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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专用性强弱看汉语名量结构的搭配规律

2021-09-15李仁珠

现代语文 2021年5期

李仁珠

摘  要:从量词专用性的视角,对名量词各小类的组合能力及相关规律进行了总结。研究发现,不同的量词在专用性的程度上存在着一定差异。这种专用性差异首先是与名量词间的语义联系紧密度有关,其次是与量词组合对象之间的语义联系紧密度有关。同时,利用MI值对量词与其搭配的名词之间的相互关联程度进行了探究。MI值的差异表明了“专用性强类”和“专用性弱类”两类名量词搭配强度的不同。

关键词:名量结构;语义联系;搭配规律;专用性程度;MI值

量词的基本功能是计量,但基于其本身的附属性语义特征,量词又成为对名词进行语义分类的一种形式,量词对名词的分类主要体现在两者语义上的共性特征和句法上的组合表现[1](P53)。一旦量词和名词建立了搭配关系,就意味着它们在语义上紧密相关、在结构上紧密相联。名词依托量词会得到区别性特征,并通过选择性组合凸显其语义。

近年来的研究显示,名量词和名词的分类可以相互参考。前者可以作为凸显名词特征的手段,名量词与其相关名词之间存在某种语义联系。虽然这类联系有疏密之分,但总体而言,两者必须符合“语义一致性”原则才能建立关系。此前的研究已从不同角度对名量词进行了分类。如从表量的角度,将其分为“个体、集合、部分”三类[2];从语义搭配的角度,将其分为“外形特征类、非外形特征类、附容处所类”三类[3];根据名词和量词搭配的理据性,可以将其分为“习俗性量词、理据性量词”两类[4]等。本文则试图从量词专用性的强弱角度,来探究不同量词与名词的组合及其内在的规律。

一、以量词专用性为标准的分类

各类量词与名词的组合能力不一,有些搭配对象非常有限,具有较强的专用性;有些则可以与多种名词搭配,专用性较弱。邵敬敏曾从可组合名词的语义类别角度,对量词的语义组合功能进行分析,并提出以下三种分类:1.专用型:即只适用于某一种特定对象,如“盏、艘、尾”;2.合用型:即可适用于两种以上对象,如“群、家”;3.通用型:即较普遍适用于若干种对象,如“个、种、类”[3](P39-40)。从邵敬敏的分类可知,在名量词内部存在着专用性强度的差异。专用型名量词的专用性最强,合用型次之,通用型的专用性最弱。不过,这种按照计量对象数量进行分类的方式,则无法区别个体量词、部分量词、容器量词等已有的名量词分类。如合用型量词包括了个体量词(如“根、张”)、部分量词(如“节、段”)、容器量词(如“碗、袋”)等。

本文尝试以名量词与名词之间语义联系的紧密程度为标准,将其分为专用性强类名量词和专用性弱类名量词两大类。并在已有名量词分类的基础上,以与量词搭配的不同名词之间的语义特征为标准,将五类名量词分别归入上述两大类中:(一)专用性强类:个体量词、部分量词;(二)专用性弱类:容器量词、集合量词、种类量词。这种分类方式既能保证名量词小类本身的特征,又能够体现它们在与名词组合方式上的不同。

具体而言,名量词与名词之间的语义联系紧密指的是量词和名词之间存在共同特征;相反,联系松散指的是量词的语义不是直接指向名词事物本身。比如,通常表示个体事物的量词具有严格的语义分类功能[5](P60)。个体量词往往有一类或几类比较固定的名词与其搭配,同时,与其搭配的名词事物之间存在着相似的特点。因此,从这一分类角度来看,个体量词属于专用性强类名量词。根据董秀芳的研究,集合量词、容器量词均具有比较明显的度量功能,作者指出,这与度量量词的精确度量不同,而是一种比较模糊的度量[6](P21)。这些量词与其后置搭配名词之间的选择限制相对来说比较宽松,名量组合的重点在于表量,对名词类别的制约作用不大,因此,其搭配对象比较宽泛,属于专用性弱类量词。因此,本文认为,名量词的专用性可以按照一定的等级进行排序,具体如图1所示:

二、名量词与名词的组合方式

(一)专用性强类名量词

汉语的个体量词数量众多,各自所具有的语义特征比较具体,并且可以表示事物的某种类别或者性质。一般而言,个体量词具有相对具体的语义特征,因此,若要表述具体的单位,往往用个体量词来计量。通常情况下,名量搭配中的名词对量词的选择具有制约作用,不过,由于个体量词的语义特征具体、明确,所以能够反过来对名词起到制约作用,同时,还可以凸显与之搭配的各个名词之间的共同特征。就此而言,在名量词的各个次类中,个体量词的专用性程度要高于其他量词。

个体量词的组合对象比较固定,所能搭配的名词有限。对于个体量词“棵”而言,其搭配对象仅限于花草树木。例如:

(1)一棵柳树|一棵橡树|一棵小草|一棵白菜|一棵仙人掌

我们可以从两种途径去分析专用性强类名量词“棵”和名词的搭配情况。首先,通过对BCC语料库的检索,可以发现,“棵”作为量词的用例有近五百條,与“棵”搭配的名词之间均具有共同点。在我们见到的语料中,没有一例不是花草树木。其次,还可以从名词角度出发,来分析量词选择的情况以及优先选择现象。比如,当“松树”和“小草”这些名词有几个量词可供选择时,它们的第一选择一般是“棵”。具体情况如表1、表2所示:

从表1和表2可以看出,“松树”“小草”与哪个量词经常在一起组合使用,就大致能够确定专用性强类名量词与名词的搭配存在什么样的选择倾向。

通过组合对象之间的语义特征联系,可以知道量词和名词搭配的选择关系。虽然个体量词也能搭配多个名词,但是两者之间的选择关系决非任意。这也就意味着量词的组合对象之间存在相同或相近的语义特征。就“根”而言,其本义为“树根”,能用来修饰“稻草”和“大葱”等长条状植物。这时,与之搭配的名词基本具有[+长条形]、[+圆柱形]与[+根须]等语义特征。不过,它并不专指植物,亦可用于“针”和“木头”等其他条状物体。这时,它的主要搭配规则以[+长条形]这一形状特征为主,往往还呈现出[+坚硬]的特征。换言之,“根”在这些语义上制约与其搭配的名词,二者具有相应的共同属性特征。其制约作用越明显,二者联系就越紧密。就此来说,量词的语义特征可以作为名词归类的依据。总之,个体量词所具有的相对比较具体的语义特征,如硬度和形状等,使得它对名词的选择、限制表现得较为明确。

部分量词主要用于计量从整体中分离出来的部分,据此可将它与其他量词区分开来。部分量词的用法接近个体量词,但它要求与之搭配的名词对象的状态符合[+成段]或[+相连]等特征。以部分量词“段”为例,其计量的事物分段比较自然,形态较为整齐,通常是条状的,即含有以长条状物体为背景的意象[7]。例如:

(2)一段木头|一段树枝|一段钢管|一段公路|一段鳗鱼

“段”表示的“成段”概念比较宽泛,还有一些无形的抽象概念的名词,也可以借用“段”来表达“部分”的意思。这时,它更加强调从起点到终点的过程,具有在时间上的跨度[8](P53)。例如:

(3)一段时间|一段文章|一段历史|一段日子

从“段”的组合对象来看,似乎与个体量词无异,但是部分量词后面的名词所表示的具体对象,基本上都隐含着“整体中之一部分”的意思。“段”用于计量可以断开的事物,即在人的意识中把所计量的事物作为某个整体中的一部分来对待。相比之下,个体量词是以事物的天然个体为计量单位的。与“段、节”等部分量词组合的名词不限于某一类,在名量组合中对名词的限制没有个体量词那么明显,但是仍具有一定的限制作用。部分量词所指的名词合乎“[+成段]”这一条件才能与之搭配。而且,这类量词表示的都是相对于整体而言的部分,如例(2)中的“一段木头”,是指相对于整根木头而言的一部分;“一段鳗鱼”是指相对于整条鳗鱼而言的一部分。

同时,有些部分量词除了要求所指对象具有“整体中的一部分”的意思以外,在外形特征上还有一定的要求。以量词“节”为例,与它组合的具体事物一般都为节状,如“一节竹子”和“两节车厢”等。这是“节”与“段”“截”的区别之处,用“节”修饰名词可以强调节状的外形特征。仍以量词“段”为例,与之组合的具体事物往往是以平行切割的方式切成的直条形小段。例如:

(4)两段蜡烛|一段木头|一段萝卜

可见,“段”对形状是有一定的限制的。而我们一般不会说:

(5)*一段豆|*一段蛋糕|*一段橘子

从部分量词与名词的关系以及组合规律来看,两者的选择组合总是集中于“整体中的一部分”。同时,就每一个部分量词与名词的组合而言,又分别具有不同的制约因素。不过,部分量词和与之组合的名词之间的选择关系没有个体量词那么明确。也就是说,其组合对象之间的关系没有个体量词那么系统。根据上述分析,专用性强类名量词与名词搭配的特点以及与其组合的名词之间的联系可如图2所示:

从图2可以看出,专用性强类名量词与名词的共现是基于共同的语义特征的,量词的专用性甚至可以强到只能与某一类特定的名词组合,如图2A所示。可以说,这时的量词能集中表示名词的类别。同时,专用性强类名量词之间也存在一定的等级序列,即有些量词可以与两类或三类不同名词组合,如图2B所示。这类量词主要对所搭配名词从相似或者相关的特征上进行概括,不同成员彼此之间存在一些语义差异,但是从那些相关的语义特征上可以找到其中的共有属性。并且基于这一共有属性,不同的组合成员自成一个系统。

(二)专用性弱类名量词

按照本文对名量词专用性强弱的定义,容器量词、集合量词、种类量词可以归入专用性弱类名量词。因为它们与名词之间的选择搭配关系没有那么紧密,也就是说,量词、名词在互相选择时并没有太多的限制,这三类量词的组合能力比较强,就是语义限制宽松的表现。其中,容器量词、集合量词都是一种表量的手段,与名词的组合主要建立在表量这一语义基础上,因此,通过考察它们的名量搭配规律难以概括名词的类别。但名词在量词的语义特征上也有一定的制约。就容器量词而言,它和与之搭配的名词是包容和被包容的关系,两者的选择搭配在[+可容]这一特征上受到一定的限制。同时,以此为基础,可以大致划定一个容器量词的组合范围。

在汉语中,容器量词为数众多。表容器的名词极易转化为量词,再由此类推,可聚积事物的某处所也可转化为量词[9](P35-36)。容器量词的语义特征一般都是容器名词的用途特征,名词需要合乎大小或材质等相应的要求才能与之共现。和个体量词的选择搭配基于一些共同特征的构建不同,容器量词的名量组合只能在[+可容]特征的制约下进行相互选择。具体来说,个体量词与其组合的名词之间存在的共同特征是它们原本就有的,它们也是依靠这一特征来建立关系的,因此,它们的搭配相对比较固定;而容器和名词的组合是出于某种目的,即需要用容器来盛装而组合,两者之间并不存在天然的关系,搭配相对比较自由。汉语中,容器量词的名量搭配都是既受[+可容]特征的制约,也受世之常理的制约。周芍曾指出,所有容器都有一定的容量,名词事物只有小于或者等于其容量才能被容纳,这样才能构成“容器——被容物”的逻辑关系[9](P66)。例如:

(6)*一盒椅子|*一笼书柜|*一包汽车|*一桶床

例(6)中,由于容器和被容物的关系不符合[+可容]的组合条件,“椅子、书柜、汽车、床”这些被容物大于其容量,因此,均不成立。不過,这是从词语搭配层面上来说的。在实际运用中,如果是玩具汽车、微型桌子,那么“一包汽车”和“一袋桌子”等搭配也是成立的。再如:

(7)?一杯鼠标|?一碗精华素|?一碟皮鞋|?一盘电脑

从[+可容]的角度来看,例(7)的搭配合乎语义条件,但是这样的组合却和社会生活习惯相悖,因此,通常不会出现。周芍曾指出,“‘一瓶饭这样的搭配,虽然从语法和语义上都可以成立,但却通常不会出现,正是因为它违反了日常生活中人们的习惯”[9](P68)。由此可见,容器量词的搭配存在一定的选择倾向。正是由于这些选择倾向的存在,不同的量词在专用性的程度上就形成了一定差异,相对而言,集合量词、种类量词在选择名词上更具有开放性,因而这两类量词的专用性程度是低于容器量词的。

前人对集合量词曾进行了多次界定,宗守云将集合量词的定义归纳如下:“集合量词是将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同类事物作为一个整体来表达的、与个体量词相对、与度量量词有别的物量词”[10](P47)。可见,集合量词表示的不是名词的一些语义特征,而是提示所指名词的数量较多。也就是说,集合量词不是用来表示名词事物的客观事实的计量单位。集合量词和名词的组合指向的是集合的整体,通常情况下,它对与之组合的名词本身并没有特定的要求,这就使得集合量词具备较强的组合能力。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很难找出集合量词的组合对象之间的交集。

集合量词的名量搭配接近容器量词,集合量词与名词的选择搭配基于是否符合相应的条件。我们认为,这一条件往往就是量词的语义性质,个体名词在集合量词的限定下可以表达“不止一个”的整体意义。根据集合量词所带的“数量”意义是否固定,可以将其分为两大类:“定量”和“约量”。在汉语中,“定量”集合量词(如“双”和“对”等)本身就包含数量,它们表示的事物都是由两个个体组成的一个整体。一般情况下,与之组合的名词总是成双或成对地使用,即唯有两者共存时才能发挥作用。例如:

(8)一双鞋子|一双筷子|一双眼睛|一对夫妇|一对恋人

需要指出的是,与“对”组合的有些名词,单独一个也能发挥作用,其联系是后天的或人为的,如“一对恋人”和“一对鸳鸯”。由此可见,“定量”集合量词要求与之组合的对象一定要是离散的两个个体,而且能够成双成对使用,符合这些条件的名词就可与之搭配。因此,“*一对水”“*一对钱”“*一对银行”这些搭配,均不能成立。还有一些比较特殊的“定量”集合量词,比如:

(9)a.打——12个构成的一组

b.令——印刷用的原张平版纸,500张为一令

c.刀——100张纸为一刀

这些量词自身所带的数量明确,但却不是只要名词数量达到要求就可以随意搭配的。这类“定量”集合量词的使用范围相当有限,搭配对象比较固定,作为量词使用的出现频率不高。总之,表示其他数量的“定量”集合量词,即表示数量为“2”以外的量词,与典型的集合量词在细节上略有不同。

在汉语中,“约量”集合量词的使用范围较宽,组合能力较强,但是它和名词的组合在语义上也有一定的限制,影响集合量词的名量组合的制约因素主要是在于集合量词的语义特征。具体来说,由于量词的语义不同,与其组合的名词就会受到在集合方式、集合形态上的限制;同时,在这些制约下,它们可以建构一个大致的组合系统。比如,“排”在集合形态上往往呈行列状排列;再如,“卷”通常用于成卷的事物。此外,有些集合量词的选择搭配在集合方式上也具有一定的限制。就串状量词“挂”而言,它所表示的集合一般都是具有有序性的。例如:

(10)一挂珠子|一挂鞭炮|一挂链子

类似的量词还有“批”和“叠”等,由它们组成的集合表现为时间上或组织上的有序性。而“堆”和“丛”等量词却相反,这些量词一般用于无序集合的事物,如“一堆衣服”“一丛小草”,这些组合往往强调所指事物的无序聚集。

通过上文的分析,可以看出,集合量词主要是依靠自身的一些语义特征,在与之搭配的名词之间建立联系。同时,影响选择搭配的集合量词的語义不是直接指向名词事物本身,而是指向由若干个个体组成的一个整体。由此可知,集合量词的名量组合是在数量因素以及一些集合条件的制约下进行相互选择,这和容器量词的名量组合一样,名词合乎相应的要求就可与之共现。集合量词的选择搭配有时也和名词自身的情况有关,但这也主要是出于特定集合条件的需要,因此,集合量词的组合对象之间的联系较为疏松。根据上述分析,专用性弱类名量词与名词的搭配情形可如图3所示:

专用性弱类名量词与名词的组合通常是建立在量词语义的限制上的,而且这类量词重在表量,因此,量词的语义对名量搭配的制约作用较弱。正是因为如此,这类量词计量的名词之间的联系便没有那么紧密。虽然都应符合量词所要求的某些相应条件,但这并不一定涉及名词事物自身的性质,同时,也不一定是组合名词之间的共性特征。比如,集合量词“捆”表示捆在一起的事物,可与“柴火”“衣物”“报纸”等事物相搭配。这些名词事物的集合整体都可以被捆绑在一起,符合“捆”的选择要求,但从名词自身的特征来看,这三者之间并没有直接的联系,它们只是在能够被捆起来上相似。又如,容器量词“碗”在[+可容]这一特征的制约下,可与“汤”和“饭”相搭配,这两者都符合“碗”的选择要求,同时,也符合人们的生活习惯,不过,这一相应的特征并不是两个组合对象之间的共性特征。相比之下,专用性强类名量词——比如个体量词的语义通常指向名词事物的某个凸显特征,因此,量词的语义特征对于名量搭配的制约便比较明显。

从这一分类方式来看,种类量词也属于专用性弱类名量词,只不过它是比较特殊的。王汉卫指出,“在名量词中有一个很特别的小类,它们既不属于表数量词,也不属于表量量词”[11](P114)。他将种类量词作为一个单独的小类对待。一般情况下,种类量词本身含有“数量”的意思,如在“一种动物”和“一种水果”中,它所表示的“动物”和“水果”都是不止一个。不过,有些种类量词也可以表示个体含义,像“样”在大多情况下均表示个体含义[12](P9)。例如:

(11)你明日给咱做一样菜,把豆腐跟肉熬成一锅。(陈忠实《白鹿原》)

(12)坐进车子里时,我发现忘了一样东西。(东野圭吾《黑笑小说》)

(13)他不仅没有骂你,而且还给你带回了一样礼物。(格非《江南三部曲》)

例(11)~例(13)中的“样”,均表示个体,可以用“个”替换,替换后意义不变。

需要指出的是,种类量词和集合量词在名量词内部的地位是不同的,但是从量、名词组合的规律来看,两者却是基本相同的。它们均是在量词语义的制约下,与名词建立联系。种类量词的组合能力很强,它与名词之间的制约作用不强,因此,与之搭配的各个名词之间没有直接的联系。只要名词所代表的事物可以分出不同的类别来,不单只有唯一一种形式,它就有条件与表示种类差别的种类量词匹配[13](P18)。

三、名量词与名词组合的定量分析

这里,我们主要是通过定量分析的方法(即MI值),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明两类不同的量词在与名词搭配时,的确存在强弱不同的情况。MI是信息理论中互信息(Mutual Information)的缩写,它是一种特征相关性判别准则,MI值则是一个统计量。MI值表示的是互相共现的两个词中,一个词对另一个词的影响程度或者说一个词在语料库中出现的频数所能提供的关于另一个词出现的概率信息[14](P76)。因此,MI值表示的是词语间的搭配强度。它最初只是用来测量两个概念之间相互关联的程度(Association Ratio),现在也用来测量动词与宾语、形容词与中心词、动词与小品词、合成名词等之间的相互关联程度[15](P6)。MI值的计算公式如下:

在该公式中,中心词为“x”、搭配词为“y”,F(x)、F(y)分别表示词项x、y在语料库中独自出现的频数,F(x,y)表示词项x和y在语料库中的共现频数,N表示语料库的总词次数[16](P26)。

下面,我们将基于BCC语料库,从定量的角度,利用MI值对汉语中的专用性强类和弱类名量词与其所搭配名词之间的关联程度进行计算分析。然后,根据MI值的高低,考察专用性强类名量词和专用性弱类名量词与搭配名词间的语义关联程度之差异。

(一)专用性强类名量词与所搭配名词间的MI值

本文选取了“根”“条”“颗”“张”“段”作为汉语专用性强类名量词的样本。具体操作步骤如下:首先,分别统计出“根”“条”“颗”“张”“段”用作量词时,与之共现频次最高的五个名词;接着,根据以上公式,计算出“根”“条”“颗”“张”“段”与其搭配名词之间的关联程度;最后,按照MI值从大到小排序,只显示前五位。

MI值可以表现共现词间的相互吸引程度,基于语料库的词语搭配研究中,通常把MI值等于或大于3的词作为显著搭配词[17](P71)。从表3可以看出,“根”作为专用性强类名量词,与之搭配的高频名词,如“弦”“头发”“针”等拥有较高的MI值,同时,其组合的对象之间有着形状上的联系。强专用性的量词对所搭配名词的语义选择表现出一定的倾向性,也就是说,对其搭配名词的约束程度较强,存在选择倾向现象。再如:

从表4可以看出,量词“条”和与之搭配的名词具有较高的MI值,同时,与其组合的“路”和“街”等名词之间也有着明显的语义联系。这说明专用性强的“条”在对名词的选择上表现出一定的倾向。

从表5可以看出,量词“颗”和与之共现的名词具有较高的MI值,同时,与其组合的“明珠”和“子弹”等名词之间也有着明显的形状上的联系。这说明专用性强的“颗”在对名词的选择上表现出一定的倾向。

就量词“张”与名词的搭配关系而言,量词的组合对象之间在语义特征上具有相似点,如共有[+平面]特征。同时,与之选择关联程度较大的有“照片”和“床”等名词,当这些名词有数个量词可供选择时,很可能“张”也是第一选择。

就量词“段”与名词的组合而言,它用于具象的长条形东西分成的若干部分,符合这一语义特征的许多名词都可以与之组合,如“木头、绳子、时间、事情、文章”等。郭先珍的《现代汉语量词用法词典》将它解释为:“1.计量条状物截断的部分;2.计量空间或时间的距离;3.计量事物的部分;4.计量语言、文辞的一部分;5.计量围棋手的等级、段位”[18](P38-39)。

可见,“段”所选择的名词之间符合从空间发展到时间的一般的范畴扩展规律,而且空间物成段和时间物成段具有性质上的相似性。我们对“段”与名词的搭配情况进行了统计,计算显示,在我们收集到的语料中,与之共现频率高的名词“话、时间、历史”等,都是抽象性的,且多与时间有关。

根据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上述五个强专用性的名量词与其搭配的名词,均具有较高的MI值,说明它们与所组合的名词之间有着紧密的联系。同时,在强专用性量词的搭配名词中,有些名词虽然不属于同一种类,如表6中“张”的搭配名词有“照片、床、纸”等,但在这些名词之间存在一定的语义联系。据此,我们可以认为,强专用性的名量词与名词之间存在相互制约的关系。

(二)专用性弱类名量词与所搭配名词间的MI值

下面,我們基于BCC语料库,通过MI值加以补充说明专用性弱类量词与名词的搭配关系。邓耀臣指出,MI值越大,说明节点词对其词汇环境影响越大,对其共现词吸引力越强[14](P76)。上文中,专用性强的量词“根”“条”“颗”“张”“段”对所搭配名词的约束程度较强,因此,表示搭配强度的MI值也较高。相比之下,专用性弱类量词对与之共现的名词的影响程度不大,因此,其MI值也不高。具体如表8、表9、表10所示:

根据表8~表10的相关数据,可以看出,弱专用性的量词“碗”“套”“种”与所搭配的名词的MI值都比较低,这说明它们与其搭配的名词之间的关联程度不大。也就是说,这类量词在选择搭配中对名词的制约作用并不强。值得注意的是,量词“碗”由于是用来作为盛饮食的容器,按照人们的生活习惯,它体现出倾向性的选择,其组合对象也比较接近。除此之外,其他两个量词的搭配对象之间均不存在相关的语义场。也就是说,难以找到它们在语义特征上的共同属性与特征,如与“套”频繁共现的“丛书、邮票、房子、衣服、设备”,这些名词之间没有明显的语义交叉点。

综上所述,通过分析量词的使用范围、搭配对象,可以得到量词专用性强弱的大致规律。在名量词内部,从量词与其后置搭配名词之间的语义联系这一角度,可以划分出“专用性强类”和“专用性弱类”。两类量词在名量搭配的规律上存在着本质差异:第一,专用性强类名量词与名词的组合,通常是在两者的共同特征下建立的,因此,能很好地反映出名词自身的性质;第二,专用性弱类名量词与名词的组合,通常是在量词语义的限制下建立的,与名词自身的性质没有直接关系。本文认为,量词专用性强是指量词与其搭配对象的组合具有比较明确的理据和规律,并且这些理据可以体现搭配对象之间的共性特征。因此,量词用于计量时,如果其专用性强,则组合对象之间关系紧密;反之,则组合对象之间关系不太紧密。同时,通过MI值表,我们能够得到量词与其相搭配名词的关联程度。这一MI值的差异也印证了专用性强类和专用性弱类这两类量词与名词的搭配强度是不同的,前者的MI值高,后者的MI值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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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Collocation Rule of Nouns and Classifiers in Chinese Viewed

from Their Strength of Specificity

Li Renzhu

(School of Humanities, Nanjing University, Nanjing 210046, China)

Abstract:Viewed from the specificity of classifiers, this paper further summarizes the compounding power of the subclasses of noun classifiers and the relevant compounding rules in Chinese. Within the category of noun classifiers, different classifiers vary in the strength of specificity. As is suggested by the analysis, such specificity diversityhas something to do with the closeness of semantic relations of nouns and classifiers, as well as that of different compounding objects. With the help of MI score, this paper illustrates the degree of corelation between classifiers and their collocating nouns. The discrepancy of MI score shows that the collocation strength of nouns and classifiers of “strong specificity” differs from that of nouns and classifiers of “weak specificity”.

Key words:nominal classifiers structure;semantic relation;collocation rule;strength of specificity;MI score