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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文性视域下的文学对外译介与国家形象建构——以1978—1989年间的Chinese Literature为中心

2021-09-17

关键词:互文译介互文性

乔 洁

(山西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6)

中国当代文学对外传播与中国国家形象塑造已成为近年来文学界与翻译界热议的一个话题。国家形象是“在物质本源基础之上、人们经由各种媒介,对某一国家产生的兼具客观性和主观性的总体感知”[1];而文学“是作家在不同时空对国家民族的一种个性化的形象认知”[2]。“较之其他领域,文学以其独特的建构与维护、批判与整合功能,成为塑造和传播国家形象的重要载体。文学作品对外传播中所塑造的中国形象因其普罗大众的交流方式,具有较高的价值信任度;因借助鲜活的人物、生动的情节传递中国形象,具有良好的可接受度;因具有可分享性,容易得到其他民族情感上的亲近、观念上的认同、行动上的支持。文学作品对外传播中塑造的浸润着民间色彩和个性表达的中国形象,更容易引发‘他者’的关注和兴趣”[3]。ChineseLiterature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本文学对外译介期刊,于2000年停刊,存在近50年。20世纪90年代前,ChineseLiterature是以文学形式建构中国国家形象的唯一传播媒介。它究竟以何种方式呈现了什么样的中国国家形象,目前是一个较少涉足的话题。尤其是改革开放后不久,冷战结束,国际政治格局发生剧烈变化,中外关系也发生了深刻的变化,ChineseLiterature怎样应对国内外新形势,调整策略,建构改变西方话语体系下有失客观的中国国家形象?时至今日,如何塑造健康、理性的中国国家形象,“讲好中国故事,向世界展现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是学界需要不断探索的一个新课题。以史为鉴,本文认为中国历史转折时期文学对外译介塑造国家形象的实践对今天中国当代文学对外传播塑造中国国家形象有一定借鉴价值。

一、回顾与探索

关于ChineseLiterature的研究始于2003年,在2017年达到高峰,截至目前,期刊论文、硕士论文与博士论文共计48篇。以往的研究主要采取向心路径,围绕ChineseLiterature本身展开,具体涵盖以下几个方面:一是译介活动考察:包括译介活动整体考察、译介选材研究、某一特定历史时期的译介考察、对某一文学作品或某一类题材的译介研究;二是译者风格研究,涉及杨宪益戴乃迭夫妇、葛浩文、沙博理和喻璠琴五位译者;三是理论阐释,即研究者运用一定理论对ChineseLiterature的文学对外译介实践进行分析,所涉理论主要有文化翻译理论、译介学理论、传播学理论以及生态翻译学理论等,研究对象为ChineseLiterature的赞助人、译介模式、译才培养、市场营销以及出版模式等。然而,ChineseLiterature的主要目标是对外传播,“负责向国外介绍中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树立新中国的国家形象”[4],其读者对象是海外读者,是以文学形式呈现中国文化以及新中国国家形象的一种持续性努力。从这一角度而言,该杂志的传播学意义和国家形象建构意义才应该是研究的重中之重。但缺憾的是,尽管一些研究对ChineseLiterature中一些文学作品或其在某一时段、年代所塑造的中国国家形象有所探讨,但关于ChineseLiterature外宣特质尤其是它以文学塑造国家形象之策略的研究尚显不足。鉴于此,本文将对1978—1989年间ChineseLiterature中的当代文学部分进行探讨。

1978年后,ChineseLiterature这本文学对外宣传期刊做出积极调整,在译介方式上不断推陈出新,为中国对外宣传和国家形象塑造做出努力。除译作和常规的文艺简讯外,ChineseLiterature逐渐增加札记、述评、作家访谈与作者介绍、新近文艺工作会议介绍或文艺界重要人物讲话等不同栏目;同时作品评论的译介数量也有所增加。1982年起ChineseLiterature增设卷首语,并从1983年起增设大篇幅、图文并茂的作者介绍。这些栏目围绕文学作品形成一种相互支撑的内部关系,对中国国家形象塑造发挥重要作用。文学作品本身虽是虚构,但这一时期现实主义文学为主流,反映当时中国国情,折射出一种中国印象。其他部分看似在提供社会和政治语境信息,提供文学作品的创作背景,但实际上又在表明一种姿态,代表着对所发表文学作品的认识,因而也促成一种国家形象的建构。鉴于这些内容之间的复杂关系,本文从广义互文性的视域对这一时期ChineseLiterature文学对外译介中的国家形象建构策略进行探讨。

二、广义互文性视域下的文本建构

自1966年克里斯蒂娃首次提出“互文性”以来,这一理论得到不断丰富与发展,大致经历了初创期、发展期与研究应用期。在不同学科背景下,不同的理论因子和不同的应用目的使互文性的概念不断衍化,产生了狭义和广义两大分支。狭义“互文性”以热奈特、里法泰尔等人为代表,他们认为互文性是指“一个具体文本和其他具体文本之间的关系”[5],即不同文本之间可能存在的关系仅限于实际交流互动中具体文本之间的决定性依存关系[6]。广义“互文性”主要来自克里斯蒂娃、罗兰·巴特和美国耶鲁解构主义学派,他们认为“任何文本都是互文本”[5]。具体到文学领域,“互文性”则指“文学作品和社会历史(文本)的互动作用(文学文本是对社会文本的阅读和重写)”[5]。这里,文本不再仅仅局限于呈现信息的物质载体,而扩展为传递信息的一组连贯符号;既指具体的语言文字文本,也指抽象的社会历史语境。互文性也因此成为抽象文本与具体文本以不同排列组合所发生的互动关系。

广义互文性主要具备以下特征:一是不同文本互动形成文本网络建构,具有一定的管约性。“无论一个文本的语义内容是什么,它作为表意实践的条件就是以其他话语的存在为前提……这就是说,每一个文本从一开始就处于其他话语的管辖之下,那些话语把一个宇宙加在了这个文本之上”[7]。因此,一个文本吸纳其他文本形成自身时,是受一定话语管辖的,或者,一个文本和其他文本之间关系的建立并非单纯、直接,而是隶属于特定的价值体系,因为话语就是一个价值体系的客观体现。为适应这一价值体系,一个文本在对其他文本的吸收过程中就需要采取某些具体手段(如改写、编辑、翻译甚至改造、歪曲等)。二是以系统为基础。互文性概念经历任何一次变化都从未离开其关键内核或基础——“系统”。“克里斯蒂娃认为,互文性一词指的是一个(或多个)信号系统被移至另一系统中”[8]5。三是具有交际本质。克里斯蒂娃互文性定义中的两个高频关键词“联系”和“转变”(或曰转化、转换)即可为证。“联系”是指“文本间的交流”;“转换”则指在上述交流关系中“文本之间的相互改动”。从文学作品产生、传播、接受过程中的所涉“系统”“文本”出发,文学中的互文性可理解为历史、文化、语境、文学作品(或其他影视作品等)、作者、读者以及他们身后的生活、教育等诸多因素之间发生对话,进行交流和改写的过程[8]61。

在广义互文性的视域下,国家形象建构和中国文学外译也形成一种互文关系。虽然有学者探讨过互文性与文学翻译的关系,但大多都是从狭义互文性的角度展开,即从最初的原语文本与译语文本之间的互文,拓展到同一原语作品不同译本之间的互文,或同一类型文本不同译本之间的互文关系。虽然Hermans将互文关系延伸至文本之外,因为翻译是众多社会系统中包含众多交际行为的一个子系统,其互文关系需包含影响、制约翻译行为的规范和传统[9]60-61,66,但仍然摆脱不了具体文本之间的相互依存关系,文本创造者或阐释者的作用与决定不同互文关系的社会因素依旧受到了遮蔽[6]。由于社会因素是推动各种文本实践的重要力量,互文性可被视为具体社会关系及生产力的体现,是社会活动的符号表征,是特定语境下,拥有特定目的、愿望与期待的特定代理人所实施的文本实践[6]。

因此,广义互文性下的文学译介实践是指在特定的社会历史语境下,以交流为目的、翻译为媒介,基于主流价值话语体系所构建的文本互动网络。在此基础上,文学对外译介成为在原语国家语境和社会系统下所进行的一种文化表意实践活动,旨在传播本国文化、塑造本国形象,反映的是原语国家的意识形态和诗学观念。其中所形成的互文性便是原语国家的社会、历史、文化语境等广义抽象文本与文学作品英译本、文学作品评论英译本、文学运动、文学会议及政策介绍之语境文本等狭义具体文本交织互动而成的文本网络,最终使原语国家的形象具体化。这一文本实践实行“译”“介”结合,多重文本互动,得以将以往翻译互文性中容易被遮蔽的社会因素彰显出来,使得自身的意义、功能与价值更为明确。

三、广义互文性理论阐释下的Chinese Literature与国家形象建构

ChineseLiterature自创刊以来,一直承担着中国对外宣传、塑造国家形象以及文学交流的重任。不过,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它会跟随国家主流话语,不断调整具体策略。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中国实施改革开放战略,为扭转长期以来西方国家对中国的误解,树立更为客观真实的中国国家形象,ChineseLiterature开始及时地向英语国家译介紧扣中国时代脉搏、反映中国现实的新时期文学作品。围绕这些文学作品,杂志还提供非文学的语境文本,如文艺简讯、文化交流、作家作品介绍及作品评论等,二者以一种“参互成文”的方式生成新时期中国的国家形象。

ChineseLiterature与国家形象建构的关系如图1所示:国家形象是最终要实现的结果,中国的社会历史语境是文学文本产生的源泉,ChineseLiterature及其内部文本是具体的表征。这一互文网络以中国历史语境、意识形态以及诗学观为基本内核,形成特定的文本结构以实现双重功能:一是为文本意义和其所要实现的交际目的提供索引;二是提供一系列限制以控制文本阐释的可变范围[10]。

图1 Chinese Literature与国家形象建构的关系

(一)1978—1989年间中国社会历史语境与Chinese Literature、国家形象之互文

克里斯蒂娃在《符号学,语义分析研究》中将互文性分解为横向轴和纵向轴。横向轴是文本制造者(作者)与文本接受者(读者)之间的对话;纵向轴是文本与语境之间的互动。语境是文本得以产生和赖以生存的根本,文本是其后诸多语境信息的映射[8]4。

1978年是中国社会历史发展进程中极具转折意义的一年。自这一年始,中国开始进入改革开放阶段,与西方大国邦交正常化,与国际社会的交往与合作日益频繁与密切,中国国家形象在世界领域内的重塑和提升因此获得了新的契机。英语国家人民对中国的无限想象和对中国未来走向的观望,需要此时的中国积极主动地去传达关于中国现实状况的信息。因此,作为当时为数不多的英文刊物,ChineseLiterature不仅是一个翻译和传播中国文学的杂志,还具备了传递中国国情信息、树立国家形象的功用。这一阶段,ChineseLiterature以与中国社会语境契合的新时期现实主义文学作品为基本译介内容,从文学的角度讲述中国改革开放新时期的故事和反映中国多民族共生的民俗风情以及改革开放以来普通民众的生活,这些多层面的“中国故事”帮助英语国家读者对中国拥有更为真实客观的认识,从而实现中国国家形象的“自塑”。正如《中国外文局五十年史料选编》中所记载:

生动的文学艺术形象和我国人民丰富多彩的社会生活可以把我们的社会制度更加具体形象地展示给外国读者,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和文学艺术的丰硕成果所产生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将随着中国文学不断地走向世界、并在世界各民族文化之林中确立一席重要的地位,从而也能在世界人民面前树立起中国的光辉形象。[11]

这样,ChineseLiterature以中国的真实存在状况为基础,以具体的文学作品为代表,使中国国家形象以具体的形式呈现给英语国家读者,形成了最基本的历史语境文本、文学文本与抽象文本的互文建构。

1978—1989年间,ChineseLiterature译介了中国新时期文学发展历程中每一个流派每一类题材的代表性作品。据笔者统计,反思性的伤痕文学、知青文学作品共计43篇;反映“改革”进程的作品28篇;展现民俗风情的乡土寻根及少数民族作品共计78篇;呈现老百姓生活状态的大众文学作品57篇[12]。其后的乡土寻根作品与大众文学作品,与前述文学作品反差较大、距离较远,但其实是文学艺术层面对社会历史语境深刻反思的深层体现,是在寻求艺术和文化审美上的重大突破,也是历史主导精神和现代化进步的文化象征与精神成果[13]。中国历史语境对文学创作的影响、文学作品对语境的映射以及文学作品彼此之间渐进的延伸与升华是ChineseLiterature中文学英译本之间不可忽略的一种整体的系统互动关系,映射出中国社会历史语境的发展实况,从整体上反映当时中国社会徘徊前进的历程。

(二)1978—1989年间Chinese Literature之文学“译”文本互文

1978年以来,ChineseLiterature的译作以改革开放后新时期中国当代文学作品为主。译介轨迹与文坛发展轨迹相一致并基本保持同步,积极推介不同流派的作家作品,形成一个显著特点:译介的重点选择与中国社会发展和文学发展的具体走向有着密切联系,不同阶段个别作家作品入选数量明显高于其他作家,形成同一作家不同作品之间、文学作品与历史语境之间的互文建构。

从1978年开始,反思文学中对王蒙的作品译介较多,1980—1986年间共译介7篇;改革大潮中,对引领改革文学先锋浪潮的蒋子龙作品译介较多,1980—1984年间共译介6篇,单1980年就译介3篇;农村改革文学代表高晓声的作品也是这段时期的译介重点,1980—1982年间连续译介4篇。从1985年起,当中国社会继续前进,文学逐渐与时代、政治开始剥离的时候,“寻根”文学呈现主流,众多以地域为创作背景的作品涌现而出,贾平凹、汪曾祺、邓友梅、冯骥才、刘绍棠、邓刚、陆文夫等人的作品成为译介重点。这些单个作家的作品在一段时间内被连续集中译介,首先反映了中国社会主流价值话语体系的演进,其次则是通过同一作家作品之间的相似性和相互关联性,即单个作家作品之间彼此的引用、拼接或改写,形成彼此的互文关系,从而集中反映中国社会的一隅。

以刘绍棠作品的译介来说明ChineseLiterature国家形象建构的互文策略。刘绍棠是我国乡土文学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的作品清淳优美,乡土气息浓郁,都是“为乡土中国画像,为中国的人民画像,为乡亲们画像,为历史存照”。ChineseLiterature曾于1982年第5期、1983年第4期、1983年第11期、1984年第2期分别译介了刘绍棠的《蒲柳人家》(“Catkin Willow Flats”)、《小荷才露尖尖角》(“The Budding Lotus”)、《青藤巷插曲》(“An Encounter in Green Vine Lane”)、《瓜棚柳巷》(“The Liuxiang Melon Hut”)。在1983年第4期和1983年第11期的卷首语中,编者曾分别说道:

亲爱的读者,你们也许还记得本刊曾在1982年第5期刊载过刘绍棠的《蒲柳人家》。本期我们将再次为大家奉上这位作家的又一力作《小荷才露尖尖角》。故事的场景仍然置于作家的故乡——北京东郊通县。两篇小说中,前者着墨于作者儿时的记忆,后者则向读者展现了今天的通县——更加文明、更加先进。作品反映出中国农村根深蒂固的观念和风俗正在逐步瓦解。刘绍棠极具地方特色的作品成功表现了近年来中国社会变化对普通老百姓所产生的影响。[14]

很多读者来信说他们非常喜欢本刊去年第5期刊载的刘绍棠作品《蒲柳人家》。本期我们将登载他的另一部作品——自传体小说《青藤巷插曲》。这部作品主要描述了作者年轻时生活的、解放前的北京。那时他曾做报童谋生,经常去茶馆听书。[15]

第一段引文分别对《蒲柳人家》和《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内容做了概述,但更重要的是字里行间突显出两部作品之间的联系与差别。联系在于这两篇作品都出自同一作家之手,描写的都是北京郊区的通县。差别在于前者描写的是作者儿时的北京通县,充满旧式的农村习俗,后者描述的是20世纪80年代的北京通县,两者是旧时今日两个通县的不同描写——“当今”的通县是一个“更加文明、更加先进的地方”。这一对比“折射出中国农村根深蒂固的观念和风俗正在逐渐瓦解”,反映出近年来中国社会正在或即将发生的根本性转变。第二段引文则以英语读者所喜爱的《蒲柳人家》作为刘绍棠的标签,引出即将推介的新作品《青藤巷插曲》——新中国成立前老北京的民情风俗和百姓生活,帮助读者了解不同历史时期的北京城,发现从旧社会走向新时代的变迁。

这就说明ChineseLiterature对同一作家不同作品的译介并非随意、偶然之举,而是有意的互文构建。上述的几篇译文都服务于一个中心主题:北京的变迁。克里斯蒂瓦认为,互文性指每个文本是用引文构成的,其外形有如用马赛克拼嵌起来的图案,每个文本都是对全体文本的吸收和转化[16]。从互文性的角度来审视这些作品,可以称其为由马赛克拼凑出来的北京画面,是翻天覆地的动态画面,也是跌宕起伏的多声部合唱。从阅读效果来看,这种互文建构的根本目的是为英语世界的读者提供一个中国社会语境的文学文本互文参照系统,可以通过阅读同一作者同一主题的相关作品,产生互文联想和对比,由文本内进而了解文本外中国社会的前情、现状与未来。

(三)“译”“介”文本互文

ChineseLiterature的“译”文本与“介”文本之间也存在互文关系。本文中“译”指“中国新时期文学作品的英译文本”;“介”指针对相关文学作品或与该文学作品有某种关联的“介绍”“评介”或“引介”。其中卷首语、文艺界重要讲话、报道和文艺简讯等为讨论重点。

就上述文本的内容来看,互文关系主要分为以下两个类别:

1.文外互文

文外互文指ChineseLiterature内部文本与外部语境文本之间的互文,主要体现在文艺活动报道、文艺简讯和卷首语上。

文艺活动报道是从文艺的角度反映中国整体政策变化的文艺界会议、报道、讲话。经统计,该类文章共有17篇,涵盖了1978年以来中国文艺界的重要动态和走向。

比较突出的是1978年第6期的“The ‘Gang of Four’s Attack on Progressive Literature and Art”(1)该文为1978年2月6日《人民日报》第一版所刊登文章的英文版。,1978年第10期的“My Heartfelt Wishes”(2)《文艺的春天》(郭沫若)和“Strive to Bring About the Flouring of Literature and Art”(3)《在毛主席革命文艺路线指引下,为繁荣社会主义文艺而奋斗》(黄镇),1980年第3期的“Our Achievements,Lessons and Tasks”(4)《继往开来,繁荣社会主义新时期的文艺》(周扬)。这些在中国文坛兴起过程中里程碑式的文章,向英语世界的读者展现了中国文艺界逐步恢复活动的积极动态,以及中国文艺创作未来的方向和任务,更重要的是这些报道背后中国社会的新气象和新的发展走向。这些内容呈现的是勇于正视自己的过去,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国家形象。

文艺简讯是ChineseLiterature多年来的保留栏目。除创刊初期(1951—1954)和少数单本之外,几乎每期都有。该栏目在1955年第1期以“Cultural Events”的名称出现,1956年第1期起更名为“Chronicle”,1980年更名为“Cultural News”,内容主要是中国国内文艺界的最新动向、活动、重大事件,国内外文化交流活动等。就1978—1989年间而言,ChineseLiterature这部分内容主要涉及以下几个方面:《人民日报》等代表中国国家的最高新闻舆论阵地的重要文章摘要、文艺界会议讲话简讯、文艺界书刊复刊或出版简讯、文学评奖活动、文学研讨会简讯等。这些文章以简要的表述方式向英语世界读者阐释中国当时的历史语境和国家意识形态及政策的基本导向,与ChineseLiterature上刊登的中国新时期文学作品英译文本展开对话,互相映衬。前者侧重于介绍,后者侧重于翻译,前者为后者进入ChineseLiterature文本提供了抛砖引玉的作用,后者则通过对前者的间接引用或转述,映射中国的现实语境,实现真实介绍中国的对外宣传目的。

从内容上来看,这一时期的文艺简讯主要包括“内修”(明确文艺发展方向)和“外联”(对外建立文艺联系)两部分。

“内修”主要体现在文艺发展的基本宗旨和方向上,如:1978年第9期的“People’s Daily Editorial Calls for Flourishing Literature and Art”对1978年5月23日《人民日报》的社论“为繁荣社会主义文艺创作而奋斗”进行重点介绍,强调了新时期我国呼吁文学艺术创作多样性,为社会主义服务的基本要旨和“古为今用、洋为中用”的基本原则。1979年第6期简要介绍了1978年底广州会议所强调的社会主义新时期文学艺术的主要任务——“反映社会主义生活的真实面貌”和文学创作的基本原则——“描述中国人民为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所付出的努力和他们的真实情感,塑造一些人民大众中的英雄人物”。1979年第11期的“Eulogists and Unscrupulous Writers”译介了《人民日报》基于《河北文艺》1979年6月号中《“歌德”与“缺德”》之争发表的一篇重要评论文章,对极“左”路线对文艺界的侵蚀加以批评和纠正。

“外联”主要体现在中国内地文学与西方国家之间的交流。如:中国作家荣获国际大奖(5)“巴金荣获‘但丁国际奖’”(“Ba Jin Awarded 1982 International Dante Prize”);“冯至荣获1983年歌德奖章”(“Professor Feng Zhi Receives Goethe Medal”);“王蒙荣获蒙德罗国际文学特别奖”(“An Award Goes to Wang Meng”);“贾平凹荣获飞马奖”(“Chinese Writer Wins Mobil Pegasus Prize”)。,说明中国文学在国际社会得到认可。至此,中外文学之间的交流恢复正常,外国文学不再被视为“毒瘤”,而是作为人类共同的优秀文化遗产促进新时期中国文学发展;中国文学逐渐与世界文学融合,成为世界文学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以上举例虽然只是ChineseLiterature文艺简讯众多消息中的小支流,但这种以“大事记”形式向英语世界的读者介绍1978年以后中国的国家形势和文学创作大背景的方式,与新时期文学相互映射,形成互文关系,以文学“故事”与现实语境的契合将中国镜像更为真切地呈现给英语世界的读者。

卷首语的刊登是1982年后ChineseLiterature的一大特色,是ChineseLiterature在创刊30年之际迎来的内部结构的一次重大改革:“对每期出版内容加以评论,建立与读者的对话。”(6)原文见Chinese Literature,1982(1):“So starting with this year our editorial board has decided to establish some kind of a dialogue between ourselves and you,our readers,by publishing some comments on the contents of each issue,and we hope that you will approve.”正如萨莫瓦约探讨卷首语的互文性时曾指出的,“无论是何种情况,卷首语都是一种既基本又典型的互文性手法”,是“从某种意义上引出主体文本”,“卷首语的作用是多方位的,它包含和概述了一部分错综复杂的文本”。[8]53-55

以1982—1983年间ChineseLiterature的24篇卷首语为例来看。这些卷首语介绍了中国文艺界和中国社会的主要导向、发展趋势,从文坛镜像反映“文革”之后中国社会历经的变化,成为对外宣传实践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ChineseLiterature在1982年第1期的卷首语中对1981年9月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的鲁迅百年诞辰纪念活动进行专门介绍。这一卷首语以介绍刊登的有关鲁迅百年诞辰的领导人报告为引子,引出鲁迅百年诞辰纪念活动的空前盛况及重大意义:出席人员数量(6000多人)、报告人身份(中国文联主席、著名文学评论家)、报告要旨(总结鲁迅作为作家、思想家和革命家的重要成就)、中国的文艺方向(向鲁迅学习)、该报告的至关重要性。这正是借鲁迅作为国外受众异常熟悉的中国知识分子的精英形象,阐述中国历史发展进程中新时期的基本政治导向。

1982年第10期的卷首语对第四次全国文联第四届全体大会第二次会议(中国文艺界具有历史转折意义的一次会议)进行及时介绍,向英语世界的读者阐明了这一时期中国的意识形态和文学态度:“文艺为人民服务,文艺为社会主义服务”。

1982年第3期、第5期和第8期的卷首语分别从作家统计数据、译介选材困难和译介选材标准(新晋优秀作家和中国作协四大奖项)方面,展现1978年以后中国文坛的繁荣发展:作家作品数量的激增和多样组成,诸多文学奖项开始设立,优良的文学传统开始重现和传承。

2.文内互文

文内互文是指ChineseLiterature通过内部文本之间互动映射中国社会历史语境。

比较突出的是卷首语,相当多的卷首语指向杂志内文本,通过对文学作品的阐释和延伸来引导读者去理解文学作品,理解文学作品背后的中国社会语境。

例如:1982年第4期ChineseLiterature的卷首语说明当期的译介重点是高晓声、鲁南和赵致真的三篇社会讽刺小说。编者将高晓声小说中的主人公陈奂生与捷克著名作家哈谢克经典讽刺小说《好兵帅克》中的帅克进行对照,指出“陈奂生”等人物并非“帅克”式无政府主义者、反社会人物。这种强调一是说明中国在当时的历史语境中同其他国家一样存在社会矛盾,二是说明这种矛盾并非不可调和,在中国语境下可以得到调试和解决,使小人物的利益和要求在适当情况下得到满足和解决,避免了矛盾的升级与激化,这正是中国与他国的区别,体现中国现行体制的优点,成为中国国家形象塑造的一部分。

另外,ChineseLiterature卷首语中关于文学作品选材理由与目的的说明,也是佐证其对外宣传中国国家形象基本宗旨的一个重要证明。1982年第8期译介“七月诗派”《白色花》诗集中的部分作品是因为“中国当前正确的政策”使得这些诗人的诗歌得以面世(7)原文见Chinese Literature,1982(8):“Perhaps the most significant item in this issue is the collection of poems by the White Flower group,who began their careers during the anti-Japanese war. In the fifties,Hu Feng,the chief editor of ‘July’ magazine,and all the members of the group were implicated in an anti-Hu Feng campaign. Hu Feng’s best poems are rather long and so were not included in the translations. It is significant that these poets,who were long misunderstood and persecuted for unwarranted political reasons,have now been recognized again in China because of 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 correct policy. ”;1982年第9期译介中杰英的《在地震的废墟上》(“After the Earthquake”)和1983年第6期译介魏继新的《燕儿窝之夜》(“A Night at Swallow’s Nest”)都是在突出中国政府和人民齐心协力应对天灾,前者反映地震科学家和工程师与地震的奋力斗争,后者则反映当时四川发生洪水时“人们英勇保卫他人财产和生命的感人故事”(8)原文见Chinese Literature,1983(6):“‘A Night at Swallow’s Nest’ is a story set in the context of the massive flooding which occurred in Sichuan Province in 1981. At the time,many newspapers carried moving reports about flood-fighting efforts of people in the province and commented on the bravery of many in protecting others’ lives and property.”;1983年第1期译介韩少功的《风吹唢呐声》(“Deaf Mute and His Suona”)反映“政府对残疾人状况高度重视,正在努力帮助他们”(9)原文见Chinese Literature,1983(1):“In this issue we have four short stories. One,by a young writer from Hunan,Han Shaogong,is about a deaf-mute living in the countryside and it doesn’t have a happy ending. Handicapped and disabled people are an issue of serious concern to our government and much is being done to help them to lead a full and useful life.”;1983年第8期译介蒋子龙的《拜年》(“New Year Greetings”),是体现“当前管理改革运动”中的一个典型事例,是“对工厂生活生动现实的描写”……总之,“这些小说(故事)反映的都是当今中国的社会现状”(10)原文见Chinese Literature,1982(10):“These stories reflect social situations in China today.”。

因此,ChineseLiterature这部分卷首语的意义在于:它们与中国新时期文学作品在ChineseLiterature内部展开互动,以具体文本互文的方式延展为与中国国家语境和形象的互文,向英语世界的读者展示历经坎坷、进入正轨、走向复兴的新时期的中国。

四、结语

1978—1989年间中国文学的对外译介随着粉碎“四人帮”和改革开放重新走上正轨,仍然与国家意识形态保持着紧密的关系,是对主流价值话语体系的直接映射。这一时期ChineseLiterature的译文以新时期以来的反思文学、知青文学、改革文学、乡土寻根文学以及大众文学为主,反映了这一时期反思历史,着力改革体制、正视改革矛盾,确保多元共存、和谐发展,包容世俗百态、自然民生的全面、立体之真实中国。它的卷首语以介绍文学创作与发展背景、突出译作主题为主,呈现出国家在新时期关注文艺发展、为文化发展提供良好环境的新形象。其他文艺活动信息又进一步呈现出国家文化欣欣向荣的景象。因此,ChineseLiterature本身不单纯只是一个文学对外译介的媒介,而且是一个向外树立中国形象的重要载体。它对我们今天中国文化和文学走出去的启示是:文学作品与中国社会历史语境相互作用、参互成文,能够形成联通中国语境与国家形象的具体媒介,构成具体文本与抽象文本的互动,从而为英语世界的读者理解中国、认识中国提供一个宏观语境与微观故事相结合的生动图景,进而形成更加饱满、更加真实的中国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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