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起家乡,我酸了
2021-09-26陈实
陈实
我们都知道,酸、甜、苦、辣、咸是人生五味。“酸”何以排在第一位?我认为可能是因为只有这个字,是一看到就会调动味觉的。三国时期一代枭雄曹操就深知这个道理,“望梅止渴”也就是利用了一个“酸”字。
江南满地都是吃不了辣的人,生活中也多有吃不了苦的人,甜和咸只是每个人口味轻重之别,唯有酸似乎很少人会拒绝。除了酸倒牙的极端情况,一般程度的酸总给人一种生津开胃的感觉。
在鄂西北我的家乡,各种美食中的酸,是当地人心中一种甩不掉的记忆。而这里的酸,大多来自每家每户的泡菜坛子。
走家串户,我最喜欢“视察”的就是别人家的厨房,因为那里有我喜欢吃的泡菜。老家人把泡菜叫“酸菜”,大多数主妇都会在家里自制酸菜。一般会选择一个陶制的坛子,顶部有盖,盖周有沿,沿中灌水密封。制作过程看起来是很简单的,只需要在谁家老坛子中取一瓶酸水,拿回家倒进新买的坛子里,再按比例调好盐水,灌进去就行。装大半坛水,丢进喜欢吃的蔬菜,腌多久根据自己对酸味的承受能力而定。一般常见的就是酸白菜、酸萝卜、酸豇豆、酸辣子、酸韭菜和酸大蒜。也有思路清奇的家庭,会把硬邦邦的生柿子扔进去,腌好的柿子软硬适中,酸中带着一种奇异的涩与甜,肉质颇有嚼劲,口感像李子。
酸菜一般不会直接吃,除非像我这样嘴馋的。我曾经在外婆的邻居汤奶奶家吃酸菜吃到过瘾,或者说过量。那时候,汤家腌的酸豇豆确实好吃,根根饱满、金黄诱人、酸度适中,嚼着嘎吱嘎吱,满嘴酸爽。当时我在她家厨房,坐在揭开反扣在地的坛盖子上,像吃面条一样一根根塞进喉咙,不记得吃了多少,只记得回到家满腹火烧,口吐酸水。
即便受了这么大罪,我还是不能拒绝家乡的酸菜,尤其是酸豇豆、酸韭菜、酸辣子、酸萝卜,与肉或腊肉炒着吃,每一道都是下饭神器。吃面的时候,捞几根酸辣椒,生脆酸辣,咬一口满头冒汗,舌头沉浸在一种受虐与安慰同在的刺激之中,令人欲罢不能。
除了小炒,硬菜里也多有酸菜的身影。酸辣椒是全能配料,它的酸味是任何醋都无法替代的。母亲常做红烧鱼,这道菜里就会放酸辣椒,酸溜溜、辣乎乎,尽显鱼的鲜嫩。烧鱼的汤汁酸、甜、辣、咸、鲜皆备,我常会倒进米饭里拌着吃,那味道可是一绝。还有酸辣排骨,一根根排骨浸润在酸辣椒的汤汁中,盖上锅盖大火煮,待沸腾后转小火慢慢焖制,排骨肉香四溢、肉质紧致、酸辣可口。即使是最常见的蛋炒饭,将刚腌好的酸辣子切碎放在里面一起炒,炒好后色泽丰富,舌尖层次感十足。更别提焖土鸡的时候了,放入酸辣子和竹溪豆腐干,一锅鸡肉被豆香、辣椒香和酸菜味儿包围,揭开锅盖的刹那,口水喷涌而出。
还有一种酸,蕴藏在玉米做的主食之中。每年七八月,玉米新熟,家鄉人会把嫩玉米摘下,制作浆粑馍。每一粒嫩玉米都饱含汁水,一掐就破,掰下来后放入清水,用小石磨磨成浆,发酵一两天就成了酸浆。用这种酸浆贴在锅里做出来的浆粑馍除了带着玉米的甜香,吃到嘴里还有种天然的酸味。外婆还会搅一锅浆粑粥,干湿搭配,眼里、嘴里都是金色的阳光和大地的恩赐。念到这里,我的嘴巴、胃和心,都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