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的拓荒者侯外庐
2021-09-24魏永轩
魏永轩
侯外庐
侯外庐,我国著名的马克思主义历史学家、中国思想史家、教育家,与郭沫若、范文澜、翦伯赞、吕振羽并称为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界“五老”。侯外庐将中国思想史置于中国社会史研究的基础上,开创了享誉学林的侯外庐学派,对于促进马克思主义史学中国化作出了重要贡献。
少年求学
侯外庐,原名兆麟,又名玉枢,1903年2月6日(农历正月初九)出生于平遥县西王智村一个普通读书人家。他的祖父21岁时即因吸食鸦片离世,祖母郭氏在族人的冷落中变卖家资供遗腹子侯福昌读书,并以严格教子闻名乡里。后来,侯福昌学有所成,考取了清末乙未科拔贡及法官资格,但十几年未被重用。民国初年,他先后出任山西永济、河南新蔡、固始3县知事和平遥县水利局局长。抗战时期,他拒绝担任伪县长,并曾协助抗战,新中国成立后被定为开明绅士。
侯外庐自幼跟随祖母,养成了自尊、自信、自重和清高的个性。12岁以前,他在羌城村外祖父家的书院随七舅父郝永宽学习“四书”“五经”等,打下了坚实的国学基础。其后的两年半,他随父亲侯福昌到山西永济接受了新式学堂的教育。14岁后,又回到平遥,就读于平遥县立高小,品学兼优,各门功课均名列第一。
1919年,侯外庐考取了汾阳县河汾中学。五四运动爆发后,他积极参加学生运动,作为汾阳县两名学生代表之一,被学校推举到太原参加山西省学生联合会。1923年,他从河汾中学毕业,遂到北京,并同时考取了北京法政大学和北京师范大学,攻读法律和历史。从落后的山西到了全国文化中心,侯外庐自感知识之贫乏,他利用课余时间在学校图书馆如饥似渴地涉猎一切所能获得的书籍,填补知识上的空白。
结识李大钊
1924年,经同乡北大学生高君宇(时为共产党员)的介绍,侯外庐结识北大教授、中国共产党创始人之一的李大钊。与李大钊的亲密接触使他的思想发生了根本变化,并对共产主义产生了浓厚兴趣。在李大钊的资助下,他与几位好友创办了激进刊物《下层》,但仅出一期即被查禁。此后,侯外庐去见李大钊,表达了很想在理论上追求真理的愿望。李大钊非常赞成,并指出搞理论应从马克思、恩格斯的原著入手,从原著中吸取科學社会主义理论的真谛。后来,侯外庐回忆说:“当时我的这个决心,决定了我一生的方向和道路。”经过对共产主义、无政府主义和新三民主义的现实比较,他与张友渔、李舜琴等好友相约信仰共产主义。
由于与李大钊的交往和出版激进刊物,1927年在李大钊就义后,侯外庐被奉系军阀张作霖当局列入黑名单。他和爱人徐乐英避居哈尔滨,同时寻找赴法留学的机会。
1936年,《资本论》第一卷全卷译本在北平以“世界名著译社”名义出版,译者署名右铭(王思华)、玉枢(侯外庐)
习译《资本论》
1927年夏,侯外庐夫妇拿到了赴法签证。1928年春,经成仿吾、章伯韬介绍,侯外庐在巴黎旅欧支部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附属法共,称“旅法中国语言支部”)。1929年,侯外庐奉命担任“旅法中国语言支部”支部书记,以雷诺汽车厂华工为主体,开展“旅法中国语言支部”日常工作,主编《赤光报》,组织读书会,开展一些对法国现状、世界经济危机和中国形势的探讨。
在勤工与俭学不可兼得的情况下,侯外庐放弃赴法国巴黎大学文学院求学的机会,开始试译《资本论》。他说:“翻译《资本论》,并非任何人强加于我,而是我自己硬找来挑的。凭着初生之犊的雄心,凭着肯下功夫、肯吃苦的精神,我把这副担子挑起来了,并坚持了整整十年。我一生事业的起点,恰恰就是始于在万难之中挑起这副重担。”“常令我停笔补课的问题是多种多样的,我在法国试译的阶段,以及后来回国重译的过程中间,通过自学补习的知识,除德文、法文之外,还涉及西方古典哲学、哲学史、政治经济学、经济史、莎士比亚的戏剧、歌德的诗、数学、机械学等,精读了马克思的《剩余价值学说史》,补读了黑格尔、费尔巴哈、康德、亚当·斯密、萨伊、西斯蒙蒂、李嘉图等的著作。”旅法三年,除了去图书馆,侯外庐几乎足不出户,每天工作学习十六七个小时,并用两年时间试译完成了《资本论》第一卷二十章。这为他日后的教学、翻译和理论探索提供了丰厚的滋养。
1930年春,因经济困难而无法维持基本生活,侯外庐与妻子和他们在法国出生的儿子侯闻初经柏林、莫斯科辗转回到哈尔滨,并担任哈尔滨政法大学经济系教授,教授“经济思想史”等课程。由于担心译稿有被边境检查时没收的危险,回国前,他把译稿留给了在柏林的成仿吾。在哈尔滨的一年半时间里,侯外庐一面教课,一面重理《资本论》译事。
任教北平
九一八事变后,1932年初春,侯外庐回到北平,应聘国立北平大学法学院教授,同时在北平师范大学和中国大学兼课,讲授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和唯物史观。他积极参加“北平左翼文化总同盟”及“左翼教师联盟”的活动,并经常应邀到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北平师范大学、中国大学、民国大学、朝阳大学、女子文理学院和一些中学进行公开演讲,宣传抗日。
经陈瀚笙介绍,侯外庐与久有翻译《资本论》志向的中法大学教授王思华见面,商定合译《资本论》。不久,由王思华出面协调,李大钊的族侄李白余想方设法通过北平地下党组织从柏林找到当初留下的《资本论》译稿,并安全运回国内,使两人的翻译工作顺利展开。1932年9月,侯外庐与王思华合译的《资本论》第一卷第一分册(一至七章)在北平国际学社出版。1936年6月,王思华在北平以自拟的“世界名著译社”的名义出版两人合译的《资本论》第一卷全译本,这是大家公认的我国最早的《资本论》第一卷全译本。
1932年秋,蒋介石对北平地区各界人士抨击南京政府不抵抗政策十分恼火,把直属国民党中央政府的宪兵三团调到北平,开始镇压革命。12月11日,参加救亡运动的许德珩(北大教授)、马哲民(北师大教授)、侯外庐先后被国民党秘密逮捕,史稱“许、马、侯”事件,并准备秘密杀害。后经北平大学法学院、北平教育界和民权保障同盟等多方营救,许德珩获释,马哲民、侯外庐由秘密拘禁转为提交法庭审理,并以《危害民国紧急治罪法》判处马哲民、侯外庐各两年六个月徒刑。获刑一年后,经张友渔、杨绍萱等多方设法营救,侯外庐以“因病假释”为名出狱就医。
返晋四年
就医期间,张友渔通过天津市市长崔廷献(阎锡山嫡系官僚)协调,利用阎蒋矛盾和阎锡山标榜“民主”“进步”的机会,让侯外庐避处太原。但阎锡山闻听山西大学学生想请侯外庐任教,其他大专学校准备邀请侯外庐演讲的消息后,遂又心生戒备,对他采取不得任教、不得演讲,生活费由“绥靖公署”支付等隔绝和限制措施,杜绝其与外界交往。刚刚出狱的侯外庐,由于心情压抑和监狱生活的摧残,生了一场大病,医生建议暂时不要再从事翻译工作。于是,他抽出一部分修改译稿的时间,换成研究古史,作为精神上的调剂。
1934年,侯外庐第一部中国思想史论著《中国古代社会与老子》由国际学社出版。他在这部处女作里尝试将社会史与思想史结合起来进行研究,就已经表明了他根据社会存在研究社会意识与思想的基本态度,并以此为追求,在史学领域跋涉了半个多世纪。
返晋的这四年,侯外庐完成了《经济思想史》和《社会史导论》等重要的专著和系列论文。
辗转重庆
1937年,太原失守前,侯外庐随党领导的统一战线组织“战地动委会”到了汾阳,后离开汾阳到了西安,流动期间,接受山西“牺盟会”所创办的“民族革命大学”(设在临汾)的邀请,讲授《民族革命统一战线》课程。
1938年春,临汾失守后,侯外庐回到西安,参加了全面抗战开始后第一个“七一”纪念活动。之后,按照党的安排,侯外庐前往汉口,转道重庆,在生活书店编辑部的帮助下与重庆八路军办事处取得了联系,后经王昆仑推荐,担任了中苏文化协会机关刊物《中苏文化》的主编。重庆八年,他在中苏文化协会杂志委员会的领导下,充分利用《中苏文化》这个特殊的宣传平台,以促进中苏邦交、沟通中苏文化为宗旨,在国民党统治下的重庆,公开报道苏联政治、军事、文化等方面的情况,刊登国内政治、军事、文化的真实消息,使《中苏文化》成为国统区一个进步的宣传阵地。而且,侯外庐每逢十月革命节、孙中山诞辰忌辰、列宁诞辰忌辰、斯大林寿辰、苏联红军建军节、高尔基纪念日和苏联戏剧、电影日等重要节点,都不失时机地出版《中苏文化》特刊、特辑、专刊和专号,大力宣传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并组织国民党左派、民主党派人士和各界社会名流发表增进中苏友好的文章。面对国民党右派势力攻击《中苏文化》“不宣传中国”的压力,侯外庐和编辑部同仁据理力争,每逢“七七”“八一三”“九一八”等抗战纪念日,都富有斗争策略地宣传中国人民的抗日斗争;同时,对蒋介石消极抗战、积极反共等行为进行了揭露和驳斥,起到了与《新华日报》《群众》相配合、相呼应的宣传作用。
1939年8月23日,苏联与德国签订了《苏德互不侵犯条约》,引起国内各阶层广泛的关注和激烈的抗议。在这一重大事件中,侯外庐通过周恩来及重庆八路军办事处协调,请毛泽东撰写了题为《苏联利益和人民利益的一致》的论文,令人信服地分析了纷乱、复杂的国际形势,回答了国内舆论所提出的形形色色的问题,从而澄清了群众的思想,给正在进行艰苦抗战的中国人民指出了国际环境中的光明面,鼓起大家的勇气,增强大家的斗志,而且给掀风鼓浪、挑拨中苏间感情的反苏反共分子以沉重的打击,起到了团结人民的积极作用。
1941年,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进入最艰苦的阶段。1月,“皖南事变”发生,抗战期间的第二次反共高潮开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濒临破裂,重庆的政治形势明显逆转。由于公开活动不便,在周恩来同志的鼓励下,侯外庐专心致力于马克思主义史学阵地的开拓与建设。他集十年之功,谨守考证辨伪的方法,把马克思主义同中国古代史料研究结合起来,仅用半年时间就写出了《中国古典社会史论》,确定中国的古代是“亚细亚生产方式”为主导的时代。1942年底,他着力研究先秦诸子的思想学说,写成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中国古代思想学说史》。之后,根据周恩来的指示,侯外庐改变撰写一部完整思想史的计划,转而根据斗争的需要,着手研究近代社会史和近代思想史,经过约两年的时间,完成了《中国近世思想学说史》,对16世纪中叶到清末民初这一重大变革时期的思想发展路径进行了系统的研究,得出了与冯友兰的唯心主义和胡适的实用主义截然不同的研究结论,体现了鲜明的马克思主义史学研究的特点。侯外庐在晚年自述中说:“在四十年代初,我这种研究思想史的方式本身,就已经决定这两部书是拓荒性质的作品。通过对中国历史上两个重要变革时期思想发展路径的清理和力图有所发现,通过对一系列疑难问题的涉足和作出自己的回答,我研究中国思想通史的基业终于得以奠定。”
1944年,在周恩来的领导下,侯外庐作为中国民主革命同盟核心成员之一和其他同盟成员一起,通过各种活动,把中国民主革命同盟成员中富有爱国情感,有阅历、有经验、有成就的政治活动家和社会活动家们组织起来,积极推动国民党政府上层“坚持抗战,反对投降;坚持团结,反对分裂;坚持进步,反对倒退”,搭起了一座中国共产党与各民主党派合作的重要桥梁。在国民党顽固派溃败中原、蒋介石发表《中国之命运》引得民怨沸腾的形势下,他们有效地帮助广大民主人士彻底认清国民党的倒行逆施,共同支持共产党为抗日和民主所作的斗争。
1946年春,在山城最后的日子里,侯外庐集中精力研究国民党1936年拟就的“五五宪章”、各国宪法、孙中山先生有关宪法的论述和其他宪政理论,并配合当时的形势撰写了《根据孙中山先生遗教研究中国宪政之途径》《中山先生宪法思想之理论与现实》《省宪是中山先生明定的遗教》等论文;并将抗战初期有关中山先生三民主义的论文汇编为《三民主义与民主主义》,在上海长风书店出版,旨在与上述宪政问题相衔接,阐明政治上的民主是制宪的先决条件。
南下北上
1946年5月底,在冯玉祥将军的直接关照下,侯外庐与一批抗日民主人士乘民生公司的“民联轮”航行7天7夜回到南京,并从南京赶赴上海参与了编撰《文汇报》副刊《新思潮》,以宣传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的历史观为己任,与胡适的“真理不可知論”做斗争。7月初,蒋介石下达“戡乱令”,侯外庐上了上海警备司令部的黑名单。10月底,侯外庐化名徐康,带着《中国思想通史》第二卷未完成的书稿,避难香港。
重庆时期,侯外庐撰写了《阿Q的年代问题》,把阿Q的时代定义为拆散有余而建设不足的“拆散时代”,并认为阿Q是辛亥革命时代的农民形象。他认为,通过阿Q形象,鲁迅在检阅辛亥革命的成绩,表达了对时代及其前景的深刻疑问;同时,揭示了鲁迅在主观上已经接受了马克思主义。1948年9月,《文汇报》在香港复刊,他继续参与编撰副刊《新思潮》,并继续对鲁迅的思想进行深入研究,撰写了《鲁迅其名索隐》《鲁迅与中国思想传统》,文中从鲁迅笔名索隐、鲁迅前期思想发展、鲁迅的思想与章太炎思想的承启批判关系、鲁迅所处的时代与鲁迅思想的发展阶段等方面,阐明了鲁迅直接继承并发展了章太炎的思想,更以章太炎为桥梁,兼融诸子异端思想和嵇康、鲍敬言“非汤武而薄周礼”的思想,继而有“掊物质而张灵明,任个人而排众数”的理论,更有“憎恶这熟识的本阶级,毫不可惜它的溃灭”的立场,从而形成了鲁迅对于旧社会黑暗的控诉、讽刺、揭露和战斗的独特锋芒。侯外庐指出,鲁迅先生“韧”的精神和风范,是最值得敬仰的一种中国风格的战斗精神,一种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精神和风范。1948年11月,在香港一年后,侯外庐接到中共南方局通知,北上东北解放区参加新政协筹备工作,并于1949年2月回到北平。
教育改革
1949年4月,侯外庐被任命为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第一任系主任。新中国成立后,侯外庐历任中央人民政府文教委员会委员、中国史学会理事、中国哲学史学会名誉会长等职,曾当选为第一、二、三、五届全国人大代表等。1950年3月10日,侯外庐出任西北大学校长。1954年4月,又出任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第二所副所长。
西北大学图书馆北侧侯外庐校长雕像
在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工作期间,他亲自讲授《社会发展史》《辩证唯物论和历史唯物论》,并怀着“党的事业,刻不容缓”的精神,通过开展调查研究,致力于改造旧师大历史系、创办新师大历史系,延聘白寿彝、马特等名师到历史系任教,并请来中央宣传部杨绍萱等同志兼课;同时,通过教学小组集体备课的方式,积极开展教学改革,并召开教学总结座谈会,体现了新中国师生互助、教学相长的新风貌、新精神。侯外庐对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的教学改革,受到了教育部和新闻界的热切关注和积极支持,教育部向全国高等学校推荐了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的改革经验,并组织北京的兄弟院校参观、学习;《光明日报》刊载了《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集体教学受到欢迎》《改进中的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关于历史系教学小组的调查报告〉——中央人民政府教育部全国教育高等会议参考资料之一》和《师大历史系的集体教学实习制》等报道。
在西北大学担任校长期间,侯外庐对西北大学的发展倾注了大量的心血。他十分重视校风和学风的建设,他提出“实事求是、严肃工作的新校风”“师生互助、教学相长的新学风”“理论与实际相结合的新研究风”的“新三风”的建设目标,并主张区别于全盘苏化,建立中国自己的现代教育体系。侯外庐认为办好大学,必须致力于教师队伍的建设,他通过各种渠道聘请了一批学有专长、对教育后代有责任感的教授到西北大学任教,并且通过教学实践与科学研究相结合的途径下大力气培养青年教师。直到1958年7月不再兼任西北大学校长,他始终主张将中国现代教育理论、教育思想与中国传统文化的优点相结合,教学与科研相结合,教学与学习相结合。教育部副部长钱俊瑞在北京高等院校人员大会上说:“赴各地视察所得结果,以西北大学情形为最好,进步最快,一切生气勃勃,有条有理”,并号召各院校“向西北大学看齐”。
自成学派
离开重庆之前,侯外庐就与杜国庠、陈家康、赵纪彬等人共同协商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新观点来理清数千年的思想史,一起拟定撰写《中国思想通史》的初步计划。此后,从20世纪40年代中期到20世纪60年代初期,侯外庐和他的合作团队历经20个春秋,完成了5卷6册260多万字的《中国思想通史》《中国古代思想学说史》《中国近代思想学说史》和《中国思想史纲》等著述,以其皇皇思想史论和学术风范确立了他在马克思主义中国思想史研究领域的学术地位。
1984年侯外庐为《韧的追求》定稿
侯外庐指出,《中国思想通史》全书上限断自甲骨文的殷代,下限断至19世纪中叶,论述了古代中世纪3300年的思想史全程。历代的思想主潮、重要的思想家、主要的学术流派,大都做了论述,适当说明了其间的承传关系或相因相革的历史。《中国思想通史》着重做了六个方面的工作:一是按照中国社会史的发展阶段,论述了殷末西周战国时期、从秦汉到清朝中叶、从清朝中叶到五四运动时期三个社会阶段的思想发展。二是用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关于亚细亚生产方式的理论武器分析中国的古代社会,确认中国的古代社会是古代东方型“早熟”的文明小孩,走着“人唯求旧,器唯求新”的唯新路线。三是用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关于“土地私有权的缺乏”,“可以作为了解‘全东方世界的关键”这一理论武器,分析中国自秦汉以来封建社会专制帝王的土地所有制是中央专制主义的经济基础。四是地主阶级有不同阶层。身份性地主与非身份性地主,即豪族地主与庶民地主,他们之间存在着差距(矛盾),从而他们之间的思想意识也存在着差距(矛盾)。庶民地主往往有与劳动人民利益相关联的一面,使他们的思想有所区别于豪族地主。五是发掘了嵇康、葛洪、吕才、刘知几、刘禹锡、柳宗元、王安石、黄震、马端临、何心隐、方以智等一批不被一般思想史、哲学史著作所论述的历史人物的思想,力图开拓中国思想史的研究领域。六是强调了以法典作为论证历史分期的标志。侯外庐在史学研究中所注重的不是自己的“体系”,而是如何运用马克思主义历史科学的理论和方法,总结中国悠久而丰富的历史遗产。在总结50年史学研究的经验时,侯外庐表示:“总的说来,依据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和方法,特别是它的政治经济学理论和方法,说明历史上不同社会经济形态发生、发展和衰落的过程;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以及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意识形态之间的辩证关系,是我五十年来研究中国社会史、思想史的基本原则和基本方法。”
1985年10月侯外庐口述回忆录《韧的追求》成书出版
在晚年口述回忆录《韧的追求·自序》中,侯外庐讲:“我本不过平平一介书生,因为经历着伟大的时代,才确立自己终生不渝的理想和观点。远言之,我爱慕王船山‘六经责我开生面的气概,仰慕马克思达到的科学高峰;近言之,自认最能理解鲁迅先生为民族前途,交织着忧虑和信念的,深沉而激越的,锲而不舍的‘韧的战斗。大半生来,在我的追求、研究的不平坦的历程中,鞭策力是共产主义拯救中国的理想,但是具体实践中,也并非时时都靠宏大口号支撑。坦白说,相当多的时候,我的信条只有一个字,那便是鲁迅先生所倡导的那个伟大的字——‘韧!从这一点而言,我写这本回忆录,实在不过如同凿石的老匠或拓荒的农人回视作业,检点得失时的自白。是的,我從事史学研究,就像石匠和拓荒人的乐此不疲。拓荒何乐?乐在有目标,有知遇,有知己,有成群的同伴。”
凌云杰构
“文化大革命”十年,侯外庐被迫中断了自己的学术研究和教学,无奈中,他拖着病体,搜集自己有关封建社会史研究的论文,用剪刀加浆糊的办法辑成《中国封建社会史论》,并于1972年7月1日党的生日这一天,握着颤抖的笔亲自写了篇短序,说明编集这部著作的原委。
侯外庐与邱汉生、张岂之主编《宋明理学史》(上下卷)分别于1984年、1987年由人民出版社出版
晚年侯外庐
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侯外庐以只争朝夕的精神,不顾衰弱之躯领导他的研究团队完成了《中国思想史纲》。《中国思想史纲》既是《中国思想通史》的普及本,又依据新的研究进展,增加了新的内容,受到广大青年读者的欢迎。1980年,由邱汉生提议,请侯外庐主持编写了另一部学术巨著——《宋明理学史》,该书被列入国家“六五”社科计划重点项目,并于1984年出版了上卷、1987年出版了下卷。这部长达130余万字的《宋明理学史》填补了新中国成立以后我国历史学中的一项空白。成为继《中国思想通史》奠基“侯外庐学派”学术基础和风格之后,在历史科学的民族化、史料考辨与运用的科学性和哲学范畴与理论框架的逻辑分析方面,体现“侯外庐学派”发展和成熟的又一标志。对此,侯外庐甚感欣慰。同时,他壮心不已,又要求思想史室的同志们继续撰写《中国思想通史补编》,然后再编一部更为完整的《中国近代思想史》。不过,这一宏愿只能是他的遗愿了。
1987年9月14日,侯外庐在北京病逝,享年84岁。英国、日本、澳大利亚、苏联等国外学者纷纷发来唁电唁函。(英)李约瑟(博士):“惊悉侯外庐先生逝世,深切哀悼。永记我对他的伟大敬慕。”中国社会科学院、西北大学、武汉大学、云南大学、华东师范大学、山东大学、南京大学、广东史学会等60余家国内院校、研究机构和110余名专家学者纷纷发来唁电,致以哀悼。其中,周德罕敬挽:“以马恩理论为南针,辨章思想源流,社会递嬗,扶隐阐幽,别开天地;以汲引后学为己任,及门桃李成荫,珪璋特达,习文掌教,各绍宗风。”
1988年11月29日,中国社会科学院举办“纪念侯外庐同志学术讨论会”。时任中国社会科学院院长的胡绳在会上讲:“外庐同志是马克思主义思想家,杰出的理论学术工作者。他研究中国社会史和中国思想史的业绩,为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发展做出了可贵的贡献,为后人留下了很有价值的遗产。”“外庐同志在中国社会史和思想史上许多独创的见解和他所提供的思想资料,已为学术界接受,也有一些论断在学术界中仍有争议。我没有能力在此具体地评论。我想说的是,后来的研究者,纵然不同意他的这一个或那一个看法,但都不能不重视他的研究成果,从他和他的合作者的大量著作中吸取养料。”
2016年2月,在侯外庐诞辰113周年之际,长春出版社历时三年编辑的《侯外庐著作与思想研究》面世。全书分为侯外庐著作与侯外庐思想研究两部分,前者收录了侯外庐自20世纪20年代至80年代的论著译作,后者收录了海内外学者研究侯外庐思想的代表性文字,共33册,1080万字。
2016年2月,侯外庐诞辰113周年之际,长春出版社历时三年编辑的《侯外庐著作与思想研究》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