》事迹有年无月，但称春若夏者，附季月之末。其无年月可考者，附见本人卒年之后。或无生卒可考，则附诸书所载姓名以见。若姓名不显于诸书，则依《古今人表》附于同时国君之末。

一、《春秋》事迹见于《九经》者，如《书》之《秦誓》，《诗》之《国风》，不复详载。惟《礼记·檀弓》及《论语》《孟子》所有人名、事迹，为各书所无，则加采录。《史记》之文，有与《九经》同者，亦备载之。

一、逸子书及诸纬书，今无其本，则《礼》所采之书，明非虚造。且各书所采，详略不同，字亦互异，《绎史》《尚史》俱未及分晰，今皆改之。

一、古人事迹，传闻异辞，所取经传，同异并列，不加臆断。即有不经之语，重是旧说，亦所不遗，别作按语；折衷其是，俟诸成书之后。

一、《三传》中“君子曰”及《史记》“太史公曰”，《春秋繁露》《五行传》所论《春秋》之说，虽非人物事迹，以是春秋时人，语及古义，亦悉详载。余书只载事迹。

一、《水经注》《元和郡县志》《太平寰宇记》及诸史地理志所载春秋时人、城邑、冢墓，虽非事实，亦俱附载，以存掌故。其氏族世系，亦取《世本》《元和姓纂》《宰相世系表》附证。

一、马氏《绎史》及李氏《尚史》，搜采春秋事迹虽多，但所据书非善本，又有遗漏删节，并以己意去取；且于已佚各书不载出处。《绎史》至以《搜神记》哙参为曾参，错误殆甚。顾栋高作《春秋大事表》时，未见杜氏《长历》，是以晦朔与此不符，自应正其疏失。

一、此编既采诸子百家，辅翼《三传》，则列国地名、人名、官名有不尽见于经传者，近代高士奇、顾栋高诸人，未及著录，应别作《春秋地名考》《姓氏》《职官表》，以补前人之阙。

一、道家书多载老聃事迹，应从最古之书择取一二。释氏书以恒星不见，附会释迦之见在庄王时，商王造塔于敬王之世，其说荒诞，不足以洿儒书，俱从删削。

重刻千金宝要跋[27]

此书初得华州石刻，舛讹最多。继得华州木刻及蜀中、及郭武定木刻，其讹犹华之石刻也。其门类错乱者，兹皆类明。拾遗一段，兹皆附之各类。小儿两类，并而为一，为其便于检阅也。其间有字句之谬可以意会者，乃敢更之。中有文字高古不能读者，不敢辄易，乃仍旧焉。自“千金论”起，至“若有所举重”段止，似欲人知所避忌也。自“五劳七伤，有小腹急痛”起，至“妇人新产上厕”段止，既无治法，又无令人避忌之意。自“五劳”段数至第二十二段，中有“凡是病者，皆须服之”之句，“后淋闭论”末又云“悉服之立验”，或亦万病玉壶，各有所主也，因并及之。

影宋钞本说文解字跋[28]

黄庭内外景玉经流传考[29]

《宋·艺文志》：“梁丘子注《黄庭内景玉经》一卷、《黄庭外景经》一卷、《黄庭外景玉经注诀》一卷、《黄庭五藏论图》一卷，胡愔《黄庭内景图》一卷、《外景图》一卷。”《崇文总目》：“《黄庭外景玉经诀》一卷。谨按，《东观余论》云：‘《崇文总目·黄庭经》，此特梁丘子注耳。’《东观余论》又一条

云：‘万福，唐人，有传。’《总目》云不详何代人。按，《东观余论》此条，仍称张万福者，其次第

在《黄庭经》一条之下，今遍检此本，无之，姑附于此。”

《唐·艺文志》：“白履忠注《黄庭内景经》卷亡。”按《唐书·隐逸传》，白履忠，汴州浚仪人，号梁丘子，景云中为校书郎，弃官去。

郑樵《通志》：《太上黄庭内景玉经》一卷；梁丘子注。又《黄庭内景经》一卷；白履忠注。又《黄庭内景五藏六府图》一卷。胡悟撰。 按，郑樵误分梁丘子与白履忠为二人。

《宋史·艺文志》：“《黄庭内景五藏六腑图》一卷。太白山见素女子胡愔撰。”

周虢叔大林钟题记[30]

壬申岁嘉平月六日，孙星衍观于扬州题襟馆。

郑学十八种跋[31]

曲阜孔幼髯，名广林，作《郑学》十八种书，附《叙录》于后。所集各经注，俱增多于前人王伯厚及近人辑录本，编次体例又善，惜尚未刊。因录为八册，移《孝经》于《论语》后，以备检阅经注之便。孔氏今世多闻人，予所识若编修君广森，森弟广栻、广林，皆通经，不愧圣人之后，尤可喜也。嘉庆庚申岁，星衍记。

商子校本叙[32]

卫公孙鞅著书二十九篇，见《汉·艺文志》，以秦相封于商，故称商君。《隋·经籍志》为五卷，自《旧唐书·经籍志》称为《商子》，至宋时《馆阁书目》称存二十六篇。晁氏书目亦云。今本五卷，廿六篇，亡者《刑约》第十六，《御盗》第二十一，然则第二十七篇，并亡其目也。以予所见行世者，有明程荣本、郑寀本、吴勉学本、朱蔚然本、施氏先秦诸子本，凡五家，文字互有脱落，惟朱本改五卷为二卷。今取其长合校之，并采诸传注、类书所引，证其舛误，仍为五卷。

序曰：儒者法天，以刑德配阴阳，五常配五行，故其学可以行世无弊，诸子得其一偏以救世，而流弊以多。商君之学出于刑名，刑名者，西方金行，义之过也。《周官》“刑乱，国用重典”，商君之治秦以之。其始欲以耕战富强其国，其流乃至天资刻薄。然其尊君抑臣，信赏必罚之政，不可诬也。

汉时禁其书，《武帝纪》云：“建元元年，丞相绾奏，所举贤良或治申、商、韩非、苏秦、张仪之言乱国政，请皆罢。”奏可。自是以后，高诱、魏武、郭象诸人，或为他子书注而不及《商子》。考《三国志》注引先主遗诏，敕后主观诸子及《六韬》《商君书》，益人意智。沮授亦称：“世称万人逐兔，一人获之。贪者悉止，分定故也。”其辞出《商君书》。诸葛亮治蜀严峻，亦谓：“威之以法，法得则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则知荣。”似亦用商君法者。岂亦仿《周官》用重典之意与？则述此书者不乏人，在善用之。

又其书足补史之阙。《来民篇》云：“周军之胜，华军之胜，长平之胜，秦所亡民者几何？民客之兵，不得事本者几何？”检史无其事。又《境内》《定分》二篇，可以考秦时法制。而班氏《百官表》取其文，不及本书之详，是其书尤不可废。

三代诸子之书，出于手撰，未经窜乱者，惟此书及《晏子》《孙子》《老》《庄》《墨子》《韩非》数种，《商子》书中屡称“臣窃以为”“臣之所谓”云，盖此二十九篇，是见秦孝公所上书，故后魏《刑法志》称，商君以《法经》六篇入说于秦，设参夷之诛连相坐之法。所称《法经》，似即此书，非李悝《法经》也。后人以其前有《更法》一篇，疑为编次者袭《史记》之文，谓其非先秦书。然《商子》所引“郭偃之法”云云，《史记》略而不载，余文亦多节减者，证知《史记》用《商子》，非《商子》引《史记》矣。盖由商子既死，为其学者，哀其师而次其文，纪其遇合始末于卷端，如今世之序录者。不得以此疑其非古书也。

吾观其《定分》之言曰：“今先圣人为书而传之，后世必师受之，乃知所谓之名。所谓之名，不师受之，而人以心意议之，至死不能知其名与其意。”然则商君之反古以救弊，其居心与李斯之毁诗书而重法律者，又不侔矣。嘉庆八年太岁癸亥闰二月，孙星衍、冯翼同校，而为之序。

武经总要跋[33]

《武经总要》四十卷，有宋仁宗御制叙，称命天章阁待制曾公亮等自加编定，司天监杨惟德等参考旧说，谓《占候》。共勒成四十卷，《制度》一十五卷，《边防》五卷，《故事》十五卷，《占侯》五卷，目曰“武经总要”，十六、十八卷俱有上、下两卷。此本目录与序文所说四十卷相符，其书作四十二卷，移十六卷下之“北蕃地理”等为第廿二卷，以第十八卷下为十九卷，改十九、二十卷为二十、二十一卷。

按后绍定四年赵休国跋称四十四卷，然则绍定中改原书篇次为二十二卷，又称四十四卷者，合后附《行军须知》而计之也。仁宗原序亦无分前后集之语，惟前集有目，后集无之，又从一卷起，亦未知何故。《行军须知》亦不识何人所著，前有正统四年李进叙，称前都阃李公元凯已寿诸梓，岁久而字又朽腐，乃取旧本参补，用广其传，则此本明李氏所刊。兵家陈图、器具、占候及壬遁古法，惟存此书，在《太白阴经》之后，《虎铃经》之先，最为有用之学，刻本甚少，可宝也。星衍记。

东皋子跋[34]

《东皋子》三卷，后有余氏萧客跋，称从北宋本录出。《读书敏求记》云“今世罕传。清常道人从金陵焦太史本录出”，亦即此三卷也。星衍又记。《书录解题》云“作五卷，陆淳有《后序》”，今未见。

元鲜于伯机书佛遗教经跋[35]

佛说传于世最古者为《四十二章经》，汉时所译，颇为释氏改乱其文，又增首章。次则《佛遗教帖》，传是王右军书，文义质直，得儒书精义，远出《华严》《楞严》诸佛书之上，盖译时在晋魏前也。《遗教》以不畜积、不安置田宅及显异惑众为戒，而进之以有愧耻，求精进，修智惠，皆异乎后世之为禅学者。释氏戒贪嗔痴，人有财而求其布施，非贪乎？金刚努力地狱变相，非嗔乎？生不满百而妄冀成佛生天，非痴乎？唐以来僧众谈空流而愈失，大与《遗教》违异。且《遗教》为佛终时口授之辞，余游关中，盩厔盖有老聃墓云。

伯机此书用中锋，秀润得晋人风格。昔见赵文敏写《佛说四十二章》于中州，又获观此帖于家凤卿贤仲所，惜岁事匆匆，不及临本，望凤卿之影写见诒矣。嘉庆五年人日，孙星衍题于金陵五松书屋。

吕氏家塾读诗记跋[34]

《吕氏家塾读诗记》卅二卷，《天禄琳琅》所收宋版巾箱本即此书。盖明时印本，故纸色不古，然的是宋刻也。宋人用己意说经，遂至争立门户，使学者无所适从。朱文公作叙亦知其弊。吕氏是书尚能谨其说之所自，引据古书如崔灵恩《集注》诸本，为今代所无，足资考订，亦足宝也。五松居士识。

汉长生殿瓦当砚匣铭[36]

向客长安，游北斗城寻汉宫，故址旷然耳。惟俞竹居处士得瓦当甚富，均制为砚，载归北谯，颜其斋曰“百二十瓦当斋”。余则分赠故人。雪江老渔得其一。越廿载，予居白下之五松园，雪江假榻蔡月坛吟青阁，朝夕过从，得共赏之。古雅绝伦，真希世宝也。爰为记其颠末如此。

癸亥秋分，阳湖孙星衍。

汉建安机弩拓本题记[37]

乾隆壬寅秋，安邑宋葆淳得于京师，此其手拓本。戊申五月孙星衍记。

薛氏钟鼎法帖跋[34]

薛氏《钟鼎法帖》，余在中州节署时，曾见归观察朝煦有之，匆匆未及细阅。今黄氏丕烈有不完本，近为汪氏所得，中多漫漶字。此本严孝廉可均为余影写。旧写本隶式与《法帖》无二，必是影宋底本，视刻石本反无缺字，惟中有石鼓文多出之、了，与杨氏慎所见李宾之本同，恐是后人增益。五松居士记。

大唐先天二年九月十二日阿弥造像记跋[38]

摹刻明拓秦刻二十九字碑题记[39]34

秦泰山刻石以乾隆五年毁于火，传本漫漶。余藏有旧拓本，尚可寻求笔意。严君可均[习]篆法，因属双钩上石，勒德州学高贞碑之阴，以永其传。嘉庆庚午岁上元日，兰陵孙星衍记。

重刻吴天发神谶碑跋[40]

吴天发神谶碑刻于天玺元年，华核撰文，皇象书，石体徙于天禧寺门外。宋元祐时，又移庙学，即今县学。嘉庆十年，尊经阁毁，石亦销亡，惟留拓本。今郡守余慰农先生下车以来，绸缪荒政，民既安和，修建府学。因念东南古刻，惟校官、国山与此而三，不可使汉魏名迹不传于世，乃据佳拓本钩摹上石，并附宋跋，以识迁徙本末。树之明伦堂右，以惠来学。

太守名霈，江西德化人，己未进士，官比部郎，由枢廷出守镇江，调任首郡。时丁丑岁四月下旬，延陵孙星衍记。

是碑三段，而其文连接，山谦之《丹阳记》谓其高一丈，据齐代未折时言之，今改为碑，仍以三石刻之连属其辞，砌置堂右，移跋于后。吕学博伟标与修庙学，因视排石，并附记之。学博旌德进士。星衍又记。

伍诒堂藏明拓天发神谶碑跋[41]

收到天谶碑表本，甚好。今仍送上，并原搨一付，乞交表铺，照依新刻本裁开表就。其上面宋人题跋不全，钱字亦割下，另表一幅。诒翁仁兄。

衍顿首。

赵松雪曝书二字真迹卷跋[42]

得赵文敏书“曝书”二字，刻置家祠屋壁，题句：“三层楼拥百家编，腹笥何曾似孝先。薄宦廿年仍立壁，买书钱是卖文钱。”“思量蠹简隔烟萝，拂拭宗祧到涧阿。他日漫分南北阮，曝衣楼上暴书多。”嘉庆十五年正月，五松居士占，二月廿三日书于平津馆，时校宗祠书目，付刊甫成。

钱坫隋书之昭夏登歌篆书轴跋尾[43]

吾友钱献之篆书为一代绝手，直出王若霖吏部之上。其笔法宗李斯、李阳冰，运中锋，悬腕作字。已而好作变体，长短欹仄，随意书之，转多姿致，此其变格书也。献之后病偏枯，余戏之云：“近见君作字，倾侧取逸态，亦《五行志》之妖耶。”后又用左手作篆，仍工整不可及。凤卿郎中爱此幅，因以赠之。星衍并记。

宋李公麟十四罗汉卷跋[7]

龙眠画《罗汉卷》后有洪武时僧无愠及文嘉跋，又有万历时陈永年草书《心经》，为国朝顺治时赐宋相国权本。又藏龚翔麟所，后为袁观察鉴所得。予按之文休承跋，此图少十二坐石罗汉，又移第十三倚松罗汉、十四面壁罗汉于第四坐石持数珠罗汉之前，从坐仰倚视罗汉右。女人裙幅割断斜分，至抱狮胡人处接入，接痕补墨宛然。其巨蟒半条及尾添画处，深浅色与旧画不匀。盖市贾割一罗汉及明人跋，别售重值，又移万历时陈永年跋于嘉靖时文休承跋之前，其割去当在万历以后，非予考古物辨析秋毫，不能知其如此也。伯渊书。

王世贞尔雅楼所藏有李龙眠画十六，应真卷，疑即此本，盖缺其二。

为月轩六兄题禇临兰亭墨迹[44]

嘉庆戊辰岁，在历下见钱学使樾所藏唐模《兰亭》墨迹，因刊于石。今兄此本亦是禇临，而笔法飞动过之，自非一时所临，真希世之宝。癸酉岁长至前三日，月轩六兄属题。孙星衍。

为惠忱书圆光镜心[45]

芸台中丞见梅溪二兄所临唐碑缩本，属访余德州，求六朝刻石再摹之。去年得北魏高贞碑于卫河第三屯，正思搨本寄梅溪，适以今年七月晦日过我。又阅所摹各碑，益服其精妙，惜无好事者为之刊石。

嘉庆十年秋为惠忱兄存政。孙星衍。

汉瓦当摆件铭[46]

圆宜骨，刚宜肉。北窗下，睡且足。抚秦汉之鸿文，见斯人之高躅。孙星衍题。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